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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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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永裳见到了一件久未见到东西。
    眼前人道,“林大人,属下奉公子之命来拜见林大人。”
    “公子是谁?”林永裳淡淡问。
    “公子是谁,林大人见到此物还不明白吗?”这人站姿与口吻都非常恭敬,可是林永裳亦从他脸上看到了些许不满。
    林永裳并没有去碰那个物件儿,如同他并不想碰触那些已经失色前尘往事。林永裳不动声色问,“公子有何吩咐?”
    “大人,鞑靼人已经攻破大同关。”
    “这个我早知道了,李平仁被杀,杨宇同叛国,大同六万守军十万百姓俱丧火海。”林永裳忍不住一声叹息,问道,“这都是公子所为吗?”
    “林大人,世上哪有不流血政变呢?公子若要掌权,必然要有所牺牲。”此人并不以为然,淡淡道,“当年太祖皇帝为这万里江山,又牺牲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呢。”
    不。如果换了当今皇帝,就不会这样做。林永裳心里回了一句。想到明湛,林永裳问道,“那么,如今帝都形势如何了?”
    “鞑靼可汗已经兵围帝都城,小皇帝坚持不了几日了。”此人意说服林永裳,问道,“当年,范老大人身死狱中,大人一族死死流流,仅大人一人脱身逃生。公子常常后悔当时无能,不能为大人施予援手。”
    林永裳并不想听到这些,他垂眸道,“过去事,就不必提了。”
    此时,正是要用林永裳之处。故此,虽然这人不大服气公子对于林永裳看重,仍然赔笑道,“公子亦未料到鞑靼人狼子野心,竟然自大同分兵,鞑靼可汗与乌塞王北上帝都,而其它两部,温达王与哈伦王则带兵集结南下,意劫掠江南。公子为天下百姓计,命小来通知林大人一声,请大人做好守城准备。毕竟,公子心中是有天下百姓,亦不愿江南百姓有此浩劫。”
    这话,怎么听怎么讽刺。
    林永裳本就是御史出身,先前官至左都御史,是个会听音儿人。
    若是心中有天下百姓,怎会策动军中哗变,牺牲一城人?
    林永裳心中已然生厌,问道,“不知公子还有没有别吩咐?”
    这人摇头,“公子只说,与林大人经年不见,只盼将来亦有君臣相得之佳话。”
    “我知道了。”
    “属下告退。”
    永定侯已经回了总督府,拍着桌子大骂,“贼子!贼子!”这是骂杨宇同呢。王八蛋哪,你他娘竟然帮着鞑靼人,是不是人哪。自来,汉奸比侵略者为可恨。
    当然,另一方面,永定侯亦心疼那六万大同守军,加担心帝都安危,问林永裳,“林大人,真不用驰援帝都么?”
    对于这件事,林永裳早有决定,正色道,“淮扬离帝都太远,直隶山西山东河南应该有兵过去。何况眼瞅着鞑靼人就要来了,我们既要防着鞑靼人,要防着海盗趁火打劫,这个时候,没有兵可分。何况朝廷只命我等严阵守城,并没有兵勤王谕旨,帝都城屯兵十万,通州兵尚有五万兵马。再者城墙是刚修,鞑靼人远道奔袭,如今已是冬季,鞑靼人战线拉长,则供给困难,饿也能饿退了他们。帝都死守一个月,不战亦能胜。”
    “当务之急是,咱们得守好淮扬,若是淮扬被鞑靼人给占了,咱们失土之责,斩立决。”林永裳已经可以想像明湛现心情。
    林永裳看来,明湛是志向高远一代君王。登基后,干了不少事儿。而且这些事,多是老臣们不大赞同,可是,明湛都做挺好,明君之峥嵘渐显。而且,明湛是个挺要面子人。这个踌躇满志时候,偏偏边军兵变,被鞑靼人打到家门口儿,可以想像明湛怒火了。
    林永裳没有接到圣旨,怎敢轻动?
    而且这个时候,帝都虽然危及,可没有圣旨而擅自带兵至帝都,乃官场大忌!哪怕帝王胸襟如何宽阔坦荡,一场疲惫之战后,帝都军多有折损之时,却忽然看到一支精神抖擞、刀枪完备军队赶至帝都,哪怕带兵人是朝之重臣、王之心腹,恐怕帝王也不会欢喜。
    因为,相对于外军,帝王自然信任帝都军。
    没有圣旨,擅自领兵进帝都,你是勤王还是逼宫哪?
