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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鱼儿漏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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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的鱼是大的!

——成语

小梅和大水一结婚,就怀了孩子。同志们常跟他俩开玩笑说:“哈,可叫黑老蔡说中了,你们俩真能完成任务呀!”

小梅怀着孩子,照常下乡工作。到第二年春天,身子就很沉了。上级又布置大生产,她还是很积极,叫她休息她也不休息。天天这村跑那村,开生产会议,还到处串门子,帮助老百姓订家庭生产计划。

这一天,她刚开会回来,怪累得慌。一进屋,就发作了。她一下子出溜到地上,肚子疼得直淌汗。房东大娘奔来看她,叫着说:“我奶!你怎么还不上炕?别把孩子生在地上呀!”小梅咬着牙说,“大娘呀,来不及了,我站不起来哟!”大娘慌忙把儿媳妇叫来,两个人架着,才把小梅弄到炕上。

大娘松了一口气,说:“你这个人呀,工作真干得邪!到临月了,你自个儿还不知道啊?”小梅哼哼着说:“生产……大事儿呀,……闹不好……就……打不赢鬼子啊!”大娘说:“你为咱们者百姓,心血都使尽啦!”

一会儿,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小子,又红又胖,肉呼呼,粉个囊囊的。好些娘儿们听说了,都带了红糖、枣儿、大米、鸡子儿来看小梅。大伙儿抢着抱孩子,悄悄说:“看,长得多结实!肥头大耳的,活象个牛大水,刚好脱了个影儿!”一个媳妇说:“瞧这个眉眼儿,多俊呀,就象他娘!”房东大娘小声说:“真是,好葱包的好白子,好爹好娘养的好孩子啊!”

晚上,大水得了信儿,骑个车子,到小梅这儿来。两个人给孩子起了个名儿,叫小胖。大水抱着小胖,左看右看,爱得不行。可是他工作很忙,小梅催他走,说这里有婶子大娘们照顾,不用结记。第二天一早,大水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二这一年,毛主席又发出指示:“扩大解放区,缩小敌占区。”咱们分区的部队发动春季攻势,又收复了好些地区。

五月底,黑老蔡到分区开会回来,召开县区扩大会议,首先庆祝苏联的胜利。大伙儿听说苏联把德,意法西斯打垮了,都鼓掌欢呼,说:“剩下一个日本法西斯,咱们也非打垮它不行!”“小日本更孤立了,赶快解决它!。黑老蔡传达上级的决定,说这一回要坚决拿下市镇,县、区武装配合八路军大部队,一块打。同志们听了,都喜得跳起来,准备配合战斗。

这时候,镇上的鬼子大部分撤到城里去了,剩下的鬼子和一小队伪军一同住在南门大街的“司令部”里。另有一个伪军警备大队,大队长就是何世雄,张金龙跟着他;大队部和郭三麻子的第一中队,都在天主堂驻扎,天主堂前面,有两个大岗楼。第二中队,一部分姓董的带着,住在东街王家花园岗楼里;一部分何狗皮带着,住在西门大街的岗楼里。第三中队在城上守备,四周围城墙上八个小岗楼,岗楼之间还有小哨位。戒备得很严密。

那儿北门南门外面都有浸堤水,不好进。咱们分区的部队准备打开东门,扫清东北两面城墙上的岗楼,接着解决王家花园和天主堂的敌人。县大队准备打“司令部”。大水、高屯儿这个区小队拿西门大街的岗楼。别的区小队分头扫清西南城墙上的敌人。还调来了另外两个县大队,警戒保定和城里敌人的增援部队。

这天晚上,黑老蔡领着这个县的县大队和几个区小队,悄悄密密的到了指定的地点斜柳村。黑老蔡带着一个老铁匠来找大水、高屯儿,说:“东门外只有一道堤通城关,两边都是水,堤上施展不开,在水里非挨揍不行,最好不硬攻。分区司令部给咱们一个任务;要咱们派人突进城里去,把东面的城门开开。这位老人家是我以前的师傅,是镇上的,开锁他有办法。你们赶快派一位同志,要机警勇敢的,跟他一块儿去。这是个危险的工作,任务可太重要,你们看谁去合适了”大水说:“我去行不行?”高屯儿抢着说:“我去吧。”黑老蔡笑着说:“你们两个带队的还是不要去。”大水提出来,叫他兄弟小水去,高屯儿一拍腿,说:“着哇!这孩子挺机灵;胆子也大,就他去合适!”忙把小水叫来,跟他谈。小水高兴的说:“行喽行喽!咱们多会儿走了”

