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苏州城西的大道上,来了一骑人马,马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这年轻人正是斌儿。
木渎镇在大湖之滨,这小镇地处鱼米之乡,是苏州进入太湖必经之路,商店林立,街道井然。
斌儿花了半个时辰来到木渎镇,他将马匹行李寄放在一旁客店里,然后去到湖边,雇了一条小船游湖。
船家和蔼地问斌儿道:“请问公子爷要到何处游玩?”
斌儿也不知太湖帮究竟在什么地方,只随口答道:“先到西洞庭山玩赏。”
船客听他要游西洞庭山,睁着大了眼睛摇摇头道:“客官!我不去。”
他向四周看了看,又小声道:“客官大概是外乡人,我劝客官不必游湖了,还是逛别的地方好。”斌儿奇怪地道:“为什么?你怕我没钱给你?好,船钱你先拿去。”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递给船家。
船家退后一步,不接银子,又小声道:“船钱多少没关系,这几年来已不比往年了,西洞庭山是太湖帮总舵所在地,除了他们自己的船,谁也不敢去。就算您给一百两银子,也雇不到船。”
斌儿一听西洞庭山就是太湖帮的根据地,更是非去不可了,但是他问遍了所有的船家,谁也不肯去。
天渐渐地黑了,斌儿懊丧地走回客店,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盘算如何才能找到。
突然,他的肩头被人抓住了,他本能地甩手一掌使出一招“反挥琵琶”将来人打退五步。
来人想不到斌儿随手一掌有这等功力,一时怔在当地,作声不得。
斌儿回头一看心里一阵高兴,又极感抱歉。
斌儿忙走前,紧握着来人的手,歉疚地道:“徐师哥!是你?没……没伤着你吧?”原来这人乃是河洛一剑朱剑夫的弟子徐子贵。
徐子贵满心妒嫉和愤怒,眼中露出仇怨之色,但只是一闪即逝,斌儿在高兴激动中并没有留意到。
徐子贵也装得极为高兴地握着斌儿的手道:“没有,没有,斌弟弟!想不到数月不见,你的武功进步如此之快,我真为你高兴呢!您住在什么地方?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如何?”
斌儿道:“我住在客店里,就在前街,徐师哥就到我那里谈谈吧。”
两人到了客店,斌儿要了不少酒菜,两人在房中喝酒闲谈。
徐子贵叹息一声道:“自从师弟掉下悬崖,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师父就带领我们一齐下崖找寻你,当时只看见-滩血肉碎骨,分不出是人是马,都以为师弟遭了意外。岂知吉人天相,师弟仍幸在人间,真是大祸不死,必有后福。但不知师弟落崖之后情形如何?脱险之后何故不追上我们,使我们天天为你伤心落泪?”
斌儿遂将落崖情形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我因归藏秘笈消息已走漏,不愿拖连大家,所以单独走了,使各位为我伤心,真是抱歉。”
徐子贵哈哈笑道:“师弟福缘不浅,神步林斌名震江湖,是否可将神步教我?也好让我这不成材的师哥可以藉神步扬眉吐气?”
斌儿抱歉地道:“小弟别有苦衷,碍难尊命,尚请徐师哥能体谅小弟。”
徐子贵心中“哼”了一声,脸上陪笑着道:“这没有什么,不学也罢,师弟说掉下悬崖之时靠着一颗解毒珠,是否可以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了?”
斌儿从怀中取出千年章鱼墨珠,递给徐子贵。
徐子贵接过墨珠,解开沙鱼小袋口,意欲拿出来看看,斌儿忙拦,道:“此珠在夜里,光芒太大,为了避免惹来意外麻烦,师哥请就着袋口看看好了。”
徐子贵依言就着已开的袋口观看,但见一道强烈的红光刺人眼目,知是无价之宝,有心强夺,忙将袋口结牢,顺手揣进怀里。
斌儿见此情形,心里一惊,忙道:“师哥既已过目,尚望交还小弟。”
徐子贵眼一瞪道:“这珠子就送给我吧!师弟何必太小气?再见。”他说着,转身已纵向门口。
斌儿心中一急,双手轻轻一按桌子,人已越过徐子贵前头,挡在门口道:“请师哥将珠子留下。”
徐子贵见斌儿动作如此之快,不免一惊,但心想:“这小子武功平常,数月前在师门时,他还敌不过我,虽然数月不见,但他到处逃难,武功不会进步到哪里去,软的不行只好硬的来了。”
他冷冷地道:“珠子已到我手里,有本事,你夺回去。”
斌儿大怒道:“既然如此,小弟只好得罪了。”
斌儿微一晃肩,右手扣向徐子贵左肩,徐子贵忙向右一闪,一掌向斌儿小肚打去。斌儿斜退半步,随着掌化莲花指法,轻轻在徐子贵手腕上一点,徐子贵只觉手腕一麻,立刻遍及半身,站在当地动弹不得。
徐子贵心里十分难过,想到数月前,斌儿还是自己手下败将,如今交手不过两招,就被人家点了穴道,他再也想不到斌儿竟会有这么巧妙的点穴手法,怀疑是朱剑夫存心私授斌儿,不觉怨恨填胸,狠狠地瞪着斌儿。
斌儿忙从徐子贵怀中摸出墨珠,放人自己怀中,他忽然想起了朱剑夫和敏儿,他也想起了在镖局徐子贵抢归藏秘笈的事,尤其是那次跌下悬崖,似乎也有点蹊跷。他对徐子贵的为人,有点怀疑了,于是问道:“徐师哥!你怎会至此,是否随师父一同而来?”
