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解释
    阴暗的破庙中，众人大声咒骂着，一张张怒气迸发的脸皆是涨得通红。一直沉静的司徒野猛的一拳砸在供桌上，破裂的木材发出刺耳的声响，众人皆是一惊，静了下来。
    “寨主！”见司徒野脸色有异，一旁的淳于雁出声。
    “一定会救回扬雪！”司徒野的声音中有压抑不了的情绪。
    “不一定。”一个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公孙歌，她站在阴影里，一双眸子却如夜星般明亮，“扬雪不一定会有事。”
    众人纷纷侧目，司徒野低垂着眼帘，看不出表情。
    “方乞那个狗贼杀了杨虎副寨主，还要杀其他人示威……如果不是王四……霍离殇阻止，恐怕我们这里的人现在不剩下一半了。”公孙歌淡淡的道，周围众人却是哑口无言。
    “果真如此？”司徒野轻声道，宽阔的背绷得僵直。
    “而且……”公孙歌环顾四周，慢慢的道，“司徒寨主，你这次与我们韩寨主一起大破瑯邪郡，是包括霍离殇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按常理而言，攻入重兵把守的瑯邪郡是难于登天。”
    司徒野脸色一震，淳于雁默不作声，公孙德、华玉两位寨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有几个首领不明所以，大声问道：“那又怎么了？”
    公孙歌叹了口气：“可是霍离殇执意只带了百余士兵，押解我们上京，岂不是最好的营救机会？”
    “可是如果王四是想帮助我们，为什么最后把寨主劫走了呢？”一个首领不解的问道。
    “别说了！”淳于雁喝道，一旁的司徒野已经脸色铁青。
    众人一阵静默。
    谁都知道，韩扬雪与霍离殇之间的情意。
    公孙歌忽然再次出声：“韩寨主聪慧过人，想必也想到了我刚才所说的。”
    司徒野缓缓的道：“大家都休息吧，明日再商量营救韩寨主之计。”
    扬雪，你会如何面对背叛你，却又再次伸手相助的霍离殇呢？
    司徒野紧闭上双眼，隐隐的痛楚在胸中泛滥开来。
    其实，公孙歌所说的他何尝不知。
    他，比谁都清楚，清楚得透彻。
    韩扬雪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双手抱胸，冷冷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霍离殇。
    昨夜她居然急怒攻心的晕倒了，今天一醒来，已经是在百里以外的常卫郡郡守府中，而霍离殇竟就睡在她的身边，气得她一把将他推下了床。
    看了一眼霍离殇光洁的额头上肿起的大包——被推倒在地撞在椅子上，韩扬雪心中竟有些解气。
    “扬雪，山寨被偷袭那天，是我沉不住气，没跟你解释清楚。”霍离殇柔声道，“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韩扬雪冷哼了一声。
    “一开始，我确实是奉我叔叔霍光之命，潜入逍遥寨，朝廷有灭掉逍遥寨的打算。只是在探清逍遥寨的情况后，也清楚寨里大半都是老弱妇孺，我又如何狠下心来助朝廷剿灭逍遥寨呢？”霍离殇双眼明亮，“所以我禀告了叔叔，有招一日将逍遥寨招安。”
    “可是，朝中有人对逍遥寨笼络不成，便暗下杀手。”霍离殇眼光一寒，“你也清楚是谁。我与你赶回山寨之前，也对他们的阴谋一无所知。”
    “那内奸是谁？”韩扬雪直直的看向霍离殇。
    霍离殇眼神有一丝震动，继而一字一句的道：“周冲。”他的目光清澈如水。
    “周冲？”那个一招败在她剑下的年轻男子？
    “他先前便与瑯邪郡郡守、桑弘羊等人勾结，趁着你我都不在山寨，密谋在山寨众人饭菜、饮水中都下了药，所以官兵才轻而易举的攻取了逍遥寨易守难攻的多个山头。”
    韩扬雪默然，原来是周冲，难怪那日在山头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那杨虎副寨主之死呢？”韩扬雪心有些酸。
    “那是方乞私自下的令，待我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挽救杨虎之命。”霍离殇歉然道。
    所以保全了其余诸人的性命，所以将他们押解上京，提供了营救的机会吗？
    韩扬雪叹了口气，道：“在长安之时，封千龙他们察觉了你的身份，你才免于一死吧？廷尉大人，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的身份？为什么要瞒着我？”
    “扬雪，我原想，就这样跟朝廷断了联系，陪你做山贼，在逍遥寨终老的。”霍离殇的脸上闪过复杂、心痛的神色，“可是如今，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了。”
    两人一阵静默。
    逍遥寨余寇大破瑯邪郡，震惊朝野，霍离殇的身份也暴露了，朝中桑弘羊一派大臣，必定以此为理由，彻底剿灭逍遥寨——毕竟，剿灭几百个流寇对于拥兵数万的朝廷来说，太轻易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是如何大破瑯邪郡的？”韩扬雪忽然出声。
    霍离殇骇然抬头，看着韩扬雪：“传言是极其厉害的火器……”