黑老蔡说:“给你们一个夜光表,今天晚上正十二点你们把城门开开,东门外大部队用机枪接应你们。这事儿你们有没有保证?”老铁匠是个大高个儿,胡子楂儿都白了。他笑嘻嘻的说:“我保证开开。开不了锁,我这条老命就不要了!”他瞧着小水说:“哈!这个小伙计,你敢去呀?”小水鼓起腮帮子,歪着头儿说:“怎么你瞧不起我?斜柳村的鬼子小队长还是我打死的呢。要完成不了任务,我这条小命也不要了!”

黑老蔡听得笑起来,说:“好好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一老一少吧。拿下镇子,你们就是头一功!”他又掏出另一个表来,说:“这是司令员的表,你们对一对吧。”对了表,小水兴高采烈的把夜光表装在小兜儿里,又把盒子枪顶上子弹,兴头头的拉着老师傅就走。

大水追出门去,叫住小水,一只手儿搭在他的肩膀上,叮咛说:“小水啊,你可是小人办大事,任务不轻啊!你掌握住情况,多用脑子想办法,好好儿帮助老师傅;胆要大,心要细,可别出了错儿!”小水站得笔直,昂着头,怪有自信的说:“哥,你放心,完不成任务我不回来见你!”大水快活的拍着他说:“好兄弟,完成任务回来,我慰劳你们!”小水跟老师傅去了。大水一直看着他们走得不见影儿,才转身回去。

老师傅和牛小水绕到镇西北角,壕里的水很深,小水怕老人家凫不过去,想帮他;老师傅小声说:“你怎么也瞧不起我呀?”他一只手举着衣裳,一只手划水,轻轻儿凫过去,小水跟在后面。

两个人到了城墙眼前。城墙一丈多高。一段有一个棱棱。老师傅手扒着,脚蹬着,一层层爬上去。小水一面跟着他爬,一面想:“这老头儿真有两手!”

下了城墙,就是一大片荷叶坑,人们轻易不到这儿来。他俩转着坑边,绕到东面去,不走大街,单抄小胡同,到了老师傅的家。

等到十一点钟,铁匠叫他的老伴儿到东门去探探情况。她回来说,那边没什么动静。老师傅拿上通火的铁条,又找了几块破布;小水问他:“带这干吗?”老师傅笑着说:“开城就指着这玩艺儿呢!”两个就出发了。

到了东大街街头,他俩贴着小胡同的墙根,探出头去望。天很黑,隐隐糊糊的看见斜对面一家酱园的门前,有三个带枪的人,嘁嘁喳喳的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只听见有一个人说:“准睡着了!”那两个就翻墙进去,一个人在门口守着。

老师傅知道酱园掌柜的出门了,估计他们不是偷东西就是搞娘们。他们藏在小胡同里,等得好心焦啊!要跑进城门洞儿,怎么也逃不出那人的眼睛;眼看着表上绿光光的长短针快并在一块儿了,那该死的家伙还站在门口不走。老师傅他俩可急坏了。小水这孩子也真机灵,猛然想了个办法,悄悄儿跟老师傅商量,老师傅说行,忙给他指了路。

小水蹑手蹑脚的绕到西边的小胡同口,隐着身子,朝那人扔了一块小砖头。那人四面望了望,觉得很奇怪。小水又扔了一块,那家伙生气的问:“谁?”小水说;“你们干的好事!”说完,又扔了一块砖,转身就跑。伪军骂着,提着枪追进胡同。老铁匠就趁这个机会闪进城门洞了。

谁知道给那三个坏蛋一耽误,十二点钟过了!外面的大部队以为开不了城门,五挺机枪一齐朝城门上打。城门上的机关枪马上也响了起来。敌人都出动了,城门上的,街上的,都往东城上跑。老铁匠进退两难,急得要命。他咬着牙,沉住气,忙把铁条垫好布,入进大锁里,往上使巧劲儿用力一撬,大铁锁当啷一声开了。

老铁匠不顾死活的拉开城门,大声喊:“开喽开喽!”这下敌人发现了,兜屁股枪从后面打过来,城上的手榴弹也往下面扔,对面的机关枪还一股劲吼着。老铁匠只好就地一滚,朝南沿城根骨碌碌滚了一丈多远,蹦起来就跳到河里去了。

