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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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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珠玉个子不高,堂音却很足,还带着一点点儿陕北口音。
    “陛下,方御史虽有驭下不严之过失,但臣以为,此案重点于恶奴欺主,以至终酿出人命。”宋珠玉朗声道,“方御史有错无罪,且念方御史先前揭露帝都赈灾案之功,如今又与臣一并赈灾,皆是心力,爱民如子。还请陛下看方御史有功于朝廷,从轻落。”
    明湛静静听着,待方慎行说完,并没有直接下结论,反是将目光落李平舟身上,问道,“李相以为呢。”
    李平舟是个公允性子,哪怕他不怎么喜欢方慎行,但是,此案说来,方慎行确有几分冤枉。思量一番,李平舟道,“依臣之浅见,方御史今有过错,前亦有功,削官去职倒不必,降三级留任。再命方御史好生安抚补偿佃户银两损失,以观后效。”
    明湛点头,声音平淡无波,“就照李相说办吧。”
    下朝后,明湛与阮鸿飞共用早膳。
    阮鸿飞见明湛呼噜噜吃头都不抬,问他道,“早上有什么不痛事儿么?”别人如果心里不痛,那是吃不下喝不下,自虐很。明湛完全相反,他平日里食欲就好。若是心里上火,食欲直接翻番儿,跟小猪儿似,趴桌子上吃个不停。
    一张圆脸恨不能扎到粥碗里去。
    明湛“唔”了一声,筷子尖儿扎了个牛肉丸子搁嘴里吧唧,将粥碗递给阮鸿飞,“没啥,我就是觉着,我做皇帝与别人做皇帝也没什么不同。”由于用膳时俩人多有腻歪之处,明湛偷不用人伺候。但是明湛坚持,妻子给丈夫添饭是天经地义之事。虽然他常给阮鸿飞做腰酸背痛屁股斗腿酸,里子没了,面子还是要保住。故此,他每每都要求阮鸿飞给他添饭。
    “这得看怎么说了,若是皇帝都一样,就不会有明君昏君之分了。”阮鸿飞给明湛添了半碗粥,明湛不满,“盛满了,我还没吃饱呢。”
    “你悠着点儿,已经是第二碗了,先前还吃了那些花卷儿包子。太平盛世,撑死皇帝,你可就出大名儿了。”阮鸿飞递给明湛,见小胖信心不足,安慰他道,“要我说,你虽然傻不拉唧,也比大贱强些。“
    这叫人话吗?明湛手一抖,险些将半碗粥扣回阮鸿飞那张可恶脸上。当然,就是有这心,明湛也没这胆儿。纵使有这胆儿吧,他也舍不得。他家飞飞生多俊俏啊,算了,说几句就说几句呗,做为一个纯老爷们儿,就得有气度。明湛哼哼着,“我傻我傻,你就喜欢我这傻,有什么办法呢?”明湛生来存不住话儿,阮鸿飞好不容易问他一回,他就把早朝情形与阮鸿飞讲了。
    阮鸿飞叹口气,“做皇帝做成你这么窝囊,也真是稀罕。”
    先是骂他傻,现又嫌他窝囊,明湛觉着,过不了几天他可能就要被爱人抛弃了。这么一想,危机感袭来,明湛忙道,“这叫什么窝囊?我是经验之谈。你不知道,以前我看父皇上朝,就跟着菩萨似往上头一坐。大臣禀事,父皇也不拿主意,只管问李平舟啊徐3他们。我瞧着烦,你想,你男人我多有主见人哪。哪儿能叫他们这些老头子给我拿主意呢。”
    说到这儿,明湛咕咚两口鱼肉粥方泄气道,“可是我觉,凡事我做主,不问他们。李平舟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意见大不行。唉,我要是有事问他们一句,他们干劲儿也足啊。我现上朝就忍着不说话呗,这么一想,与父皇当初完全一模一样。”