徐子贵微微一怔,他怨朱剑夫,更怨斌儿,但他为人狡猾,略-迟疑,道:“我昨天才来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斌儿急于一探太湖,为父母报仇,不愿和他多费话,皱皱眉头道:“徐师哥既不肯说,也就算了,如果你见到师父,请你代我问候一声。”
说着,顺手在徐子贵背后轻轻一拍,徐子贵突觉全身一震,立即恢复正常。
斌儿说道:“徐师哥!方才小弟一时失手得罪,请你原谅。”
徐子贵冷哼了一声,恨恨地走出房门。
斌儿见徐子贵恨恨地离去,心中无限感慨;他摇摇头,长叹了一声。
他随手掩上房门,坐在桌前,独自沉思,他想:“既然租不到船只,干脆买一条算了,反正自己会驶船。”
他正在默默盘算,准备独自去闯大湖,突听一声大喊:“呔!小子找死!走路不带眼?”
接着是“噔!噔!噔!”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只听徐子贵的声音道:“李……李三哥!别动手!”
遂听一阵哈哈大笑,那笑声非常刺耳,但似乎又有几分熟悉。
只听那声音道:“哈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徐老弟。咦!怎么啦?垂头丧气的,是跟谁呕气了?”
徐子贵叹了口气:“别提了,三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竟叫个娃娃给作弄了。”
那个似甚熟悉的声音道:“噢?在太湖地面,竟有人敢欺侮我李三的朋友?告诉我怎么回事。“徐子贵急道:“李三哥,是个姓林的小子,手底下还真不弱呢!”
那个似甚熟悉的声音道:“走!有我三头蚊李三在,怕什么?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是长了三头六臂,敢跑到太湖撒野。”
徐子贵又火上加油地道:“三哥可得当心点,别跟小弟我一样,弄得灰头土脸,当场出丑,那小子倒真是挺棘手的呢!”
斌儿听得心头狂跳,目眦欲裂,浑身血脉贲张,激动得两手有些颤抖,咬牙切齿地道:“啊!三头蚊!三头蚊,今天可找到你了,我要不把你碎尸万段,就妄称神步林斌了!”
接着又喃喃地祝祷道:“爸爸!娘!孩儿要替你二老报仇了,请你二位老人家佑护孩儿,手刃贼子,以报不共戴天之仇。”
这时,脚步声由远而近,斌儿稍一收拾,即闪身来到院中,只见徐子贵偕着一个大汉缓缓走来。
斌儿待那人来到近前,细一打量,依稀认出这大汉正是当年杀父戮母的仇人,眼中充满了复仇的怒火,但是面前的李三,与躲在远处的徐子贵浑无感觉。
斌儿愤怒已极,但强自按捺住,唯恐找错了人,不但妄杀无辜,更会弄出笑话,故意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就是三头蚊李三?”
李三不住把斌儿上下打量一番,态度狂傲凌人,满脸鄙夷不屑之色,突地嘿嘿一声怪笑道:“小子!既知你家大爷之名,还不赶快跪地求饶?”
斌儿咬着牙,心想:先把他稳住,免得打草惊蛇。于是,连连点头道:“李三,你别神气,别看你名头不小,只怕你还不敢跟小爷到外边去较量一番,有种的,跟我来?”李三仰天大笑,道:“你小子倒是挺聪明,竟想借机逃走?哈哈……”笑声未歇,斌儿已双肩一晃,纵上屋顶,接着飘身落在屋外。
李三回头向远处的徐子贵道:“徐老弟!看你三哥为你来出这口气!”
说着,双足一点,腾身而起,在落向屋顶时,单足微点屋顶,借势飘落店外,直向斌儿追去。
斌儿来到店外,微一打量,即向西方纵去,几个起落,已来到大湖边,这才立定身形,回身等待三头蛟李三。
三头蚊李三轻功甚佳。斌儿方回身站定,李三也已纵到身前,嘿嘿一声冷笑,傲然说道:“小子逃不了吧?乖乖地跪下,磕三个响头,喊我三声爷爷,我就饶你,不然,嘿嘿,别怪我手辣心狠!”
斌儿又仔细地把三头蚊李三从头打量一遍,断定此人就是杀害父母的仇人,强按住无比的激动,缓缓地道:“李三!你认识小爷我是谁吗?”
三头蛟,在星光下,虽然看出面前是这个少年英挺不群,但实在想不出究竟在何处见过,听这少年口气,好像早已认识自己似的。
当下,稍一犹豫,冷笑道:“大爷不认识你这无名小辈,还不报名受死?”
斌儿这时反而十分平静,丝毫不显得激动或暴怒,两眼凝视着三头蚊李三,缓慢地反问道:“李三!你可知道神步林斌?”
三头蚊李三心中大惊,,暗道:“啊!原来是神步林斌!这倒不可轻心大意,不过,这小子怎么会认识我呢?”
不由心中狐疑万分,两只环眼死死盯着斌儿,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些端倪,但是,他什么也没发现。
斌儿见此情形,右手在左上臂轻轻一按,取下玄机匕首,仍然十分平静地向三头蚊李三道:“你还记得西湖边上有一家归隐知府林文渊吗?”
三头蛟李三心中又是一惊,难道小子竟是……斌儿接着道:“让你死个明白,你杀害了他全家,甚至仆妇丫环都不留活口,但是,你想不到被你打落水中的小孩,今天会找你报仇雪恨吧?”三头蛟李三狂傲成性,除了三老二毒一癫丐外,可说是目无余子,但又畏惧于神步林斌的威名。然而,再看面前这个少年,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心想大概是传闻失实吧。自己闯荡江湖半生,不信竟会栽在这乳臭未干的娃儿手里,当下打定主意,一声怪笑道:“原来你这小子竟能死里逃生,算你造化,偏偏今天你又碰在大爷手里,看来也是命该如此,小子!你就认命吧!”