城外的大部队看见城门开了,可高兴得厉害。步枪、机关枪和好些个掷弹筒打了个猛,一下就把敌人的火力压下去了。一个连长跳出来,盒子枪一指。“快上!”一连人就往城里冲。有几个倒下了,连长也挂了花,他爬起来喊,“同志们冲呀!”战士们喊着:“冲啊!杀!”一个连哗的冲进城去了。

后面的部队也呼呼呼的往城里跑。城楼上的敌人纷纷乱逃。大部队占了东城,巩固阵地;一面往街上打,一面往城墙两边扩张。天明,把东城北城的敌人都扫清了。

上午八点钟开始总攻。四面都响开了枪声。王家花园的岗楼,也给团团围住,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这边就喊话,喊了一阵,岗楼上喊:“我们缴枪!”伪军们空着手儿,一个跟着一个的走出来,后边的扛着一捆一捆的枪,姓董的队长走在最后面,也投了降,一伙人都送到司令部去了。

这当儿,县大队已经把“司令部”的敌人压缩到院子里,四面房上都压了顶,手榴弹噼哩啪啦的往下扔,烟土冲天,地都熏黑了。鬼子和伪军冲了几次没冲出去,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剩下一小部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县大队在房顶上又喊话,里面的伪军也不言语;砸破玻璃窗;把大枪都扔出来了。黑老蔡一伙踹开门进去,伪军都蹲在墙角落里,哆哆嗦嗦的直发抖。老蔡安慰他们一阵,他们才站起来。

可是俘虏里一个鬼子也没有,大家很奇怪,就满屋子搜查。一个战士见炕对面有个床板搭的铺,就用刺刀挑开毯子,往床底下一瞧,看见一个鬼子,撅着屁股,一动不动的钻在里面。拉他出来,他还往里钻。末了,揪着他的腿儿拖出来。这鬼子的脸子给火药熏黑了,巴眨着眼睛蹲在一边不说话。

另一个战士发现墙角立着个麻袋,开头以为是一袋粮食,可是一摸,软个囊囊的,原来是个鬼子蹲在里面,用自己的手攒住麻袋口儿,死抓着不放,两个战士把麻袋颠倒过来,才把他倒出来了。

有个伪军指指炕,黑老蔡一揭炕上的席,看见炕坯扒开了,两个鬼子钻在炕洞里,拉出来一瞧,脸都黑得跟包公似的,身上又是烟灰又是土,实在不象样了。老蔡问:“你们的枪呢?”他两个傻子似的瞪着眼儿,问什么也不说。后来,从锅台底下找出两支二把盒子,又从炕洞里搜出三支大枪来。

南边西边城墙上的敌人,也都缴枪了。西门大街岗楼上何狗皮那一部分,可是很顽固。分区司令部因为区小队人不多,也没机枪,叫他们不要硬拿,主要威胁喊话。

大水、高屯儿他们在岗楼附近,牛小水也找来了。他们离岗楼二百米,爬在民房后面;先是大水、高屯儿两个轮流喊:“喂,伪军同胞们!现在城已经全占啦,你们还不缴枪?为什么给日本鬼子卖命呀?”你喊我提着,我喊你提着,怕忘了。

喊了半天,两个大喇叭嗓子全成哑嗓子了。可是岗楼上应也不应。队员们说:“不行,打他兔崽子!”一阵排子枪打过去,岗楼上也往这边打。打了一阵,这边又喊:“都是中国人,别打喽!咱们优待俘虏,快缴枪吧!”楼上就有人喊:“你们不是要枪啊?”这边忙喊:“要啊。你们快缴吧!”楼上喊。“要枪你们上来拿吧!”气得队员们又打。

岗楼上何狗皮的声音喊:“高屯儿!高屯儿!”高屯儿应了。何狗皮高声叫:“高屯儿,我X你娘!”高屯儿气得大叫:“何狗皮,我X你姥姥!”何狗皮骂:“你们八路军都是妇救会养的!”队员们急了,就对骂起来:“妈的!X你奶奶下来!”“妈的!X你奶奶上来!”“你们有种你们出来!”“你们有种你们头里来!”指导员牛大水跟队员们说:“咱们别骂街,还是喊政治口号争取他们。”他又领头喊起来。

