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米兹实指望将突击部队的指挥权交给威廉·哈尔西海军中将。比尔·哈尔西17是美国最有名的航空母舰指挥官。他是半个水手、半个飞行员,是个全才的海军军人。他1904年毕业于海军学院。在升为上校并有突出建树之后,他转向海军航空方面。1934年他在彭萨科拉取得飞行员资格。其后,曾任第一、第二航空母舰分队的第一任司令。1940年6月起,任和平时期主力舰队航空兵司令,领中将军衔。他对马绍尔群岛敌占区的进攻非常成功,因而成了太平洋战争以来美国人可以引为骄傲的第一位海军英雄,而且,作为载运吉米·杜利特尔及其空袭飞机进入轰炸东京航程的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哈尔西声名远扬。
哈尔西身材高大,体魄健壮,但相貌奇丑。他那深刀重雕出的五官,那突出的眉头,活像“特库姆塞”——现存于海军学院的古老木质战列舰“特拉华号”舰首作为祝福的图腾像。但他也是最和蔼可亲的人之一。手下的官兵对他极为信赖。如果几个美国水兵凑在一起,往往总会谈到哈尔西,而且大多是真事。
按照计划,第十六特混舰队的2艘航空母舰应于5月26日进港。尼米兹急切地等待着,但表面上仍然十分从容镇定。那天11:58,“企业号”进入福特岛F-2号泊位。7分钟后,“大黄蜂号”停在了F-10-S号泊位。哈尔西预感到将有重大事件发生。但就在这时他全身发皮疹,奇痒难忍。别人建议的疗法他都试过,但都无济于事。这种状况从空袭东京时就已经开始了,所以他只好到医院检查。医生确诊为“全身皮炎”,估计是精神高度紧张加上热带阳光照射所引起的,要他立即住院治疗。
哈尔西一直拖着病体坚持着,直到会见了尼米兹之后才住进珍珠港海军医院。当尼米兹见到他时,一眼就看出医生要他住院是正确的:他穿在身上的军服显得空空荡荡,看来体重至少减轻了20磅;从他发黑的眼圈可以看出他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6个月来,除了短暂的泊港以外,他一直待在舰桥上。他已积劳成疾,显然不能继续率领舰队作战了。
哈尔西获悉战斗即将在中途岛打响,而且他本该率美突击舰队参战,他感到这是“我事业上一大憾事”。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哈尔西碰到了一系列倒霉事:首先是在珍珠港,美军自己的高炮火力击落了“企业号”的飞机,致使数名飞行员丧生,以后他又有几次不愉快,其中最严重的是到达珊瑚海太迟,未赶上参加战斗,甚至连杜利特尔空袭对他来说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乐事,因为有幸把炸弹扔到日本本土上的是陆军的飞行员而不是哈尔西的人。但是,这次不能担任中途岛战役的指挥官对他是最大的打击。
第十六特混舰队原来的番号似乎很不吉利。原先将其命名为第十三特混舰队的那个人想象力贫乏得惊人,而且还命令它在13日(一个星期五)启航。哈尔西的两位高级参谋立即组成代表团向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抗议这种可能招致麻烦的草率举动。司令部的查尔斯·H.麦克莫里斯海军上校也认为没有哪个有头脑的水手愿意在13日(星期五)让以“十三”命名的特混舰队启锚出航。于是他接受了他们的意见,将其番号改为“十六”,并把出港日期提前了一天。
