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条窈窕的身影幽灵般地出现在四个五色人妖的外围。耀眼的刀光一闪,蓝虎的人头已平颈而没。老四白狼贺庆一招“惊鹿回顾”只发了一半,已横尸地上。
江剑臣早已看出是誓死相投自己的六怪中的胡眉赶来相助。只见她消瘦了许多的清水脸儿,脂粉不施,半旧的一身素裳,已洗去艳丽的色彩,显得更大更亮的两只杏眼,满是兴奋之情。刀光如闪电,人影似鬼魅,又扑向了红狮贺节。看样子,她是想擒贼擒王。江剑臣只说了一声“不准上”,但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两声闷哼。
红狮摇摇欲倒,最后萎缩地上。而胡眉也跌翻在地,终于没有起来。
李鸣离胡眉最近,紧走几步,俯身抱起。只见她面如金纸,胸前一刀,伤口长有半尺,鲜血染红了衣襟。
江剑臣两眼一红,啸声震天,夺来的快刀织成了层层刀幕,把原来打算放走的老二黄豹贺礼网在了刀幕之中,喀嚓一声,斩于怪刀之下。他飘身欺近李鸣,接过胡眉,抱在怀内。
正这时,猛听武凤楼一声疾呼,以刀拄地,喘息不止。鬼守尸的身形一晃,已隐入林间草丛之中。江剑臣有心去追,又怕误了胡眉的性命,看了李鸣一眼。李鸣忙不迭地取出李文莲所赠的少林大还丹,塞入胡眉之口。接着,用极快的手法替胡眉裹好了伤口。
江剑臣抱着胡眉,尽量把身形身稳,飘上了山坡。武凤楼、李鸣仍是分为左右两翼,逼向了三边总督杨鹤存身之处。
江剑臣率先赶到了杨鹤存身歇息的大树之下。他报仇情急,左臂抱着胡眉,右手陡扬,刚想把舅父杨鹤立毙掌下,只见杨鹤一声颤呼“饶命”,已跪在了地上。
江剑臣只觉得头上轰地一响,气炸了心肺。一阵震颤,几乎把抱在左臂间的胡眉掉在了地上。
武凤楼、李鸣二人情知有变。特别是缺德十八手李鸣,一见杨鹤跪地求饶,就知道这绝不是杨鹤。好个奸诈狡猾老谋深算的三边总督,一定是趁对方白刃相向之际,让手下将校作为替身,以金蝉脱壳之计,狼狈潜逃,赶回京师求崇祯皇帝保护去了。
三人注目一看,跪地求饶的杨鹤果然是中军副将杨鸣所扮。江剑臣一声怒吼,右手五指如钩,猛然搭上了中军杨鸣的右肩,狠狠地摇撼了几下。他急怒之下,忘记了自己是何等功力,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杨鸣的右臂肩骨已被他无意中给捏得粉碎!
杨鸣这一残废不大要紧,到后来江剑臣几乎死于他的阴谋暗算之下。可怜女屠户李文莲为救江剑臣母子,不光伤损了如花粉面,还几乎惨死在乱箭攒射之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等杨鸣昏死复苏之后,江剑臣等才从他口中得知杨鹤已秘带亲随逃走老半天了。
江剑臣气无可出,一脚把杨鸣踢出一丈多远,才觉得怀中的胡眉抖动了几下。俯首一看,只见她失了血色而变得煞白的俏脸上,浮上了一丝惨笑!嘶哑着嗓音说道:“主人,别管我了,快去追杨鹤要紧。他若进了京城,报仇的事就不好办了。”
江剑臣默然了。他不是不清楚,舅父重镇边陲、麾下拥有十万精锐,朝廷一向倚若长城。
特别是拥立信王有大功于当今。他只消哭求万岁传旨,要江剑臣免其一死。自己要再杀他报仇,就会激起圣怒。
有心马上急追,可眼看怀中的胡眉挣扎在死亡线上,焉能忍心弃她于不顾。又想起她血心为主,历经女屠户李文莲、女魔王侯国英二人的蛮横诱逼,形势再恶再险,对自己始终忠贞不二。在江剑臣看来,现在怀中的胡眉,似乎比侯国英、李文莲二人更能引起他的怜惜。
他错了错钢牙,放缓了脸色,苦笑一声,真诚地说道:“胡眉,报仇虽然重要,可你的命不是更重要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给你疗伤要紧。”
胡眉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冷若冰霜的江剑臣,突然在自己重伤之后,变得这么关注起来。她热泪迸流,恨不得伤得再重一些,好再多博得主人的一份怜惜。
可她毕竟是一个倔犟的女人,轻轻摇了一下头说:“给我留下几粒丸药和一些水就行了,我不会轻易死掉,还是老爷子的血仇要紧!我求求你了,我的主人!”