何狗皮还是很顽固。分区司令部派来一个爆炸组,三十多人,用面口袋装的黑色炸药,足有五百多斤,抬得来了。带来的命令是叫区小队配合爆炸组,一块儿掏洞,炸岗楼。

大水他们忙找来铁镐、铁铣和砸冰用的“凌枪”,几十人一齐动手从房里掏起。怕掏斜了,爆炸组长在房上沙土包后面望方向,一会儿扔一颗手榴弹,越扔越远,下面挖洞的人们顺着地皮的震动,一路掏过去。里面点着灯。一筐一筐的土往外出。掏了老半天,才掏了个二尺半见方的坑道,一直通过壕沟,掏到岗楼的下面。

他们又找了个躺柜抬进去,一口袋一口袋的炸药往里装。装了满满一躺柜。长长的药线安好了,大家就跑出来喊话:“伪军同胞们,你们赶快下来吧,炸药已经装好了;不下来你们就要跳舞啦!”何狗皮估计炸不成,耀武扬威的喊:“跳就跳吧。瞧瞧你们炸的怎么样?”

太阳只剩下一树高了,他们还不投降。这边点着药线,忙跑出来。大水用广播筒子高声喊:“伪军同胞,你们快下来吧!火捻儿已经点着了,再不下来就炸啦!”

有两个伪军急得要往下跑,何狗皮用枪逼着他们说:“别跑!他们炸不着咱们,八路军有屁用,尽是要手段,吓唬人!”伪军都不敢跑。没有鼻子的何狗皮,嗡着声音,还得意洋洋的朝这边喊:“你们这些穷八路不中用,眼看就完蛋啦,阎王爷来摸你们的鼻子啦!”一句话儿没说完,楼底下那一躺柜炸药闷雷似的响了,岗楼呼的轰起半天高,破砖烂瓦木头片儿,四处乱飞;附近民房的窗纸全震破了。

区小队哗的跑上去抢枪。何狗皮早炸得没影儿了,只有三四个缺胳膊短腿的伪军,也摔了个远,都震死了。枪都炸坏,一支也不能用啦。

各处战斗都很顺利,只剩下天主堂的两个大岗楼还没拿下。从城里来的援兵给咱们打回去了。区小队接到司令部的命令,暂时撤到城外去休息。大水叫高屯儿领着队伍走了。他自己带着手枪组,配合大部队拿大岗楼,心里挺兴奋:这一回,四面都包围起来了。何世雄、张金龙这一伙坏蛋可怎么也跑不了啦!

攻击还没有开始。敌人的两个岗楼上,两个特等射手用两支三八大枪,封锁了一条东西大街。有几个老百姓逃跑,一枪一个,都给打死了。咱们的队伍看着很生气,马上有四个神枪手,上了岗楼斜对面马家肉铺的房上,麻袋工事掩护,瞄准岗楼上那个枪眼儿。这正是刚没太阳的时候,头一枪就把东边岗楼上的特等射手撂倒了。听见西边岗楼上的特等射手喊:“他妈的,你们打的狗屁枪!有本事跟老子试试!”大水听出来是张金龙的声音,心里气得慌。又听见咱们的一个神枪手气愤愤的喊:“你别骂街,咱们比比看!”那边张金龙说:“来!看看谁是英雄好汉。我立一个砖,你要打中了,我的枪就撂下。”这边的神枪手说:“行,我也立一个砖,你要打中了,我也撂下枪。”说完,他就在麻袋上面立了个砖,那边叭的一枪,就把这边的砖打下了。张金龙骄傲的喊:“看我的准头怎么样?这回瞧你的吧!”说着他拿一块砖立在岗楼的垛口上,刚一放就一声枪响,连他的手都打穿了。听得见张金龙骂:“你妈的王八蛋!你打老子的手,你不算好汉!”牛大水愤恨的喊:“张金龙!你狗熊要把戏,混充人形儿呢。你是个屁英雄好汉!”