说着,反手由背后抽出鬼头刃,虎视眈耽地望着斌儿。
斌儿也缓缓地把玄机匕首抽出鞘来。
三头蚊李三只觉精芒耀眼,砭体生寒,心中不由暗暗一惊,忖道:“这小子的匕首看来像是一柄宝刃呢,等会儿把这小子打发了,这柄宝刃就归我所有了,嘿嘿……”他正在暗打如意算盘,陡见斌儿已一步步向他走来,摹然惊觉,不敢大意,握定鬼头刀,横置腰际,静待斌儿进招。
若以他往日的情形,早已不耐了,只因面前这小子竟是哄传武林的神步林斌,是以虽然是暴怒万分,却仍然有三分畏惧,尤其他手中竟是一件神兵利器,所以迟疑地没有抢先出手。
斌儿这时只觉得眼里都在冒火,浑身血液加速循环,连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地抖了,但是,他的面部仍然毫无表情。
徐子贵这时已鬼鬼祟祟隐身在十丈外的一株树后,听了二人问答,以及二人的举止神情,胸口也不禁“嘭!嘭!”跳个不住,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湖边的二人。
这时,四周静静的,只有天边的星星反映在湖面上,一闪一闪的,犹如万千双眼睛,注视着这对峙着的两人。
空气是沉寂的,但却也是紧张无比。
斌儿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离三头蚊李三还有五步,始才停住脚步,手中紧紧地握着匕首,站在当地。
摹地,斌儿二目中凶光逼人,双眉上挑,右手猛翻,只见匹练也似的一道青光,疾向三头蚊李三心窝刺去。
这种变生突然,虽然三头蚊李三早有防备,但仍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才见斌儿右臂微动,不想已是青光临体。
当下一咬钢牙,双足不动,上身猛向后仰,右手鬼头刀运足十二成功力,全力向上一格。
但听“锵“一声,鬼头刀竟被玄机匕首削去一半。
三头蚊李三吓出一身冷汗,趁斌儿在削断鬼头刀时的刹那迟疑间,丢掉半截断刀,急忙一式“鲤鱼倒穿波”,后纵八尺。
谁知身形方才稳住,斌儿早如影随形地飞撞过来,三头蚊李三冷哼一声,心中电旋一转,暗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这是找死!”暗将全身功力聚于双掌,待斌儿飞扑过来距自己不足五尺时,急忙横跨一步,让过正面,倏地双掌齐发,分向斌儿头脸前胸击去。
斌儿飞纵过来,双足尚未落地,陡见李三向旁一闪,一招落空,心中暗道:“不好!”急中生智,左掌紧握,一招“云岚出峋”,雷厉迅捷,沉实刚猛。“膨”的一声大响,李三踉跄后退了两步,斌儿则硬生生被震落在五步以外。
李三阴森森地一笑,双肩一晃,凌空拔起一丈七八,然后头下脚上,十指箕张,向斌儿扑来。
斌儿被震落后,真是又急又怒,这时见他卖弄轻功,凌空向自己扑来,他报仇心切,不顾厉害,双足一点,冲天而起,左掌一招“日月无光”,上击李三头部,右手玄机匕首舞起一团青光,疾向李三胸前刺去……
李三万想不到斌儿会有此一着,因为如此打法在武林是大忌,但碰巧遇上三头蛟李三一时心慌,同时身在空中,转动不便,双掌改抓为劈,硬向斌儿当头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三头蚊李三改抓为劈的刹那间,斌儿见掌击到,李三掌尚未全吐,即遇斌儿发出劲力。李三只觉全身微微一震,劲道悉被逼回,正待将力道增力,全力一拼时,陡见斌儿右臂猛地向前一探,李三“哎哟”一声,跌落地上。斌儿随后落下,只见三头蛟李三左肩头被刺了个透明窟窿,鲜血汩汩地向外直冒,半边脸也溅满血迹,龇牙咧嘴地已奄奄一息,正极力挣扎着欲站起身来。
斌儿恨极了,飞起一腿踢个正着,三头蚊李三被踢得像个球似地骨碌碌滚出去,“扑通!”一声,跌进太湖里了。
斌儿赶到湖边,只见清澈碧绿的湖水,被染红了一大片,随着一圈圈的浙涟,散发开来。
斌儿仰望着天,喃喃地祝祷:“爹爹!娘!孩儿今天总算给您二位老人家报了仇了,您们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两行清泪顺颊流下,在星光下,就像两条银河。
他缓缓地低下头来,俯视着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感觉到无比的空虚,湖面是静止的,三头蚊李三的影子却再也看不到了。
半晌之后,他才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返回客店,经过店堂时,他看到店主人以及其他客人,都以惊诧的眼光看着他,斌儿一笑置之,径自返回住房。
徐子贵见斌儿轻易地结果了三头蚊李三,暗暗咋舌不已,心想:幸而没有现身出去,不然一顿羞辱是兔不了的。
他躲在树后,不敢稍动,待斌儿走后,这才纵身而出,微一犹豫,直向北方纵去,几个起落,已消逝在黑夜里。
斌儿和衣躺在床上,思潮起伏不定,现在大仇总算报了,除了明明的约会外,再就是如何把归藏秘笈所载神步,转授给丐帮帮主,以实现对铁脚万道力老前辈所作的承诺。
一觉醒来,已是辰已之交,匆匆盥洗完毕,用过早点,算清房饭钱,上马而去。
斌儿信马由缰,徐徐前行,他想,反正与明明约会之期尚早,不如一路上观赏些名山胜景也是好的。
那马儿“得!得!”地沿大路前行,林斌眼前,只见远处峰峦层叠,苍松滴翠,在阳光下,更显得生气勃发,顿觉心旷神怡。
倏地,一丝悲鸣传进斌儿耳里,他陡然一惊,侧耳静听,才知由前面林里发出。他一来是基于好奇,再者是想给于弱者援手,故而一抖丝缰,那匹马已箭也似地向那树林疾射而去。
渐行渐近,林斌这才听清,原来是个妇人在呼天抢地地哭叫,声音尖锐刺耳,但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斌儿在林边将马拴好,然后,轻轻地闪进林内,循着哭喊的声音向前走去。
只见五丈外的一株合抱树下,一个妇人倚树而坐,旁边一个汉子痴呆地站着,斌儿行近,他们全然不觉。那妇人二十六八,容貌清丽,这时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叫着,旁边站着的汉子却全如不闻不见,怔怔地站在那儿不言不动。
斌儿来到近前,用力咳嗽一声,道:“这位大嫂,为什么事,哭得这般伤心?”
