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高僧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
“烧了那一片竹楼吧,里头的蛊虫若是出来了,到底不好……。”秋叶白伏在他怀里忽然轻声道。
百里初眸光微深,不管什么时候,她到底总留着三分清醒,没有被情绪左右。
他伸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头发,淡淡道:“好。”
随后,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他们的窗前直向那一片坍塌的房屋而去。
片刻之后,竹林里坍塌的房子也不知怎么陡然冒起一线火焰,随后那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地蔓延吞噬了那那大片蛊卫住着的房屋。
苗人们甚至来不及抢救,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大片房屋彻底陷入火海之中。
而小楼之上静静看着那一片火焰焚烧的人影,沉默地看着那跳跃的火焰。
炎炎南疆夏日夜,她却只觉得心头冰凉。
秋叶白静静地靠在百里初的怀里,眼底倒映着炽烈的火焰,却一派平静。
他听着耳边那一片喧嚣,忽然轻声道:“阿初,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样子,你可会认出我,可还会愿意抱我?”
少年时的那些人,都变得面无全非,尘未满面,发鬓未曾如双,却已是相逢应不识。
我以为我来自另外以一个时间,另外一个世间,我穿过时间的洪流,踏过过千年,万年,以为自己早已看到了红尘和生死的尽头,只愿潇潇洒洒再经过另外一个人间,红尘,随性而为,向天争命,不负自己这一生。
但是在阿呐的那破碎的一句——那个夏天……真好……
那时候,都还是年少的模样,没有反目成仇,没有滔天杀戮和血腥的死亡。
我忽然发现,流年已逝,这一瞬间,我忽然间比谁都能感觉到在时间之前的无力和沧桑……
依旧勘不破这红尘起落和人间悲欢。
……
身后之人忽然一手环住她的纤细腰肢,一手忽然遮在她的眼睛上,有低柔淡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本宫眼中从无善恶,你变成什么样子,与本宫何干,小白就是小白,我或者阿泽此生唯一想要拥抱的人。”
秋叶白闭上眼,抚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轻叹:“摄国殿下什么时候,竟这般会说情话了。”
只是,他的声音,如一捧温水温暖过每一寸肌肤,慢慢地抚慰过她心中那片凉意。
“本宫从不打诳语,可要叫蠢和尚出来?”百里初在她耳边凉薄地道。
秋叶白顿了顿,伸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腕:“别闹。”
阿泽这会子出来,岂非是在瞎折腾?
不过她留意到百里初如今提起阿泽语气已经是平静了许多。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有一件事,想替小池完成,当然,这需要你答应,你不答应也是应该的。”
百里初见她颇有些认真的模样,便挑眉问:“什么事?”
秋叶白迟疑了了片刻,还是轻声告诉了他自己的想法。
百里初沉默了下去,没有说话。
她见他的样子,便伸手环住他的修腰:“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你可以反对的,没有关系,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始终是你。”
……
百里初低柔微凉的笑声响了起来:“看来嘴甜的可不是本宫。”
秋叶白:“阿初……。”
他低头见她脸颊被泪水浸得有点发白,一双一向亮如天上星的清冽明眸也氤氲着一层淡雾,一点潮湿的乌发黏在脸颊边,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柔软。
他甚少看见她这般像女孩儿的时候,便微微眯起眸子,轻笑:“你只记得欠了本宫这一次就是了。”
秋叶白见他应了,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圈住他的腰肢,再次伏首在他怀里:“你素来是个不肯吃亏的。”
“本宫为何要吃亏?”百里初见她到底笑了,少了些惆怅忧伤的神色,便问:“你房间在哪里?”
他可没有兴趣在别人的房间抱着自己的人卿卿我我。
秋叶白想想,便道:“也是,这里不可久留,一定会有人过来查,咱们先回房罢。”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百里初淡淡地道:“赤焰蛊会对自身的危险有感应,所以我便寻来了。”
她想起她之前确实身在危险之中,而赤焰本是双头蛊,对身体的危险有所预知也不奇怪。
“你这么熬夜过来,一会子好好歇息。”
秋叶白一边轻声叮嘱,一边领着他从窗口直接掠回了自己的房间。
跟随在他们身边的鹤卫们自动隐入了秋叶白房屋附近的各个角落,监视起了四周来。
……
且说这头双白被百里初丢出来的一白砸了正着,还好他反应极快,没有一脚把那一大坨‘暗器’给踹飞出去,发现砸在自己身上的是一白,便立刻顺手将他扶住了。
但是,他也同时发现一白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顿时颦眉:“喂,你又怎么了?”
