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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星期五早上他才发现,此时再想办法保护法兰柴思为时已晚。

他考虑到了警方的办事效率,考虑到了流言的传播速度,独独没有考虑到《早间话题》。

《早间话题》是近年来新近传入英国报界的通俗小报的代表,它的办报宗旨是,只要销量足够高,赔偿根本不算啥,通俗来讲,如果能把报纸能卖五十万英镑,那么就算赔偿两千英镑也是绝对划得来的买卖。它的新闻标题比别人黑,配图总能引起轰动,消息比谁都敢写,文字的不负责任程度在英国报业无人能及。佛里特街(英国几家报馆办事处所在地,代指英国报业、英国新闻界——译者注)的同行对它嗤之以鼻,私底下给它起了少儿不宜的外号,除此之外却也无计可施。报界提倡自主审查,各家报纸根据自己的判断和品位决定要刊登的内容,如果有哪家“流氓”报纸不守原则,胡说八道,报业也没有权力对其进行制约。在过去十年间,《早间话题》每日净销售额高达五十万英镑,是整个国家迄今为止销量最好的报纸。早晨搭乘通勤列车的上班族里十个人有七个在读《早间话题》。

法兰柴思事件正是被《早间话题》公之于众。

星期五那天清晨,罗伯特去了趟乡下,有个老太太认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想要修改遗嘱。她的这种修改遗嘱的戏码平均每三个月都要上演一次,但是她的医生曾明确表示老太太“可以长命百岁,并且到那天还可以一口气吹灭一百根蜡烛”。话说回来,人家一个八十三岁高龄的老太太大清早上紧急召唤他,他作为一名合格的律师,总不能对客户摆摆手说别闹了。于是他拿上几份空白的遗嘱文件,去汽车修理厂取了车,开去了乡下。尽管他又跟那个脾气暴躁的老顽固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老太太就是不能理解四份遗产无法平均分成三份,这明明是个基本事实——他的心情还是非常愉悦,因为春日的乡村非常美丽。他又想到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见到玛丽恩·夏普,索性高兴地哼了一路小曲。

他决定不去计较玛丽恩喜欢纳维尔的事情,毕竟一开始想把她推向卡利的是自己,做人要公平。

早晨的车马行人来人往,罗伯特大大方方地将车开进汽车修理厂停好,想到这个月的一号已经过了,应该向布拉夫支付一些费用,他悠闲地向旁边布拉夫的办公室走去。进了屋,布拉夫不在,倒是斯坦利正在翻弄一些单据和凭证,他的双手大得出奇,显得前臂又细又瘦,看上去极不协调。

“想当年我还是皇家通信兵的时候,”斯坦利见他进来,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说道,“一直认为管账的家伙都是些没出息的笨蛋,但现在看来,我似乎不该那么想。”

“有什么东西找不到吗?”罗伯特问,“我顺道来付个账,通常比尔都会把单据准备好。”

“应该就在这儿,”斯坦利说,手指仍在快速地翻找,“你自己找找看。”

罗伯特对这里熟门熟路,他随手拾起一些被斯坦利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从中寻找自己需要的单据,他记得比尔平时都把那些单据理成整齐的一沓放在下面。在他把那堆杂乱无章的纸张拿起后,看到一张女孩的脸,那是一张照片,刊登在一份报纸上。他一时没认出这是谁,只觉得很眼熟,于是就停下来多看了一会儿。

“找到啦!”斯坦利高兴地叫道,他从一个夹子下抽出一张纸,然后将散落各处的纸张拢成一堆,桌面立刻空了,《早间话题》的头版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暴露在罗伯特眼前。

罗伯特震惊得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报纸。

刚才拾起的那些纸张还在他手里,斯坦利准备问他要,结果一扭头看到他愣神的样子。

“小姑娘长得不错,”不明所以的他表达着自己的观点,“让我想起当年在埃及认识的那个女人,她的眼间距也很宽,嗯,是个不错的孩子,说起谎来一套一套的。”

说完,他继续整理纸张,罗伯特继续愣神。

“就是这个女孩?”