    所以,谨慎如林永裳,是绝不会乱动?
    林永裳与永定侯商议道,“如今难是我们既要防备鞑靼人,又要防备海盗。海边多是小城小镇,这又要如何安排?不知侯爷可有什么主意?”
    对于军备,永定侯显得胸有成竹,“当下也只有效仿皇上密旨中坚壁清野了。林大人放心,自从咱们来了淮扬,临海各城镇,哪怕小渔村也有自己甲丁。各城亦有自己守军,我想着,我手下尚有三万人是为了抗击海盗机动部队,不由分两半,一支留海边儿预防海盗,一支就扬州城,派出斥侯,看看鞑靼人到哪儿了。扬州苏州,皆是繁华富庶之地,鞑靼人定是为此而来,咱们也要做好迎战准备。”
    “听侯爷。”林永裳非常痛,“粮草药材等物侯爷不必担心,大军所用,半年也够了。”
    永定侯眼中一喜,赞道,“多亏林大人筹划得当。”
    林永裳苦笑,“我这原本是预备着皇上征用给西北军,唉,如今倒不必说这个了。”
    至晚间,侍卫甲自外回来,普通青衣侍卫服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身上弥散有淡淡血腥气。林永裳鼻子极灵,马上问,“可是受伤了?”
    侍卫甲摇头,“属下未曾受伤,只是那人反抗激烈,服毒自了。”
    “死就死罢。”林永裳未曾意,叹一声道,“原就是已经死了人了,难道还能回地狱中回来。”
    侍卫甲道,“大人,如今非常时期。请大人允属下几人随侍左右吧。”他们皆是明湛派给林永裳侍卫,林永裳来淮扬之前,明湛对于淮扬之事也有些耳闻。而林永裳穷不拉唧,连个侍卫都没有。明湛便从身边拨了几个侍卫负责林永裳安全。
    林永裳能平平安安活到现,侍卫甲等人功不可没。
    如今突然之间有人拿着那件信物出来,若是搁十几年前,林永裳正是落难时期看到那件信物,说不得会感激涕零,进而生出忠贞之心来。可是如今林永裳是何等身份,再者,他能走到现,该经艰难已经熬过来。该有地位,也有了。甚至,该报大仇,已经报了一半。
    林永裳本身就得凤景乾看中,其间多有回护提拔。
    到了明湛登基,是一日三迁,信任非常。而且,哪怕明湛知道他出身,亦未多言,反而多方回护,依旧信任。
    一个君王能给予臣子大信任,也不过如此了。
    哪怕林永裳真背叛朝廷,他公子那里能得到什么?一个来送信属下就敢对他露出不耐烦来。相比之下,明湛身边儿红何玉何公公都会对林永裳笑脸相迎。
    林永裳能活到现,早已看透世情。再多艰难委屈,他依旧心志坚定,清廉自持,嫉恶如仇。如林永裳这等人,若是心里扭曲,仇恨朝廷,也等不到现了。
    何况,当他知道大同之事都是那人策划出来,加心添厌恶,不愿与之共谋。
    林永裳是个非常有决断人,既然是道不同,那么,特意来总督府寻他人就不能再留了。毕竟,他身边儿,有明湛人。
    可惜侍卫甲未能将人活捉。
    侍卫甲将那件信物双手奉予林永裳,林永裳摇头,“这也算证物了,你拿着吧,将来立案查证,或者用得着。”
    侍卫甲将东西收起,行礼退下。
    林永裳不明白,一个人究竟经过了什么事,怎会有这样翻天覆地变化。他还记得那个人,功课好,悟性佳,对谁都是温和有礼,优雅相对,与那位喜怒无常太子爷完全不一样。
    那人曾对他道,“阿业,你现伴我念书。以后,我长大了,可以为皇祖父当差时,你也随我当差,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那时林永裳年纪尚小,他既不姓林,也并不叫林永裳。他想是,现伴着太子世子念书,待日后,太子世子登基,君为明君,臣为贤臣,一世足矣。
    物是人非事事休。
    林永裳现不姓范,也不再是单纯懵懂太子世子伴读阿业。那人,想必也不是旧时模样了吧?
