第十二章 往事
芳官闻言,顿了顿,看着西凉茉半晌,忽然以袖掩唇笑得花枝乱颤:“呵呵,果然还是瞒不住你呢,郡主。”
西凉茉睨着他,微微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嘲谑,这个芳官分明拥有与百里青很相似的面容,只是在她的眼里阿九的气质更阴郁惑人,而芳官……虽然没有那么阴森,那双眼睛的目光看起倒是更像司承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她觉得一点都不舒服。
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危险感。
若是他在完事之后没有乖乖拿钱滚蛋,那么他是真的留不得了。
芳官仿若没有察觉西凉茉的想法,只是松了袖子,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道:“贵妃娘娘其实早有打算,其实芳官只是告诉贵妃娘娘,有些事要早做决断。”
西凉茉看着芳官,唇角微扬起一丝莫测的笑:“芳官,果然是天字一号的角儿,这戏演得贵妃娘娘芳心沉醉,连这些攸关全族生死大事都敢告诉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呢。”
说罢,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包袱来,扔给芳官。
芳官凌空接了,笑道:“谢郡主赏赐。”
但是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他知道她会给他什么,金银珠宝,地契屋契,但是这些东西只要他想要,不管是贵妃还是皇后都能给他。
西凉茉自然是看出了他的轻蔑与不屑的,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芳官原本都懒得打开来看,但是想起这位郡主可不是韩贵妃和皇后那些被他耍弄在掌心的女子,她说翻脸就翻脸,和太平大长公主一个德行,难怪两人能成为‘莫逆之交’。
他便随手打开来看,只做个意思好了。
顺手打开了包袱,他随意地瞥了一眼,随后不由愣住了,那里面是一份全新的通关文牒和身份路引,还有一块直通边关的军士令牌,自然也有一份数额相当优厚的银票,但他留意到银票面额并不大,最大也不过一百两而已,而且是好几个大银庄的银票。
不但足以保证拥有这些银票的人在各地都能如实领取银子,而且基本不需要担心因为银票面额太大而被人追踪到自己的行踪,当然这也保证了给出这些银票的人本身的安全和不可追溯性。
足以见西凉茉心思之细腻与谨慎。
芳官看着这些东西,随后又看向西凉茉:“看来郡主都已经为芳官打算好了呢。”
西凉茉负手而立,看着他淡淡地道:“没错,这个令牌是所有下级军士出入城门和边境关口所用,每日里出入边关的军士不知凡几,难以巡查,你可以不用担心我会杀人灭口,当然这个令牌也只有通行一次的作用。”
“也就是说郡主希望我永远不要再踏入天朝的土地么?”芳官挑眉,叹了一声:“郡主果真是心思缜密,只是芳官若是说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温香软玉呢,要知道人都有贪欲的,比如,我还会舍不得见不到郡主。”
西凉茉看着芳官微微一笑,眸子里仿若一潭碧水幽幽,却让芳官瞬间觉得寒意浸骨:“那你就留下来吧。”
说着她没有再多说,只是淡淡地转了个话题道:“对了,韩贵妃很快就会发现怀上了你的孩子,你自己注意点,小心在贵妃娘娘手上没了性命。”
说罢,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芳官一愣,看着西凉茉凉薄的背影半晌,随后微微颦眉。
他想了想,随后拍了拍手,不一会,就见一边的林子里有人攒动,上次那个高阶太监恭恭敬敬地站在芳官身后作揖:“芳爷。”
“你查出来太医院里,谁是郡主的人么?”芳官问。
那太监犹豫了一会子,随后摇摇头:“没有。”
芳官挥挥手,让那太监离开,没有说什么,心中却莫名地有了不妙的预感
……
虽然宫里看似四处风声鹤唳,但唯独韩贵妃的宫里却依旧欢声笑语一片。
大小宫女们都争相向韩贵妃献媚,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荷儿捧着一只精美的满是异国风情的盒子在韩贵妃面前讨好地道:“娘娘您看,这是暹罗新进贡的螺子黛,颜色极好,这宫里可独您得一份呢!”