报纸头版上方用巨大的黑色字母写着这几个字,字的下面是一张女孩的照片,占据了整个版面的三分之二,照片下面又继续写着:

“就是这栋房子?”

字体较之前更小,但是依旧很醒目,接着是一张法兰柴思的照片。版面最下方有一小段文字说明:

女孩回答是,警察怎么看?详情请见内页。

他翻开报纸。

果然,原原本本的故事,除了没有夏普母女的名字。

他返回头版,震惊地盯着上面的照片。昨天,法兰柴思还只是一栋围在高墙之内的房子,毫不起眼,遗世独立,就连米尔福德小镇的人也不知道它的真实面貌;而今天从彭特斯到彭德兰,从书报摊到报刊店,它的身影无处不在,它的面貌无人不晓,它的单调丑陋与上面照片中女孩的纯洁无辜形成鲜明的对比。

女孩的照片只露头肩,有点儿类似于证件照,一看就知道是照相馆的作品。她的头发刻意整理过,穿的衣服像是一件晚礼服,没穿校服的她看起来——少了点儿纯洁?多了点儿成熟?都不是。他绞尽脑汁地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她看起来少了点儿——禁忌,大概就是这种感觉。那身校服就像修女服一样,让人无法把她看作一个女人。这样想来,完全可以围绕校服的保护属性写一篇论文,从防护和伪装两方面展开论证。现在没有了校服,她身上微微散发出一种成熟女人的气质。

但是即便如此,那也依旧是一张青葱稚嫩、楚楚可怜的面孔,光洁的额头,分得很开的眼睛,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微微噘起的嘴巴。罗伯特心中一凛,拥有如此脸蛋的人讲述的故事,有谁会去质疑呢?

“我能借一下这份报纸吗?”

“尽管拿去,”斯坦利说,“我们上午茶期间看过,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

罗伯特很惊讶,“不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吗?”他指着头版问道。

斯坦利瞥了一眼女孩的照片,“不觉得,只是让我想起埃及那个女人和她连篇的谎话而已。”

“所以你是不相信她说的了?”

“你以为呢!”斯坦利轻蔑地说。

“那你觉得女孩失踪那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如果我没记错,根据以前的经验来看,我非常确定——呃,去掉‘非常’,只是‘确定’——她去鬼混了。”斯坦利说完便出去招呼顾客了。

罗伯特拿起报纸离开,心情异常沉重,虽说现在至少还有一个人不相信女孩说的故事,但究其原因,那似乎是由往日的记忆和当前愤世嫉俗的心理所致,于案情进展并无多大帮助。

另外,虽说斯坦利只是读了故事,并未注意其中的人名和地名,但毕竟只有百分之十的人会这样读报(据权威调查所得),其余的百分之九十必定是一字一句地细读,连个标点符号也不肯错过,而且他们现在必定已经讨论得唾沫四溅,不亦乐乎。

回到办公室,罗伯特得知哈勒姆一直在打电话找他。

“请进吧,顺便关上门,”他对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的赫塞尔廷老先生说,这老头一见他回来立马跑来打听消息,“看看这个。”他一手拿起电话,一手将报纸在赫塞尔廷面前展开。

老先生看到那份报纸,一脸的好奇和新鲜,他伸出一只手在上面比画着问,“这就是那份大名鼎鼎的报纸啊!”问完后,他聚精会神地读起报纸,那认真劲儿就像在看新文件似的。

“咱们现在的处境都不太妙啊!”电话连通时哈勒姆说道,说完这句他就开始痛骂《早间话题》,一直骂到词穷才作罢,“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最后他气愤地说,他这话自然是在为警方抱不平。

“苏格兰场那边有消息吗?”

“今天早上九点钟格兰特给我打过电话,他们也束手无策,只能忍着,每次一出事,警方总是会跟着成为箭靶子,在这种情况下,你也做不了什么。”

“还真是做不了什么,”罗伯特说,“人家有言论和出版自由。”

哈勒姆又满腔怨气地将报界批判了半天,这才问他,“你那边的人知道了吗?”

