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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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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永裳攥着手里报刊,目眦欲裂。
    简直,胆大妄为!
    钱家是淮扬旺族,这是无庸置疑。
    钱永道虽然身上并无官职,不过他帝都学术界地位,即便林永裳以总督身份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这还不是重要。
    钱永道于仕途上平平,当然只是德宗皇帝执政时期,以十七岁年龄考得状元,三年翰林之后,便辞官,携妻归家,自此一心治学,再无出仕。
    凭借钱家一流底蕴以及钱永道渊博学识,江南有名万里书院便是由钱永道一手建立,及至如今,钱永道仍时不时去万里书院讲学。
    万里书院是钱永道一生心血。
    亦是江南有名书院之一,如果说哪个书院能与万里书院想媲美,那就只有杭州城万松书院了。
    两座书院说起来都是官学,不过,万松书院真正是由杭州府筹建。
    万里书院却是多借钱家之力。
    钱家百年积蕴,不会差钱。
    对于万里书院,钱永道真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甚至万里书院多位极具才名先生都是钱永道亲自延请而来讲学。
    万里书院与钱家关系之密切,让林永裳隐隐担忧。
    这份刊登着“永定侯公子强|奸节妇至死案”刊物,便是来自万里书院报刊!
    徐盈玉自林永裳手里接过万里书院报刊草草看过,心中添了十分不屑,眼神一瞟道,“不过是拿女人贞洁做文章,这些读书人本事也不过如此了。”
    林永裳直接吩咐范维,“范维,你去钱家看看,钱先生身子可还结实?若是钱先生身子结实,我今天去拜访他老人家。”
    范维领命去了。
    徐盈玉道,“整个天朝也只一份皇家报刊,这些东西,可不是说印便能印?”
    “现不是抓人时候。”林永裳抿了抿唇,眼中神色冰凉,道,“万里书院本就与钱家关系密切,这样东西散出去,书生们本身对衙门怨气颇大。若是直接派了官兵去,易生变数。还是要溯手逐源从源头掐死好!”
    政客并不是爆竹,若是一点就爆,他林永裳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这是总督衙门事,与她无干,徐盈玉道,“林大人歇着吧,我去看看倩姐姐。”抬脚欲走。
    “徐大人。”林永裳唤住徐盈玉,客气道,“我知道徐大人必然要去徐家给祖父母请安,不知徐大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林大人请讲。”
    “若是有人与徐大人打听钱氏事,徐大人只管说钱氏已然苏醒,将身子调理好,就能定案了。”
    “知道了。”
    林永裳又命人备车轿,他携淮扬巡抚、扬州知府,带着衙门官兵,一并去了万里书院。
    林永裳见到了群情激愤学子们,也见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人物——钱永道。
    钱永道如今年事已高,除了来书院转一转,等闲不见他人。
    林永裳做了淮扬总督,这是第二次见钱永道。
    一个七十八岁老人,再用俊雅形容已经绝对不合适了。不过,钱永道身上仍能看出年轻时些许俊雅痕迹,银丝霜,三寸长须,站书院户外大礼堂演讲高处,山风吹过,衣袂飘飞,其姿仪形态,仙风道骨不足以形容。
    钱永道正焦急对学子们说着,“老朽虽有幸有书院里教过几天书,做过几篇可以一阅文章,不过,老朽亦教导过你们,遇事,既不能固执己见,亦不要人云亦云。”
    “事情并不像你们想像那样,老朽昨日病着,听说你们去了总督衙门胡闹,心里十分不安。今天又看到了街上这个……”钱永道举起手中报刊,伤感叹道,“是非总要有证据,方有公断。你们并不知里面内情,不过听别人几句闲话,就乱写乱印这些东西,你们哪里还像学堂里温润如玉学子们呢。这样胡说八道,与茶馆儿饭肆那些贩夫走卒有什么差别!”
    钱永道叹息,“是老朽没有教导好你们哪。”
    林永裳一行人有官有兵,惹眼很。钱永道正说伤感,也没注意,倒是一些学子们瞧见了,纷纷交头接语,向林永裳等人看过去,钱永道方才察觉林永裳等一行人。
    “林大人?”钱永道脸色微惊,连忙下台相迎,为学子们求情,“他们年纪还小,并不懂事,林大人且恕他们这一回吧?”
    林永裳不置可否,直接携钱永道手上了讲台,高声道,“你们写东西,本官看了!”
    “里面多有不符实情之处!”
    林永裳对这些热血没处洒就知添乱学子们没有半分好感,都是些吃饱了撑。抬手将万里书院报刊压讲台桌案上,林永裳冷声道,“如今钱先生也,我们就把事实分说明白!”
    “这里面有两处与实情不符,第一,节妇段氏并没有死!而且张太医诊治下,就今日段氏已然醒来!”