那妇人仍旧拿着一条汗巾捂着嘴,痛哭流涕;那个汉子依旧呆立当地,茫然不觉。
斌儿看得不耐,上前两步,在那汉子身后轻轻一拍,正待开口,倏地,那汉子一个转身,双眼环睁,露着凶恶、恐怖、绝望的光芒,眨也不眨地瞪着斌儿,他脸上肌肉抽搐,咬着牙,狠狠地道:“你……你干脆杀了我们吧!反正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待看清面前站的是一个英挺的少年时,不禁甚为惊诧,一时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斌儿见这汉子约摸三十五六,一身青布衫裤,脸上露出原有的忠厚老诚外,笼罩了一层愁苦绝望的阴影,在这一瞬间,斌儿也分不清他面部表情,究竟包含了些什么,连忙和颜悦色地道:“这位仁兄,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能不能帮点小忙?”
那汉子的眼神,这时变得灰黯无光,无力地摇了摇头,接着一声长叹,眼泪簌簌地滴落个不住。
斌儿双眉一皱,回头望着那已哭得声嘶力竭的妇人,心想他们一定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听这人刚才说话的表情,像是什么人欺侮了他一样,为什么又说死路一条?斌儿抬头望着那汉子,缓缓地道:“为何好好的人要想死呢?、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或是让什么人欺侮了,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那汉子茫然地看着斌儿,见面前这少年词意恳切,满脸真诚,不忍拂逆人家的好意,遂幽然叹道:“唉!这是我老婆,我们本来是靠打渔度日,几年来省吃俭用,积下些钱,就把船买了,准备到镇江去做点小生意,再也不在那大风大浪里捕鱼了,谁知道那位拉车的狗养的就是强盗。”
他说到这儿,显得非常激动,又咬牙切齿地道:“昨夜在一个小镇上投宿,今天一清早上路,不料那个狗养的把车拉在这林子里,非要歇歇不可,我也没法子,只好乘便打个尖。可是歇也歇够了,尖也打过了,那狗娘养的还是不走,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来了两位大汉,拿着明晃晃的刀,要我把钱拿出来,我不肯,他们就一边一个架着我,那个拉车的就过来搜,把我几年积蓄的一点银子全夺了去,连我老婆腰带上的金指环都搜去了。”
他说到这儿,微微一顿,斌儿忙接口道:“那几个强盗是什么样子,他们走了有多久了?”
那汉子又摇头叹道:“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样子,反正走得没影儿了,还到哪儿追去?现在都告诉你了,小哥儿,你还是走你的吧,我赵大海命该如此。”
斌儿听他说赵大海,觉得耳熟极了,寻思半晌,忽地咧嘴一笑,又回头望了树下的妇人一眼,这才道:“那么,她就是阿花了?”
那汉子听得一怔,惊异地望着斌儿,那妇人听得有人喊叫阿花,止住嘶哑的哭号,用充满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她的丈夫,和她丈夫面前的陌生少年。
这时,斌儿心里高兴万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慌忙探手人怀,摸索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一块带链子的银牌,手指捏着银链,那块牌子就在空中摇晃不定。
赵大海不知斌儿究竟在弄些什么玄虚,但那妇人一见银牌子即自地上一骨碌爬起,两手把银牌抢在手中,端详了半天,突地双手捧着银牌,抱在胸前,“哇”地一声,又自嚎陶大哭起来。
斌儿怔怔地望着这哭得如梨花带雨的妇人,也是百感交集。
赵大海被搅得更糊涂了,忙上前两步,拉开那妇人的手掌,焦急地问道:“阿花!怎么啦?”
阿花边哭道:“这银牌是我自小戴的,长大后一直留在娘那儿,如今怎么会落到这哥儿手里?”
赵大海这才明白就里,忙责备地道:“这又有什么伤心的?问问清楚不就成了!”
说着,他又转对斌儿道:“请问小哥儿,这块银牌是从哪儿买来的?”
斌儿笑着将始末详情说了一遍,阿花听得娘亲已然撒手西去,不禁又哭得死去活来,连赵大海和斌儿也都陪着流了一阵眼泪。
最后,还是斌儿温言劝慰,二人才止住了哀伤,又道:“赵大哥如今准备到哪儿去?”赵大海被问得一怔,接着愁眉苦脸地道:“不瞒小兄弟说,我吃了几年苦,积存的一点银子,都被强盗抢去了,丈母娘也去世了,现在连一个去的地方也没有。唉!总算在临死前,能看到小兄弟你,这也是丈母娘阴灵护佑。”
说到这儿,已哽咽不能成声。
阿花见丈夫这一哭,不禁又悲从中来,低声饮泣。
斌儿并未理会二人哭泣,独自站在那儿,默默沉思,半晌,像有所决定似地,望着赵大海道:“赵大哥!现在既然是一家人了,你也不须客气,在密城西北三十里,有个胡家堡,老堡主胡龙华是个归隐的英雄,你们就去他那儿吧,只要说是我叫去的,他一定会收留你们,等我把别的事办完了,就回来看望你们。”
赵大海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感激,但一想到自己身无分文,不觉双眉一皱,缓缓将头低下。
斌儿看在眼里,已知大概,遂道:“赵大哥不必为盘缠发愁,小弟还有不少银两,走,我们这就动身吧!”
