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都放眼看去,只见眼前都是柏树,松树仅得一棵,於是抢着答道:「松树好像只有一棵嘛!」
孔素棠点点头道:「不错,在我们眼前所能看到的,是只有一棵松树,可是,在这棵松树之後,每隔数丈,便另有一棵松树出现,直到山脚为止。
大家下山之时,只要一棵松树直对着一棵松树走去,便不会有任何危险发生。如果小凤不反对的话,我这就与顾兄前行。」
公孙小凤名义上是十派盟主,实际她还得仰仗宗岳甚多,尤其宗岳提出的意见,她更不便反对,这时遂点头道:「那么棠姐你们走吧l我们谷中相会就是。」
孔素棠与斑衣神童顾大可得令,当即下山去了。
按下宗岳与公孙小凤等守候山头不提,且说孔素棠与斑衣神童二人,不清片刻工夫,已然下至山脚。
两人耳目所见所闻,除了偶而阵阵山风吹过,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外,整个十绝谷,直似渺无人迹之地。
孔素棠深知十绝谷中,人以千计,此刻躲得不见半个人影,倒是一件怪事,她本可直接进入内宫,但为了打听谷中虚实,乃与斑衣神童从大门而入。
入得宫後,只见四处甚为整洁,桌椅上纤尘不染,一眼便可看出,当日还曾经过打扫,同时,她也找了数处隐蔽而足以藏人的地方,依然不见有人藏身屋内。
如此一来,她确信必是卡无邪在捣鬼,故意布下的空城计。
斑衣神童眼见孔素棠犹豫不前,不耐烦道:「我们就这样空守在此,不向里面去了么?」
孔素棠尴尬地笑笑道:「并非我贪生怕死,你要知道,卡无邪最工於心计,事实极为明显,她并非怕我们,而是另有主意,故意敞开门户,目的是引敌深入。
我们只要偶一不慎,便有全军覆没之危,你想想,如此关系重大,我们怎能盲目冒险?我的意思,还得等大家会齐,从长计议。」
经过这一解释,斑衣神童虽是个急性子,却也感到事态严重,的确鲁莽不得。
他两人重又出了屋外,静侯公孙小凤等到来。
但孔素棠心中却无片刻宁静,她既设想卡无邪可能对付他们的办法,又作如何深入的打算。
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卞无邪怀的甚么鬼胎,至此,她索性不再为想像不出的问题大伤脑筋,单从如何着手这一方面去搜索枯肠。
一眨眼间,倒给她想到了一条足以凭藉的妙计,她心想:毒龙尊者给文士仪服下的毒药,期限到今日为止,已是最後的一天,只要今天一过,如不及时再服解药,便将毒发身亡。
而毒龙尊者的独门毒药,乃是武林闻名,到目前为止,任何人也无法研究出-制他的妙药,因此,文土仪如想保存他的狗命,除了直接找毒龙尊者,否则便得来找公孙小凤。
既然有他在旁,何不将他押为人质,作进出十绝谷的法符?
思忖至此,不觉由衷地发出一丝微笑,但这笑容仅在她那美丽的面孔上一现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双层紧皱,脸上忽现讶色。
因为她忽然想起,文士仪打从大路入谷,虽然较之他们所走的一条捷径要远,但他们既在山头停了一阵,复又进入十绝魔君的宫中搜索了半天,按理说文土仪早该到来,怎地至今不见?
如果说他此刻正与卞无邪商量如何对付来敌倒还罢了,万一他要是毒发倒在路上,自己计划岂不整个打破!
文士仪的生死无关重要,自己这边的人身系十派复兴重任,岂能儿戏得的?