“那是,咱们宫里今后也就娘娘独占鳌头,说不定明日就要身穿九尾凤袍,母仪天下了呢。”另外一名大宫女紫儿忍不住得意地道。
“这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么,也不怕被人说你轻狂,小心连脑袋都要没有了。”韩贵妃涂着鲜艳蔻丹的指尖戳上紫儿的脑门,笑骂道。
看似责备的话,但谁都能看得出韩贵妃的春风得意。
没了皇后,她韩婉语未必不能问鼎中宫之外,这样不论哪位皇子登基,她永远都是母后皇太后,太子要对她动手也要顾忌三分。
紫儿赶紧讨好地道:“为了娘娘,紫儿就是肝脑涂地那也是甘愿的。”
“就你这丫头跟个猴儿精……呕……。”韩贵妃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翻腾,终于是忍不住,一下子全都吐了起来。
一股子酸腐的气息瞬间蔓延在宫里,让人难以忍受。
但是宫人们哪里能顾得上这些,立刻涌上来扶住韩贵妃,还有不少人手忙脚乱地递来热茶。
韩贵妃吃了一口茶,将口中茶水吐出,随后稍微感觉才好一点,但忽然闻见宫人们身上的香气,又是忍不住一阵大吐特吐。
她差点把胃水都吐了出来,方才软绵绵地靠在了贵妃榻上,摆摆手:“太医呢,作死么,还不去请太医。”
一下子突然起来的天旋地转的难受让她连骂人都没了气力。
紫儿一边指挥其他小宫女收拾地上的污秽物,一边赶紧道:“娘娘,已经去请了,一会子就到了。”
果然,不一会子,就见荷儿拽着个中年太医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紫儿立刻上前道:“卢太医,快点替咱们娘娘看看,是不是今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卢太医赶紧赔笑上前替这位金玉做的娘娘诊脉,连口气都顾不得喘,这位娘娘如今是风头正盛,可是得罪不起。
众人都摒息,过了好一会子,卢太医脸上先是露出疑惑之色,随后又神色凝重地再细细诊脉,那模样让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连韩贵妃的心里都打鼓,难道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在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容宠时分,可千万别出这些事。
但是没一会子,卢太医忽然笑了起来,朝着韩贵妃拱手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这是喜脉,如今已经是第二个月了。”
韩贵妃宫里众人一听都楞了一会子,随后全都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纷纷向韩贵妃恭喜,如今韩贵妃已经是宫里头一个把交椅,这喜上添喜,韩贵妃若能诞育龙子,必定一飞冲天,后座也是十拿九稳了。
但是却没有人留意到韩贵妃的脸色瞬间苍白,眸光里全是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慌张,都只以为她是身子虚弱,太过高兴,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韩贵妃不愧是宫中浸淫多年的人精,立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赏,重重有赏,所有人都有赏。”
众人齐齐拜谢。
但是片刻之后韩贵妃又有些羞涩和忧虑地地看向卢太医:“如今宫里正是多事之秋,本宫只想亲自将这些消息告知陛下,而且如今正在三个月内,最是不稳的时候,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小人作祟,恐怕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就……。”
这样的忧虑很是正常,尤其是太子爷听说为了他母后之事,正上下游走,查证真相。
卢太医一向是韩贵妃宫里的当值太医,也是韩贵妃精心挑选的自己人,所以自然是立刻若有所悟的点头称是:“下官自然省得,贵妃娘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等着卢太医被送走之后,韩贵妃看向自己所有的宫人,神色凝重阴沉,让原本面露喜色的宫人们都大气不敢出,随后韩贵妃冷冷地扔下一句:“今儿的事若有泄漏半句,你们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不问缘由全部打死,都给本宫仔细了。”
此言一出,顿时令方才缭绕宫中的欣喜之色全部都一扫而空,众宫人都齐齐打了个寒战,随后跪地伏首称是。
韩贵妃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转身向自己的寝殿而去。
打发了所有的宫人之后,韩贵妃进了寝殿,忽然就是脚上一软,噗通一声地跪在了地上。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住自己的小肚子,眼底全都是痛苦、茫然、惶恐。
只有她自己知道,皇帝陛下已经有两个月都没有召幸过了,若是往日里,她必定会想办法收拾金婕妤那个小狐狸精,夺回皇帝宠爱,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都与忙着与皇后斗法,仔细布局,联系其他的皇子,对皇后动手。
而且,她享受过芳官那样俊美温柔的男子的柔情似水之后,对皇帝那里自然是淡了许多,毕竟皇帝那样的身子骨早已不复当年的英武。
只是……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怀上了孩子!
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办?
杀光所有的宫人么?