1942年5月26日这天,尼米兹很失望,无奈地排除了哈尔西。哈尔西既是指挥官,又是经验丰富的飞行员,而且还善于鼓舞士气,可以说他本人就是一支特混部队。但是,若从此后几年的情况看,尼米兹会说,“比尔·哈尔西去住院的那天对海军是个好日子”。这种貌似无情的话语并非是对一位伟大的战将的责备。哈尔西为赢得太平洋战争起了不可缺少的作用。他施展才能的日子总会到来的,但并不是在中途岛战役中。这次战役要求指挥官具有冷静、稳健的判断能力,但哈尔西不具备。
然而,哈尔西间接地为中途岛海战的胜利作出了贡献。在被急送入院之前,尼米兹请他举荐可以替代他的指挥官。哈尔西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他的朋友和同事、他的巡洋舰队司令雷蒙德·A.斯普鲁恩斯海军少将。尼米兹立即表示赞同。他与哈尔西一样,对斯普鲁恩斯有很高的评价。斯普鲁恩斯虽不是飞行员,但他在珍珠港事件前就在哈尔西手下供职,因而完全可以当此重任。
就这样,比尔·哈尔西本人退出了中途岛战事。当舰队离港驶往作战海域时,他只能眼巴巴地从尖岬上的医院里望着。此后,他像上了油的枪支一样,全身涂满了油膏,乘船返回本土接受特别治疗。
当天(5月26日)上午,斯普鲁恩斯已乘坐旗舰“北安普顿号”巡洋舰随第十六特混舰队驶入珍珠港。泊港后,他登上“企业号”,等着向正与尼米兹谈话的哈尔西报告并询问近期的作战计划。上舰后,他就听说哈尔西很可能要住院,可是根本没想到他自己将要接替指挥。后来,他说:“因为我不是飞行员,而且珍珠港有的飞行员资历比我老。我还以为他们之中的某一位将接替哈尔西的职务呢。”
他还在琢磨这一消息时,就接到要他立即到太平洋舰队报到的命令。在司令部,尼米兹告诉他:“日本人计划攻占中途岛并进而攻打阿留申群岛,我们将用现有部队进行抵抗。”哈尔西已经住院,他——斯普鲁恩斯,将担任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并接管哈尔西的参谋班子。
尼米兹接着指示斯普鲁恩斯于5月28日起航,5月29日将有机会与乘坐受重创的“约克城号”返回珍珠港的弗兰克·杰克·弗莱彻海军少将会晤。尼米兹告诉他:由于第十七特混舰队司令弗莱彻级别在他之上,弗莱彻将担任此次作战的指挥。
尼米兹又说,中途岛战役后斯普鲁恩斯将返回珍珠港,接替德雷梅尔任太平洋舰队参谋长。这并不很合斯普鲁恩斯的口味。他后来说:“我已经任过两期参谋,在大规模海战前期上岸去,我很不高兴。”但是当时他并未流露出来。接受命令后,他听取了情报简介。
离开尼米兹办公室时,斯普鲁恩斯对“受此重任”虽有些意外,但并未被压倒。“保卫中途岛的战斗在即,临时担任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他自然是“很高兴的”。他对形势的估计是现实的,同时也是乐观的。他说:“我们已经知道了日本人的企图,我想我们能够给他们以沉重打击。”
这样温和地表达感情是斯普鲁恩斯的特点。他1907年毕业于海军学院,曾在驱逐舰上任过职,当过轮机军官,在射击指挥方面也是行家。在突然面对这一挑战之时,他已经56岁了。他在海战学院担任过参谋,以后还会成为该院院长。他还担任过战列舰“密西西比号”的舰长及第十海战区司令。战争爆发前不久,任哈尔西的第十六特混舰队巡洋舰队司令。
斯普鲁恩斯身材瘦长,头发花白不带卷,且日渐稀少,面部的轮廓显露出刚毅,高高的前额,一双深沉明亮、海水般清澈的眼睛。对那些无孔不入、到处采访英雄人物动人事迹的战地记者,他总是避而不见。他从心底里讨厌抛头露面,因此他拒绝接受采访,而且以缺少住处为由不许记者住在他的旗舰上。记者们对他进行报复,写文章说他尽管办事干练,但冷酷无情。
