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由上海到广东,来往都乘飞机,较上次由广西到广东坐飞机感觉苦,因为时间太长,机上虽不震荡,可是声音太大,用棉花塞住耳孔还不行。我大体上精神还好。同机者有一个年轻身壮的西装少年,气概很了不得的样子,但飞起五分钟后即呕吐不止,我还帮忙照拂他。另外一人上机即睡觉。至于我只顾看风景,很替他们叹息,这么好的风景不能看。我的身体不一定比他们好,我平常坐船也不晕,不管风浪怎样大,呕吐的事从来没有过。我看晕船与晕机,都是心理问题为多。什么事都怕心慌意乱,怕自己给自己暗示。暗示就无办法。从暗示引起一点事实,由事实更给以暗示;辗转循环。从心到物,从物到心,便不能支持了。但开头还是心,若开头心里坦荡,物亦就不来了。最怕自己心虚,自己暗示。或者是需要相反的暗示,就是不怕,要气壮。
心理的要素,其转变人的力量很大,从催眠术及其他一类的事情均可证明此理。我看见很多次催眠术。从催眠术治头痛、牙痛及妇女种种病痛,它未能治别的,只是转移心理。我最初看催眠术,在民国元年,做催眠术的是熊飞卿,地点在一个大戏院里,他拿小孩实验得很多。其中有两件事:一件是将小孩催眠后对他说:“屋中生火,很热。”小孩也说“热”,说“脱衣服”,小孩就脱衣服,说“热得很你出汗”,小孩就现出很热的样子,果然出汗——那时正是冬天,戏院中并未生火。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是他对小孩说:“把手举起,我不说放下,不要放下。”于是教很强壮有力的警察去搬,都搬不动。其实这些没有旁的神妙,都是心理的作用。还有,曾看过一本杂志,那上面说,印度有一怪人,仿佛是有魔术的人,他有种种怪事。其中之一怪是吃任何毒药,吃过了都平安无事。把这怪人带到欧洲去,许多医学家用种种毒药让他喝,都没有毒死,医学家简直莫名其妙,不知为什么这样强烈的毒药到他肠胃里不发生变化。这许多的例,在我解释,都是心理的关系。古人传说,李广昏夜见石以为虎而射之;箭没入石颇深。白天再射,便不行了。这亦是心理的关系吧。还有人家失火,房屋燃烧,一妇人能将笨重行李物件提负走出;而其实平日是体弱无力的人。这皆见出心的力量大。人的生命原潜在着无尽的可能,并非魔术也。我常说中国人与印度人都是那人类最优长的理智这一点,不往外用,而用在生命本身上,以了解其本身生命。所有中国印度的学术都是从此开出的;也可以说中国人印度人在心里的开发创造上大而且多。现在人或尚未发觉其重要,而理解之。要在人类社会改造后,经济制度有好的安排,大家吃饭问题有了解决,心里安,才能转移过来研究人生生命上的许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