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呆在外边干什么,艾琳娜?我还以为你早就上床了呢。”当发现太太躺在吊床上,彭迪列这样说道。他和奈波伦太太一道回来,并把她留在那所主楼跟前。彭迪列太太一言不发。
“你睡着了吗?”他又问道,弯下腰来仔细看她。
“没有。”彭迪列太太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炯炯的目光,毫无睡意。他们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都一点多钟了,你知道吗?进屋来吧!”彭迪列说道,登上台阶,走进了房门。
“艾琳娜!”几分钟以后,彭迪列从屋里叫道。
“不要等我了,”她回答道。彭迪列把头探出门外。
“你呆在外边会着凉的。”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不进来?”
“这儿不冷,我有披肩。”
“可蚊子会把你吃掉的。”
“没有蚊子。”
彭迪列太太清楚地听到丈夫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声音,每一步都反映出烦躁不安。要是往常,她遇到这类情况会进屋去的;按照习惯,她也会按丈夫的要求做。但这倒并不意味着她是出于被迫、屈从或俯首听命。她那样做完全是不假思索的,就像我们每个人站着、坐下、走路、迈步那样,履行命中注定必须要做的那些一成不变的日常琐事一样。
“亲爱的,艾琳娜,你就不能快一点进来吗?”他又问道,这一回语调变得亲切,带点恳求的语气。
“不,我想呆在外边。”
“真荒唐!”彭迪列先生不禁脱口说道,“我不准你整夜呆在外边,你必须立刻进屋来!”彭迪列太太翻了个身,在吊床里躺得更加安稳了。她觉得内心燥热,性情在突变,倔强里充满着反抗。此时,她只能对丈夫报以不满的轻视和反抗。她奇怪,丈夫以前是否也是这样和她说话的,她是否服从过丈夫的命令。当然,她确实服从过,她记得她服从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服从,只是记得她确实那样服从过。
“莱恩斯,你一个人睡吧,”她说,“我想一个人在外面呆会儿。我不进去,也不愿进去。别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否则我就不理你!”
彭迪列先生已经把床收拾好了,可他比平时多加了一件睡衣。他打开一瓶酒,那是一瓶他存放在专用的酒橱的为数不多的名酒。他喝了一杯,然后走上阳台,递给夫人一杯,可她并不想喝。彭迪列先生搬来一把安乐椅,把穿着拖鞋的脚放在踏板上,抽起雪茄来。抽完两支雪茄,他回到屋里,又喝了一杯酒。彭迪列太太还是没有接丈夫递来的酒。彭迪列先生又坐下来,翘着脚,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又抽了几支雪茄。
艾琳娜这时候有点儿觉得自己从一场梦中醒了过来,那是一场绚丽奇特的不现实的梦。现实又开始压迫着她的灵魂,无法抗拒的困倦感袭击着她,就连曾一度控制了她并使她沉醉其中的幻景也失去了作用,她只能屈服于现实。
这时,已经到了夜里最寂静的时候。在黎明来到之前,整个世界好像都屏住了呼吸。月亮低低的,睡熟了的夜空从银白色变成了青铜色。老夜鹰休息了,橡树也低下了头,不再发出沙沙的响声。
艾琳娜翻身站了起来,在吊床上躺了那么长时间,肌肉有点麻木了。她晃晃荡荡地走上台阶,站在房门前,有气无力地扶着过廊的柱子。
“你进来吗,莱恩斯?”她朝丈夫转过脸去,问道。
“是的,亲爱的,”丈夫回答道,透过吐出的烟雾,扫了妻子一眼。“抽完这支雪茄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