天黑了。司令部下命令今晚上一定要打下这两个大岗楼。霎时间,好些个房顶上,机枪步枪掷弹筒一齐射击开了。岗楼上也朝这边打。岗楼的一个个枪眼四周,密密麻麻的打了许多小窟窿,枪眼里不断倒下人。可是何世雄咬着牙,不叫投降。

郭三麻子眼看顶不住了,到天主堂的洋房里,跟何世雄商量。两个人密谈了一阵,又传下命令,说城里来了电报,只要支持到天明,救兵就可以来了;谁要作战不力,就地枪决!战斗又激烈的继续下去。

咱们司令部派一部分队伍,在岗楼对面的墙上挖了窟窿,又从救火会找来大唧筒,弄了两大桶汽油;唧筒吸饱汽油,喷射到岗楼上去,掷弹筒配合着打。一打过去,火就着了。西边的岗楼先着起来,火焰直冲到天上。敌人怕我们冲锋,把岗楼旁边和天主堂后面的民房都点着了,四下里照得通亮。东边的岗楼也着火了。

这时候西北角上黑云涌过来,又是风,又是雨,夹着挺大的雹子,司令部下命令停会儿再打。战士们淋着雨,都进了屋里。

大水和手枪组一伙,恨不得一下把何世雄、张金龙这些人捉住。他们开了个小会,估计敌人活着的不多了,打算找个地方摸进去,有这么十几支手枪,敌人就跑不了。大水跟司令部接头,司令部刚好派一个排要去搜索,就叫他们一块儿去。

雨还唰唰唰的下着,一伙人弄了个梯子,从东北角翻墙进去;到了天主堂的第二道后门,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想,是不是有地堡呢?摸进天主堂的前院,大水一下给个什么绊倒了;一摸,是个机枪身。

进了天主堂的洋房子,有的打亮手电,有的点着牙刷把子,四下里照。那何世雄的屋里,空洞洞的,没有一个人。墙上挂的大转袋,里面可没有一颗子弹。手枪套子也是空的。地上有一大堆烧了的纸灰。哪一个屋里东西都乱七八糟;没有一个人影儿。同志们又是气,又是恨,咬牙说:“他妈的,准跑了!”

何世雄、郭三麻子、张金龙,带了二十多人,早就准备要逃跑,一下雹子,他们趁这机会,挖墙窟窿钻出来,膛水过了荷叶坑,张金龙光脚上了城墙,用绳子把他们一个个拉上去。大家又吊着绳子,一个个滑溜下来。一伙人探头探脑的摸到河边。河对岸,高屯儿早奉了司令部的命令,派了一部分队员,正把守着,防备零星的敌人逃跑。

何世雄在黑暗里望见一伙人影,拿着枪;忙解下皮带,一面打他的小婆,一面骂:“他妈的,你这个汉奸老婆!抓住了还不走?”队员马胆小拉住枪栓喝问:“口令!”何世雄说:“什么他妈的口令!我们是分区司令部的,抓住了何世雄的小老婆,我们全淋湿了,挺冷,还不拿船摆过我们!”

马胆小他们真以为是司令部的,马上过去三只小船。何世雄拉着小婆,骂:“你这臭娘们,还死赖着不走啊?”一推就把她推倒在船里,一伙人上了船,划过来。

何世雄船上的队员是小小子。何世雄笑着说:“我看你的枪好不好。”随手拿过枪来,掂了掂,说:“咳,这样的枪还能使唤!”拉下枪栓就扔到水里了。小小子着急说:“你怎么把我的枪栓扔了。”何世雄嘿嘿的笑着说:“要这样的破枪干吗?咱们缴下来的好枪多着呐,回头给你换一支。”

船摆到这边,一伙人都上了堤。何世雄说:“我们到小李庄,你们给引个路!”他们带着咱们的四个队员就走。后边的伪军,瞧见堤上有个窝铺,就钻到窝棚里抢被子。还把里面老乡的棉衣扒了。老乡心里觉得不对劲,暗里拉拉队员王圈儿,小声说:“这可不象咱们的人哪!哪有这样的八路军?”