自家主子能将一白扔出来,便说明他应该没有大碍,但是看着一白这脸色,估摸着受了伤。
一白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中了个妖女的毒。”
双白低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会,挑眉:“什么毒,会不会死?”
一白摇摇头:“应该只是麻痹。”
“那就是死不了,能走么?”双白瞅了瞅他的样子,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一白冷眼瞪着他:“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能走么?”
他顿了顿,又没好气地道:“还有,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抱女人的姿势扶着老子!”
双白还维持着从身上把他这个‘暗器’抄下来的姿势,一手从背后扣着他的腰,让他后倾着身子,整个身子都是斜着的,整个颈椎和脊椎都是僵直的。
他原本中的水母毒还没有解,又被殿下扔出来,还维持这种古怪的姿势,简直让他更头晕脑胀。
双白瞅着他那样子,冷笑一声:“你这笨蛋每次跟着秋大人出任务都能中毒或者受伤,也不知道是你能耐不行,还是时运不济,这会子倒是威风起来了。”
他没把这家伙摔出去就很是客气了,还来命令他!
一白原本两次跟着秋叶白出来,但两次都没有保护好秋叶白,他心中已经很是觉得窝火和羞愧,这会子双白还来戳他的痛处,顿时羞恼起来:“你能耐,你倒是来啊,整日里娘们唧唧地跟在殿下前后,算是能耐!”
双白闻言也恼了,便冷笑一声:“一白,别以为你是个奉主,本堂主就得让着你,按照咱们控鹤监的规矩,你这算不得任务成功,刑堂里是要走一遭的!”
“走就走,老子怕过你?”一白阴柔俊美的面孔上一片硬气。
他有错自然大方承认,宁可受刑,也不低头。
双白见他那样子,暗自冷笑,这手脚不灵便的时候还敢跟他横,今儿他不让这个粗鲁的家伙吃点教训,他就不是双白。
双白妙目一眯,眸子里闪过诡冷之色,脸上却依旧一派温和:“一白,我看你手脚发软,怕是走不得路罢,你我同僚一场,便帮你一把罢?”
一白见他忽然变得这般温和,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你这两面三刀的货想干嘛?”
双白闻言,眸光愈冷,脸上愈温和:“抱你而已。”
说着,他双臂一弯瞬间一个公主抱将一白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喂……你这个混蛋,放老子下来!”一白这辈子都是这么抱女人,何曾被人当成女人这般抱起来过,顿时又窘又恼火。
双白不理会他,看了看附近的情形,只足尖一点便抱着他往秋叶白住处附近的一处假山而去,心中暗自思,秋大人的屋子是去不得的,他记得来的时候似看见那假山处有一个山洞,倒是可以让一白这家伙休息一下,恢复体力。
“双白,你放老子下来,干嘛呢!”一白只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极丢脸,还在那嚷嚷。
那假山并不远,双白掠过去之后,抱着一白一边进山洞,一边还要控制一白乱扭动的动作,便不耐烦地恐吓他:“你这莽夫,再吵,就干你!”
一白瞬间僵住,忽然想起双白这些年‘守身如玉’,心中‘咯噔’一下。
不会罢,这家伙一直不沾荤腥,连他觉得生得不错,性子也不差的宁冬都拒绝掉了,难不成是因为他真是个……断袖?!