赵大海被说中心事,脸一红,讪汕地和阿花跟在斌儿身后,慢步走出林外。
斌儿自马上拿下包袱,取出二百两银子交给赵大海;又取出四片金叶递与阿花,道:“这银子做盘缠足够了,金叶子留给阿花姐以后用,走长路,还是雇辆车吧,中途小心点,别再碰上歹人。
赵大海接过银两,连声应是,阿花接过金叶子,贴身藏妥,向斌儿福了两福,表示谢意。
斌儿再三叮咛后,才上马独自而去。
赵大海伴着阿花慢慢行走,二人心里俱有说不出的高兴,天黑时,来到一个小城,住店歇宿,雇车上路,直奔密林而去。
斌儿心中也甚是高兴,总算了却一份心愿,对义母来说,也算是略尽一份孝思。他蹈蹈前行,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不觉寂寞。
这一天,斌儿正从一处山顶下来,穿过崎岖山径,踏上官道,一任马儿得得地向前缓行,坐在马上四处眺望,神态甚是悠闲。
片刻工夫,转过一处山脚,前面是一片平原,官道笔直地向前伸去,两旁间有几株倒垂杨柳,在轻风中摇曳,绐这黄尘漫天的荒野,点缀了一丝绿意。
突地,在路尽头,有两个黑点出现,越来越大,渐渐地已可看出是两人两骑,向斌儿飞驰而来。
眨眼间,已来至近前,斌儿让在一旁,只看见马上二人均着黑色劲装,但尚未看清面貌,两骑马儿已擦身而过,接着就听其中一人“啊”了一声。
斌儿已看出二人俱是江湖人物,但并没想到会与目已有关,这时一听,不由回头看去,只见两匹马俱都前蹄人立,昂首嘶鸣,马上人一抖缰绳,向左猛然一带,那马迅转回身来,停在距斌儿丈余远处,那人哈哈大笑,笑声洪亮,嗡然震耳。
斌儿蓦地一惊,原来发笑之人竟是毒蜂马其熊,另一大汉生得粗眉环眼,满脸胳腮胡子,双目中凶光四射,正惊异地望着斌儿。
笑声甫落,马其熊一指斌儿道:“娃娃!你跟我老人家算是有缘,咱们今天又碰上了,这次可没有癫丐任一飞替你挡箭了,怎么样,我看你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
斌儿心底暗暗滴咕,今天恐怕要糟,打吗?不是人家对手;跑吗?看情形也跑不了,毒蜂马其熊为了归藏秘笈,绝不会放过自己,不如还是打吧,然后觑个机会,能跑就跑,反正不能束手就缚。
他这里正自盘算,毒蜂马其熊一声怪笑,道:“娃娃,别动歪念头,你就是肋生双翅,今天也让你跑不掉,还是老实跟我回去,免吃苦头,不然,嘿嘿……”斌儿暗暗劲贯右臂,却又故意把嘴一撇,道:“羞也不羞,你就会欺侮我,哼,!你小心我鬼花子老哥哥找你算帐!”
毒蜂马其熊不由哈哈大笑道:“任一飞那个鬼花子吓不倒我,我也无须欺侮你一个娃儿,只要跟我走,你要晓得,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未待他说完,斌儿已右臂一挥,一招“日新月异”,猛向另一黑衣大汉打去,同时,左手一领马缰,双脚连踢马腹,向前疾驰而去。
黑衣大汉未防斌儿敢出手偷击,直至发现掌到,要想躲闪,哪还能够?一式“飞龙闹海”向后倒纵出去,但是身形甫离马鞍,斌儿掌风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击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黑衣大汉身形凌空,硬被掌风带得翻了一溜跟斗,跌落在一丈开外。
一旁毒蜂马其熊看得也触目心惊。徒儿独角龙柯横,虽被震伤,仗着三十年的苦心修为,谅无大碍。倒是这个小鬼,凭获归藏秘芨所载神功,竟能一掌将爱徒震伤,假以时日,岂不成了心腹大患?他想到此处,双眉紧皱,誓要得到归藏秘笈,方始甘心,自己久有领袖群伦的野心,如能得到秘笈,天下舍我谁属!于是,双肩微晃,人已像幽灵似地,急向斌儿追去。斌儿正风驰电掣般向前飞驰,倏觉身后有衣袂带风之声,一长身,转身就是一掌,但是哪有半点人影?心中正自犹疑,再一回头,蓦见自己坐马头上,轻轻飘地立着一人,仰首上望,正是毒蜂马其熊,方待出手迎敌,徒觉眼前一花,左右肩井穴已为对方双掌拂过。
不见作势,毒蜂马其熊已傲然立于当地,冷笑道:“小鬼!你知道我乌蜂帮的厉害,全身沾染剧毒,现在毒性已由你左右肩井穴渗入,如无我独门解药,三月后毒发身亡。回转华山后,你替我把归藏秘笈所载图文绘出来,我老人家不但给你解药,而且还可以传授你几种绝技,将来不难称霸武林。”说罢,拉拉缰绳,转回独角龙柯横受伤处,俯身察看伤势,遂由怀中掏出个小瓶,倒出三粒丹丸,为柯横服用。
然后,盘膝坐定,为爱徒推宫活血。
约有盏茶时刻,独角龙始才悠悠转醒,一眼望见斌儿端坐马上,心中怒恨交加,一跃而起,便向斌儿扑去。”蓦听背后霹雷般的一声断喝“住手”,柯横慑于马其熊淫威,不敢拗抗,只得停步回身,木然地站在当地。
毒蜂马其熊狠狠地瞪了柯横一眼,低声斥道:“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说着,他一侧脸,向斌儿道:“小鬼!现在我们就回华山,一路上你可放老实点,我老人家活了这一把年纪,平生做事向来是手狠心辣,你估量是否能从我手中跑掉,否则可是自讨苦吃。”
随又转向独角龙柯横道:“为了省却麻烦,咱们走荒径小道,还不前边带路!”
