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哥。”冷灵霜的叫声终于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
“灵霜。”雪槐看她,叫道:“你受苦了。”
“槐哥。”冷灵霜再叫,泪珠儿更是不可抑制的往外涌,但虽在无边的激动中,却仍想到一件事,道:“槐哥,你这是做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我是答应过你。”雪槐点头,眼中怒火激涌:“但你知不知道,他们背信弃诺,不但要烧死你,还派人去端阳拿你姐姐,要把你姐姐一家人也全部烧死。”
“什么?”冷灵霜一声惊呼,扭头看一眼定天公主,最后眼光落在法一脸上,道:“法一大师,你们答应过我的,我以我的死证明魔门寻求和解的诚意,道魔就此和解,永不再战,你们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又还要去伤害我的姐姐呢?”
“这。”法一一阵尴尬,看一眼定天公主,道:“这是天子诏令,说是。”
他没说完,天音圣母却猛地厉喝:“端阳王为一国之君,却宠溺魔门妖女,大伤风化,这是绝不可以容忍的,必须严惩。”说着转眼看向雪槐,道:“你对抗皇命,大逆不道,也必将受到严惩。”
正如梅娘所料,天音圣母以为雪槐大军还远在谢阳,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军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因此最初着实震惊了好半天,但这时已醒过神来,又开始咄咄逼人,掌握主动了。
“灵霜,你听见了没有。”雪槐仰天怒笑:“你姐姐出身魔门,就该处死,借一个天子诏令,也就不算违背了诺言,然后呢,我出兵阻止他们去拿你姐姐,他们就伏兵七十余万,想要将我三十万大军也一举歼灭,等到给我打败了,就说我是叛逆,也该天下共讨之,永远都是他们有理啊。”
“你们怎么可能这么不讲理?”冷灵霜怒叫,却担心姐姐,看向雪槐道:“槐哥,你是说诸候联军都给你打败了,没有伤害到我姐姐是不是?”
“是。”雪槐点头:“诸候联军七十余万人在龙首原被我内外夹击,彻底击溃,十余万人逃走,二十余万人被俘,三十余万人被杀。”
当说到最后一句时,雪槐牙关紧咬,脸容扭曲,他仿佛又看到了龙首原上尸横遍野的惨景,还有三十万亡魂后面无数孤儿寡母惨痛的泪眼。
“三十多万人被杀?”冷灵霜惊呼,一张脸刹时间惨白如纸。
惊呼声同时在群雄中响起,法一等佛道中人更是齐宣佛号道号,法一对面一个老者却猛地站了起来,一脸赤红的指着雪槐叫道:“雪槐逆贼,你痴迷魔女,对抗天命,一仗就杀了三十多万人,现在又提兵进城,威胁天下正道之士,如此大逆不道,你就不怕受天遣吗?”
这一路来,良心的遣责一直象一座山一样压着雪槐的心,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然而这老者的一番话,却让雪槐心中所有的自责化为无边的愤怒,怒目激睁,猛地向那老者一指,厉喝道:“老狗住口,你只说我一仗杀了三十多万人,为什么不问他们被杀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为什么就不去想如果我败了,我手下三十多万弟兄又会是一种什么惨状?不过那时你肯定会说,我们都死得活该,因为我们是叛逆啊,是不是?”雪槐双手戟张,胸中的愤怒如山洪暴发,再难抑制,猛地里仰天长啸,其声若狂狮怒吼,天地齐震。
梅娘几个在后面听着雪槐啸声,齐现惊容,梅娘看一眼陈子平几个,道:“七弟杀气已破体而出,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了,定天公主若坚要烧死冷灵霜,今日这天安城里,必将血流成河。”
雪槐的啸声嘎然而止,眼中杀气如刀,厉喝道:“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永远有理,现在我只有一句话。”说到这里,他猛地看向定天公主,道:“你放不放冷灵霜?”