双白感觉抱着的大个子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几乎能猜测到一白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心中顿时暗笑不已,嘴上却依旧凉凉地道:“一白,你可老实点,这夜黑风高之夜,万一我这一把持不住,你可就贞操不保了。”
他感觉走到一处相对宽敞干燥的地方,便顺手将一白放了下来。
一白警惕地道:“喂,你小子想干嘛,老子告诉你啊,老子可不是断袖,对搞分桃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双白平日就觉得受一白这臭嘴让人受不了,这会子见他竟然当真了,便嘿嘿地阴笑了两声:“你没兴趣,本堂主有兴趣就够了,你可不知道这些年我觊觎你多久了。”
原本就是夜晚,洞里光线更是昏暗,一白看不见双白的表情心中愈发惴惴,加上自己动弹不得,脑子里就忍不住开始回想过去双白到底有没有露出过‘觊觎’他的样子。
结果越想,他越觉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厉声道:“喂,老子拿你当兄弟,你要是敢趁人之危,老子……老子就……。”
“就什么啊?”双白平日里没少吃一白臭嘴的瘪,这会子见他落了下乘,自家主子也在附近,暂时不必担忧主子安危,便‘恶向胆边生’地打算耍弄恐吓一下某人。
他俯下身子,故意凑近一白身边,压低了声音:“在地宫里,奴家便对一白你这一身男子气概芳心暗许,你却只中意女子,却不知我见你总和女子欢好,心中多么难过。”
他一边说一边被自己恶心得直摇头。
但是洞里黑兮兮的,他一点不担心一白这个白痴看见他的样子。
一白只感觉双白靠过来的温度,再加上那一番话简直让他吓尿了,赶紧试图挪动身体往后靠:“兄弟,你有话好好说,老子可是一直觉得你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
双白听着一白那慌里慌张的样子,心中暗笑不已,便又轻叹:“你说我娘娘腔,其实我也没法子,一看见你便忍不住……。”
“不,双白,你相信我,你是个带把的,一点都不娘娘腔,你充满了男子的气概!”一白立刻大声道。
“嘘,一白兄,你可要小声一点,万一被人听见了你我之间有暧昧之事,可如何是好?”双白听得他终于说了句‘人话’,心头大为舒畅,自蹲在他跟前,慢悠悠地笑了起来。
“好好,我闭嘴,但是你要相信我,你只是一时间糊涂而已,你绝对不可能是断袖,更不可能对自己兄弟感兴趣。”一白大力地点头,额头上都浸出薄汗来。
只恨自己怎么还没有恢复正常。
双白轻笑了起来,忽然伸手撑在他脸颊边,拉长了声音:“哦……是么,你不认为我是娘娘腔么?”
一白吓了一大跳,只恨自己身体里的水母毒怎么还没有散去,只好立刻道:“自然,以前是我错怪兄弟你了,有眼不识泰山,不光现在不认为,以后都不认为,你再男人没有了,天下女儿一见你皆拜倒,可别去想什么分桃断袖,当什么搅屎棍!”
双白听得通体舒畅,除了最后一句还是不改一白那粗鲁的本色之外,他还是比较满意一白的‘认罪态度’的。
“你日后若还是说我娘娘腔可怎么办?”双白做出一副疑惑而忧伤的样子道。
一白立刻发誓:“我绝对不会再误会你,若是我再这么说,便妻离子散!若谁敢如此嫉妒我兄弟,说出这样污蔑的话来,老子跟他誓不两立!”
见一白这般惶恐干脆,双白心情非常好,便打算见好就收,免得这厮真发现不对劲,闹腾起来,却不想他才打算伸手去扶一白,便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直起身子来足尖一点,掠向洞外。
洞外果然有一道窈窕身影在往假山丛里钻。
双白妙目寒光一闪,暗自轻嗤一声:“啧,跟一白那个白痴呆久了,竟然这般后知后觉地才发现有人在听偷听。”
他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觉得刚才整治一白整治得很爽,所以一时间失察。
双白足尖一点,轻飘飘地向假山之中飘去,片刻之后便见那一道窈窕敏捷的身形直往叶子丛里钻,他讥诮地弯起唇角,径自向那身影掠过去。
九簪虽然听不见身后的风声的,当是动物一般的直觉就让她明白危险在身后,她一边暗自骂着晦气,一边使劲地往那些小山洞和藤帘下钻。
该死,该死,她也就是抄近路去看看小池圣女那边发生什么事儿了,却不想竟然看见两个汉人钻山洞,她一时间好奇凑过去偷听,却不想听见那两个汉人在山洞里搞那分桃断袖的事儿。
一个大男人‘奴家’‘奴家’的叫着,还一副打算强上了另外一个的样子,着实吓了她一大跳,也开了眼界。
没有想到她曾经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有些汉人喜好男风的事儿竟然是真的!
更没有想到她在苗疆是出了名的身子轻盈,捕猎的时候山鹿都不能发现她,山洞里的汉人竟然能察觉她的踪迹。
这会子追出来,怕是要杀人灭口了!
九簪一边暗自骂咧咧,一边只顾着使劲逃窜,却一时间完全没有想到她可以呼救。
但是不管她怎么逃,身后传来一声:“站住!”并着一道劲风席卷而来,就让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九簪只觉得她身不由己地一下子被那劲风缠住了腰肢,随后再被向后一甩,整个人就撞上了假山石壁,疼得她呲牙咧嘴的。
糟了,那个汉人武艺高强!
“哎……!”
只是她才想尖叫,嘴就被人拿了一把叶子将嘴一把堵上了。
“唔呜!”
九簪瞪大眼看着将自己困在假山壁上,堵住自己的嘴的人,她瞬间呆滞了片刻,脑子里只一个念头,这个汉人……生得真好看!