“娘娘?”一道低柔清朗的男子声音忽然子韩贵妃面前响起,韩贵妃抬头一看,一张俊美而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眼底却没了以往的惊喜和柔情,而是闪过一丝杀意。
虽然她很快就掩饰住了,勉力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芳官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便也不动声色,只是上前,忽然伸手将韩贵妃拦腰一抱,将她抱向华美的绣床。
韩贵妃一下子红了脸颊,这人一向霸道,从来不管她是否贵妃身份,也不管自己是否身份低微,总是温柔间掩饰不住他掠夺的本性。
但就是这种属于雄性的掠夺气息,让韩贵妃完全不能自拔地沉陷下去。
但她还是伸手去推拒他的胸膛,犹豫地道:“别,我不想……。”
芳官没理会她如猫爪似乎的手腕,只是将她小心地放在绣床之上,随后淡淡地道:“语儿,你有了孩子是不是?”
他忽然换了称呼,而说话的内容让韩贵妃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芳官:“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你可能怀了我的孩子,而且还知道你想杀了我是么?”芳官看着她轻声道,面容上却是一片波澜不惊。
“你……你胡说……!”韩贵妃慌张地揪住了自己身下的软垫,心中乱成一团,
芳官握住她的纤长玉手,淡淡地道:“语儿,你若是想动手,我一点都不怪你,到底是我误了你的前程,你本该是九天之上的凤凰,不是么?”
芳官越是从容淡然,越是让韩贵妃心中矛盾与不舍,虽然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她,要对芳官动手,但是……但是……。
看着年轻情人的面容,她怎么也下不了这样的决心要对他动手。
尤其是他的眼睛,深邃无边,仿佛一团丝网将她笼罩在其间,永无挣扎出去的日子。
最终她缓缓地闭上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了苍白的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芳官,我们要怎么办?”
看着韩贵妃的模样,芳官就知道她彻底地放弃了那种想要对他不利以保全自己的念头,他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狰狞的笑意,但是随后他又很快地掩饰好,将韩贵妃揽在怀里,柔声蜜意地道:“先不要着急,语儿你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平日里又注重身子的保养,怎么会突然怀上呢?说不定是有人陷害你也不一定。”
他可不想让西凉茉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将此事落定。
而且他真的不相信这世间有那么巧的事,西凉茉说韩贵妃就要怀上了,他一回来就看见了韩贵妃在孕吐。
“你是说卢太医他被人收买了?”韩贵妃一惊,眼底闪过阴狠,但下一刻她又自言自语地道:“不,不可能,卢太医原本是哥哥推荐给本宫的人,他一家老小都在我哥哥的手里,怎么可能被人收买?”
芳官闻言,不由颦眉,随后还是轻声宽慰:“别急,我来给你想想办法,我认识一位花园里的花匠,他原本也是出身杏林世家,只是后来因为医治了一个武林中人,就被那人的敌人追杀,不得不改头换面地做了花匠,他医术一向高明,不若让他来看看,总是保险一点!”
看见韩贵妃脸上的阴郁和犹疑,芳官柔声宽慰:“别怕,那花匠原本欠我一个救命之恩,绝对不会出卖我们的,而且他也有敌人在外,若是不想被宫外仇家弄死,自然是要在宫里闭紧嘴巴。”
韩贵妃闻言,也顾不得他话里那些明显的疑点,立刻焦急点头:“好,本宫等着你。”
芳官动作极快,不一会子就领了那花匠打扮的人进来,为坐在帘子后的韩贵妃诊脉。
他紧紧地盯着那花匠的脸色。
那人细细诊脉了一阵,看向芳官点了点头。
芳官的脸色瞬间也阴沉下去,这‘花匠’原本就是他幕僚之中的能人,向来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大夫,如今连他都这么说,难道韩婉语这个女人真的有了他的骨肉?
这时间真有那么巧合的事么?
打发了花匠,韩贵妃忍不住一下子伏在芳官身上,那些担忧与恐惧一下全都释放了出来,她泪如雨下:“怎么办,芳官,我们要怎么办,若是这事被人知道,恐怕我们都……。”
“别担心……。”芳官刚要说什么,忽然一道似笑非笑的女音忽然在房内响起。
“原本是想着过来看看我的贵妃姨母最近可好,不想竟这么巧地见着这一幕柔情蜜意的事,姨母不会怪罪茉儿棒打鸳鸯吧?”