定天公主眼中始终冰冷一片,天音圣母先前也还有惊容,但她为倒行逆施大法所制,反而无动于衷,这时也是全不动容,一脸冷厉的道:“魔门妖女,绝不能放。”
“好。”雪槐点头,电眼复扫向场中群雄和点将台上的法一几个,道:“你们永远正确,我也不和你们讲理,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离开,我放你们一条活路,二是留下,这四围铁盾之后,共有十五层三十万把强弓,一次齐射,便是三十万支箭,你们都有玄功,有些也许还是一流高手,但我可以肯定的说,能逃得过我三十万支利箭齐射的,没有几个人,其他的都只有给我的霜儿陪葬。”
普通士兵的刀箭对玄功高手不起什么作用,但这并不是说练有玄功的人就刀枪不入,只是因为普通士兵力量有限,发出的箭射不破玄功高手的护体玄功而已。但三支五支箭的力道有限,十支百支呢,千支万支呢?何况是三十万支。
群雄中距盾墙最近的,也在五十丈以上,这样的距离,除了天音圣母这样的顶尖高手,或可以绝世身法突围而去,其他如法一等七大掌门,虽具一流身手,却也绝不可能于箭雨临体之前逃出大校场,成千上万支箭同时射到身上,则无论他的护体玄功有多强,都是必死无疑。
若是与三十万大军正面对阵,法一这样的一流高手冲入阵中,杀个十进十出基本上也不可能有事,但今日给雪槐围在中间,三十万支箭以大校场为中心齐射,却是绝杀之局。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还是那老者,猛地指着雪槐,叫道:“雪槐逆贼,这场中群雄,代表的便是天下正道,你若行此逆天之举,必遭天谴,更将留下万世之骂名。”
“万世之骂名?”雪槐点头:“没错,你们代表天下正道,你们杀人,千古留芳,我杀人呢,便是万世骂名。”说到这里,雪槐嘿嘿冷笑,蓦地里脸色一变,眼发厉光,戟指向那老者一指,厉叫道:“我已经杀了三十万人,不再在乎多杀你们这几个鸟人,无论你是什么鸟,今天只要留下,我一定要你死。”
雪槐全身毛发激扬,白袍鼓胀,虽只一指,却若怒涛狂卷,势不可阻。那老者为他杀气所凛,竟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虽马上往前站了一步,老脸却已胀得通红。
梅娘眼看雪槐状若癫狂,心中一紧,叫道:“七弟魔火攻心,若过不得此劫,将永堕魔道,而正道则将因他而万劫不复。”
她声音不大,但落在陈子平几个耳里,却如一声声炸雷。
冷灵霜正对着雪槐,眼见雪槐激怒若狂,完全不顾一切,又悲又喜,喜的是雪槐为了她什么也不顾,悲的是她并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变成一个不顾一切的杀人狂魔。
“槐哥,不要。”冷灵霜哽咽悲叫,但却出不了声,因为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情势的发展,只要定天公主不放手,她有什么力量可以让雪槐放手呢?没有。她猛地扭头看向法一,叫道:“法一大师,各位掌门,难道你们真想玉石俱焚吗?难道我的槐哥成为杀人狂魔,大戳天下,血流成河,就是你们想见到的结果吗?”
“这并不是我们想见到的。”法一摇头:“但这是天子诏令,我们。”他看向定天公主,定天公主脸无表情,根本不看他。
悟明因低着一辈,一直不大作声,这时却再忍不住了,站起来道:“天子诏令,也并不是全都正确,至少这件事上,明显就是我们违诺在先,所以我认为我们该一起向天子请命,请天子收回先前的诏令,放了冷左使,以免玉石俱焚。”
她话未落音,先前那老者却又猛地叫道:“悟明掌门,你为水月庵掌教,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天子金口玉言,别说烧死魔门妖女本来没错,就是错了,也决不可收回。尤其是在这种情势下,等于是被逼收回,更不可行,我正教与魔门争斗数千年,屡遭大劫,哪一次低过头,今日若被逼低头退让,即便能保全性命,浩然正气也将荡然无存,我正教弟子将从此羞于见人,更无法向正教前辈在天之灵交待。”
这老者一脸凛然,旁边几个老者也一齐出声支持:“是啊,绝不可低头退让。”“退这一步,我正教就永不能翻身了。”“不就是个死吗?我正教中人什么时候怕过死了。”“大家各以玄功护身,齐往外冲,区区几枝箭,吓不了人,若就此低头,这人就丢得大了。”
法一几个听了悟明的话,本有些心动,但听这几个老者一说,一时又都犹豫起来。
大校场周围虽有数十万人,但无人吱声,梅娘几个将这老者的话听在耳里,一时都是又惊又怒,陈子平看了那老者道:“这老鬼好象是叫吕正是吧?”
