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决计终结汉室、开启新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还有一道重要的手续必须办,这道手续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传国玉玺,否则,另立新朝的一切努力,都会被人们看成是闹着玩的,都是名不正而言不顺的。
国玺现在在哪里?在太皇太后王政君起居的长信宫里,在她老人家昼夜严密地监管之下。“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王莽已经取代刘氏登临天子位,只差这最后一道门槛了,他来向姑姑索要国玺,太后守着国玺不肯给他。总不能不成体统地动手从老太太怀里去抢吧,王莽为此头疼不已。情急之下,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堂弟安阳侯王舜。王舜一向为人严谨,办事细密,深得姑姑的信任和喜欢,让他去办这事一定能成。
王舜领命,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蹑手蹑脚地进了长信宫,恭恭敬敬地给姑姑请过安。王太后看到王舜的第一眼,便猜出了他此番的来意,又是为传国玉玺来的。不等王舜开口,一向慈眉善目的王太后,对着他劈头盖脸地动了粗口:你们这伙丧了良心的小子,父子儿孙蒙受汉家恩德,家族世代享尽荣华富贵,如今非但不知报答人家,安心辅佐幼弱的皇帝,反来趁机夺人之国,一点情义都不讲,脸都不要了!你们兄弟俩(王莽、王舜)简直猪狗不如!王舜面对太后这一通骂,只能低头受着,一句不敢辩解。
王太后仿佛是蓄意要骂个痛快,继续怒斥道:再说了,你们既然假借符命另立江山,做了皇帝,本事那么大为什么不去自个儿做个国玺,非要来抢我手里这块亡国不祥的东西!越骂老太太越来气,越骂声音越大:你们给我竖起耳朵听着,“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老身永远是汉刘的女人,说死便死,宁可抱着这块印玺一同进坟墓,你们也休想得到它!
骂着骂着,老太后禁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身边服侍她的宫女奴婢们,也都跟着伤心起来。王舜来前虽说是有思想准备,但没料到老太太如此坚定和难过,看到姑姑的泪水,他也不禁心酸。沉默了好一阵子,王舜硬着头皮跪到姑姑膝前,央求着说:您老人家骂得对,我无话可说,可如今事已至此,堂兄王莽登基就差这块国玺了,姑姑,您难道能永远抱着它吗?
王太后想了又想,木已成舟,假如她真地不撒手,王莽必定会三番五次来派人登门,没准还会干出让天下人耻笑的出格事。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拿出传国玉玺狠狠地摔到地上,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老了已经要死的人了,你们兄弟们这么干,是要遭报应的!
王舜从地上捡起国玺,拜过太后,一溜烟跑回未央宫交给了王莽。
眼看着侄子们窃人之国,摔下国玺的同时,王太后已心如死灰。
做了新朝皇帝的王莽,琢磨着要把王太后汉朝的尊号改成本朝的,他命人制作了全新的太后玺绶,担心姑姑不配合,他先让一个心腹上书提议此事,然后他揣着奏疏来见太后,亲眼让姑姑阅罢臣子提议,这才战战兢兢说明了意图。王太后半晌丢下一句话:这事该办!——如今还不是你小子想怎样就怎样,何必来请示我?!王莽当然听出了姑姑话里有话,忙自责道:这是无德臣子的歪主意,罪该万死。一计不成,王莽又想出个办法,由一个叫张永的人献上一面带符命的镶玉铜镜,上刻“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字样,最终用这一招,忽悠着老太太接受了“新室文母太皇太后”的尊号。
改了太后的尊号,王莽的用意就是不想让姑姑再与汉朝有任何的瓜葛。接着,他派人损毁了汉元帝的寝庙,在原地给姑姑修建了一座寝庙,特地把汉元帝寝庙原来的正殿,改造挪作姑姑文母太皇太后设宴用膳之地。工程一完工,王莽亲笔为之题名“长寿宫”。这一天,王莽为了讨老太太欢喜,安排在新落成的长寿宫摆上酒筵,静等王太后驾临。王太后一到,丰盛的山珍海味没引起她兴趣,看到早先的元帝寝庙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大为吃惊,无心喝一口酒吃一口菜,老泪纵横地现场哭诉开了:这是汉家的宗庙,都有神灵保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毁坏它?况且若是鬼神没有知觉,又何必建造此庙,既然鬼神有知,老身作为孝元皇帝的妃妾,怎么可以亵渎天子夫君的庙堂而拿来自己享用?“饮酒不乐而罢”,一场原本打算让老太太高兴的酒,到底没喝成。
面对如此执拗而忠于汉室的姑姑,王莽左右为难。他当然希望姑姑支持赞同他的改朝换代,但又不能像对待其他臣民一样去强迫她老人家。姑姑心系汉室,对自己的篡汉自立一直心怀怨气,王莽 “求所以媚太后,无不为”,希望姑姑能笑一笑,办法几乎都用尽了。然而在王政君的心灵深处,汉室刘氏的正统地位是至死都不能撼动的,王莽越向她示好,老太太“愈不说”,越发地不高兴,要跟你对着来。
王莽更改了西汉朝廷侍中(天子近臣)身穿黑貂的服饰制度,下令侍中一律着黄貂上朝,同时他变更了汉朝正朔之日(年月的起始日)和伏腊之日(夏季和冬季的祭祀时间)的日期。对于侄子鼓捣的一系列新鲜玩意,王太后偏不照办。她要求身边的人都得穿黑貂,而每到汉朝规定的元旦和腊日,她特意召集宫中人员大摆宴席,畅快饮酒,以示庆祝。
王太后以各种形式和手段,来显示她维护法统的意志,表达她时刻怀念汉朝,永远是汉室明媒正娶的媳妇。坚守着这样的信条,老太太活到八十四岁,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