    “做皇帝人本就不必事事亲为。”阮鸿飞半点儿不同情明湛,道,“若什么事儿都要你来拿主意,还要朝臣做什么?你只要把握大方向,学会用人就成了。”
    明湛叹口气道,“方慎行事,一看就是有人背后搞他呢。唉,我明知道,却不能站出来为他主持公道。”
    “不过,自李诚之事后,我也算看明白了。我对人好,什么都为他们着想,有时反而会事得其反。”明湛搅着碗里粥,“像李诚,若是他自七品小官儿一步步爬到内务府总管位子,怕也不会有今日之祸。方慎行冤归冤,我虽然觉得可惜,也不想再过问了。若是他连这点事都搞不定,纵使我再器重他,给他什么高位子,怕他也坐不住。”
    阮鸿飞微微一笑,打趣道,“看你平日里没心没肺,原来想事还不少呢。”
    “你还当我真傻呢。”明湛白阮鸿飞一眼,嘀咕道,“唉,这早朝上装佛爷,肚子里有话不能说,憋得我实难受极了。”
    “你能看出来方慎行案子里有鬼,难道李平舟他们就看不出来?”阮鸿飞已经用好了,撂下筷子道,“这群老东西,瞧着一本正经,肚子里心眼儿不见得比你少。臣子就是给你来用,你用他们,他们才会高兴。可用不用他们,就是你一句话事儿了。”
    “你做事,完全没个算计,就拿你廉政部事儿来说。忽然之间六部之外再设一部,你心虽好,但此事实不妥。”阮鸿飞有时简直难以理解明湛行为,完全是没有规律可寻,甚至连明湛那颗古怪脑袋里想什么,偶尔阮鸿飞也猜不透。阮鸿飞眼里,明湛行为实与野猪无异,完全没有方向感,横冲直撞,叫人难以明了。
    明湛也正为廉政部事儿愁,听到他家飞飞主动提起,忙不耻下问请教,“廉政部哪里不妥了?”
    阮鸿飞反问,“若是妥当,怎么没人理会你呢?就子尧与沈小白,这俩人给你办办皇家报刊也就罢了,做官完全是外行,不过滥竽充数而已。”
    阮鸿飞与明湛一块儿时间长了,也学会了给人起外号儿啥,像沈拙言吧,虽然文章写不错,但为人处事完全跟林永裳不一个层面儿上,再加上沈拙言娶了个能干老婆,帝都就愈加不起眼了。以至于,阮鸿飞给人起名儿叫沈小白。
    明湛听了咕咕一笑,“你别乱叫,人家沈拙言运气,一般人真没有。”
    “可不是,老天疼蠢人。”似阮鸿飞自己,容貌才情心机城府,啥都有,就是没运气。乍一看到这种小白,运道还这样好,阮鸿飞能看沈拙言顺眼才怪呢。
    明湛咕咕嘿嘿笑了一阵,饭也不吃了,命人将餐桌抬了出去,拉着阮鸿飞手摸了又摸,露出色魔脸孔,笑道,“来,爱飞,别跟你老公卖官司了,跟我说说,廉政部活儿可要怎么办呢。就这两个虾兵蟹将,传出去,你老公脸上实无光啊。”
    阮鸿飞抽出手来,明湛水润润脸上捏一把,故意吊着明湛,啧啧称奇,“养得差不多了,以后少吃点儿。”
    “说正事说正事。”明湛催促道。
    明湛屁股上拍一记,阮鸿飞看一眼端茶进来何玉。明湛立马屁颠屁颠儿接了何玉手里茶,轰何玉,“出去吧,没事不叫你别进来。”
    何玉轻手轻脚退下,心道,陛下,看您这巴结劲儿,俺们做奴才也跟着脸上无光诶。
    明湛伺候着阮鸿飞喝了一盅茶,就听阮鸿飞一副大仙儿口吻道,“暂时搁置。”
    明湛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气吼吼抢回茶盅,自己将茶全都喝光,呸了阮鸿飞一口,“你耍我吧?”