臭铜钱点头:“就是他,外号正气雷公。”
“奶奶的,这外号还真难听。”铁流儿一撇嘴:“若与我的鬼扯媳妇脚比,真不是一个档次。”
“但他自己喜欢。”臭铜钱叫:“这家伙最喜欢管闲事,自认替天行事,出手无情,一生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这种人最讨嫌了。”陈子平呸的一声:“自以为是,永远正确,我就不信,死在他手里的人,就全都是该死的,只可惜他今日必死在七弟手里,否则就冲着他今日这副嘴脸,我就要去查一查,只要他杀的人有一个是冤死的,我就要他身败名裂,死得惨不堪言。”
他们几个在台下急,点将台上,悟明更是惊怒交集,道:“吕前辈,这不是什么退让低头的问题,而是对与错的问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不论是天子还是我正教,就该认错改正。”
“住口。”吕正瞪着她怒喝:“你三岁娃儿,哪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说着转头看向法一几个,道:“法一掌门,你五观三寺是怎么回事,怎么叫她来执掌水月庵,我建议你们另换一个人,否则水月庵千年清誉,只怕就要丧在她手里。”
悟性站在悟明身后,闻言大怒,叫道:“住口,我水月庵的事,哪由得你来插嘴。”
“反了反了。”吕正大怒,瞪了法一道:“五观三寺弟子,就是这样没有教养吗?”
法一皱眉,看向悟明,吕正乱插嘴水月庵的事自然不对,但悟性身为晚辈,这么公然反驳更加不对,悟明自然明白法一眼中的意思,一昂头道:“悟性失礼,我自会处罚,但这只是小事,错误的要继续烧死冷左使,最终酿成正魔大战,这才是大事,当日荷叶师伯跟我说,不要顾虑年龄大小功力高低,只要禀性持正,放手而行就是,悟明愚笨,但对荷叶师伯的话却深以为然,今日之事,明摆着是我们错了,错了就该改正,我人微言轻,别人的事管不着,但即为水月庵掌门,便要带着水月庵弟子回头。”说着合掌为礼,扫一眼台下的水月庵弟子道:“水月庵弟子,跟我退出大校场。”跃下台来,当先走出大校场。水月庵弟子上到悟性几个年长的,下到妙慧妙林这些最年幼的,心中无不向着雪槐,即有悟明作主,自无二话,列队而出。
雪槐脑中狂乱,一为一仗杀了三十多万人心中负疚,二也为定天公主和法一等如此不近人情而伤心,这时眼见悟明带水月庵弟子退出,心中略感欣慰,见悟明走近,低声道:“悟明师姐,多谢了。”
悟明合掌,一脸企盼道:“雪师弟,若能留手处,还望留手。”
雪槐一脸沉痛的看着她,虽然很想点头,却是没法点头。
悟明这一举动,立即在群雄中引起了骚动,毕竟面对三十万支利箭,谁都是害怕的,而且水月庵为五观三寺之一,位望尊崇,悟明尚且能退,别人如何退不得?群雄中不少人便生出随悟明退出大校场之心。台上的天音圣母眼看人心浮动,一时却不知如何处理,因为她本来的目地是要激起正教与雪槐及魔门的争斗她好渔翁得利,但若正教群雄给雪槐一场箭雨全部射死,却又不符合她的利益了,所以拿不定主意是该继续鼓动群雄硬撑到底,考验一下雪槐是否真的敢对正教弟子大开杀戒呢,还是任由群雄退出,保存实力,再谋对付雪槐之策。
她拿不定主意,吕正却是惊怒交集,偏又耳尖,听到了悟明与雪槐之间的话,立时就大叫道:“原来水月庵与雪槐逆贼之间还有师承关系,难怪水月庵要帮他,水月庵帮着逆贼,也就是帮着魔门,千年水月庵,就此从我正教中除名,她们便逃得过今日,也只是苛存喘延,而我们即便身死,也将万古流芳,大家齐心胁力,拼死一战。”他振臂高呼,边上一帮老者也跟着附和,台下骚动的群雄一时又稳定了下来。
“这老狗。”陈子平几个齐声怒骂,梅娘则担忧的看向雪槐,她知道,这时的雪槐已再无退路。
雪槐看向定天公主,眼光冷厉若刀,道:“我现在数十下,你一是解了灵霜身上的裂天丹放了灵霜,一是点火然后给我的霜儿抵命。”说完,毫无停顿的便数了下去,再无半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