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必须告诉我,”黑利医生放缓了语气,“你和你丈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纳格的手继续拨弄着百里香,慢慢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奥恩告诉了我他输了钱。”
“他到达城堡后直奔你的房间吗?”
她凝视着前方湖面上几艘捕鱼船的棕色桅帆。
“不是。”
“他在找你之前去了格雷杰小姐的房间吗?”
“是的。”
“他告诉你他去了她的房间吗?”
“是的。”
她的声音小得如同耳语。黑利医生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问道:
“他告诉你,她的卧室门上锁了吗?”
“是的。”
“还说他敲了门,但是她不开门吗?”
“他说她没有开门。”
“也没有回应他吗?”
“他说她没有回应他。”
“她睡眠浅吗?”
“很浅。”
“所以他觉得她不回应他,是因为她还在生你的气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
“他也生你的气吗?”
“他很不高兴。”
“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已经决定要向你的姑妈道歉?”
“我和他说了。”
“然后呢?”
“他很不高兴……不相信我。他……他说我毁了他……”她突然转过身,“我和麦克唐纳德医生也说了奥恩输钱的事,他提出要借钱给我。这让奥恩更加不高兴了……”
她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你是说,是他在那时候伸出的援手引起了你丈夫的怀疑吗?”
“是我的姑妈写信跟他说的。”
“你姑妈和他说你爱上了麦克唐纳德吗?”
“她这么暗示的。”
医生眯起了眼。
“他发现格雷杰小姐的房门紧锁,又发现你接受了麦克唐纳德医生的钱。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让他觉得姑妈的话没有错。”
“我想是的。”
“他指控你爱上了麦克唐纳德吗?”
“是的。”
“然后呢?”
她抬起了头,黑利医生发现她在微微颤抖。
“他非常生气。”
“他没有解释自己赌博的问题吗?”
“没有。”
黑利医生犹豫了一下。
“我向你保证过不会和任何人提起你喉咙上的瘀伤,但我觉得你现在该告诉我……”
“求你了,不要。”
奥纳格的眼神闪烁,抬起手,似乎想要挡开什么。
“别忘了,你保证会坦诚地告诉我一切。”
“我不能告诉你。”
“那就说明是你的丈夫……”
她用手捂住了脸。
“不要再问我了。”
黑利医生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告诉我,你当时不觉得格雷杰小姐拒绝借钱给你丈夫很奇怪吗?”
“我觉得很奇怪。”
“难以置信的奇怪吗?”
“是的。玛丽姑妈明明很宠奥恩。”
“你现在还觉得奇怪吗?”
奥纳格有些惊讶。
“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觉得当时你姑妈拒绝和你丈夫说话很奇怪吗?”
她摇了摇头。
“现在不觉得。”
“为什么?”
“我觉得她当时已经死了。”
她说出这句话后显然有些畏缩。医生皱起了眉头。
“如果她当时已经死了,那么麦克唐纳德医生和你的丈夫都不可能杀死她。”
“天啊!”
“你当时听到她的死讯时,是否担心是你丈夫杀死了她?”
她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是吗?”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他。
“我无法直接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的感觉都不是直接的。就像你在摩尔庄园说的那样,如果你问我奥恩会不会杀人,我肯定会回答‘不会’。但是如果你告诉我发生了凶案,我就会害怕,猜想在那种可怕和失控的时候……”
“你丈夫承认是他杀死了他的姑妈。”
“什么?”
奥纳格瞪大了双眼,举起双手,似乎马上要遇到什么危险。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身子像马上要晕倒似的微微晃动。黑利医生扶住了她的肩头。
“我要说明,我并不相信他。”
她似乎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想坐稳自己的身子。
“你为什么不相信他?”
“因为他虽然有可能进到格雷杰小姐的房间里,但是他肯定没有办法出来。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她抬起那双充满恐惧又空洞的眼睛盯着他。
“有人从那间卧室里出来了吗?”
“是的。”
她摇了摇头,努力排除情感的干扰,做出理智的判断。她肯定地说道:
“我知道麦克唐纳德医生肯定没有进我姑妈的房间。不管有什么证据,这一点都是站不住脚的。”她摇了摇头,“但是有其他人进入了她的房间。”
“那座城堡里除了你丈夫以外还有其他男人,杜克兰和风笛手安古斯。”
“杜克兰没有杀死玛丽姑妈。”她抓住医生的手腕说道,“玛丽姑妈和邓达斯先生肯定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吧?”