双白妙目冰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你……。”
他话还没有出口,便见九簪一把扒下自己嘴里的叶子,压低了声音,使劲地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看见了也不会说出去,我是苗人,你是汉人,苗人不管汉人的事儿,你想干嘛就干嘛!”
九簪噼里啪啦一通话让双白微微一愣,他看着面前一身苗家贵族少女打扮的女孩儿,眯起妙目:“你汉话说得很溜。”
九簪一看自己不会被马上灭口,立刻点头如捣蒜,当机立断:“我不会说汉话,所以也听不懂你们在山洞里做什么。”
双白挑眉:“哦,那你现在说的什么话?”
她一脸诚恳地道:“鸟语。”
双白:“……。”
九簪低声道:“汉人小哥,我可以走了么?”
他挑了挑眉,看着她那副软语相求的神情,忍耐下想笑的*,凉凉地道:“如果我说你走不了呢?”
九簪瞬间恼了,一下子掏出自己腰上的鞭子,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他武功再高,她喊一声,他杀了她也逃不出去!
双白瞅着她巴掌大的脸上,一双警惕又带着点凶悍光芒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自己,一副炸毛的样子,忽然他就想起自己在司礼监里养的另外一种宠物——鼯鼠。
双白到底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你走吧。”
总归就算这丫头真去领人来抓人,他也已经带着一白离开了。
九簪瞬间愣住了:“呃?”
她没有听错罢?
他竟然让她走了?
直到看见双白转身瞬间消失,九簪才忽然若有所失地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假山,随后低声嘀咕道:“哎,生得倒是好看,可惜竟喜欢一个不喜欢他的男人。”
她摇摇头,转身又朝竹林里燃烧着熊熊大火之处飞奔而去了。
……
山洞里,一白正不断地运气调息,好一会终于能动了,虽然不太利索,但还是比原来好了许多。
他正扶着墙壁走出山洞,便忽见一道人影轻飘飘地落在他面前,他警惕地退了一步,抬头一看,见是双白,顿时吓得又‘噔噔蹬’地倒退回山洞,因为脚还软,他一下子踢到了地上的石头,加上慌张,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双白到底忍耐不住了,扶着假山石就大笑了起来。
好在这一片并没有什么人,而竹林那头因为起了大火,正是嘈杂得不得了的时候,所以他的笑声根本没有人留意。
但是一白看着双白笑成那副样子,妙目里眼泪都出来了,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顿时恼羞成怒地一拳头砸在墙壁上:“双白,你这个混蛋竟然敢耍老子!”
混蛋,小人,这个娘娘腔的卑鄙小人!
……*……*……*……*……*……
春未绿,鬂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
依旧是明艳的阳光,洒落在浓艳的绿叶之上。
那些明媚的光影与芭蕉树下的坟墓形成鲜明的对比。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墓地,已经挖好了一片深坑,一块石碑已经放在附近准备好了。
“四少,一起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下葬了。”宁秋在她身边低声道。
秋叶白闻言,看了下站在远处准备拿着挖土铁锹的几名司礼监纨绔们,大鼠朝着她点点头。
她转过脸轻叹了一声:“小池的妆容也准备好了?”
宁秋示看了眼放在旁边的那一顶小轿,点点头:“已经好了。”
因为考虑到要将蛊虫清理干净,所以鹤卫们用了一种极为特殊的火种,极烈性,足足烧了两天一夜,火才被扑灭。
而那坍塌又起火的房子清理干净之后,里面所有的尸骨被鹤卫们用的特殊火种烧得只剩下断裂的骸骨,一堆碎骨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只唯独那装在水晶棺材里的少女,除了水晶棺材外面被熏黑和烧裂了一个口子,里面的真正圣女的尸身除了染了点火烟灰尘之外,竟丝毫没有受到损坏。
而且过了那么多年,尸身的关节还是柔软的,仿佛昨日才初亡。
简直是一个奇迹。
秋叶白点点头,忽然转身向那小轿子走过去,轿子边上一个苍老的苗人阿嬷看见她走过来,她遍布皱纹的沧桑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四少爷,你来了,圣女等你很久了。”
秋叶白看着她轻声道:“笠笠嬷嬷,都准备好了,前天柔姨的墓已经被找到,我让人给迁到了这里。”
当年小慈将小池和自己身边的几个侍女和嬷嬷全部都想法子弄死了,只剩下笠笠嬷嬷是当年贴身带过小池和她的,也是她唯一留下一条活路打发出去的,还活着的老嬷嬷。
这一次,荣乃耶也是寻了一段时日才将笠笠嬷嬷找了回来。