韩贵妃看着西凉茉款步从幔帐间款步而出,不禁瞬间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竟然连推开芳官,故作掩饰都忘记了。
芳官看着西凉茉出现不由微微眯起了眼,这位郡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看着韩贵妃点点头,随后自行在紫檀雕花几边的凳子上坐下:“贵妃姨母这是怎么了,身怀有孕,总该是件喜事呢。”
她顿了顿,看向韩贵妃震惊之后闪过浓浓杀意的面容,轻笑:“姨母这副表情,怎么看起来竟是想要茉儿的命呢,茉儿可真是害怕呢,只是端看您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随着此语落地,两道身穿司礼监厂卫黑底绣金红莲花制式衣衫的影子几乎像凭空出现一般地落在了西凉茉的身后,令韩贵妃惊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瑟瑟发抖地揪住了身边的芳官。
她是知道百里青的性子的,对宫嫔是想杀就杀,从来不管对方的位阶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身边竟然会跟着司礼监厂卫,九千岁怎么会对她如此上心?
芳官感受到了韩贵妃的恐惧,看着西凉茉身后的那两道沉默而杀气浓重的影子,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微光。
他这位表哥真是让人羡慕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但驯服了西凉茉这样一个难以掌控的女子,连身边的这些影卫都比他自己手下的人强上数倍。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韩贵妃强自打起精神来,对着西凉茉冷笑道:“不要忘了,韩家怎么也算是国公府邸的姻亲,若是本宫出了事,你以为国公府邸能逃得过么?”
西凉茉挑眉看着她,忽然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轻笑起来:“贵妃娘娘是忘记了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么,何况就算国公府邸出事又与我何干?”
韩贵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随后咬牙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说出来,既然你能坐在这里而不是直接去找陛下告状,必定是有所求吧!”
这个臭丫头,还真是可恶!
却又不能动她,要如何是好?
西凉茉看着她,露出个看似欣赏的笑容来:“贵妃娘娘到底是贵妃娘娘,浸淫宫闱多年,终究是不同凡响。”
她顿了顿,慢悠悠地道:“很简单呢,茉儿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九皇子还是六皇子与贵妃娘娘有了很好的默契呢?”
韩贵妃脸色一冷,随后看着她硬声硬气地道:“本宫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九皇子、六皇子的,宫妃勾结皇子是死罪!”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嘲谑的弧度:“贵妃姨母不要忘记了,您这惑乱宫闱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韩贵妃脸色白了白,沉默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道:“是六皇子。”
西凉茉闻言,挑了下眉:“是么,若是我没有记错,六皇子的母妃可是死在你手里,怎么,你就不怕六皇子殿下登基之后对你不利么?”
韩贵妃轻蔑的冷嗤:“天下当权的利益当前,一个死人算什么?”
西凉茉看了韩贵妃半晌,直看得韩贵妃的心头发毛,但却见她忽然嗤笑了一声:“不管是与六皇子还是九皇子结盟都无所谓,因为贵妃姨母,你最后支持的人必定是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你开什么玩笑,一个襁褓里的奶娃娃,母亲还是……还是金婕妤那个贱人,本宫凭什么去听你的。”韩贵妃鄙夷地嗤笑道。
就金氏那个贱人,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不过是寻常宫女出身的贱婢。
想起最近金婕妤与她互别苗头的得意样子,韩贵妃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西凉茉用茶盖轻轻拨了一会子手里的茶杯,淡淡一笑:“姨母是真老糊涂了么,金婕妤就是因为出身卑微,所以身后无有力的外戚,而是十六皇子更是要依附于你,依附于韩家才能坐稳了皇位不是么?”