“应该不知道,我很确定她们平时不看《早间话题》这种报纸,事发突然,应该也没人特意跑去给她们送一份,不过大约十分钟后她们会来我这儿,到时候我给她们看。”

“说起来,这会儿我还真有点儿同情那个牙尖嘴利的老女人。”罗伯特啧啧说道。

“《早间话题》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不是说那家的父母,我是说那女孩的监护人非常反对曝光吗?”

“格兰特说女孩的哥哥对警方不采取行动的做法非常不满,自作主张跑去找了《早间话题》。那家报纸就会搞‘锄强扶弱’这一套,天天嚷嚷着‘《早间话题》会为你伸张正义’。我记得他们曾经追着一条新闻连续报道了三天。”

跟哈勒姆通完电话后,罗伯特陷入沉思,虽说这事曝光对双方都是打击,但是换个角度看,双方也都没讨到好处,还处于平局阶段。一方面,警方接下来必定会加大搜集证据的力度;另一方面,公开女孩照片对夏普母女并非百害而无一利,说不定某天某地的某个人会指着女孩的照片说“她那天不可能出现在法兰柴思,因为我在某某地方见过她”。

“这真是个可怕的故事,罗伯特先生,”赫塞尔廷先生感慨万千,“而且依我说,这家报纸也真是可怕,怎么能这样攻击别人?”

“报道里说的那栋房子,”罗伯特说,“是法兰柴思,就是夏普老太太和她女儿住的地方,你还记得吗,前几天她们向我寻求法律帮助,我还去过那儿。”

“你是说她们是我们的客户?”

“对。”

“但是这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之内啊,罗伯特先生,”罗伯特听到他有些惊慌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这与我们的主营业务相差太远,完全不搭边儿,我们没有能力——”

“我想,我们有能力帮助任何客户对抗像《早间话题》这种报纸。”罗伯特冷静地说。

赫塞尔廷先生看着桌上那份气焰嚣张的报纸,他显然正在有犯罪嫌疑的客户和一份可耻的报纸之间做着痛苦艰难的抉择。

“看完报纸,你相信女孩的故事吗?”罗伯特问他。

“我感觉她编不出这样的故事,“赫塞尔廷说,“毕竟故事内容这么详细。”

“的确非常详细,但是上周那女孩被带去法兰柴思指认现场时我见过她——就是我喝完下午茶就匆匆离开的那天——她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连个标点符号也不信!”他很庆幸自己清楚大声地说出这句话,因为在说话的同时他也终于确定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不相信这个女孩。

“但是如果她从没去过法兰柴思,那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到那里,而且还对那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不知道,我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法兰柴思无疑是最不可能的地方,那栋房子本来就在很少有人去的乡下地区,位置又偏僻,外观也不起眼,虽说旁边有条道路,却是车辆、行人稀少。”

“的确。不过虽然不明白这些都是如何办到的,但是有一点我很确定,有人故意而为之。我们所要做的,不是要选择相信哪个故事,而是要选择相信哪些人。我非常确定夏普母女不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但同时我也相信那个女孩编不出这样复杂的谎言。这些就是我对此事的看法。”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你,蒂米,你需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蒂米是眼前这位老员工的乳名。

无论是因为这一声“蒂米”,还是因为那一通长篇大论,反正赫塞尔廷先生没再表示反对。

“你很快就可以亲眼见到那两个犯罪嫌疑人,”罗伯特说,“我听到她们已经在门厅里了,你能去把她们带进来吗?”

赫塞尔廷没答话,只是默默地离开办公室,罗伯特将报纸翻过去,让写着“女孩坐船偷渡”标题的版面朝上,希望能尽量减少对两位来访者的刺激。

夏普老太太沉睡已久的社交意识终于觉醒了,为了表示对这次会面的重视,她戴了一顶黑色缎面平顶帽,乍一看像个学识渊博的博士。看到夏普老太太是这种形象,赫塞尔廷先生如释重负,显然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这个客户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样子,她与其他客户没什么不同。

“你先别走,”赫塞尔廷听到罗伯特对他说,接着又听到他对两位来访者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赫塞尔廷先生,他是我们事务所资格最老的员工。”

今天夏普老太太非常优雅,每次她展现优雅的一面时,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维多利亚女王的风范。赫塞尔廷终于完全放了心,他投降认输。罗伯特的第一场战斗以胜利告终。

赫塞尔廷离开后,罗伯特注意到玛丽恩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她说,“我们去商业街的茶馆喝咖啡——我们是那儿的常客——那儿原本有两张空桌,但是图洛夫小姐看到我们后慌忙将椅子推到桌下,说是两张空桌已经被人预订了。如果她的表现没那么局促,或许我就相信她了。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难道流言已经传开了?”