正当她为文士仪久久不见现身而愁眉不展之际,公孙小凤等已如一阵风似地到来,一个个将她围在当中,抢着问道:「棠姐,情形如何?发现了甚么可疑之处没有?」
「棠妹,里面没有人么?」
「棠妹,你进入到内宫没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问得孔素棠脸红红的不知从何答起。
就在众人喋喋不休之中,忽听斑衣神童提高嗓门叫道:「你们别穷嚷嚷好不好,等她答覆过盟主的话再问不行么?告诉你们吧!我们哪儿也没去!」
众人听说那儿也没去,不禁同时惊道:「甚么?那儿也没去?」
斑衣神童的话,连宗岳也不敢相信,可是,他素知孔素棠的为人,情知其中必有缘故,是以不声不响,守候孔素棠的解释。
就这片刻,四下反而静得连针掉在地面的声音也听得出了,因为大家都急著要听孔素棠为何不入内宫的理由。
孔素棠苦笑了一下,然後把她所观察到的,和她心中所想的全部说出,最後才环视众人一眼道:「大家是否认为有从长计议的必要?」
此一问题关系重大,谁也不敢冒然主张入宫,同时谁也不愿示弱,提议退出十绝谷去。
公孙小凤在茫然无主时,往往会想到宗岳,此刻也不例外,她对宗岳笑了笑,道:「宗哥哥,你看该如何?」
宗岳早在孔素棠说话时便已打好主意,这时闻问,立道:「棠妹的见解甚是,不妨等文士仪到来再说,如果他来了,我们便押着他进宫,万一他不来,为了安全着想,我们只好暂时放弃入宫的计划,另等机会。」
他提出的意见,可说是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众人待他说完,一致举手表示赞成。
古秋芸绰号病仙女,顾名思义,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她眼见众人哑口无言,既不进宫,又不散去,急得忍不住道:「咱们不进宫去等,就在这大门外晒太阳吗?」
此语倒提醒了公孙小凤,她放眼四下一看,大门前不远处有几棵苍松夹杂修竹,树下甚是荫凉,正是休憩的佳地,於是道:「对!咱们到那边去等!」
一伙人正同向荫凉处走去之际,陡然,但听有人哈哈笑道:「怎么?刚来就要走?」
众人闻声刹住去势,循声望去,只见魔宫大门口一壮汉正叉腰而立,浓眉大眼,一脸大黑麻子,两片乌黑的厚唇外翻,相貌丑恶无比。
一身装束,纯粹是边外打扮,这时咧着-嘴,笑出此哭还难看的样子。
此人眼看群小停住转过身来,接着又抖动着两片肥厚的嘴唇道:「娘的,你们难道还要请么?」
斑衣神童性子最急也最躁,尤其对方嘴里不干不净,他哪还能忍耐得了,只见他抢着跨前两步,一指那丑汉道:「你娘的娘的到底在骂谁?」
那丑汉又是哈哈一笑道:「骂谁!我眼前有谁就骂谁。」
斑衣神童闻言更火,也大声喝道:「你他娘的敢情要想见阎王了……」
那丑汉不待斑衣神童话毕,接口道:「阎王我不想见,倒想先见见你们这批小鬼,怎么样?你又拿我怎地?」
斑衣神童气呼呼道:「怎地!我这小鬼要拿你去见阎王,有种你就给我下来!」
那丑汉「嘻!」地一笑道:「就凭你这小要饭的也配呀!给我滚远点儿吧!……」
说着,他指了群小一下,接着又道:「你们当中谁姓宗?叫姓宗的出来说话!」
斑衣神童也学他「嘻!」地笑了一下道:「就凭你这丑八怪也配跟咱们宗掌门人说话呀?别臭美啦!有我这样小要饭的跟你说话,已经算你祖上有德啦!」
公孙小凤一见那丑汉心里就有气,加上他又指名叫宗岳出阵,更是如火添油,此刻耳听斑衣神童骂得斯文而又缺德,不禁拍手喝彩道:「顾大可,想不到玩铃董骂人的一套,全让你给学会了,过瘾!过瘾!」
斑衣神童从来没听过公孙小凤夸奖他一句,此刻忽听她当众赞扬,不由受宠若惊,他伸伸舌头,双手合握过顶,拱了拱手,好像一个参与竞赛者,临出赛前向支持他的人道谢一般。
那丑汉气得脸红像块猪肝,吐-横飞地-道:「兔崽子,劝你别惹起你爷爷的性子,快叫姓宗的出来说话!」