韩贵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的目光,随后冷冷地道:“你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想要让九千岁继续在皇帝大行之后,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来。”
她宁愿与六皇子合作,都不愿意百里青那个阉人再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西凉茉冷笑:“姨母以为你有选择的机会么,怎么,不心疼您的这位俊美温柔的情人了么,惑乱宫闱可是要被去势之后,被处以千刀万剐之刑的。”
韩贵妃顿时脸上大惊失色,紧紧地抓着芳官。
芳官看向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对上西凉茉冰冷如刀的眸子,顿时立刻心中一震,随后垂下眸子,不再出声。
只是默默地握住了韩贵妃。
这默默一握,却让韩贵妃一下子就下了决心:“好,我可以选择帮六皇子,但是……。”
“但是您的这位俊美情人就要暂时跟侄女儿走一趟了。”西凉茉淡淡地打断她。
芳官一怔,狐疑地看向她。
而芳官身体的僵硬顿时让韩贵妃以为他在担忧,朝着西凉茉怒吼:“你休想,别欺人太甚了,你这贱丫头逼死我妹妹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她都不会让芳官这么个大把柄交到西凉茉的手上。
何况从小韩二夫人与韩贵妃就相互扶持,姐妹情深,西凉仙曾经在她面前一五一十地告了西凉茉的状,她自然知道西凉茉做了什么。
只是奈何西凉茉身份不同往日,所以才一而再再二三地忍耐着,试图从别的地方对西凉茉动手。
西凉茉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没错,贵妃娘娘若是识相点就乖乖合作,否则我那二娘和二妹妹一定很乐意在地下等你去团聚,溺毙粪桶的滋味一定不错!”
有些人跟她废话根本没有用。
韩贵妃被西凉茉嚣张的话气得几乎要吐血,这些年来何曾有人敢这个当面顶撞她,听到自己妹妹死去的惨状,再加上今日一件件的事逼得她精神几乎到了极限,立刻跳下床,拿了一个桌子上的粉彩双耳花瓶就狠狠地朝西凉茉砸去。
芳官心中暗骂她蠢女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惹怒西凉茉那个狠毒的丫头,她是真不想要命了么。
但是他却来不及拉住韩贵妃。
那花瓶就这么直直朝西凉茉飞了过去,西凉茉冷眼一眯正想直接击破花瓶,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身子一偏,就让那花瓶砸到了自己头上,当然她伸手挡了挡,花瓶自然没有什么威力的,但是西凉茉应声一下子倒在了软塌之上。
韩贵妃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砸到西凉茉,顿时傻了眼,立刻想要走过去看看她是否真的死了。
却不想忽然殿门外传来一声喑哑的怒吼:“韩婉语,你这贱人到底在做什么?!”
韩贵妃对这个带给她无数荣华富贵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一转脸看见了宣文帝那张阴郁苍白的脸,顿时如觉得五雷轰顶,一下子就软倒在了地上。
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陛下知道了一切了。
她浑身瑟瑟发抖起来。
而宣文帝走过她旁边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匆匆地去将西凉茉扶起,看着她额头上那一抹瘀青,顿时满眼心疼地道:“茉丫头,你怎么不躲开呢,你明明就是有武艺的!”
西凉茉看着宣文帝,苍白地一笑:“贵妃是茉儿的姨母,所谓长者赐不可辞,茉儿怎么能违逆姨母?”
宣文帝揽住西凉茉,长叹:“你这个傻丫头啊!”
随后他恶狠狠地瞪着韩贵妃:“你这个毒妇,茉儿是何等的至纯至孝的丫头,你怎么能对她下得去手!”
韩贵妃抖抖索索地,根本说不出话,她只是怨毒地看西凉茉,这个贱丫头,竟然拿出了那种借口,把会武受伤其实有问题的破绽都堵住了,让她根本无法反驳。
而且如今她脑子一乱,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芳官还站在她的后面,皇帝陛下可曾发现了呢?
芳官早已经远远地站到了床脚边,冒充他的执事太监,只是瞧着西凉茉做戏,忍不住垂下眸子暗自冷嘲,
至纯至孝?
至为卑鄙无耻才是真的!
“陛下不必怪罪姨母,她只是无心的。”西凉茉看着韩贵妃,仿佛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无心什么,她和韩氏那个贱人都是毒妇,当初韩氏对你就不好,如今这贱人自然与她是一丘之貉!”宣文帝心中不是不对西凉茉有所愧疚的,再加上蓝翎夫人已逝,他对西凉茉就更为怜惜了,就是这份怜惜与愧疚,让他对韩贵妃的行为愈发的不能容忍,只觉得以前这位美貌宠妃如今看着是哪里都不顺眼。
“陛下……我伺候您那么多年,您就是这个么看我的么?”韩贵妃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能泪如雨下。
西凉茉那个小贱人怎么就成了皇帝陛下的命根子?
韩贵妃只知道西凉茉或许是皇帝的私生女,但是区区一个女儿而已,又能看重到哪里去?