“她没有听到流言,”罗伯特遗憾地说,“而是看到了今天早上的《早间话题》。”他翻出报纸的头条,“对于这个不幸的消息我感到非常痛心,不过目前你们只能忍耐,打落牙齿和血吞。我想你们应该还没有看过这份恶毒的报纸,很抱歉我们的会面一开始就要接触这么敏感的话题。”

“噢,天哪!这不是真的!”玛丽恩惊呼,她看到了法兰柴思的照片,情绪非常激动。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夏普母女二人全神贯注地读着报纸内页的内容。

“也就是说,”夏普老太太最终开口说道,“我们没有办法针对此事采取补救措施。”

“没有,”罗伯特说,“这里所有的陈述都没有错误,而且整篇报道只有对事实的陈述,没有主观评论。即便是有评论——我肯定很快就会有的——因为案子尚未进入司法程序,也无法指控对方。他们有自由评论的权利。”

“整篇报道就是一篇长长的评论,暗中指责警方玩忽职守,没有履行职责。他们以为是我们从中动了手脚,难不成我们还去贿赂了警察?”

“我认为他们在暗示警方不公,偏袒有钱的坏人,导致可怜的受害者无处申冤。”

“有钱。”玛丽恩苦涩地重复道。

“只要家里的烟囱超过六个都算有钱。如果你没受到太大惊吓,还可以正常思考,我们来分析分析。我们知道女孩从没去过法兰柴思,她不可能——”

“你知道她没去过?”玛丽恩打断他的话。

“是的。”罗伯特回答。

她垂下眼帘,咄咄逼人的挑衅渐渐散去。

“谢谢你。”她轻声说。

“如果女孩从没去过那儿,她怎么可能见过你们的房子……她必定是看见过,至于怎么看见的,我们不得而知;她不可能只是在重复别人的描述……她到底是怎么看到的?”

“我想,从巴士上层应该可以看到,”玛丽恩说,“但是双层巴士不跑米尔福德线;从垒高的干草堆上应该也可以,但是这个季节不对。”

“干草有季节,”夏普老太太沙哑着嗓子说,“但货运没季节,许多卡车装载的货物堆得不比干草堆低。”

“对,”玛丽恩说,“这样看来,女孩失踪前搭的便车可能不是小汽车,而是卡车。”

“只有一点讲不通,如果女孩搭的是卡车,她肯定是坐在驾驶室里,就算里面再拥挤,人们也不会让她坐到外面的货堆上,尤其是那天晚上还下着雨,你们还记得吧……有没有人去法兰柴思问过路,卖过或修理过东西,也许女孩认识他们呢?”

但是没有,母女两人都很确定,在女孩放假期间没有人去过。

“那就只能说明女孩之所以了解法兰柴思,是因为她在某种情况下站得很高,能越过围墙看到里面的情况。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在什么时间、以何种方式做到的,即便知道,可能也无法证明,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证明她那段时间在其他地方,而不是纠结于她怎么会在法兰柴思。”

“这样做成功的概率大吗?”夏普老太太问。

“比曝光之前大一些,”罗伯特指着《早间话题》的头版说,“所谓塞翁之马,焉知非福。我们自己肯定不可能为了打听事发当月女孩的行踪去刊登她的照片,既然现在他们,她的自己人刊登了,我们也会因此受益。他们将整个故事广而告之,是我们倒霉;但同时女孩的长相也被公之于众,运气好的话,也许某地的某人会发现图文不符,在故事提到的时间里,照片的主角不可能在其所声称的地方,因为他们在别处见过她。”

玛丽恩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夏普老太太单薄的背也变得没那么僵硬。

最初的不幸最后却可能成为她们的救星。

“关于私人调查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做?”夏普老太太问,“你应该清楚,我们没有多少钱,请个私家侦探需要花费不少钱吧?”