“几乎可以肯定。”
“杜克兰怎么会杀死邓达斯先生?”
黑利医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然后他补充道,“你丈夫还承认邓达斯也是他杀的。但是我们依旧有证据证明不是他干的。”
“什么证据?”
“我离开那个房间时,他并不在房间里。他说他当时躲在床上,其实并没有。”
“你离开房间的时候,麦克唐纳德医生在邓达斯的房间里,对吗?”
“他是后来回去的。”
她用手捂住了额头。
“我知道麦克唐纳德医生没有杀死我的姑妈,所以他也没有杀死邓达斯先生。”
黑利医生调整了一下镜片,和善的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
“杜克兰肯定是发现了麦克唐纳德医生从窗口离开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显然认为麦克唐纳德在你的帮助下杀死了他的姐姐。”
他边说边密切注意着奥纳格的反应。但是她竟然对他的说法表示同意。
“他第二天早上看到了窗外麦克唐纳德先生的鞋印,于是他掩盖了那些鞋印。”
“这是他和你说的吗?”
“是的。”
“他看到那些鞋印后,得出了怎样的结论?”
“他知道那是麦克唐纳德先生的鞋印,因为两只鞋印不一样,其中一个……”
“我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认为麦克唐纳德医生为什么这样离开城堡?”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他认为麦克唐纳德是从我姑妈的窗户跳出来逃跑的。”她的声音很低沉。
“那说明他认为你也协助害死了她?”
“是的。”
“他和你说的吗?”
“是的。”
“然后他让你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吗?”
“是的。”
“请告诉我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知道是麦克唐纳德医生因为玛丽姑妈威胁要向奥恩告发他而杀死了她。然后说他掩盖了医生的鞋印是为了防止我的共罪牵连到奥恩和哈米什。‘你只有一件事可做了,结束已经走到尽头的生命吧。至少这样让你的丈夫和孩子不用看着你被绞死。’他又补充了一句,‘2点便会涨潮。’”
她的语气很坚定,似乎在描述一件与她并不相关的事。
黑利医生问道:“而你虽然内心并不相信,但却担心是你丈夫犯下的命案?”
“我的确是这么担心的。”
“那么我之前猜测你是想用自杀来转移他的嫌疑,并没有错?”
奥纳格低下头。
“那样的确可以,对吗?”
医生摇了摇头。“也许吧,但是这样会加深麦克唐纳德医生的嫌疑。”
奥纳格很惊讶。
“不,杜克兰已经遮掩了那些鞋印。他为了奥恩,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请原谅,巴利督察已经发现了那些鞋印。你的死只会把麦克唐纳德医生送上绞刑架。”
她皱起眉头,咬了咬嘴唇,小心地说道:
“我觉得如果邓达斯督察没有被杀的话,麦克唐纳德医生是不会受到怀疑的。邓达斯督察根本就没有怀疑麦克唐纳德医生。”
黑利医生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个观点很有道理。
“我是把所有东西都想清楚才做出那样的决定。”她继续说道,“我是一个胆小鬼,非常害怕。我总是想象河口水底的那些海草里有很多可怕的东西。如果我沉下去了,就会死在那些我最讨厌的黏糊糊的海草丛里。但是我想,如果我奋力挣扎,也许会随着河流漂到河谷的下游。我只能确定我的死会让所有人都安心。我也知道奥恩对我很失望……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乎我了。如果我继续活着,哈米什也会看着我难过,不得不在我和他的父亲中选择一方。那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她边说边难过地摇了摇头。
“我现在说得好像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但这些问题依然伴随着我。如果奥恩自首,那只可能是因为他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愿意为女人和孩子牺牲他自己。他肯定觉得我是一个任性不满足的孩子,不配做一个妻子,也不配做一个母亲。如果我还活着,这一切的问题又会接踵而来。他永远不会理解我、原谅我,我也无法成为他需要的那种妻子。”
“恕我直言,你不应该这样看待你的问题。我相信你完全搞错了。事实上,当你在为了你的丈夫和孩子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时,你丈夫也愿意为你而献出生命。你的丈夫受你公公的影响,觉得你可能是有罪的。而我们根据之前的证据,你、麦克唐纳德先生、你丈夫和你的公公都是无辜的。那么根据排除法,就只剩下安古斯了。”
他们突然听到身后的车道上传来声音。黑利医生回过头,发现杜克兰正向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