韩二夫人一向心高气傲,不肯将自己夫君和蓝翎夫人之间的生死纠葛告诉过她的这个姐姐,让韩贵妃一直都以为蓝翎夫人不过是个水性杨花,又在宅门斗争之中输给了自己妹妹的失败女人而已。
宣文帝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毒妇也不必多费口舌了,念在你韩家向来对朕还算忠心的份上,朕就只削你一等贵妃之位,将为韩妃,以儆效尤!”
“陛下,难道臣妾伺候你那么多年,您就一点都不念着情分么,怎么能为了西凉茉那个小贱人……。”韩贵妃对皇帝不是没有一点子心的,毕竟相处那么多年,就算是条猫狗也都养出了感情,所以越发地不能接受宣文帝为了西凉茉竟然要削去她的贵妃之位!
让她从即将一步登天的地方瞬间落在了淑妃和贤妃之下了!
“怎么,还不知收敛么?”宣文帝冷笑,除了蓝翎夫人之外,所有的女人对他而言不过都是玩物而已,端看谁更对他的胃口/
见着韩贵妃这般模样,他阴森森地睨着她:“既然你不愿意被削掉贵妃之位,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从今日起,只要茉儿进宫,你就要为她……。”
他原本想说让她在西凉茉面前执臣礼的,但是目光忽然落在一个描金的夜壶之上,他冷笑一声:“你就为茉儿伺候夜壶恭桶一个月吧!”
这会子不光是韩贵妃彻底傻住了,连西凉茉都愣了,差点忍不住低笑出声,好容易才忍耐住了,便轻声道:“这样不好……。”
虽然她很想看着韩贵妃伺候她恭桶夜壶的样子,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宣文帝没好气地摆摆手:“行了,朕的主意已经定了!”
说罢他扶起西凉茉向外走去,一边念叨:“这砸着头的事可大可小,一会子一定要多叫几个太医过来看看。”
西凉茉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怨毒又绝望的视线,她转头对着韩贵妃忽然一笑,那种冷酷的笑容几乎宛如一把刀子一样插进韩贵妃的心中,令她忽然想起了被百里青盯住的样子,一下子脚就软了下去,哪里还敢跟西凉茉对视。
她知道西凉茉那一眼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她无力反抗,如今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芳官冷眼看着方才的一切,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垂下了眸子。
——老子是韩贵妃要倒尿壶的分界线——
清幽的小院子里,身形矍铄的中年男子正挥毫泼墨在宣纸上作画,那是一幅雄鹰飞跃悬崖图,笔力之浑厚让一边的冷峻年青人不由眼底闪过一丝赞色。
仿佛察觉到他眼底的波动,陆相一边画一边忽然道:“太子殿下觉得这副图如何?”
“大鹏展翅,日翔千里,俯瞰天下,舅舅的笔力自然是不同凡响,原本您就是书画三子不是么?”太子司承乾沉吟着道,陆相的墨宝在如今的黑市上已经炒到数百金一幅,是赫赫有名的大画家。
陆相淡淡地道:“太子也莫要忘了,大鹏展翅也是必须从万丈悬崖上飞落。”
司承乾沉默不语,眼底闪过一丝烦忧之色,如今母后之事根本到现在都没有着落,他实在没有心思欣赏画作。
陆相爷瞥了他一眼,依旧淡漠地忽然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最近宫中传言韩贵妃上个月无意伤了贞敏郡主,却被陛下逼着给贞敏郡主倒夜壶的事么?”
司承乾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随后微微点头:“贞敏之势,在宫中无人敢掠起锋头。”
“那你觉得九千岁对贞敏郡主又抱持什么心态?”陆相又问。
听到九千岁这三个字,司承乾眼底闪过森冷杀意,随后冷冷地道:“那阉人根本就是为了亵玩女子,方才逼着贞敏嫁给他,能对贞敏好到哪里去。”
“是么,呵呵。”陆相淡淡地道:“你不知道的是当年九千岁曾与蓝翎夫人有过一段纠缠吧。”
陆相爷并不晓得其中的具体牵扯,但是当年的传闻,他也是多有耳闻的。
司承乾一愣,随后疑惑地道:“您是说九千岁强取贞敏,只是移情作用?”