    “第二,这报里一味说何二公子逼|奸段氏!案子尚未开审,不知此结论你们从何得来!有何凭证!”林永裳寒声道,“众所周知,钱家乃经世大族,如今有族谱记载已有三朝二十五代人,这样世族书香人家儿。段氏住钱家内宅,念经拜佛,纺纱织布,大门儿不曾迈出一步!何公子来淮扬不过两月时日,别说段氏,他连钱家大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儿开!钱家内宅何等样森严,有多少仆妇奴婢把守,何二公子是如何进去钱家内宅!”
    “若是说何公子硬闯,可钱家没有仆妇受伤!”
    “若是说何公子买通仆妇,本官以为,内宅不比别处,看门守户定不是一个两个,莫非都被何公子买通不成?”
    钱永道脸色大惊,“莫非林大人怀疑老朽家风不谨……不,不,这绝不可能,我那孙媳妇出身帝都段氏,有名书香世家。孙媳妇贞洁,即便是太上皇也要赞美……我那孙子无福,可孙媳妇绝对是一等一好姑娘出身哪!”
    “钱先生,本官并无此意,只是据理推测。”林永裳道,“当然,还有可能是何二公子武公高强,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了钱府?可是,本官亦知道,凡经世巨族,哪个没有护院家仆?”
    “这些都是疑点,如今疑点未清,你们就印出这些蛊惑人心东西来!本官想问一问,你们到底意图何!是何居心!”
    林永裳冷声道,“年轻人,不怕热血冲动!可关键是,不能为人所利用,为人所驱使!你们是读书人,若有证据只管去总督府衙门献上证据,若有疑点,也只管跟本官一一道来!”
    “不过,本官讲是理!不是什么群情激愤,示众起哄刁民!”林永裳扬起手里报刊,“你们知道为什么天下只有一份皇家报刊吗?因为那一份报刊是经皇上审阅过!所以,皇家报刊才可以刊印,全国行!”
    “你们这个,无理无据,乱写一通,蛊惑民众,混淆是非!谁准你们印!谁让你们印!”
    “公道于证据,不是随便什么人捉刀写几句艳史悬案就可以公断是非!”林永裳怒拍几案,“你们写这些,真是侮辱了段氏,侮辱了钱先生,侮辱了你们身上这身书生襦衫!”
    “不是想知道是非经过吗?”林永裳眼睛如闪电般扫下底下噤若寒蝉书生们,寒声冷斥,“待本官开衙亲审此案,你们全都来旁听!亲自用你们眼睛看一看,用你们耳朵听一听,本官到底公道还是不公道!”
    林永裳御史出身,是何等样口才,绝对是这些书生们不能比拟,这一通臭骂,倒骂这些学子们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钱永道忙帮着自己学生们说好话,“林大人,且看他们年少无知份儿上吧。”
    “年少无知,就多读一读圣贤之书,少说些狗屁不通八婆话!”林永裳对钱永道总得压着三分火气,温声道,“钱先生,你放心,本官这次不会抓人。可是,本官得给你家孙媳一个公道,这份东西是谁主笔刊印,你们自己去衙门自。介时,你们要亲自向段氏致歉!”
    钱永道温声道,“林大人,算了,我家孙媳并非这样人。”
    “是不是,规矩礼数如此。”林永裳扫一眼万里书院学子们,不客气道,“年少无知,做错了事就不必负责任了吗?今天仗着三分机伶刻薄妇人贞洁,他日还不知会干出什么来?若都仗着年少无知,不与他们计较,国家法度何存!”
    林永裳掷地有声几句话,连钱永道也不好再开口求情了。
    林永裳换了颜色,温声相请,“钱先生,听说这几句你身子不适。这里事且交给本官下属来做吧,你先回家歇着,不要气坏了身子。您先请。”
    “多谢林大人了。”
    人哪,都是吃软不吃硬。
    钱永道台上劝了半天,你们不要怎么着哪,好好读书啊。
    没人听,个顶个儿怒冲冠正义使者。
    如今林永裳一通臭骂,没人敢吱声了。
    林永裳派了自己轿子送钱永道回府,自己与巡抚梁东初共乘。
    梁东初劝林永裳道,“大人不必动怒,这些酸秀才,仗着有星点儿才气,就舞文弄墨没个安分。大人若跟他们动气,倒是抬举他们了。”
    “真是气死本官了。”林永裳长叹一口气,“国子监学生们都没有这个嚣张。”
    梁东初笑笑,“好如今镇住了他们,并未酿出大是非来。大人不必过于担心,盐课改制将进一半了,只要盐课改制完皆,大人就是大功一件。”
    “什么功不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林永裳疲惫阖上眼睛。
    淮扬鸡飞狗跳,明湛这里正凑着阮鸿飞手看阮鸿飞给阮嘉睿拟陪嫁单子。
    明湛酸乎乎地,“做海盗就是有钱哪,怎么也没见你给我个定情信物啥?”
