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容白剑飞再说下去,铁豹东方森已冷然一笑说:“白二,你这小子滑头!嘴上说绝不
怀疑,事实上是叫老夫拿出证据。好,我就叫你看看。”话未落音,已从怀中取出一个很大
的牛皮信套,也未见他作势用力,只随意一甩,那个信封已平稳异常地朝白剑飞飞来。
白剑飞大手一招,那信套已被他的先天无极真气粘入手内。因为信早看过,不需拆口,
忙用食、中两指夹出信纸,随着一抖展开。
武凤楼目光锐利,已看了个一清二楚。只见上写:
敦请青城三老鹤驾光临青阳宫养尊。
下面是魏忠贤的亲笔签名。武凤楼的一颗心登时往下一沉,他知道魏忠贤是居心笼络这
三位武林高人为他在青阳宫坐镇,以震住整个武林人物不敢与他作对,以达到他篡夺皇位的
野心。
用词这么恭敬,简直是把青城三豹当做长辈,怎能不叫这三个老怪物受宠若惊?万一青
城三豹真的率徒归顺青阳宫,那么,自己扶信王、雪家仇的雄心大业就更难于上青天了。怪
不得大师伯千里迢迢约铁豹前来,想必是要用武林的正义来约束三豹,使奸阉的计谋难以得
逞。
正呆想间,又听铁豹说道:“白二,这封聘书可不是老夫假造的吧?还有一封信,你一
并拿去看了吧。”说完,如法炮制,又把一封信甩给了追云苍鹰白剑飞。
白剑飞刚接在手中,身躯陡地一颤。武凤楼早已看出是掌门师伯萧剑秋的苍劲笔迹。白
剑飞展笺看信时,武凤楼侧目一瞥,只见上写:
先天无极派萧剑秋顿首,敬约青城三长者赴杭一游,届时当携敝门下弟子武凤楼晋谒。
武凤楼看罢,不由暗暗纳闷,大师伯约三豹杭州相会,肯定是劝他们不要附属魏忠贤,
可是为什么又单单注明要带自己晋见呢?武凤楼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个掌门师伯为了他的
事业操碎了苦心。
不久前,展翅金雕萧剑秋接到本门弟子密报,知魏忠贤手下的智囊军师风流剑客曼日华
竟然是青城三豹之首金豹东方木的得意弟子,魏忠贤已指令曼日华办两件大事,即聘请钻天
鹞子江剑臣和青城三豹进青阳宫。
一是利用江剑臣之勇武神功充当护卫,二是想借三豹之名镇压天下武林人物,不敢轻捋
虎须。
对自己的小师弟,萧剑秋已有打算。可这青城三豹却任性专横,软硬不吃,弄不好会给
武凤楼的大业带来不可估置的威胁。萧剑秋对此一筹莫展,几乎愁得寝食不安。无意中听得
武林传言:
青城三豹唯一的孙女东方绮珠年已二九,色艺绝伦,江湖上人称青城明珠,但因眼界太
高,无人入选,三豹常为此事大伤脑筋。
萧剑秋灵机一动,这东方绮珠的家世、人品、武功,样祥皆与武凤楼相配,如能促成这
对武林奇缘,极大的威胁岂不变成了极大的助力?
因此,萧剑秋便辗转托人向青城三豹示意:先天无极派掌门人有一嫡传弟子,年貌与东
方绮珠相当,请三豹亲自来杭相看。青城三豹又与五岳三鸟之师,先天无极派上代掌门无极
龙尤振海有旧,所以三个豹子很为高兴,互相一商量,决定三人全部离开青城,前来江南杭
州相看孙婿。
偏偏东方绮珠死缠着要求同来,三豹爱这个宝贝孙女如掌上明珠,禁不住她的纠缠,便
令她青衣男装相随。动身之前,大豹二豹有事需要再留几日,才决定让三豹带着孙女先行一
步。
萧剑秋哪里知道武凤楼与魏银屏之间的恩恩仇仇,生死苦恋?为了此事,几乎令武凤楼
陷于九死一生的险境。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白剑飞看完了大师哥写给青城三豹的请柬,斜跨一步,侧身而立,朝武凤楼一挥手
叫道:“楼儿!上前拜见三爷爷。”
武凤楼答应了一声,紧走了两步,来到铁豹东方森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三爷
爷!”双膝一屈,向下跪去。
哪知就在武凤楼双膝刚刚点地正想磕头之际,东方森已从石桌上腾身而起,陡伸右手,
抓住了武凤楼的衣领提了起来,颤声问道:“你叫何名?是谁的门下?”
大家才发现这个不可一世的老怪物不仅问话时声音发颤,而且抓住武凤楼领口的那只大
手也微微发抖。更出奇的是那青城明珠东方绮珠,就在自己的祖父喝问武凤楼时,窈窕娇躯
竟然连连颤动不已,爷儿俩内心的激动几乎不可遏止。
武凤楼哪知内里情由,肃然微声道:“晚辇武凤楼,愚师五岳三鸟。”
武凤楼话未落音,铁豹东方森已转脸向追云苍鹰问道:“剑飞,你们五岳三鸟到底有几
个弟子?”