“的确,因为私人调查不好控制预算,实际费用超出预期的情况时有发生。不过,我个人会先去拜访有关人员,看能不能确定调查方向,以便追踪她的行为活动。”

“人们会直接告诉你吗?”

“哦,不会。他们可能也不了解她的意图,不过只要他们对她有所谈及,根据零碎的信息也能拼凑出一幅相对完整的画面,这是我的想法。”

一时间,没有人接话,周围陷入了沉默。

“你是个极其善良的好人,布莱尔先生!”

夏普老太太言谈间再显女王风范,但感觉又有些不同,似乎她在惊讶、在意外,似乎她这一生很少有人对她如此和善。她表达感谢时虽然拘谨别扭,却清晰有力地传达出这样的信息,“你知道我们很穷,也许永远也无法完全支付你的费用;我们也不是你想为之辩护的那种人,但你还是竭尽全力帮助我们,我们对此非常感激。”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玛丽恩问道。

“午饭后。”

“今天?!”

“越快越好。”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夏普老太太说,她站起身,低头看着摊在桌上的报纸,“我们真的很喜欢在法兰柴思的隐居生活。”

罗伯特看着她们出门驾车离开,把纳维尔叫到他的办公室,然后拿起电话拨出去,他想让琳姨帮忙打包行李。

“你从来不看《早间话题》吧?”他问纳维尔。

“你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纳维尔说。

“那你看看今天的。喂,琳姨!”

“有人想起诉她们吗?如果是的话,那对我们而言可是一大笔收入。遇到这种情况,人们一般都是庭外和解,还有一项专门资金——”纳维尔说着说着戛然而止,他看到了桌上的报纸。

罗伯特打着电话偷偷瞥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年轻的远房表亲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心里很是得意。他知道,如今的年轻人都标榜自己处惊不变,气量非常;现在看来,真遇到事时他们的反应也不过如此。

“好琳姨,你能帮我打包一下行李吗?只要一晚上的……”

纳维尔已经翻开报纸内页开始读故事。

“应该就是去趟伦敦,我也不确定,反正用那个小箱子就行,东西尽量少放,如果你真心为我好,不要把可能用到的东西都放进去,上次你竟放了瓶近一磅重的消化粉,我什么时候用过那种东西……好吧,那就让我得溃疡吧……是,我大约十分钟后回去吃午饭。”

“这个卑鄙该死的蠢货!”这位堂堂的诗人忍不住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他的知识分子形象。

“嗯,你有什么看法?”

“有什么看法!对什么有什么看法?”

“对女孩的故事。”

“我必须要有看法吗?显然就是个精神错乱的青春期少女在哗众取宠!”

“如果我说这个所谓的青春期少女是个非常安静、普通,而且让人颇有好感的女学生,一点儿也不哗众取宠呢?”

“你见过她?”

“对,我上周去法兰柴思就是因为她,当时苏格兰场带她去跟夏普母女当面对质。”醒醒吧,年轻的纳维尔,跟你谈论母鸡和莫泊桑又怎么样,她遇到困难时首先想到的可是我!

“你是去代表她们的吗?”

“当然。”

纳维尔突然放松下来,“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站在她那边,要跟她们作对呢!这下就好了,我们可以齐心协力,一起对抗这个——”他用手指轻轻弹着报纸——“这个小丫头片子。”听到“小丫头片子”这个典型的纳维尔式用语,罗伯特不禁哈哈大笑。

“你打算怎么做,罗伯特?”

罗伯特说:“我不在这段时间,需要你能代为处理所里日常事务。”说完他发现纳维尔的注意力早已回到“小丫头片子”身上,于是他索性也走过去一起看,照片中的女孩异常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整体而言,这张脸蛋很有魅力,”罗伯特说,“你怎么看?”

“我看,”大审美家纳维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我看那是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