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还算厚道人。所以在宾馆住了几天,眼见着宋若谷一天破费好几百块钱,我也挺不落忍的。虽然这厮很不把那点钱当回事——他在我隔壁弄了个房间,晚上也不回去。
也不知道他想过什么瘾。问吧,就回答说:“不好意思让你独守空房。”
其实我本来就在独守空房,我骄傲我自豪。当然,这话我可没敢说出来,也就在心里讽刺两句,要不然就有意思了,那家伙指不定怎么调戏我呢。
对,没错,就是调戏。曾经这小子给我的印象就是又严肃又正经,整天像个机器人活着。这些天和他相处下来我发现我之前实在想太多了,以至于自动把他往言情漫画中酷帅狂霸的男主角靠拢。
他的严肃是假的,他的正经也是假的。
他不厌其烦地炮制着各种恶作剧,他还喜欢三言两语把我说得满脸通红尴尬无比,然后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热闹。
幸亏这种调戏只停留在嘴上,没有让我反感的动作或猥琐的眼神,让我相信这虽然是一头流氓,但还算是有素质、有品位的流氓。
话说回来,总不回去这也不是个事儿。无奈之下,我只好拉下脸来给秦雪薇写了一封催人泪下、感人至深的道歉信。
第二天上课时,秦雪薇主动坐在了我身边。
我……
那封道歉信是感人而不是感化人,怎么会发挥出化敌为友这么神奇的效果呢?
由于我们这对组合太过诡异,我们俩前后左右一圈的座位都空着,不少同学远远地坐着,时不时往我们这里瞄一眼。
我实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秦雪薇先开口了。她说:“我不会用斧子砍你也不会给你投毒更不会半夜三更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说这么直接干吗呀?”
“这些都是你直接在邮件里写的。至于杀人碎尸泼硫酸往你书包里放蟑螂这些我也统统不会做……我讨厌蟑螂!”
她越说越激动,本来压得很低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讲台上正在写板书的老师回过头,和蔼可亲地冲秦雪薇笑:“这位同学,以后再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我就邀请你参观生物学院的蟑螂标本,据说还可以亲自制作哦。”她说着,还挤了挤眼睛,年近六十的奶奶级教授卖起萌来,真是让人肝颤啊。
我压低嗓子,问秦雪薇:“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马上离开宋若谷。”
“好啊。”
“……”她瞪着眼睛没说话。
难道是我答得太干脆?我擦了擦眼角:“那什么,其实我爱他爱得痛彻心扉难解难分生不如死死去活来,但是你才是他的真爱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为你痛苦,所以只能选择放手喽。”我越说越起劲儿,打着拍子唱道,“分手快乐……”
老教授再次被打断。她转过身看着我:“这位同学,再有下次,我就去请宗教系的同事做个法,保你一辈子快乐好不好呀?”
汗,这是哪里来的妖孽教授啊,妈妈我要回家!
我不敢说话了,安静下来,却在课桌下迫不及待地给宋若谷发短信:我要分手!
宋若谷很快回了一串省略号。我发现每次他回话时都会先发串省略号,暖场一般。
没等他说下句,我就回道:好不好呀!快说好!
宋若谷:好。
我激动了,刚想拿给秦雪薇看,却马上又收到一条他的信息:好好等着我。
汗,这算是威胁吗?我没说错什么吧?
我:秦雪薇已经回心转意了,她就坐在我旁边,我已经答应她和你分手了。
宋若谷:你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我忍。此时不能和他对着干,我的态度很友好:首长您忘了,您给我的最高指示就是把她追回来,现在她想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了。
宋若谷不吃这一套。他说:既然如此,首长没说撤退你就先按兵不动吧。
我:……
我真想扒开宋若谷的脑壳,看看他的大脑是怎么长的,长得像猕猴桃还是地瓜。
但是我不能坐以待毙呀,不管怎么着,先把秦雪薇安抚了再说。我把宋若谷回答“好”之后的来往信息都删除,这样就造成了我要求分手他很干脆地说“好”的假象。然后我把手机拿给秦雪薇看,低声说道:“你看吧,他其实只在乎你的。”
秦雪薇关注的重点有点跑偏:“这个‘脑抽外星人’是宋若谷?”