柯横尊命,上马前行,毒蜂马其熊踱至斌儿面前,双手倏伸,快速地点了斌儿哑穴,并顺手拍开左右肩井二穴,狞笑说道:“这下你可活动了,走吧,但别想跑!”随手一拍马股,那马儿放开四蹄,直向独角龙柯横追去。
毒蜂马其熊望着远去的斌儿,嘿嘿一声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然后轻轻一纵,飘落在丈外的马背上,端地是动作轻灵,姿态曼妙,不愧是当世六大绝顶高手之一。只可惜为人偏激,流入歧途,更妄想慑服群雄,领袖武林,不然,以其所学造福人群,当可有一番作为。
日出日落,转眼十余日过去。
这天,三人一行,已然来至华山脚下。
乌蜂帮总坛,位于华山落雁峰,此峰高约八千余尺,群峰环抱,直似众星拱月,峭壁千仞,险峻已极。
三人纵马来至半山,有一小处平地,早有四人垂手恭立,迎候帮主。
毒蜂马其熊微微颔首,着独角龙柯横背负斌儿登山,马匹留在青柯坪分坛,众人唯唯应命。
一路上,怪石鳞峋,绝壑千寻,稍一不慎,失足落下,必是粉身碎骨。满山古木参天,飞禽绝迹,真是幽静已极。
斌儿早知此次被擒,必无生理,故将生死置之度外,现被独角龙柯横背负爬山越岭,他虽是轻车熟路,但仍不时险象环生,斌儿尽管不惧,却也是触目惊心。
独角龙柯横一路疾奔,斌儿眼望着如此胜境,竟为乌蜂帮窃据,心下兴起无比感慨,索性两眼紧闭,对身外事物,不再理会。
毒蜂马其熊与独角龙二人,纵跃如飞,兔起鹘落,捷比猿猴,向上扑去。
越向上,寒气越重,斌儿渐觉寒冷,身子自然地缩作一团,而柯横却正相反,这时已累得气喘步浮,汗流浃背,但在师父面前,却不敢说歇息一会儿,仍拚全力,挣扎着向上攀登。
许久以后,他们登上落雁峰,转进左首一个狭谷,谷口甚小,两旁山峰高与天接,谷内曲折盘旋,一眼看不见底。
三人又向前走了约摸半盏茶时光,拐过一处峰脚,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原,种植着各色奇花,浓香扑鼻,最奇妙的是此地温暖如春,奇寒顿逝。
平原尽头,有无数房屋,比比相连,依山而建。独角龙柯横背负着斌儿穿房而入,屋内又有数门,柯横有气无力地径向一门进入,谁知这房内依然有数重门户。
斌儿也记不清穿越了多少房屋,直至来到这一个小厅,柯横才将他放在地上。
此时,毒蜂马其熊早已端坐正中,两旁站立着六个中年人,一色的短衣劲装,只是在每人衣襟上绣着五只大乌蜂,绣工精巧,栩栩如生。
毒蜂马其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后走到斌儿面前,伸手拍开哑穴,缓缓说道:“林斌!我还是那句老话,你拜在我门下,并将归藏秘笈交出,我将一身所学悉数传你,使你成为天下无敌的绝世高手,你可仔细想想。”
说罢,又复回归原座。
斌儿略微活动四肢,心知在未将归藏秘笈绘出以前,他是绝不会杀害自己的,心中打定主意,于是,冷哼一声,道:“毒蜂!告诉你别作梦,就是杀死小爷,也不会拜你这万人唾骂的魔头为师。归藏秘笈早就毁了,休想叫我画出来,要杀要剐,随你尊便。但是如果让小爷活着下山,总有一天,我会将乌蜂帮总坛,夷为平地,为无数死在你手里的冤魂复仇。”
毒蜂马其熊城府甚深,对斌儿谩骂竟充耳不闻,两只环眼一眨一眨地沉思对策。
蓦地,左首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大汉,一声暴喝,道:“小兔崽子住嘴!这儿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说着,举起蒲扇大的手掌,向斌儿头顶拍去。
斌儿一见,正是求之不得,总比慢慢地折磨死要好受得多,双眼一闭,神态自若地准备承受这一掌。
就在那大汉手掌堪堪击中斌儿脑门的危机一发的当儿,右边一股劲风袭至,硬生生将大汉右掌逼回。
那大汉一怔,毒蜂马其熊缓缓说道:“二郎,且慢伤他,我已答应为他驱毒,让他仔细想想,若仍然执迷不悟,再整治他也不迟。你到我房里把那个青玉小药瓶取来。”
原来这人姓雷名震,为毒峰马其熊二弟子,听师父如此一说,甚感惊异,正待有所询问,毒蜂马其熊已一挥手,道:“不要多问,快去取来。”
雷震不敢再问,转身走出厅去。
斌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道:“这魔头不愧是六尊之一,说话倒还言而有信,可是,就算替我将毒除去,还是逃不了一死,只不过空挨时间罢了。”
这时,雷震已返身出来,手中拿着一只约有三四寸高的青玉小瓶,未待他来到近前,毒峰马其熊道:“二郎,喂他服一粒。”
雷震走到斌儿身旁,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色作碧绿的小药丸,喂给斌儿。谁知斌儿紧闭着嘴,拒不吞服,雷震不由怒道:“小兔崽子,你是否怕死,不敢吃!”