    “听我说。”伸手一勾明湛老腰,阮鸿飞将人搂到怀里抱着,不急不徐道,“你想一想,现朝中六部,你再加一个廉政部,那就是第七部。这么一来,朝中现格局马上被打破,廉政部尚书,你打算找谁出任?”
    “不论谁任这一部尚书,又是你亲自统领,那么,这位廉政部尚书,必然会一跃为其它六部尚书之上。甚至连身为相李平舟都要让他三分。”阮鸿飞看明湛一眼道,“这样格局,李平舟他们并不愿意看到。而依你现,刚登基不满一年,盐课改制,开津港再建,这两样,三年之内若能顺利完成,已经是了不得政绩了。你却忽然之间弄个廉政部出来,廉政部既,那先前御史台,你又置于何地?”
    说到这里,阮鸿飞摇头叹道,“你这个脑袋,实与众不同。”
    明湛听阮鸿飞细细分说,颇是心服。不过,爱人面前,装也得装出有理来,故此,明湛将腰一直,昂起头道,“那是,一般人脑袋哪个能跟我比?”不然,岂能把小飞飞弄到手呢。想到此处,明湛禁不住嘿嘿怪笑起来。
    阮鸿飞竟似有几分赞同,点头,说出话却格外叫人来火,“确,像你这么蠢也不多见哪。”
    明湛正要翻脸以正夫纲,却现先机已失,他绝杀一招竟然被阮鸿飞窃取了。阮鸿飞已经隔着明湛裤子,一把捏住小小湛,飞扬桃花眼中含着几许笑意,学着明湛流氓口吻,无甚诚意威胁,“再不听话,就捏爆你蛋哦。”
    明湛一口老血梗喉咙,险些噎死。
    明湛得了阮鸿飞指点,便将廉政部事儿暂且搁置。
    不过,魏子尧与沈拙言报了名,明湛便指示他们按例行动,将财产申报。
    魏子尧与沈拙言成为大凤朝财产申报史上而留芳史册第一人,沈拙言还好些,此人文采风流,堪称报刊业老祖宗。
    魏子尧身为皇家报刊主办人之一,按理说,加入皇家报刊顺序,还是魏子尧为先。但是,由于魏子尧私生活风评着实一般。而且,此人于历史中并没有什么太显著事迹。故此,史学家习惯性便将他给漏了。
    不过,此人运气不是一般好,普通人想留芳千古,还没这个运道呢。报刊业历史不怎么推崇魏子尧,可人家硬是廉政司历史中被屡屡提起,亦颇叫人眼气。
    魏子尧与沈拙言正式成为廉政部成员,不过明湛却将廉政部改为廉政司。
    并且还与李平舟等人通了气儿,明湛早上与内阁开会时说道,“鞑靼人来袭,咱们城里过是什么样日子,将士们用血肉守卫了天下太平,如今竟有人连战亡将士抚衅银都要贪去。朕简直气吐血。”
    李平舟大惊失色,关切道,“陛下若是龙体欠安,还请传御医会诊,国事虽然要紧,也万不能耽搁了龙体啊!”
    李平舟这样一说,徐3等人纷纷附和。想着帝王还这样年轻,青年吐血,是为不详啊。虽然于政事上,明湛英明时仿若太祖附体,偶尔抽起疯来,他们虽不能理解,但是,明湛是个有节制人。总得来说,帝王并不难以相处。故此,对帝王身体,他们也格外关切。
    明湛摆摆手,“我是说气想吐血,没真吐,莫要担忧。”
    李平舟唇角抽了又抽,腹诽道:皇上您把话说清楚行不行啊!人吓人,吓死人哪!
    欧阳恪是无语,挑明湛错儿,“请陛下自称为朕。”
    明湛白欧阳恪一眼,继续说正经事,“唉,如今你们几个,朕是知道。你们操守,朕也信得过。不过,外头什么样,朕看不到。你们呢,也是听人口耳相传而已。廉政部事,朕又想了想,如今朝中六部,是老祖宗传下来规矩了。反腐倡廉么,不过,朕没打算再弄成与六部一样大机构。再者,御史台本就风闻奏事,再设廉政部,差使也不能与御史台重了。不然,一样差使两个部门,岂不是要虚耗人力么?”