在海军军官圈外,斯普鲁恩斯并不出名,甚至他的一些同事也认为他是个“冷酷的家伙”,毫无幽默感。实际上,他很幽默。他为人十分真诚,只有在确实高兴时才面带微笑,在极度愉快时才会放声大笑。这样,如果他的朋友看到他眼里突然闪了一下光,就知道这实际等于自制力较弱的人在哈哈大笑。尼米兹对他评价最高,说:“斯普鲁恩斯和格兰特一样,都是善于打反击的人。他大胆而不鲁莽。他比较谨慎,而且打仗有感觉。他沉默寡言,说到做到,并敢于坚持己见。”
在许多方面,斯普鲁恩斯与哈尔西恰好相反。哈尔西是那种咋咋呼呼、先干后想的将军,而斯普鲁恩斯沉着冷静,凡事总是三思而后行;哈尔西能唤起人的想象力和激情,而斯普鲁恩斯能触及人的心灵和理智;哈尔西常常溢于言表,慷慨激昂,而斯普鲁恩斯则言简意赅,一语破的;哈尔西喜好开怀痛饮,能把舰队中最能喝的人喝得“倒在桌下”,而斯普鲁恩斯说,“我不会拿这种东西惩罚自己的胃”。他俩在太平洋战争中各自占有重要的、独特的地位,各自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尼米兹十分喜爱和赞赏他俩,曾精辟地归纳说:“斯普鲁恩斯是上将中的上将,哈尔西是水兵的将军。”
到中途岛战役时,日本海军对哈尔西的名字已很熟悉,但对哈尔西的这位朋友并不了解。山本的参谋渡边安次海军大佐说:“我们从未听说过斯普鲁恩斯。”这一情报空白很快就被填补上了。
夏威夷时间5月27日,即斯普鲁恩斯会见尼米兹的第二天,瓦胡岛美太平洋舰队基地开始活跃起来。在第十六特混舰队的战舰上,身穿粗布工作服的人们正忙着给舰艇补充燃油、食品、设备和弹药——一切有助于增强这些舰艇战斗力的物资。从这天00:00时起,一连几个小时,“企业号”从码头上加足了淡水,装上了电话设备。05:50晨曦初照时,汽油驳船“YO24号”驶离“企业号”左舷。该舰原已有1.9080万桶燃油,现又补给了8.2405万加仑的航空汽油。
06:19,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天越来越亮,岛上、舰上,人们也越干越欢。日出后一分钟,“企业号”开始补充给养,整个工作持续了一天。
大型战舰往往在两个战役之间要在港内作极短暂的停留。“企业号”和“大黄蜂号”这时正忙得不可开交。对弹药库和无烟火药的日常检查进行得很顺利。岸上的人几乎觉察不到,但实际上人员已进行了许多调整,军官和士兵正有条不紊地上下航空母舰。
战列舰泊位这边被电石灯照得如同白昼,叮叮当当敲打的榔头声,吱吱呀呀转动的绞车声,嗡嗡作响的钢缆,海上抢救队员在吃力地打捞被击沉的战舰,抢修受损伤的战舰,希望它们有朝一日能再参加战斗。在庞大的基地上空及其周围,飞机在巡逻,瞭望哨在警惕地观察,哨兵保持着高度警惕。许多人仍然认为日军可能杀过中途岛,进攻瓦胡岛。
就在两天前,5月25日,海军船厂周围装上了火炮——在“Q”站和布栅船上各装两门;在“K”站和分区基地两地基坚实处各装2门可移动火炮,每门炮配备66发炮弹。“这些火炮将由已派至这些站的人员操纵,主要任务是保卫港口使其不受敌快速轻型舰艇的攻击,并在它们抵达港口大门前就将其击毁”。5月27日,船厂又“进行了一次‘战备’演习”,内容是水雷及炸弹观察站、港口控制所、水雷布设及排雷队之间的协同行动。
瓦胡岛上的美陆军航空兵指挥部里也比较忙乱。和蔼干练的第七航空队参谋长詹姆斯·A.莫利森陆军上校说:“看来情况很糟糕。我们估计日军马上就要猛攻中途岛,而后就来攻打瓦胡岛。我们知道日军重兵来犯,并且带有运兵船,一定会进行登陆。这就是危险之所在。我们还估计日军的登陆地点不是中途岛,就是瓦胡岛。”
然而,在瓦胡岛陆军航空兵部队中,并不是所有的将军一开始就知道日军要进攻中途岛的。当第二巡逻机联队司令帕特里克·N.L.贝林格海军少将把山本的大胆计划告诉来自得克萨斯州的体魄健壮的第七战斗机队司令霍华德·C.戴维森准将时,戴维森又惊又疑,不相信地问道:“日本人究竟为什么要占中途岛呢?中途岛离他们太远,光后勤保障就够他们受的了。”