毒蜂马其熊制止雷震再说;冷冷地向斌儿道:“林斌,我老人家答允为你驱毒,这药丸乃是本帮独门疗毒圣药,你却何故不食?”
斌儿早见毒蜂马其熊与雷震二人说话时的神态有异,心想这粒药丸内,必定另有文章,绝非什么疗毒圣药。
斌儿既已抱定必死之心,对于眼前种种,也就毫不在意,两眼向厅内几个扫视一边,然后目光停留在毒蜂马其熊身上。突然,脸色一整,双目中神光逼人,又斜视了那碧绿色的药丸一眼,道:“小爷不吃这疗毒圣药,如有毒药,倒愿尝上一尝,看看天下以毒闻名的华山派独门毒药是何味道。”
四周的人一听斌儿之言,无不惊异不止,毒蜂马其熊阴森森地一笑,道:“嗯!小子有种,你吃吧!这正是毒药。吃了之后,五藏如焚,半个时辰内,全部溃烂而死,你敢吃吗?”’斌儿淡淡一笑,猛一伸手,自雷震手上将药丸夺过,塞进口中,吞下肚里。
毒蜂马其熊对站在旁边的独角龙柯横道:“将他送进右边厢房。”
独角龙柯横如命走到斌儿身边,抓着后领,提着送进右边厢房。
斌儿放眼一看这间房里,除一桌一床之外,别无长物,斌儿躺在床上,闭目等死,他希望吃下这丸毒药,快些死去。
但是,斌儿自从吃了药丸,也有盏茶时间,体内并无异样,只是两肩隐隐发热作痛,他有千年章鱼墨珠可以解毒,但他不愿拿出医治,仍是静静地躺着。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有人送饭给他吃,他也不吃,一心一意地等着毒发身死。
时间过去很久,仍无任何毒发迹象,斌儿心里对这药丸是毒药或是疗毒圣药,起了怀疑,不禁暗暗忖道:“难道真的如毒蜂所说的是疗毒圣药?但是雷震的神情,毒蜂的态度,为何如此闪烁,这些魔头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他刚想到这儿,腹内微微作痛,一阵一阵,越来越痛,斌儿心道:“哼!我猜的不错嘛,果然毒蜂不怀好意,这真的是毒药,正是我祈求的毒药。”
斌儿安心等死,肚子越痛越厉害,他强自咬牙忍受着,他要死得英雄,不愿显得懦弱,只要再忍一会儿,很快就会死去。
岂料实际事实就不是那么回事,疼痛却使他不能忍受,他痛得头上冒出颗颗豆大般的汗珠,但觉肚内又热又胀又痛,他忍不住用手去抓腹部,衣服也抓破了,肚子也抓伤了,一手沾满鲜血。
他开始呻吟,在床上翻滚不已,声音愈来愈大。他的确受不了这种痛苦。
突地,毒蜂马其熊出现在斌儿床前,冷冷地道:“小鬼,味道尝够了吧!哼!我不会让你轻易的死去,我要让你慢慢地受活罪,这药是我乌蜂帮秘不外泄的降心丸,吃了之后,每日子时必然毒发,疼痛难当,非得每天吃一次解药不能免痛。小鬼,你要答应绘出归藏秘图,我给你吃解药,否则,每天此时必痛一次,看你能熬几天?”
斌儿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好歹毒的毒蜂,我变鬼也不饶你,我痛死也不吃你的解药。”
毒蜂马其熊冷笑道:“有种,有种,我索性好人做到底,解药放在这里,你想通了再吃。”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粒白色药丸放在床边,转身走出房去。
斌儿在他走后,痛得死去活来,他无法再忍,为了解救目前的疼苦,也顾不得刚才说了些什么话,伸手抓起药丸,急忙塞进口里,胡乱吞服。
不想小小一粒药丸,效力极大,吞服后,肚痛立止。斌儿软弱地静静躺在床上,心忖:“乌蜂帮的降心丸虽然厉害,未必会如毒蜂所说的每日必痛一次,我既然吃了解药,不再痛了。以后他们送来的东西我一点儿不吃,看他如何再下毒,我宁愿饿死,也不可以绘出图来,危害武林。”
正在这时,雷震端进文房四宝来,放在桌上,对斌儿道:“小免崽子,疼痛好了,乖乖地绘图吧,不然,嘿嘿!有你小鬼好受的。”
他说完一眼也不多看,转身出去。
接着,又有人送进饭菜来,来人一句话也没说,放在桌上就走。
斌儿只是静静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送来饭莱,将斌儿未动过的饭菜端走,斌儿还是不加理会。
由天黑到天亮,由天亮到天黑,斌儿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看看又到了子时,斌儿忽然间肚子又痛起来,斌儿这时才知毒蜂所说不假,他咬牙忍着。时间慢慢地过去,斌儿腹部疼痛加剧,又像昨晚一样在床上翻滚,大声呼叫,他想拿出匕首来自裁,但他知道他一举一动都有人暗中监视,人家不会让他死去的。
果然,毒蜂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斌儿床边,微笑着道:“小鬼,不要太任性了,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吃下这粒解药后,再不绘出秘图来,我可不管你了。”
说完,又丢下一粒白色药丸,冷哼着走了出去。
斌儿知道熬不过,等毒蜂一走,连忙拿起药丸,就往肚里吞去。
痛止之后,他仍躺在床上证怔地出神,这时有无数声音,在他耳边道:“绘图给他吧!免得活受罪。”
“不行,个人受罪事小,不能绘出秘图。”
“谁也没见过秘图,乱画-张,让他一辈子也学不会。”
于是,他慢慢地走下床来,到得桌边,饭菜的香味扑鼻,引得肚内一阵咕噜地乱响。他已经一天半没吃过东西了,他安慰自己道:“这个魔头,得了秘图,必将我处死,反正是死,何不做个饱死鬼?”