陆相爷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没错,不管于情于理,蓝翎夫人临死前都很有可能托付了百里青照顾贞敏。”
那夜蓝翎死的时候,百里青可也是去了的。
司承乾听着西凉茉与百里青之间的纠葛就只觉得烦闷,他颦眉:“舅舅,您说这些做什么,在怎么样百里青都是一个阉人,还能给贞敏后半生幸福么?”
他没什么兴趣听百里青会对西凉茉好之类的这些话。
陆相爷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会转个弯想事情呢,想要救你的母亲,咱们这些人说话并没有什么用处,倒是九千岁说话比较有可能。”
虽然他最近对这个妹妹很失望,但是身为皇后的分量绝对不是
司承乾顿时不以为然地冷笑起来:“先别说本宫绝对不会去求那个阉人,就是那个阉人对本宫也不是真有什么师徒情分,总有一日,本宫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陆相爷看着太子爷,摇摇头,冷笑:“舅舅怎么会让你去求他,舅舅是说让他不得不去救你母亲!”
司承乾一愣:“这……。”
“陛下对西凉茉的疼爱不过是基于她是蓝翎夫人与陛下之女的份上,但若是西凉茉根本就是靖国公与蓝翎夫人的女儿,与陛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猜陛下会对自己被欺骗那么久有什么反应?”陆相抚摸着自己唇上的短髯,眸光里闪过一丝阴冷。
“但是咱们怎么证明贞敏不是蓝翎夫人与陛下的关系,滴血验亲么,何况这与九千岁会不会对母亲出手相救有什么关系?”司承乾听到要对西凉茉动手,不知为何下意识地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他有些不明所以地道。
陆相慢悠悠地在画卷上描绘着大鹏之羽:“怎么证明舅舅自然有方法,到时候陛下对贞敏郡主心存疑虑的时候,就是咱们逼着九千岁救你母亲的时机,若是他愿意对你母亲出手相救,那么也许咱们手上证明贞敏郡主不是陛下亲女的证据就有可能无效,若是他不肯,那么咱们手里的证据就会证明西凉茉根本不是陛下之女,被欺骗了那么久,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轻饶了西凉茉,希望越发失望越大,而九千岁看在蓝翎夫人的份上,也不可能不对你母亲施以援手。”
司承乾看着陆相,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一些难以说出口的话,让他虽然知道这个主意剑走偏锋,却有极大的希望,但是……
他沉默了下去。
陆相看着他,淡淡地道:“承乾,你记住,你是太子,不要像你的父亲一样,为了一个女人误国误民误了自己,何况,你若是想要贞敏郡主,首先就要打败九千岁,打败一切阻止你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人。”
司承乾冷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狼狈的神色,但随后他垂下眸子,拱手沉声道:“是!”
夜色阑干,这一夜,夏雨磅礴。
三清殿内也失去了往日的幽静。
连公公站在门外有些担忧地看着紧闭的大门,陆相爷领着不知道什么人进了门内,皇帝陛下将他也遣了出来,到如今都一个时辰了!
这让他心中有点不安,却说不上是为什么会有这种诡谲的不安感。
一扇茶盏破碎的声音忽然惊了公公一跳,不一会子,他就见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陆相爷领着一个戴着兜帽的女子走了出来。
“您这是。”连公公看着陆相爷,讨好地攀谈,试图想要看出点什么。
陆相却只是眸光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子,冷笑了一声:“连公公辛苦了,万岁在里头等你伺候呢。”
说罢,他转身离开。
而连公公看着那兜帽女子,大风忽然刮起她的兜帽,露出一张堪称绝丽的脸。
他不由一怔,那女子好生面熟,他苦苦思索,忽然间想了起来,那个女子与韩贵妃长得极为肖似,仿佛……仿佛是靖国公府邸上韩二夫人所出的四小姐——西凉丹?!
前些日子听说她已经与德小王爷有意联姻,一个败坏了名声,一个白衣公子却沦为弃夫,还有前缘,也算是匹配了。
但是后来司流风领人闯入了宫里,闹出了火烧宫禁,意图谋反的事,虽然后来在千岁爷手上走脱了,但也是被全境通缉。
如今这位丹姐儿进宫来是作甚?
连公公有些猜疑,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望着三清殿狂肆飞舞的柳,他心中忽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就在连公公想要进去伺候皇帝陛下,顺便探查一点事的时候,忽然听见殿内宣文帝阴沉冷郁的声音传来:“去,去把九千岁给请来,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连公公一愣,只得惴惴不安地称是,随后退了出去。
接到宣召的时候,西凉茉还在百里青的身边沉睡,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有悉挲之声,她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迷迷糊糊地嘟哝:“阿九,你去哪?”