王圈儿忙抢上去,把掉队的一个伪军抓住,用快枪堵住他的胸口,悄悄说:“别喊!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人说:“我把大枪给了你吧,头里何世雄过去了。”王圈儿一听,急的不行,这儿民兵只剩他一个人,他不敢去追,只好叫老乡们看着俘虏,自己提着大枪,飞奔回去报信。

牛大水带着手枪组,出了天主堂,气呼呼的跑来找高屯儿,问:“何世雄逃走了。这儿见了没有?”高屯儿他们正在守桥,着急的说:“我们直直的守在这儿,就没见过去么!”正说着,王圈儿跑来报告:何世雄一伙从堤上逃跑了,还抓去了咱们四个队员。大水、高屯儿急忙集合人,找了三只船,三十多人,一齐去追。划船的老乡们听说何世雄逃跑,拚命的打桌,船儿沿着堤直窜。

马胆小跟那些人在堤上走,觉得方向不对,越走心里越疑惑。一回头,发现背后有人拿枪指着他。他想:“坏了!不用说就是汉奸队了。妈的!怎么我们就这么糊涂,还用船摆过他们来?我们都瞎了眼啦!”想到这儿,他难受得差点儿哭下了。

他呆呆的往前走,心里面盘算:“可不能放走他们!我得想个招儿……”寻思半天,就站住说:“前面尽地雷,不能走了!”他们说:“有地雷你头里走!”一个汉奸逼着他,走在头里。马胆小故意装着躲地雷,曲曲弯弯的走得很慢,一心盼望咱们的人追上来。

小小子从这些人里面,认出来有郭三麻子、张金龙,心里也明白了,非常着急。他想:“身后面那胖子准是何世雄,枪又给他拿去了,怎么办?”他急得浑身出冷汗,想着身上还有两颗手榴弹,不如跟这大汉奸拚了,自己死也值得。这么想着,他又惊慌,又紧张,不知不觉脚步子慢下来了。

何世雄喝着说:“他妈的,你这小兔崽子,还不快走!”小小子咬一咬牙,憋出一股子横劲儿,偷偷把手榴弹拿在手里。何世雄喝一声“干什么?”小小子一时慌张,忘了拉线,转身一把抓住何世雄的领子,举起手榴弹就砸;可是何世雄一转身,一枪打在他脑瓜儿上,小小子就栽倒在堤坡上了。

月亮上来了。十八九的月亮照得挺明快。三只快船追了一阵,一伙人就上了堤;两头一望,都没有人。前面一百多弓远有个房子,是涨水的时候看堤人住的;跑过去一看,也没有人。

这一带,堤外边一箭远是干地,长满了密密丛丛的苇子,再往外就是水。堤里边尽是水。牛大水一看这地形,就和高屯儿商量说:“咱们这么着不行!要是敌人藏在苇地里,打咱们的伏击,准挨揍。这么着吧,咱们沿堤的里坡走,搜索前进。”高屯儿马上派出三个尖兵在前面侦查,一伙人在后面跟着,沿堤的里坡跑过去。

到了朱家口附近,一个尖兵回来报告:“前面发现一个死人!”大水问:“看清是什么人?”说:“没有。”大水就和高屯儿跑去看。堤坡上,那死人头冲下,脚朝上,新剃的头,头上一缕黑血直流到堤根,手里还紧紧的攒着个手榴弹。高屯儿吃惊的说:“是小小子!多会儿打死的?可怎么没听见枪声呢?”大水说:“准是刚才划船的声音大,没听见。”他弯下腰去摸,忙说:“身上还热呢。敌人一定不远,咱们快追!”高屯儿叫头里三个尖兵注意,大家又往前追。

跑了不远,突然前面问口令。头里三个人赶快往堤坡一爬,一个排子枪就打过来了。后面队员们都想趴下,高屯儿喝着:“趴什么!赶快跑!”大伙儿弯下腰,唰的一下沿堤里坡跑过去,就跟堤外坡的敌人平行了,两方面隔着堤打起来。可是打了半天,谁也打不着谁。

大水心里琢磨:“可惜来得忙,没拿手榴弹,这样打,打一夜也没有办法。”就和高屯儿商量,由高屯儿带一个班,往前跑半里地,搜索过堤,再往回包抄他,两方面一块儿打。高屯儿拉上—个班就跑去了。

高屯儿心里着急,只跑了二三百弓,就过了堤;离敌人几十弓就打上了。趁一股乱劲儿,大水他们哗的越过堤。一下把敌人都按住了,夺下武器。大家兴奋得要命,忙用绑腿布把那些家伙一个个捆起来。

马胆小三个,带的枪早给敌人缴了,手反绑着,都带了伤。一见自己人,马胆小哭着跺脚说:“唉,唉,他妈的!刚才到了朱家口,那儿有几只船。何世雄这个王八蛋,叫这一伙子从堤上跑,他带着小婆,和郭三麻子、张金龙七个人坐船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