他拿起碗筷,饱饱地吃了一顿,天色也渐渐的亮了。他打开笔墨纸张,按着归藏秘芨一元起九官止,将步法绘出。
除了第一组一元的步法真实外,从两仪至九官八组里,每组减少了一半的脚印,又乱加了一些脚印。
斌儿绘完了,站起身来刚一转身,毒蜂马其熊赫然站在椅后,问道:“绘好了吗?”斌儿头也不回地走回床边,道:“绘好了,你满意了吧?”
毒蜂马其熊奸笑道:“你按照所绘的图样,走一遍我看看。”
这老奸巨滑的魔头,也想到斌儿绘的秘图,可能不真实,才有此-说。可是斌儿也不傻,早想过会有这-着,当即道:“咦!一派宗师,对如此简单的脚印,你不会自去参透,还要一个无师自通的小孩传授吗?”
毒蜂马其熊被说得老脸通红,愤愤地道:“哼!小鬼别贫嘴,我自会参透,不要你操心。”
说完,拿着绘好的图样,自去研究。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他又来到了斌儿床前,一手抓起斌儿,大声喝道:“小鬼,你找死,你敢用假图骗我?”
斌儿见毒蜂马其熊看出是假图,心里暗吃一惊,强自镇定道:“谁说是假图?”
毒蜂马其熊冷笑道:“不是假图怎么踏出一步,第二步无法踏出,而且还要摔跤?”斌儿知第一组一元步并没假,他走一步就摔跤,自己初学时,何尝不是一样,这是他未参透其中奥妙,当下哈哈笑道:“我说呢!马老前辈,你自命不凡了,这深奥的武学,是容易参透的吗?
我教你吧!快放开我。”
斌儿遂一步一步,慢慢地将一元步法走了一遍,并道:“这是按照八卦之理,归藏易经的玄机而变化的,我教你第一组步法,其余你自己研究吧!让人传说出去,一代武林宗师拿到秘图还要别人传授,真够丢人。”
毒蜂马其熊见斌儿走的步法与图上一样,知道此图不假。斌儿说出秘图之理,到底是武林宗师之一,立即领会其中奥妙,暗忖:“第一组我懂了,其余八组还不是同样的变化,我哪还用得着你教?”
“来人呀!”
门口立即走进一人,向毒蜂马其熊行礼道:“总帮主有何吩咐?”
毒蜂马其熊一声怪笑,拍手自门外又叫进一人,道:“将这小鬼送到千毒谷去,喂喂我的宝贝。”
二人拉着斌儿走出房门,转转折折来到一处山谷边沿,猛地将斌儿一推,跌下谷去。
这谷深约六七十丈,谷底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怜斌儿一丝反抗之力也没有,让别人轻易地推下谷去。
斌儿虽然明知不免一死,但在死亡边沿,求生是人的本能,被推落下去之时,身临虚空之际,两手两脚自然舞动。不知下落有多深.摹然两手触着一根树枝。于是紧紧抓住,身体摆了几摆,才牢牢地抱着树枝,停了下来。
斌儿一使劲,翻身骑在树枝叉上,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谷底此处离山顶有多高?离谷底又有多深?他要找出路,忙从怀中取出墨珠,照着四周。
墨珠一离衣袋,一道强烈的红光照遍了全谷。
这一照,将斌儿看得怔住了,在他眼前的是无数乌蜂和无数蛇。
原来这个峡谷直径不过六丈,但深却有百丈以上,两边山腰长满虬松,斌儿攀着一棵大松树,离谷底约有三四丈高。
此时珠光一照,看见四周飞满又大又黑的乌蜂。更使斌儿惊骇的是谷底一条条的蛇,长的约有三四丈长,最小的也有尺来长。蛇信不住伸缩,嘘出的气,腥嗅难闻。这些毒蛇挤满谷底,层层叠叠,怕不有数千万条!斌儿见此,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心想:“毒蜂马其熊说将自己喂他的宝贝,原来是喂乌蜂和毒蛇,敢情这些毒虫都是他所饲养的。”
斌儿虽然持着墨珠,这两种毒物不敢接近,可是他坐在树枝上也不敢触动。他想往上爬,但两边都是峭壁,不说自己已受毒伤,就是没伤,也无如此功力。不知过了多久,斌儿还是想不出该如何办才好,虽然他是抱着必死之念,死对他并不觉得可怕,但是要让他睁着眼死在蛇吻之下,他还没有有那份勇气。
这时,他感到肚里又隐隐痛起来,他知道一天一次的毒发时间又到了。他怕这疼痛难忍,他宁愿立即死去,但又不愿活着去喂毒蛇。
他突然想到自杀,于是,反手取下玄机匕首。想到死,眼泪不觉簌籁地顺颊流下,他在心底默念道:“爹爹,娘!斌儿要追随你们于地下来了。”
继而想到万道力老前辈付托归藏秘笈的事,暗祷道:“万老前辈,请你原谅我无法代你达成愿望了,不但不能将秘笈传给丐帮,而且连丐帮信符,也无法追回。我成了丐帮的罪人,你要惩罚我,只有死后在九泉之下,让你惩罚吧。”
他又想起朱剑夫、朱敏、胡龙华、胡小龙、义姐阿花、赵大海,还有长臂猿丁开杰,灵空长老,癫丐等人……
最后,他又想到明明,更是悲痛万分,喃喃地道:“啊!明明,咱们的约会,我不能来了,如果人死后有知,我一定前来践约,让你知道我死了,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