既然对方指名叫阵,宗岳哪能示弱,是以他急急闪身而出,抢在斑衣神童头里,向那丑汉一揖道:「在下宗岳,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丑汉翻眼朝宗岳上下一阵打量,然後缓缓说道:「我还当你胆小得连祖宗都给忘掉了呢!唔!总算还不错,到底没当缩头乌龟,凭这一点,姑且当你人看……」
宗岳原来只是因他上了几岁年纪,所以对他恭恭敬敬,但对方却出言不堪入耳,极尽挖苦之能事,他就是再好耐性,此时也忍受不了,但听他一声断喝道:「住口!我因为看你一把年纪,不与你一般见识,如再说话不三不四,宗某可不是好欺侮的,干脆说,找我则甚?」
那丑汉初时倒被宗岳那股威严给吓了一跳,但眨眼之间,却又故态复萌,仍然嘻皮笑脸地道:「看不出你这小兔崽子还真像个做掌门人的样子,好!你既干脆,我也干脆,听说你的『五阳神功』很够瞧的,老子要领教领教!」
宗岳没立即回话,脑子里想了一下,皱眉道:「阁下并非生长中原,更与我终南派毫无恩怨,何以甘愿受人利用,与我等为难?」
他说这些话,目的是不愿多树强敌,想以言语打动对方,消除彼此间不应产生的敌意。
谁知那边外丑汉却冷冷一笑道:「哼!受人利用!我『呼图木』几时让人支使来着!」
呼图木三字,登时使在场群小怔住,盖因此人之名,数十年前早已名震中外,不但内功精深,一手暗器更是神出鬼没,只是甚少涉足中原,中原武林人物都只闻名而不相识。
宗岳也曾耳闻其名,再想起日前柳家庄与七海毒蛟蓝海臣狼狈为奸的一批边外人物,情知乃系呼图木邀集而来,如能说服当前之人,这一批边外强敌,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而化解。
心念及此,他复向呼图木一拱手道:「呼图大侠名震中外,一向行为光明磊落,是个血性汉子,此次却替十绝魔君助拳,倒是意想不到。」
这几句话,既夸奖又讽刺,呼图木听了,虽觉得颇不是味,但要翻脸,实又没有藉口,只见他那满睑大麻子,忽红忽白,顿了一下道:「我呼图木并没一定要帮谁,此次踏人中土,乃是慕名而来,只要你赏脸,赐教两招,能将呼图木败於掌下,我呼图木拍拍屁股,带人就走,绝不过问中原武林之事,宗掌门,这样够爽快么?」
此一问题听似简单,实际说起来,却是个极难立时决定的问题,一则呼图木声誉甚隆,中原武林人又不知其武功深浅,宗岳能否胜得了他,事前无法预料。
其次,呼图木讲话是否算话,没人知道他的个性,他要是胜了,会不会另有花样,他万一败了,谁又能保得住他不恼羞成怒?
宗岳思前想後,总认为以不动手为妙,於是,他又一揖到地,微笑道:「大侠何必听信谣言,在下所学,实在微不足道,怎敢与大侠相比?再说,这里也不是比武较技的场所,如果大侠坚持要传授两招,便请订下时间地点,在下按时趋前讨教就是。」
按理说,宗岳的话,人情人理,呼图木再无反对的理由,可是,只见他将双眼一翻,大声喝道:「不行!老子既然话已出口,说了就算,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群小听了,齐都为呼图木之横蛮而气愤,眨眼之间,人声四起,其中闹得最凶的,要算公孙小凤和斑衣神童二人。
公孙小凤口口声声责骂呼图木成心生事,斑衣神童则高声喝打。
宗岳唯恐将事闹僵,连忙摇手制止群小发言,同时他心中闪电般忖道:「看来这家伙要求印证武学只是藉口,不见个高低是不行的了!」
他心中迅速作了个决定,遂道:「大侠是一定要在下献丑么?」
呼图木大刺刺道:「少说废话!」
宗岳心里怒火早已上升,只是他极力压制,这时见对方咄咄逼人,忍不住哼了一声,朗声道:「好!那末你划出道儿来吧!」
论武功,宗岳尽得五阳真经全部精奥,五阴真经二三五篇亦有成就,日前与十绝魔君较过一掌,尚且没有输他,呼图木虽名闻遐迩,谅也不致高得十绝魔君多少,对此宗岳胸有成竹,故此要他定下比武项目。
呼图木冷冷笑道:「不比别的,单以你拿手的内功对掌即可!」
说着,一摇三摆,大步从门前数级石阶上走了下来。