“是,其实我想多加几个定语的,可惜通讯录不给力。”
秦雪薇默默地扭过头,不理我了。
中午下课时,宋若谷把我堵在了教室门口。秦雪薇看也不看我们,目不斜视地走开。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就算宋若谷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秦雪薇呢?她不会失忆了吧?
宋若谷拿出手机,调出一条微博给我看。那转发量和评论量,啧啧。当然,一般关注度高的微博内容都比较奇葩,比如眼前这一条:
大二师妹因被校草抛弃而情绪崩溃于课堂高唱“分手快乐”引教授亲切祝福:下次再这样就找人做法保你一辈子快乐。
下面还有个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配图,图中老太太笑得一脸古怪。
评论里许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多一半是吵着要看妹子的。
不得不说汉语真是博大精深,短短几十个字这信息量也太大了点,原来我不仅被抛弃了,还精神崩溃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但是!我把手机还给宋若谷:“不管怎么说,咱俩分手是真的。谁也不能阻挡我把秦雪薇送回你身边的脚步!”
“是吗?”宋若谷挑眉,“可是我们刚刚吵架了。”
纳尼?怎么可能?秦雪薇刚刚一直在教室,然后放学时看了他一眼就走了。“你们怎么吵架,用眼神吗?”
他摇了摇手机:“短信。”
“我不信。”
他调出信息来给我看。整个通信记录只有两条,但足以让人火冒三丈。
宋若谷:听说你哭着喊着要主动和我和好?
秦雪薇:去死吧。
我是真想爆粗口啊,你说这里头有一丁点和好的意思吗,这明明就是找碴儿的节奏吧!
要不是这手机太贵,我一定给它狠狠地摔在地上以表达我此时的怒火!
宋若谷挺淡定,他摸了摸我的头,微笑道:“所以,你需要继续努力。”
“努力你妹!宋若谷你说实话,你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在逗我玩儿对吧?”
他竟然点了一下头,小眼神儿很真诚:“如果非要说实话——逗你确实挺好玩儿的。”
“你!你!你!”我气得说不出别的来,干脆举起书包朝他头上狠砸,“老娘跟你拼了!”
他躲得倒是快,几步就跑到楼梯口,我像个精神病人一样举着书包追着他不放,一边追一边高喊道:“你给我站住!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宋若谷一边笑一边跑,和我的距离保持在两三步,不会离我太远,但也不至于被我抓住。
我虽然跑得不算慢,但那是相对女生来说,如果和宋若谷比……光从腿的长度上来说,我已经输了一大截了。
因此我们俩现在的追逐简直就像是猫和老鼠玩游戏,而且是老鼠追猫。
但是我气啊,气得我不管不顾地追他。也不知道我们跑了多久,最后还是宋若谷先停下了。他喘着粗气对我说:“还挺能跑。”
我喘得比他厉害,话都说不利索:“不、不服、再来!”
“服了。”他过来拉我的手,“别突然停下,走,散散步。”
我挣开他:“你等着。”
“嗯,我等你和我同归于尽。”
他一说同归于尽我想起来了,我的武器呢?我的书包呢?
宋若谷也发现这个问题了,他摇头感叹:“出息!”
我很懊恼,跑着跑着把手里的东西跑丢了,还有比我更笨的人吗?!
这场闹剧最终以两个人一起原路返回找书包而结束。这是多么离奇的剧情!
第二天,宋若谷又给我看了一条热门微博,内容如下:
亲眼所见!昨天那个在课堂里精神崩溃高唱“分手快乐”的师妹,下课之后精神依然保持着崩溃状态!她还举着板砖疯狂追杀校草前男友!嘴里还喊着要和校草“同归于尽”!然后校草就怕了!就和她和好了!所以说女人!一定要对男人狠一点!!!