    明湛这样一说,李平舟等心头一块石头蓦然腾空,轻松不少,齐呼圣明。
    倒不是他们有意与明湛作对,想一想吧,自来哪个朝臣喜欢锦衣卫东西厂?文人习惯性厌恶那些。再者,廉政部?
    带了个部字儿,如阮鸿飞所说一样,难道还要六部之外另设第七部。且此部由陛下直接统领,那么,其地位必将优越于其它六部之上。
    这让如今六部尚书,怎能服气呢?
    朝臣也是人哪。
    别看天天万岁万岁万万岁喊着,真遇着事儿,明湛也得给他们面子。
    有甚者,明湛还得相让三分呢。明湛道,“朕想着,就把廉政部,改成廉政司吧。”
    虽只一字之差,其规模却是天上地下。起码廉政司再进人,这里头头儿品阶就是定,绝对无法与六部尚书相提并论。
    帝王已经让了一步,依明湛脾气,已是难得。
    像当初明湛要建天津港,六部尚书没一个同意。明湛还说要建一支海军,六部尚书以为他说梦话。
    不说别,明湛初登基时,国库里不过千万存银,紧巴不成,哪里有银子给你建海港练海军呢。
    可明湛就能把事儿办成!
    还让你不得不服气。
    明湛手段与毅力,他们都是深有体会。
    这个时候,明湛于廉政部事上能退这一步,管廉政部改为了廉政司,也足以让李平舟他们感动加感激了。
    碰到明湛这样强势帝王,没有哪个臣子愿意与之硬碰硬。但有时,关系到利益原则之事,臣子们不得不站到帝王对立面儿去。
    明湛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李平舟不能再不识时务,遂问,“陛下,魏沈二位大人不过五品官阶,不知陛下打算任谁为廉政司主官?”
    “朕想着,廉政司司长官阶为正三品。至于谁为主官,朕一时倒没想好呢?你们可有什么人选,推荐于朕呢。”明湛温声道,“就是子尧与拙言二人,他们原是做皇家报刊。因为先前实没有合适位子给他们,便命他们暂时挂内务府之下。只是皇家报刊并非朕私家之物,里面谈及国之大事,民之生计。朕想着,把他们放到廉政司吧。”
    明湛这样虚心问及廉政司人选,李平舟等人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太好人推荐止来。李平舟性子老成,斟酌道,“陛下,不若来年二月官员考评,三年以上任满者,必要回帝都请安。陛下亲阅,若有合适之人,不妨选来入廉政司。”直接把事推到了明年二月份。
    明湛笑允。
    李平舟等俱松了一口气。
    明湛忽然之间转变了态度,虽然几人颇有些不惯,但这绝对是件天大好事,当起差来加用心,以便帝王加倚重他们才好。
    其实皇帝身份虽然高高上,坐金壁辉煌皇宫之中,大多时候是起只是一个威慑作用。哪怕你平庸些,只要朝中忠臣良将,国家安危繁荣不话下。
    当然,若是碰到明君,自然好。
    但是,君臣磨合,并不是容易事。
    为啥总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天子与旧朝臣磨合不好,这个时候,天子不能换,被换掉自然就是老臣了。
    自明湛登基,就表现出极为诡异性情。对人好起来,是能叫人受宠若惊。若是翻起脸来,是翻脸无情。像李诚,那真是明湛自镇南王府中带出来老人儿了。
    李诚任内务府总管时间不长,贪银子并不多,约摸数万两。
    关键是明湛登基后厉行节俭,他又是个精细人儿,并不好糊弄。内务府也得识趣。可就这数万两银子,明湛直接砍了李诚脑袋。
    除了跟随明湛身边旧人,就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