    “胖,我都你身边了,你还想要啥,说吧?给起,我都给。”阮鸿飞笑着又添了几样,摸一把明湛蜜桃儿脸,水润润让人好不喜欢,阮鸿飞再摸一把,“嘉睿嫁了,我也算到了对姐姐承诺。”
    “你也别太大手笔,否则大臣们该有所怀疑了。”
    “你以为他们现不怀疑?”阮鸿飞道,“太多了不成,太少了也压不住。毕竟赵青怡是榜眼。”
    “唉,你就别担心了,一看阮嘉睿就是会过日子人。”
    “这你都会看?”
    “那是,我眼光从没差过。”明湛现成举例,“你看冯绍明就是我给明艳挑,再看父王给明菲指婚吧?还有明雅婚事,都不怎么样。”
    明湛脑袋压着阮鸿飞肩,问道,“你要不要见阮嘉睿一面?”
    “不必了。”
    阮鸿飞许多做法都让明湛不是非常理解,如果是明湛做点儿好事儿,他恨不能宣扬全天下皆知。可是阮鸿飞对于亲人这一块儿,非常冷淡。
    哪怕阮鸿羽降两级袭爵,阮鸿飞都未置一词。
    对于阮嘉睿,阮鸿飞背地里照顾颇多,却又不愿与阮嘉睿相见相认。
    明湛心里有说不出难过,搂着阮鸿飞肩道,“我对你好。”
    阮鸿飞笑了笑。
    阮家是真正落败了。
    明湛并没有给北威侯一个谥号,阮昊丰这一生,可谓坎坷跌宕,波折不断。他忍了不能忍侮辱,该报仇,也报了。
    终,不过如此。
    阮昊丰丧事结束,阮家打了大半奴仆,正经主子只剩阮鸿羽阮鸿雁,女眷则是北威侯夫人和阮鸿羽妻子田氏。
    这个年代,丧仪并不简单。
    阮家人满心疲惫,除了田氏。
    田氏是寿宁侯府旁支出身,先前她嫁了阮鸿羽,并不十分如意。
    阮鸿羽并不像有什么大出息人,不过工部挂个闲差,每月十几两俸禄。与小叔子阮鸿雁比起来,绝对是天壤之别。
    虽然,阮鸿羽已是家中长子,可是生母已过逝,且与北威侯关系极差。许多时候,田氏都担心爵位会落到小叔子头上。
    如今,峰回路转,虽然降了两级,爵位依然是他们夫妇。
    田氏从心里生出欢喜来,见家人满面疲倦,她便悄然出去张罗茶点。
    阮鸿羽已然袭爵,家中仆婢对于田氏态度自然是天上地下,恭谨客气。
    阮鸿羽先开口道,“父亲大事已经办好了,大家都节哀吧。我有一事,想与母亲三弟商议。”对于北威侯,阮鸿羽完全生不出节哀念头儿来。不过瞧着继母与弟弟神色,只得劝上一句。
    “大哥请讲。”阮鸿雁打叠起精神倾听。
    “先前陛下给嘉睿赐婚一事,我们都知道。”阮鸿羽叹道,“嘉睿自幼家里长大,叫了我十几年叔叔,叫了母亲十几年祖母。虽然因大哥事,嘉睿名份上与咱家是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血缘,打断骨头连着筋。”
    “当初,她年纪到了,家里本就预备了一份儿她嫁妆。”阮鸿羽倦道,“我意思是,将嘉睿那份儿嫁妆当做添妆送到长公主府去。她要嫁人,日后多些私房傍身总是好。”
    阮鸿雁虽然一直心伤父亲之死,不过,他是个明白人,不论是出于什么考虑,他亦赞同阮鸿羽话,附和道,“大哥说极是。血亲之间,也不是说断就能断。
    北威侯夫人亦无意见。
    田氏带着侍女端来茶点,正好听个正着,忙道,“老爷,恕我直言,家中为父亲丧仪抛费,哪里还有银钱呢。再者,咱们丧家,哪个好上门儿呢?没得冲了大姑娘喜事呢?”
    阮鸿羽淡淡道,“这个家还没有交给你呢,轮不到你操心。有吃有喝,还堵不上你嘴吗?”
    北威侯夫人叹道,“鸿羽,你媳妇只是问一句而已,你好生与她说也就是了。再说,家里事,早晚也是要交给你们夫妻。”
    “自你父亲过逝。”北威侯夫人眼圈微红,叹道,“自你们父亲过逝,我这精力也一日不比一日了。帐房钥匙,一会儿我命丫头们送来。你袭了爵,这府里还得你与你媳妇挑起来才好。”
    田氏虽然被丈夫骂了几句,面有窘色,不过听到继婆婆要交家业,顿时来了兴致,整张脸都微微亮了起来,散着微光。不待丈夫讲话,田氏便直接跪下给北威侯夫人嗑了个头,“母亲放心,儿媳一定跟您好生学习,若有不懂地方,儿媳定会向母亲请教。”
    阮鸿羽扭过脸去,气冷哼一声。
    北威侯夫人苦笑着双手扶起田氏,她特意为阮鸿羽挑媳妇,这是个有名蠢货。可是,如今她不过是试探一二,结果却栽了蠢货身上。
    是不是?
    这也是报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