笠笠嬷嬷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也是一阵唏嘘,流泪了一夜。
“嗯,好,那就好,有她娘在这里陪着她,圣女会很开心的。”笠笠嬷嬷点点头道。
秋叶白看着那轿子,迟疑了一会掀起了轿帘。
轿子里面坐着一身鲜红色嫁衣的少女,闭着眼的神色安详的小小少女。
原本苍白如指的容颜之上染了淡淡的胭脂,唇上也点了朱色,看起来异常的美丽,栩栩如生如睡着的娃娃。
那阿嬷扶着轿子看着里面安睡的少女,忽然轻声道:“圣女在陷入最终的死亡昏迷之前,曾经被蛊王救醒来过一次,她只说了一句话——不要怪你,她愿意的。”
笠笠阿嬷看向秋叶白,含着泪光微笑:“只是蛊王一时间想不通……可四少爷,圣女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她的选择,只要看着你好好的。”
秋叶白闭了闭眼,眨去眼底的泪光,随后温然一笑:“是,我知道小池从来不会变。”
随后,她看着轿子里的少女,轻笑了一下:“小池,很抱歉,我来晚了,但我还是来了。”
说着她弯腰下去,利落而温柔地将轿子里的少女拦腰抱起,随后抱着小池向墓地走去。
墓地里已经放置着一口精致的红木雕花棺材,里面铺满了各色鲜花。
秋叶白走到棺材旁边,将少女小心地放进了鲜花里,随后替她整理好乌黑的发,同时从怀里取出两只青绿漂亮的竹蝈蝈放在她的手边,极为温柔地道:“小池,晚安。”
随后,她站了起来,凝望着棺材里的少女好一会,随后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天边,淡淡地道:“入葬。”
几名藏剑阁的门人将棺材的盖子盖上,随后小心地将那红木棺材放进了泥坑里,随后开始填埋。
秋叶白静静地看着一捧、一捧的黄土慢慢地覆盖了那棺材,仿佛覆盖了那些过往宁静岁月里的欢乐,也覆盖了如今的勾心斗角和血腥杀戮。
覆盖了所有的美好与丑恶。
她闭上眼,依稀听见时光远去的声音。
……
“立碑!”坟头已立好,接下来便是立碑。
大鼠是个纨绔子弟,好玩儿时还学了一手不错的石雕手艺,他赶着一天之内刻了石碑。
秋叶白看着立好的石碑,半蹲了下来。
她伸手轻抚过墓碑,轻声道:“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儿了。”
墓碑之上刻着一行字——夜白未婚之妻:素可池之墓。
“我记得你说过,你虽然不能做我的妻子,可是也会一直喜欢我,我想还是履行柔姨和师傅的口头约定,你永远是藏剑阁夜四少的未婚妻。”秋叶白微微一笑,再次请眨去眼底的水光,随后拂袖起身,接过宁秋手上的鲜花,搁在墓碑前。
她看着那墓碑片刻,随后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率先离开这一片树林。
其余的人愣了愣,随后也纷纷上马,追随着她策马离开。
马蹄声渐渐远去。
一阵夏日凉风梭然吹过,吹散起墓前满天飞花。
似有谁轻叹消散在安静的树林中。
……
“砰!”一声响,竹楼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可送人走了?”一道修长的人影正静静地坐在摇摇椅上看着手里的东西,听到响声,便回过头去看向来人。
秋叶白看着坐在椅子里的百里初,那样子也是刚刚醒来的模样,她点点头:“是,送人走了。”
百里初幽凉的目光从她平静的神色掠向她微微泛红的眼,忽然伸手:“来。”
她挑了下眉,随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只是她才坐下,百里初却忽然一伸手将她揽靠在自己肩头,幽凉低柔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想哭么?”
秋叶白顿了顿,轻声道:“不想了,她一直不得安宁,如今能和柔姨在一起,她们也算是母女团聚,是好事儿。”
“嗯。”百里初微微颔首。
她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轻叹了一声:“小池她们其实也信佛,可惜我这里没有地藏经,否则请得高僧为他们做一场法事也是好的。”
百里初的眸光微动,随后微微弯起唇角:“若本宫如你所愿,你可知你又欠本宫一次?”
秋叶白一愣:“你还带了高僧来?”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百里初看着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呢?”
她忽然想起什么,顿时瞪大了眼一下子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住他的胳膊:“你不是说笑么,等一下……。”
话音未落,便看见百里初轻笑一声:“本宫说过,从不打诳语。”
随后,他已闭上眼了眼。
她这么用力一拉,竟然一下子将他整个上半身扯了起来,与此同时,他闭上的眼也缓缓地睁开,露出一双有些迷离的纯澈如月光的银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