说完,秀目含泪,注视着江剑臣显见清瘦,更觉英俊刚毅的面容。
江剑臣温言安慰道:“胡眉,别说了。好好看伤吧!”
把胡眉抱到一个幽静的所在,重新裹好了伤口,又给她推拿一番,才找到一户山民,留下好多银子,安排她安心静养,这才率领李鸣、武凤楼二人赶往京城。
由于几经耽搁,一路上,连杨鹤的影子也没有觅到。三人进了京城,到了老驸马府,吩咐下人请来了驸马千岁,不等找到曹玉、凌云,就由李鸣详述了一切经过。
最后,江剑臣恳请老驸马带领自己入宫面圣。
冉兴带着三人刚刚来到文渊阁,就觉得味儿不对。因为文渊阁学士就是贾佛西,他和江剑臣本是结拜兄弟,情同手足,他绝不会避而不见。眼下,文渊阁静得出奇,却不见贾佛西人在何处,真是奇了。
老驸马冉兴是个热心人,干脆连武英殿也不去了,径直来到了金銮殿。一问曹化淳,才知万岁正在乾清宫批阅奏章,四人悄悄进入宫内。
原来,明朝时过了端门,午门,就是三大殿。
这些地方,象老驸马冉兴这样的三朝老臣是很容易进去了。从乾清宫起,等于到了内宫,不得宣诏就不敢进去了。
曹化淳去了许久,才出来宣他四人进去。武凤楼、江剑臣爷儿俩原有埋怨崇祯登上九五就端起架子之意,可一见万岁崇祯辛勤政务据案阅览各地奏章,又不觉升起了敬意,由冉兴率领,一齐俯地参驾。
崇祯皇帝朱由检将三人一一扶起,等抚到江剑臣时,还破例地牵了一个他的手,痛惜地说道:“寡人因卿功大,一心想加重酬赏。所以才有礼部传旨‘速报三代宗亲履历,以便旌表’之事。不意反使卿失去慈父,皆朕之责也。”
江剑臣闻听,心神一颤。他知道,报仇之事无望了。三边总督杨鹤已抢在他俩前头进宫见了圣驾。
果然,崇祯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后背,说道:“杨鹤虽护驾有功,但杀人之责,确难抵赖——”趁着崇祯语气一顿之际,江剑臣扑地跪倒,含泪奏道:“杨鹤先害草民父子于前,又惨杀草民家严于后,两世深仇,耿耿于心。望圣上与草民做主。”
崇祯的脸色陡然庄重起来,缓缓说道:“杨家世代将帅,诗礼传家。当时,杨鹤少年得志,反对姐姐无媒而婚,情有可原。虽弃卿于襁褓,也是万不得已。不过,这一次蓄谋杀人,确难恕宥,朕自有道理。”说罢,目视老驸马冉兴。
冉兴不敢多言,只得率三人退出乾清宫去。
冉兴知崇祯对杨鹤的态度暖味,有失江剑臣等人之心。重新回到驸马府之后,特别安排了一餐丰盛的晚餐。小神童曹玉和天山飞蝗凌云也一齐入席。江剑臣好象也很高兴,一点也没什么芥蒂,宾主尽醉方休。
武凤楼为人忠厚,又因父亲和万岁有过师生之谊,自己也和崇祯皇帝有过盟约,誓不相负。如今见当今对三师叔的杀父大仇态度不明,叫他如何咽得下去!在冉兴劝酒时,他偷偷地留了量。
晚饭后,等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凌云等睡下很久,他才悄悄地唤醒了曹玉,吩咐他等三师爷爷动问时。就说是去去就来,曹玉点头答应。
武凤楼悄悄出了驸马府,从神武门西侧的御河旁,避开箭楼上大内侍卫的耳目,飞身上了宫墙,穿行在西门宫的间隙,直奔乾清宫而去。
不料,天已三更,滴漏迟迟,月挂西南,整个皇宫好象沉睡过去一样寂静。武凤楼心中一急,暗暗想道:魏忠贤尚未杀头,其余逆党也大多未捕,万岁怎么这般大意?竟然一点也不防备。要是有歹徒乘夜潜入,如何是好?