当时,戴维森不知道日本海军密码已被破译,而贝林格是知道的,因此他对自己的话是有把握的。但是贝林格并未向他的好同事透露秘密,只是对戴维森说:“我有证据证明日本人将攻打中途岛。”戴维森仍然摇头表示不信。可后来一了解了实情后,戴维森便全力以赴地投入了工作,帮助航空兵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企业号”和“大黄蜂号”的出海准备工作在继续进行。但5月27日这天,在“企业号”上进行的并不全是准备工作。13:45,吹起了军官集合号,13:52,当尼米兹登上该舰时,军乐队“鼓声点点,乐声阵阵”,陆战队仪仗队持枪敬礼,水手长吹起了哨子,桅上的四星旗迎风飘动。虽然尼米兹有许多急事要办,有许多问题要操心,他还是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亲自为那些“穿着洁白军服、在飞行甲板上列队”的军官授勋。
站在队列第一位的是“企业号”舰长乔治·D.默里海军上校。他被授予海军十字勋章。全舰上下都知道他受之无愧。早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初期,“企业号”的舰员就议论说:“(哈尔西)将军将带我们参战,上校将带我们结束战争。”
授勋依照军阶高低依次进行。尼米兹走到第一流的飞行员小克拉伦斯·韦德·麦克拉斯基海军少校面前,授予他一枚优异飞行十字勋章。少校的表现突出,应该受此荣誉,而且不久他将立下更大的功劳。站在他身边的罗杰·梅尔海军少校被授予同样的勋章。当尼米兹为他佩戴勋章时,看着他那双机警的棕色眼睛,轻声对他说:“我想,再过几天你会有机会再得一枚的。”
倒数第二位是不久将要晋升为中尉的克利奥·J.多布森海军少尉。“我以美国总统的名义,非常高兴地授予你优异飞行十字勋章。”说着,尼米兹在他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前别上了勋章。“谢谢,长官。”多布森回答说。和将军握手后,他后退一步,向将军敬了个礼。有几位美国人的作战日记记得很好,年轻的多布森便是其中之一。多亏了他们,我们才得以了解到中途岛战前及战役各阶段中某些个人的看法。
对多布森来说,那一天,战争带来的悲痛比荣获勋章的喜悦要大得多。5月20日,他的一位好朋友在起飞时坠落,机毁人亡。他得帮助清点这位朋友的遗物。他说:“一个心地善良、思想纯正的人就这么走了,太不公道了。”抵达珍珠港的当天,多布森和另一个朋友一起花了大半天时间安慰死者的妻子。这天下午,他们还要再去看望她。多布森不单是为“小南希”18感到极为悲哀,而且对他的中队长十分愤怒。这位中队长忙于个人私事,连探望死者家属这种重要的、传统的指挥官职责都无暇顾及。
在“企业号”上,队列里的最后一位是炊事值勤兵多丽丝·米勒。他那硕大的骨架、宽厚的胸部和一双巨手,与那女性味十足的名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因在珍珠港被袭时表现勇敢而获得了海军十字勋章。尼米兹给他戴上勋章时,他笔直地立正站着。米勒是“这次战争中太平洋舰队里接受如此崇高荣誉的第一个黑人”。
尼米兹下舰时,水手长在一边吹起了哨子。这时如果尼米兹不感到自豪和激动,就太没有人情味了。他比谁都清楚,山本巨型舰队的人数远远超过美国能够派往中途岛的。但是,有默里、麦克拉斯基、梅尔、多布森和米勒这样的部下,尼米兹完全可以毫无畏惧地与山本较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