    “如果我用破城之法，换取逍遥寨的平安，可好？”韩扬雪低声道，还换取你我的相守，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扬雪！”霍离殇轻轻执起她的手，“我上奏皇上，招安逍遥寨。你，嫁与我为妻，可好？”
    司徒野……
    韩扬雪慢慢抽回了手。“逍遥寨平安为重，你我之间，恐怕再回不到从前了。”
    信任、背叛、杀戮……在他们之间划上了一道永不可抹去的伤痕，也划在她心上。即使他无意背叛，却始终骗了她一年。即使两人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他却依然选择隐瞒，她无法接受。
    霍离殇默默注视着韩扬雪，叹了口气，道：“扬雪，你有孩子了。”
    什么运气？
    一次居然就中奖！
    韩扬雪气冲冲的将枕头扔向地上，想到那天霍离殇说出她有孩子后释然的笑容，她就忿忿不平。
    虽然误会澄清了，但是不代表她就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吧？他骗她也，骗了整整一年！而且他还要她现在嫁给他，做廷尉夫人？他是不是觉得，她有了孩子，就一定不会离开他身边了？
    已经赶了数十天的路，她心中的气也渐渐消了，可是见到霍离殇，却觉得很陌生，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冷漠而成熟，一点也不像三年多来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可爱的王四！以前的王四，对山寨的任何人都是温柔的，只有对她的时候，会发一些小脾气，会有少年特有的别扭。可是现在，他细长的双眼冷冷一扫，手下的侍卫们就倒吸一口凉气；他让手下人将她看守得很严，总是深深的望着她，却没有昔日那些青涩的举动。
    霍离殇，把真正的自己隐藏得多好！
    韩扬雪叹了口气，不过霍离殇答应力保逍遥寨平安，上书皇帝招安逍遥寨，总算让她放了心。大破瑯邪郡虽然吐气扬眉，却也算是闯了大祸啊！如果就此触怒了汉昭帝，灭了逍遥寨，自己如何对得起师父。
    “小雪，想什么呢？”一个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韩扬雪差点被吓破了胆，却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笑眯眯的站在面前。
    “师父！”韩扬雪双眼含泪，从来没觉得师父的形象如此高大亲切！“你终于出现了！我对不起你，师父！”
    在逍遥寨被破，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之后的数月，这个逍遥寨的创始人终于现身了！
    “小雪！别哭！”项霄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都知道了，不能怪你。都是那些狗官的错。不过你也真是厉害，居然带着五百人就破了瑯邪郡。”
    韩扬雪擦干眼泪笑了笑，把火药的制作详细说了一遍，只说是在一本古册上看到的炼制之法。
    项霄元捋了捋长须，道：“妙！妙！妙！不过，这个娄子也算是捅得够大了。”
    韩扬雪默然。她如何不知，师父二十余年来虽占山为寇，却以救济穷苦百姓居多，虽也发官府的财，但从不顶着逍遥寨的名号与官府对着干。所以即使逍遥寨发展为天下第一寨，也与朝廷几十年来相安无事。这次，却是如此大的举动。
    韩扬雪略一沉思，将霍离殇的身份和上奏招安的打算详细告知了项霄元。没料到项霄元微笑道：“我早知霍离殇的身分了。幸而几年来他未做任何有损山寨的事情，否则我不会让他活那么久。”
    韩扬雪目瞪口呆，第一次体会到项霄元作为高人的深不可测。
    “扬雪，我知你素与霍离殇那孩子交好。现下，”项霄元得意的瞄了一眼她的肚子，“刚才又听外面的侍卫议论说你怀上了他的骨肉。霍离殇那孩子是我朝大英雄、好男儿霍去病之后，而且确实也未做任何有害逍遥寨之事，你也不必介怀，如果真是喜欢，便与他成亲。”
    “这……”韩扬雪蹙眉。
    “还是你舍不得飞鹰寨司徒野那小子？”项霄元笑道，“他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了。”
    “喂，老爷子，你不要管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好不好？我爱跟谁跟谁！孩子是我自己的，没父亲也可以养大！”韩扬雪白了他一眼，“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保全逍遥寨、飞鹰寨众人的平安，以及如何找桑弘羊他们报仇！”
    项霄元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能招安就招安吧。至于桑弘羊一党，不是我们可以撼动的。据说霍离殇的叔叔、大将军霍光素与他们不合，而且盛传上官桀、桑弘羊一党有谋反之心，也许，会有转机。”
    “好，那我就随霍离殇去长安，争取招安。”韩扬雪下了决心，“师父，你帮我转告公孙歌他们，说我一切平安。另外，把叛徒周冲押回山寨。”
    “放心。”项霄元笑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你师父我已经不管江湖中事。也许招安对于逍遥寨来说，也是个不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