公孙小凤等人不待吩咐,一个个屏息静气,悄悄地自动围成了个半圆形,留下一片空地,好让宗岳施展。
宗岳站处,本离门前石阶尚有数丈之遥,他一动不动,仅双眼虎视眈眈,注意着呼图木渐渐近来的身势。
呼图木下得阶来,行至宗岳身前寻丈处站定,傲慢地喝道:「小辈,上吧!」
宗岳仍然纹风未动,却笑道:「大侠何不请先赐招?」
呼图木冷哼一声道:「既然有心相让,咱呼图木可不耐久候!」
双掌一挫,右掌旋推,立时挥出一掌。
宗岳只觉一股不急不缓,不强不弱的掌风,迎面扑来,心中甚是好奇,当下也不答话,翻掌运功相迎。
他因不知对方功力深浅,同时觉得对方掌风甚怪,是以不敢施出全力,仅以三成真力相试。
这一试,名堂是试出来了,但却险险吃了大亏。
原来呼图木的掌风,在末遭遇阻力以前,看似软弱不堪一击,可是一遇阻力,劲道随即加重,一道一道,视对方的掌力递增,接连可增强七道之多。
宗岳从未遇过如此奇特的对手,冷不防在敌人掌力骤增之下,跟舱退了数步,方始拿桩站稳。
呼图木一掌得势,不禁哈哈笑道:「我当你五阳神功有多出色,原来也不过是这么个窝囊废!」
宗岳并不为他凌辱所动,相反地仍然温和带笑道:「在下自不量力,请接这掌试试。」
这一掌,他用出了五成真力,并且暗中也准备随时加强劲道。
第二掌一接触,宗岳仍然觉得对方掌力强过自己,暗中加上一成劲道,不料,一成劲道甫加,对方却也立还颜色,接着,宗岳又加一成。
但听呼呼风声,直似怒海狂啸,连远立在两丈以外的公孙小凤等,衣角也被吹得飘舞起来,足见两人掌风之猛。
宗岳第二次加劲,依然被对方增强的掌力压得难以推进,就在他第三次正要加劲时,说时迟,呼图木的掌力,陡然有如江涛汹涌,紧迫而至。
刹那之间,不待宗岳反击,对方掌风已如泰山压顶般,猛扫来到,但听「蓬」地一响,宗岳小小的身子,登时震出寻丈以外,摔倒在地。
这一来,倒使公孙小凤等大为吃惊,一个个心中暗道:「宗岳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呼图木真是如此勇不可挡么?」
群小此念甫生,宗岳已然一跃而起,但见他身形一闪,立已回到原来立身之处,双手一拱,对呼图木道:「大侠功力果然惊人,在下佩服之至,双方强弱已分,还望大侠高抬贵手,放过一次是幸。」
此语一出,群小方知宗岳有心相让。
那知呼图木闻言,陡然哈哈大笑不停,良久方始止笑,双眼一瞪,凶相毕露,声色俱厉道:「既然不是老子敌手,你就得乖乖听从老子命令!」
此种语气,任谁也难以接受,然而,宗岳却一反常态,柔顺地点点头道:「大侠尽管吩咐就是。」
呼图木得意地摸摸下巴道:「老子手下,向来没放过一个活的败将,今天正巧碰着老子吃斋,不愿妄开杀戒,否则此谷只怕容得你进,不容你出了。
识相的,从速带着这批小鬼撤出十绝谷,在老子负责看守期间,不得妄想来此撒野,知道么?」
宗岳与群小这才知道,十绝魔君虽然带着重兵出谷,其实谷中另有高手坐镇,难怪他如此大胆而又放心了。
宗岳听完呼图木的话,当时摇摇头道:「别的倒还可以商量,如要宗某撤出谷外,目前碍难从命,尚望大侠顾虑在下立场,非有意为难也!」
呼图木不听犹可,这一听宗岳违命不从,顿时气得混身发抖,一声怒吼道:「小子你敢情想去阎罗殿报到了么?」
公孙小凤忍了半天,这时再也无法忍耐,抢着叱道:「丑八怪,别不要脸了,宗掌门不过是让你,希望你能知趣,没想到你不识好人心,反而认为人家不如你,别说宗掌门不肯退出,就是本掌门人也不会答应,我劝你还是安份点,趁早别淌这场混水,如若不然,吃不了可得兜着走啊!」
呼图木气得暴跳不已,怪叫道:「宗小子,你承认这小妖精的话么?」
宗岳自忖数次忍让,对方却一味苦苦相逼,心想再忍也无好处,於是,他决心一拚,并道:「公孙掌门的话虽不尽然,但武学一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以大侠目前的一点成就,宗某还没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