那模样看得百里青心中生出一股子难得的怜惜之意来,他低头在她额前吻了吻:“没事,乖丫头,好好睡,为夫一会子就回来。”
西凉茉又不满意地嘟哝几句,转过背去又睡了。
百里青失笑,转身起身,换了衣衫进宫。
一路上他听了连公公的描述,不由冷笑:“那老匹夫又打什么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哼。”
他真当他百里青是吃素的么!
只是这一次,连百里青和陆相爷都没有想到事情最后的发展走向完全脱离了他们的预料。
百里青款步走进了三清殿,皇帝正坐在位子上,怔怔地一如既往地看着那一副墙壁上真人高的画卷,里面的蓝翎夫人依旧是美貌少女的模样。
“你来了?”听见百里青的脚步声,皇帝忽然喑哑地道。
“是,不知陛下宣微臣连夜入宫可是有什么大事?”百里青慵懒地道,对于皇帝陛下,他一向没有什么尊敬之心。
皇帝忽然转过脸,看向百里青,忽然怔怔地道:“茉儿还好么?”
百里青心中有些怪异,但还是淡淡地道:“托陛下鸿福,茉儿很好。”
皇帝看了他半天,忽然冒出一句话:“朕,要让茉儿进宫。”
百里青挑眉:“贞敏郡主不是时常进宫么?”
皇帝忽然笑了,笑得极为古怪:“不,朕要茉儿成为朕的妃子,赐号为宸,位比中宫。”
此话一出,空气里忽然凝滞起来。百里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宣文帝说的话。
但随后,百里青一愣,眸光里闪过一丝阴郁,冷笑道:“陛下莫非是失心疯了么,茉儿是你的女儿!”
皇帝脸上怪异的笑容更甚,他忽然伸手一把揪住那一副绘着蓝翎夫人容貌的画像,阴森森地道:“她真是朕的女儿么,还是蓝翎与西凉靖的女儿呢?”
百里青看着宣文帝,一字一顿地道:“她自然是陛下与蓝翎夫人的女儿,微臣不知道陛下如今是受了何人的蛊惑,竟然说出这种骇人听闻的话语来。”
皇帝眯起眼,忽然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所有人都想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茉儿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他歇斯底里地揪住了那副画像,仿佛揪住了蓝翎夫人一般,目光血红地嘶吼:“蓝翎,你骗我,你骗得我好苦,你让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可以追忆的过往,原来你所做的一切,哪怕到死都是为了西凉靖那个混蛋,他有哪里好,他哪里比我强,我是天下至尊,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么!”
百里青看着宣文帝在那里几乎陷入癫狂的状态,连朕都不用做自称了,不由颦眉,厉声道:“陛下,您还没告诉微臣,您凭借什么认为茉儿不是你的孩子,就算是隋炀帝也曾道其所生者和生其者是不可的,陛下这是要做出违逆天伦的事么!”
皇帝忽然扭过头,死死地盯着百里青,好一会忽然露出个了然的怪笑来:“怎么,爱卿,你也忘不了蓝翎么,我知道你也忘不了他,不光是,我们所有人都忘不了她是不是?”
百里青冷冷地道:“陛下多虑了,微臣早已经不记得过去了,只是陛下还在过去里不肯出来。”
皇帝忽然‘嘿嘿’地怪笑起来,仿佛没有听见百里青的话,只自顾自地道:“就算得不到蓝翎,得到她的女儿也是一样的!”
百里青不知道皇帝怎么会忽然如此这般疯狂,他冷漠地道:“陛下忘了么,茉儿是微臣的妻子,您若要动她是不想用白灵粉了么?”
听到白灵粉,皇帝忽然止住了笑,脸色泛白。
但随后他一步步地从龙椅上走下来,一直走到百里青的面前,眸光里闪过冷芒:“是么,爱卿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土之滨莫非王臣!”
随后,他的手指忽然轻佻地拉起百里青的垂落在胸前的长发,轻嗅了一下上面的冷香,诡谲一笑:“就连你,我的青儿,你也是我的,你忘了么,我可爱的弟弟,我可是记得你在床上伺候得为兄有多*,不输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