他这时不喊白二,改称了剑飞,语气也比刚才柔和了许多。白剑飞躬身答道:“我们师
兄弟三人有约,只收一个徒弟,这孩子是我们唯一的传人。”
铁豹一听,面现喜色。一双豹子眼无限慈爱地瞅着武凤楼,竟然充盈着晶莹的泪光。那
东方绮珠惊喜满面,突然垂下了粉颈。
缺德十八手早已看出了端倪,心想麻烦事来啦!忙着上前叫了一声:“老爷子,既然几
代都有交情,那就是自家人了。请老人家去佟家庄一叙,好让晚辈等略尽一点儿孝心。”
铁豹东方森从武凤楼脸上收回了目光,和气地说道:“佟家庄我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
在。一来萧掌门没有来到,二来也没有我们爷儿俩单去的道理。我的两个老哥哥最多明天也
必能来到,还是一齐见见的好。珠儿,唤你的马来。”
东方绮珠樱唇一撮,一声宛如笙簧般的清脆哨音刚落,已听到林外传来嗒嗒之声。武凤
楼、李鸣等人这才猛可地想起东方绮珠原来是骑着马来的。眨眼之间,一匹黑马飞跃入林,
直贴在东方绮珠的身边才停了下来。
只见那匹马长有一丈,高约七尺,遍体乌黑油亮,四蹄却是纯白而生光,喷鼻扬鬃,神
骏异常。武凤楼不由得心头一凛,这匹宝马分明是武林中盛传的“乌云压雪”,乃本代峨嵋
派掌门司徒平的坐骑,怎么到了青城派的手中?
正自狐疑,东方森已从马披套中取出一盘金光闪闪的东西,双手捧着交给了武凤楼。武
凤楼看了一眼师父,见师父示意他收下,这才双膝脆下,接了过来。
原来是一条和东方绮珠所使一模一样的软鞭。接鞭时,无意一瞥,却发现东方绮珠虽然
羞人答答,但那一脸喜色仍是遮掩不住地流露了出来。
又听东方森哈哈一笑道:“青城派的鞭法,在武林中一向久负盛名。特别是这乾坤双鞭
乃本派两样神兵利器中的一种。
你的对手很厉害,销魂刀又扎眼,很容易令人认出你的身分。三爷今天将这一条鞭送你
当见面礼,并教你天罡三十六鞭的招数。这条鞭不用时,可围在腰意当作腰带,用时解开如
意扣、抖手而出,既能拼杀对敌,又可拨打弩箭,是防身的最好武器。”
说到这里,转脸对着东方绮珠喊道:“珠儿,传他鞭法。”
东方绮珠神情振奋,一张俏脸激动得光彩照人,抖手出鞭,身手轻灵。只见一条金鞭上
下飞舞,左右盘旋,鞭招诡异,入化出神,宛若一条出水的金龙,掀起千层海浪。真是风狂
浪猛,十分惊人。她不仅把三十六招天罡鞭一气呵成,并把绝命七鞭也一并使出。
东方森哈哈大笑说:“鬼丫头,你倒挺大方,连青城派的看家本领也一齐教了!看你今
后拿什么降服他。”
武凤楼听到这里,才心有所悟,刚想说些什么,东方森已笑着对白剑飞说:“剑飞,老
夫这十年以来,从没有这么高兴过。此去西向十里左右袁家堡,有当年我的一个老伙计八臂
哪吒袁化,我带珠儿先去那里。咱们订好了!明天下午你带着楼儿前去请我们爷儿俩,咱们
再一起去佟家庄相叙。”
说罢,轻挽孙女东方绮珠的手腕,双双纵起,落在那匹“乌云压雪”的身上。蹄声嗒嗒
中,又听东方森那洪亮的声音说了一句:“剑飞,一定明天下午来接我们。”
望着铁豹祖孙倏然远去的背髟,白剑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武凤楼刚想开口说话,追云
苍鹰已挥手止住了他说:“一切事情,等你掌门师伯来了自有定夺。”武凤楼只好默默无言
地跟随众人走出了树林。
白剑飞一行刚走出树林,便见一骑快马奔至林边,一个四十多岁的蓝衣大汉跳下马来,
对佟元超施了一礼说道:“庄主,六和塔附近今天一早就来了一个少年书生,还带着一个书
童,徘徊不去。小的看不出他的路数,也不敢惊动他,特来禀报。”
原来这个大汉是佟元超派去守在六和塔附近的暗桩,发现了可疑人赶回报信的。白剑飞
用手指着武凤楼和李鸣说:“你们二人前去看看,不要惊动他们,谨防是女魔王侯国英的眼
线。”
武凤楼、李鸣领命赶到了六和塔时,已近中午,游人很多。二人穿插在游客中间,暗暗
贴近了六和塔下。果然发现一个白衣少年携一青衣小童在塔后徘徊流连。二人艺高胆大,慢
慢向他们身边靠近。
不料,走近丈许,已看出那是郡主魏银屏和贴身婶女兰香所扮。二人心头一惊,知必有
大事。正欲靠近,武凤楼扫视之下,却发现一个游方郎中在离魏银屏不远的地方坐着休息,
两只跟不时有意无意地盯向魏银屏主仆,忙用肩膀一抵人见愁李鸣。
