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利医生在巴利盘问奥纳格期间,做了一些笔记。当他结束问话后,他甚至有冲动对督察的一些看法提出反对意见。但是看了看他胜券在握的脸后,他决定还是先搁置这个想法。巴利已经沉浸在自我的胜利之中,他暂时听不进任何的质疑和批评。他的眼睛半张,嘴巴微微张开,脑袋歪向一边。他保持了这种奇怪的姿势好几分钟,然后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掏出梳子梳着他的小胡子。
“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亲爱的医生,我能感觉到。”他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相信我,我也很不愿意去这样质疑这些可亲的人们。但是你想要什么呢?你想要什么呢?我现在必须要找奥恩·格雷杰。这个年轻人如此坚信他妻子的贞洁,却要遭到这样的盘问,真是太不公了。”
他拉响了铃,坐回到了椅子上。他看上去充满了懊悔:
“我研究过你的破案手法,医生。非常了不起。但是对于这起案子来说,也许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场。如你所见,我的办案手法并不一样。你是从现场的‘人’入手,再到整个案子;我会顺着一条线索,发挥我全部的想象力。我认为你在那些错综复杂的案件中有绝对的优势;但是对于这些存在明确的作案阻碍的案子,譬如说本案中的这扇上锁的门,我比你更强。俗话说,‘对于瞎马来说,点头和眨眼是一样的’。当只有一个人有可能杀人时,作案机会比他的个性更加重要。”
他依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陈述完他的‘办案哲学’后,深深地叹了几口气。但是当奥恩走进房间后,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紧绷。
“请进,请进。”他大声地说道,“我来看看,你就是格雷杰少校吧?”
“上尉。”
奥恩还是像以前那样,五官端正,却透露出一股慵懒的气息。他看了看巴利,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然后他带着忧郁的眼神便从他身上慢慢地移开了。
“我刚刚还在和黑利医生说,我很不愿意进行对你的问询。”巴利表示了抱歉,“但是该做的事必须要做。如果你不喜欢我因身为警察的职责而对你提出的问题,你有权拒绝回答。”
他甚至鞠躬表示自己的抱歉之意。
黑利医生发现巴利对待奥恩和奥纳格的态度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他发现丈夫与妻子的性格差异正是巴利态度转变的关键。当奥恩认为自己在和一个傻瓜打交道时,他会放松自己的警惕;而奥纳格的弱点则是她的神经质。
“好的。”奥恩说道。
“我必须要问你的是:你为什么突然从艾尔郡回来?”
“因为我想向我的父亲借一些钱。”
“什么?你不得不开摩托艇回来借钱吗?”
“每年的这时候,我经常会开着摩托艇从艾尔郡回这里。这是最快的办法。”
“你没有写信提前告知吗?”
“没有。”
“你的突然到访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吗?”
“是的。”
“相信我,我也不想追问得太过分,但是由于你佐证了我的看法,所以我要继续问下去。外柔内刚。我有理由认为,”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以制造更多的戏剧成分,“你脑中还是放不下你的家事。”
奥恩摇了摇头:“你弄错了。”
“关于你妻子和你姑妈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说,应该是你和她的关系。”
“无稽之谈。”
奥恩的声音里第一次透露出一些愤怒。黑利医生发现督察似乎像是嗅到什么的狗似的打起了精神。
“你的妻子告诉我,她几乎无法忍受你姑妈对她的干涉。”
“没错。”
“她甚至在向阿德莫尔的麦克唐纳德医生咨询,她是否应该离开你,因为你拒绝带她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蠢话?”奥恩显然已经越来越不安了。
“亲爱的先生,如果你觉得我在虚张声势,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可能很快就要承担这个错误所带来的苦果。你的妻子明确表示,她的确考虑过离开你。你可要好好留意这件事。她给出的理由是,你无法给她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好吧,那我现在就该问问你,你的妻子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抱怨你在这方面的失败的?”
巴利说得很慢,每个字似乎都有千钧重。他一直紧紧地盯着奥恩的脸。
“这和我姑妈的死有什么关系?”
“相信我,关系很大。”
“什么关系?”
“我拒绝透露。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拒绝回答可是会有相应的后果的。”巴利靠回到椅子上,重复了一遍问题,“你的妻子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抱怨你在这方面的失败?”
奥恩不安地在椅子中动了动。他先看了看黑利医生,然后又任由自己的眼神在房间内飘忽。医生认为他是在度量不同的回答会带来的不同的影响。最后,他似乎做出了决定。
“我的妻子是最近提到她认为我们该有个自己的家了。”
“最近是什么意思?”
“两周前。”
巴利的眼中又闪过胜利的光芒。
“你知道你的妻子曾经有一天晚上离开了城堡吗?”
“我知道。”
“谁告诉你的?”
“她自己告诉我的。”
奥恩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督察似乎并不为之所动。
“你的姑妈也和你提过这件事吗?”
“是的。”
“通过信件吗?”
“不然她能通过什么方式?”
巴利点了点头。“你和你妻子提过你的姑妈也向你说了这件事吗?”
“没有,先生。”
“你妻子有没有可能事先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那根本说不通,对吗?”
奥恩慢慢恢复了原有的震惊。他显然不知道巴利的问题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像他的妻子一样,都低估了眼前这位对手的实力,他也必然要像她一样付出代价。在黑利医生看来,用愚蠢的行为骗过聪明人便是已经占了巨大的上风了。
“我觉得说得通。”巴利说,“我见过了你的妻子,她知道你的姑妈有多么不喜欢她。她也知道你的姑妈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对她不利的事,绝对会一五一十地向你汇报。”
“你想干什么?这和我的妻子知不知道我姑妈有没有和我说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知道了,那么她对你的坦白只是因为被逼无奈。”
“所以呢?”
巴利的身子微微前倾。
“你的妻子想要和你修好,她处于你们关系中弱势的一方。她便用了女性在这种情况会用的招数。她攻击你没有给她一个自己的家,同时对你坦诚相告,以示自己毫无隐瞒。但是她却有一个最关键的信息没有告诉你。”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奥恩想表现得对此并不感兴趣,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他的右手微微动了动。
“恐怕我对你对我妻子想法和动机的揣测并不感兴趣。”
“我觉得恰恰相反。”
“什么意思?”
“你妻子隐瞒你的最关键信息是:她当晚离开城堡前往麦克唐纳德医生家是为了向他表白心迹,然而却被医生拒绝了。”
奥恩的脸变得煞白。原本搭在木质扶手上的双手不自觉地开始抽动。
他用命令的口吻呵斥道:“不要扯到我的妻子。”他的语气非常激烈。
“不可能。恐怕我过不了多久就要以协助教唆杀害你姑妈的罪名逮捕你的妻子了。”
“什么!”奥恩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协助教唆阿德莫尔的麦克唐纳德医生。”
奥恩一大步冲到了巴利督察的身前。他双手紧紧攥住督察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大喊道:
“我发誓,你完全搞错了!奥纳格和我姑妈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你听到了吗?”
“请你放开我,先生。”
“除非你发誓不会做出那种荒诞的指控。”
巴利后退了一步,盯着站在原地的奥恩。
“坐回去。”他的语气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的眼中冒着怒火。但是奥恩并没有理会。
“我要告诉你,是我杀了我的姑妈。我要告诉你谋杀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