    公子没有看到派去林永裳处侍卫回来,便已知林永裳选择。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公子叹一声,马上已有决断,吩咐道,“既然林永裳不识时务,按第二套计划行事。”
    梁东初忽然造访安定侯。
    安定侯原是盐课司转运使,正经肥差,只是没肥几年就给盐课改制了,且他那点儿横财被明湛讹去大半。惶恐许久,肉痛许久。如今安定侯扬州,不过是配合盐课改制而已。待盐课改制完成,他也就可以回帝都复命了。
    安定侯如今公务也没多少,闲来无事就赏花观鸟儿讨老婆开心。
    前番安悦公主因安定侯纳小一事大脾气,夫妻关系受到了严重影响。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侯数月呵哄,安悦公主刚有回转。
    要不说有许多人都不愿意娶贵女为妻呢,贵女脾气都大,你一个闹不好,就有受了。
    当然,也不全是坏处。
    麻烦地界儿当然有,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安定侯与梁东初交情倒是不错,俩人都有养鸟儿嗜好。这一日,梁东初却不是找安定侯来玩儿鸟儿。
    “侯爷,大事不好了。”梁东初面色紧绷,乌鸦嘴对安定侯道。
    安定侯倒没什么意,笑道,“不就是鞑靼人那点事儿,放心,有永定侯大军,扬州城安全无虞。”
    “唉哟,正是关乎永定侯,下官才不得已来找侯爷商议。”
    “你找我来做什么,若是有好鸟儿咱们来斗一斗。若是正经事,跟林总督说去。”
    梁东初顾不得避讳,直接拉住安定侯袖子,踮起脚安定侯耳际密语细说。安定侯一听,脸色大变!
    阮鸿飞室内饮茶,却有不之客来访。
    公子自来熟坐于阮鸿飞对面,微笑道,“记得少时,先生也曾教导我功课,如今倒不敢与我相认了吗?”
    阮鸿飞摇头,“你不是他。”
    “也是,一晃二十年未见,先生已经成为杜若国主,我亦不是曾经自己了。”公子感叹道。
    “这种谎话,你不必拿到我面前来说。”阮鸿飞清洗着茶具,头未抬,“你既然知道我曾东宫为师,就不该我面前说这等低劣谎言。我看人,向来过目不忘,你不是。”
    公子脸上忽然露出个狡猾无比笑容,“先生,这天下,大部分人说就是假话,而且,大部分人相信也都是假话。假话说多了,也就是真话了。如同先生,哪怕现有人说先生就是阮鸿飞,可是,有人信吗?”
    “不过,若是你说你自己是凤启泽,是绝对不会有人信。”阮鸿飞叹道,“仁宗皇帝实太仁慈了。”
    “先生与我皆是漏网之鱼,我想,先生并不是讽刺我,对吗?”公子弯起眼睛笑,眼中竟然带出几分天真气来。
    阮鸿飞道,“怕你运气不会这样一直好下去呢。”
    “是啊,现并不是仁宗皇帝当政。听说,如今皇帝杀伐决断,从不容情。”公子道,“我听说福王兄因先生而死。”
    “我一直厌恶福亲王虚伪,你是知道。”阮鸿飞倒了盏茶给他,自己捏了一盏,“明明野心勃勃,偏要装出一副无关世事脸孔来。为了活命,什么恶心事都做得出来,他享受了这些年,死就死了吧。”
    “我也不喜欢福王兄,他着实令人做呕。”公子闻一闻盏中茶水香气,叹道,“上次,我以为先生会解决那兄弟二人呢,未料先生心慈手软至此。”
    阮鸿飞看此人一眼,淡淡道,“既便我解决了他们,也轮不到你上台。你不如明湛。”
    公子轻叹,露出脸色黯然,“是啊,不然先生不会李方陈大豹面前不给我留半点儿脸面。”
    “太久没见,我还真一时没有认出你来,先前只是觉得眼熟。”阮鸿飞忍不住一声唏嘘,“我一直不明白,你焉何如此?”
    “先生当年如何,仁宗皇帝对你比对太子都好上三分。可是,结果又如何呢?”公子眼中讽刺一闪而过,“初始,我以为先生死了,还常去你坟前祭奠于你。待凤景乾登基,防宗室有若防贼,想活着,就得如同福王兄一样装傻充愣,于凤景乾跟前乖像条狗。”
    “我甚至比不上福王叔,先生。”公子呷一口茶香,“我不想落个你一样结局,亦不愿如同福王叔一样卑微活着,生死赋予他人手。大家都是太祖皇帝子孙,凤家兄弟皇位是如何得来?仁宗皇帝皇位是如何得来?与他们相比,我血统也并不卑微。”
    “我学生之中,你是有才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