李鸣早已会意,迅即杂在游人之中扑了过去,趁那郎中暗盯魏银屏之际,猛一提气,已
扑到那郎中的右侧,出其不意地陡然一伸左手,抓住了他的右肩,食、中两指正好点在他的
肩井穴上。
郎中冷不防落在人家手中,惊得张嘴欲呼,李鸣右手早已扣着从自己身上搓下的污垢,
形如丹丸,指头轻弹,已打入郎中的嘴内。由于事出突然,那郎中一吸气就咽了下去。李鸣
低声说道:“想要命,跟我走;耍心眼,屠了你。”
说也可笑,这宝贝随口胡诌的几句话送入那郎中耳内,活象活力无比的十二字真言,吓
得他亡魂皆冒,哪里还敢违抗?便乖乖地跟着李鸣并肩而走了。不知内情的,还真认为是一
对很好的朋友,畅游钱塘名胜呢。
李鸣牵走了眼线。武凤楼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确信无人盯视,才悄没声息地出现在
郡主魏银屏面前。魏银屏因自己已改男装,示意假书童兰儿留神巡风,便相携武凤楼缓缓地
走进了附近林间。
没等武凤楼询问,魏银屏已急急地说道:“武公子,大事不好,今天凌晨又接到我叔父
八百里急递传来的密令,命侯国英将令堂押赴凤阳,交皇陵镇守使祖大寿,并指令侯国英派
五鬼护送!以防截劫。
所好,信让我截下了。但这是内阁密令,我不敢销毁,只能暂扣半天。反正不过今夜子
时交给她的手上,她就奈何不了我。我一接到这封密令,几乎急晕了过去,无奈才改了装,
带着兰儿偷偷来到此地碰运气。”
武凤楼听罢魏银屏的叙述,急怒交加,冷冷“哼”了一声说:“魏忠贤是逼我挺而走险
了!事已紧急,等不到侯国英的生日了。我只好今晚再闯监牢,拼死救出老娘。”
魏银屏在武凤楼暴怒的时候,默默地让他发泄。等他把话说完,才耐着性子轻声问道:
“你觉得这样有把握吗?”
武凤楼虽然急怒攻心,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听魏银屏一问,他叹了一口气,又摇了一下
头,表示没有绝对的把握。魏银屏又问了一句:“如果救不出令堂,你又陷入重围,怎么办
呢?”
武凤楼身躯一抖,切齿说道:“我要和侯国英及其爪牙同归于尽!”
魏银屏突然叹了一口气说:“你怎么不求我呢?只有我能放出你的母亲,并且不用和侯
国英同归于尽。大不了只是挨叔父一顿臭骂,充其量也不过是我软禁起来,这就叫‘虎恶不
食儿’啊。”
武凤楼听罢,先是一怔,接着打了一个冷颤,最后是缓缓地抬起了头,注视着魏银屏的
面庞。只见她改成男装,更有一种潇洒飘逸的气度。只是面色泛白,失去了女孩儿家应有的
红润。
武凤楼知她一副柔肠几欲寸断,确为自己操透了苦心,禁不住心头一热,鼻尖一酸。魏
银屏心细如发,武凤楼的内心深处岂能瞒得过她的一双秀目?她突然靠近他一步说:“你下
午到醉仙居去,自有人候你。我要你扮成中军摸样,前往两江水陆提督府。我以过堂为名,
把令堂从监牢中提来,随你同去。
侯国英再狡猾,大白天她也不会怀疑。就是弄翻了,充其量她也不过只有一千五百名锦
衣卫。我的帐下,可有十万铁甲大兵。谅她再横,也不敢和我对抗。”
武凤楼呆呆地听她说完,突然问道:“郡主,你几次不计前仇,救我母子于危难,难道
一点也不考虑后果?”
魏银屏凄然说道:“你虽杀了我的父亲,但是他先杀了你的父亲。我已多次说过,我只
求心之所安。哪顾得再考虑什么后果?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只求势败之日,受戮之后,武公
子能念及咱二人曾有婚姻之约,免得白骨露天,也就感恩不尽了。”
武凤楼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刚想温言相慰,魏银屏已释然一笑道:
“凤楼,别忘了我安排的话,我该走了。”说罢,又看了武凤楼一眼,急步走出树林,带着
女婢兰儿扬长而去。
武凤楼默然良久,知事情只好如此,也顾不得再次连累郡主了。刚想去寻李鸣,忽见前
面一阵大乱,几十匹怒马翻蹄亮掌疾驰奔来。武凤楼一眼扫去,只见前面五骑正是女魔王侯
国英魔下五鬼,心头一凛,知必是为己而来,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新得的软鞭,准备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