下面配了一张特别励志的图。
我拒绝对此事发表评论。
我的书包到底没有找回来。鉴于此,我对宋若谷的怨念终于达到了峰值,于是我打算跟他来场亲切的交谈,就他那狗啃过的世界观还有没有修补的可行性这一严肃问题做深入交流。
宋若谷表示不急,他慢悠悠地从身后掏出一个小方盒子递给我。那是一款新手机。
我的上一个手机已经随着书包的丢失而仙踪难觅。但是让我随随便便收人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还真不好意思,而且拿了他的手机让我还怎么骂他啊……
于是我摆摆手:“没事儿,我用史路的旧手机就好。”其实说是旧手机,也不算很旧,因为史路那小子手里头的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就和长江以南的农作物似的,一年三茬儿。
宋若谷眯着眼睛看我:“到底你男朋友是我还是他?”
“我了个去的,你这是在吃醋吗?你不要吓我!”
“……”
宋若谷的脸色不大好。想想也可以理解。这人,不看脑子光看脸的话还真是桃花朵朵开的祸害,难得遇到我这么个火眼金睛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一下把他打回了原形,他肯定不自在。我摸了摸鼻子,说道:“史路是我的闺蜜,永远的闺蜜。”
宋若谷若有所思。
这时,我看到微信上有人和我说话。我抱着PAD念着上面绿油油的信息:“‘今天下午四点钟到西站来接我’……你以为你谁啊!”
“你永远的闺蜜。”宋若谷悠悠说道。
一想到史路这厮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竟然在千里之外和别人大吃大喝,我就打算给他点教训。我把一个黑色的大蜘蛛放在他公寓的门上,这蜘蛛虽然是仿造的,却极其逼真,连腿上的绒毛都有。门是木黄色的,所以蜘蛛看起来特别显眼,保证只要不是瞎子就不会错过。
做完这些,我就坐着宋若谷的车去西客站了。也不知道宋若谷从哪里弄这么一骚包的车。火红色的跑车,线条优美,像个身材火辣的大美女。
这车还是敞篷的。作为无产阶级人民我当然看不惯这么高调的炫富,于是我抱着胳膊站在车前,故意问道:“这种车要是下雨怎么办?打伞吗?”
“打伞?你太落伍了,”宋若谷帮我开车门,“下雨时它会变身。”
“……”
在西站逗留了没多久,史路就出来了。这小子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烤过,老远就看到了我们,拉着旅行箱就冲过来了。可怜的旅行箱两个小滑轮几乎成了风火轮。
史路一下子抱住我:“纪然!想哥了没?”
宋若谷奋力地掰开我们俩,挤到中间。
史路不满地揉着胳膊,看他:“你哪位?”
我估计不用我介绍,这俩人应该是互相知道的,史路这么一问,也就是故意表达一下不满。
宋若谷答得老实:“我是纪然的男朋友。”
“嗯,就那个临时工对吧。”史路的毒舌buff又加上了。
“我知道你,你是纪然的好姐妹儿。”
“……”史路看我的眼神立刻幽怨了。
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来活跃气氛。当然,史路这人没心没肺的,随便撩拨几句就能让他滔滔不绝地讲下去,等他给我讲到他和网友度过的第七个精彩夜晚时,我们到了他公寓楼下。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我拖着他迫不及待地上楼。
“嗷嗷嗷嗷嗷!!!!!”
史路的惨叫声高亢而嘹亮,实在让人有报警的冲动。他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扭身扎进我的怀里,双手揽住我的脖子,身体横在我面前,双腿借力往上抬。
我……
我被他这一连串流畅到不要脸的动作引导着,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
这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公主抱。
所以说偶像剧中那些浪漫的拥抱至多能称为“抱公主”,只有我这个才算是纯粹的、公、主、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若谷本来跟在我们身后一直保持着高贵的面瘫样,现在,他终于面瘫不下去了。
他无力地看着我们。
我背对着门,冲着宋若谷笑:“拍张照片吧。”如此历史性的一刻。
于是这个画面就被宋若谷记录了下来。脸色青白的男人被笑容诡异的女人横抱着,身后的门上趴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这色调、这气氛,基本上可以直接拿去当作邪教组织的宣传海报了。
这场恶作剧的后果之一是史路拒绝为我们做饭,理由是他吓得腿软了,站都站不稳。
我只好把他的旅行箱打开,里面能吃的东西倒是不少。
史路悲痛欲绝地看着我和宋若谷吃吃喝喝,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狗、男、女!”
宋若谷竟然笑了。他指指史路,再指指自己,最后指了指我:“嗯,不错,很准确。”
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