他究竟是大臣之后,忠君之心甚盛。不料,来到三大殿的最后一殿,也就是现在的保和殿侧,突发现殿中有人。武凤楼知当今万岁午夜操劳国事,仍未歇息。怕惊动殿内之人,他施展“壁虎游墙”轻功,一直贴到花窗的短横梁上,屏息静心,窃窃窥望。
只见殿中烛光并不甚亮,吴孟明、曹化淳侍立两边,崇祯在龙书案后,右手扶案而立。
下面跪着一人,因烛光大暗,看不清是谁。
正在这时,秉笔太监王承恩匆匆进来,跪下奏道:“老驸马千岁到。”
随着传宣之声,老驸马冉兴应诏午夜进宫。武凤楼灵机一动,知下边跪的肯定是三边总督杨鹤了。
当下,就听崇祯厉声斥责道:“杨鹤,朕受魏阉逼害,多亏武、江、李等人相助,你本知之甚详。何况,司马文龙又是朕传旨查找族表之人。当初你嫌贫爱富,拆散婚姻的行为姑且不论,就凭这擅杀功臣之父,罪就该诛……”崇祯说到这里,三边总督杨鹤头触金陛,流血不止,恳求开恩。
武凤楼悬着的一颗心塌实了。开始,他真怕圣上有偏袒杨鹤之意,惹三叔师怨恨,激他做出不臣之事。如今一看圣上如此发落,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怕稍一不慎,露出行迹,有欺君大罪,忙退回墙角,按原路退出宫去。
回到驸马府,三师叔江剑臣和李鸣等人正坐候他的归来。原来,别看老驸马冉兴情意殷殷,劝酒频频,但江剑臣等人一来是心中有事,二来酒量也大,并没有醉倒一个。武凤楼一走,江剑臣原本要追去,硬是被李鸣、曹玉等人给拦住了。
如今,江剑臣一看武凤楼脸上气色很好,兴冲冲归来,忙问情形如何。武凤楼据实说了一遍,众人心下一松。只有李鸣好象要说什么,但终于忍住没说。
由于报仇之事有了希望,江剑臣头一个吩咐大家各自安寝,他自己也去睡安稳觉去了。
武凤楼刚刚解衣,尚未入寝,缺德十八手李鸣已悄悄地掩了进来。轻轻关上了房门,贴坐在武凤楼的榻沿上,轻声问道:“大哥,你是否从西北角入宫?”
武凤楼愕然一怔,问其何意。
李鸣根本不理这个茬儿,又问了一句:“那么,大哥自然是沿西六宫间隙进去的?”
武凤楼刚点了一点头,缺德十八手李鸣紧跟着又问了一句:“不要说,大哥是潜伏在后大殿西南角,双层飞檐之下,由花格窗间观看的了?”
武凤楼又点了一下头。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鸣只是这么草草地问了三句,不等武凤楼再说什么,就匆匆地溜了回去。
武凤楼等李鸣走后,不由得暗暗称奇。心想:鸣弟又玩什么鬼把戏?默想良久,百思不解,就渐渐入睡了。
次日黎明时分,武凤楼首先起床。匆匆赶到三师叔江剑臣的卧房,但见人已不在,桌案留有一笺。武凤楼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得颜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