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勿缺暗道:“这人把话说得这么死,一点也不给对方保留说话的余地,对方能不恼羞成怒么?”
宁勿缺在此处呆了这么久,已是腰酸背痛了,他便索性一个马伏趴在地上,这样一来,虽然样子有些不雅观,却舒服省力多了。
仇青竹的声音变得有些恼怒了:“左扁舟,事到如今,即使你口吐莲花,也改变不了事实!”
左扁舟道:“我就奇怪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利落些,大家一涌而上杀了我?任你们把什么样的罪名压在我的头上,我也是无法分辩了。”
翁荣叫道:“你以为你还逃得脱么?”
左扁舟平静地道:“既然我敢来,自然就不会畏死!这些年来,你们把与我毫不相干的事都记在我的头上,现在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另一个宁勿缺从未听过的声音冷冷地道:“真是煮熟了的鸭子嘴硬!”想必此人也是永州四老之一。
然后,四下便静了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似乎方才还唇枪舌战的几个人,此时已突然凭空消失了。
宁勿缺有心要抬头去看个究竟,却又不敢抬头。
倏地,“铮”地一声,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然后便是一声长啸,响起不绝于耳的金铁相交之声。
显然,双方已动上了手。
宁勿缺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在拉他的胳膊,他有些艰难地侧过头,看到那女孩正示意他起身。
宁勿缺心道:“让我伏下的是你,现在让我起身的也是你!”
不过在这儿伏着也实在有些难受,他便小心翼翼地起了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已经又酸又麻了。
他不由暗自苦笑道:“涉入江湖的第一天便这样狼狈不堪!”
两块巨石之间有一个低凹处,而这低凹处前面又长了一棵小树,这倒真是一个眺望遮身的好地方!
在这当儿,宁勿缺忽然明白少女要躲的人并不是左扁舟,而是围攻左扁舟的人!
江湖中人解决恩怨时,是不愿有别人看见的。
两声巨石之间可以容身的地方实在不大,以至于宁勿缺不得不与这位少女挨挨挤挤地贴到一起。
宁勿缺感觉怪怪的,似乎自己的心总是飘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来。
前面的六人已杀作一团!
左扁舟的武功在所有人中显然是最高的,他以一对五,竟不落败!
宁勿缺也只能认出左扁舟一人,其他的人他都没见过,此时混在一声儿,哪里分辨得出来?左扁舟自然是这几个人中惟一穿白袍的那个人!
左扁舟左手拿着一把二胡,右手则是一柄弯刀,那刀很狭长,几乎比寻常的刀长出一截,同时,刀身又很窄,几乎像一条柳叶!
左扁舟便将这把又长又窄的刀舞得神出鬼没!
而他的身形则更是鬼神莫测!几乎已化作一道白色的光弧在穿掠翻飞。
宁勿缺看的几乎收不回伸出去的舌头,心道:“这样的武功,实在是闻所未闻!那么多的人,居然伤他不着!”
其实,左扁舟的功夫在“无双书生”之下,只是宁勿缺并没有机会见到“无双书生”把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时的情景,所以他才觉得左扁舟的武功似乎比“无双书生”的武功还要厉害!
宁勿缺目不瞬转地看着眼前的生死搏杀,几乎忘了自己身子所站立的地方。
渐渐地,宁勿缺已看出翁荣是谁了,因为在围攻左扁舟的五人中,有四人的武功是在伯仲之间,只有一个人要略略低一些,那么此人定是翁荣无疑,而剩下的四人则是“永州四老”
了!
永州四老中有一个人用的是龙头拐杖、其他人用的全是剑。那龙头拐杖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幽亮光,想必定是精钢打造。
而翁荣手中则是一柄链子枪,宁勿缺虽然以前未曾见过真正的链子枪,但在书中却是早已熟悉,他知道链子枪是一种极难练习的兵器,有柔有刚,颇不易把握,所以用这种兵器的人,都是有些本领的,不像刀那样只要有手的人,都会拿着砍上一通!
宁勿缺心道:“若不是我已知道左扁舟是双目失明之入,光看他对敌,如何看得出他是瞎子?那么快的攻击,他目不能视,居然都能一一挡过,也实在不可思议!”
翁荣攻得最狠,默不作声,只顾一招狠似一招向左扁舟身上招呼,他不出声,一则是因为这样袭击的效果会好些,二则是因为他知道左扁舟与他的仇恨最深,所以左扁舟最愿意攻击的人就是他。
左扁舟在五名对手间窜走翻飞,仿佛是一个有形无实的鬼影子一般,其快捷似电!
对于五人,他绝不恋战,更不滞纳犹豫,相对应付,全是一沾即分,四处游掠!不能一击而奏效,那么他便绝不再多耽搁任何时间!
看起来,左扁舟几乎是一味防守,而对方是在一味地进攻!
倏地,左扁舟闪腾的身形斜向一侧,右足略一前探,左足微点,顺着他的姿势改变,他的那把又长又窄的弯刀突然如银色巨潮一般,急卷开来.银芒飞射,沉闪腾舞,像煞了千百团银色火焰在交相飞织!
一连串震耳荡魂的金铁撞击之声在夜空中响起!
惨叫如泣!
惨叫声之后,宁勿缺发现翁荣突然一下子矮下去一半!
待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时,他才明白翁荣已被一刀拦腰斩断!
宁勿缺只觉自己的胃一阵紧缩,几乎要反呕出来!
难道这便是江湖中的快意恩仇?一个本是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便成了两截毫无生命的东西!
血腥之味开始在这荒野中弥漫开来,宁勿缺觉得这种味道与自己家中年代久远的古钱币上所长出的绿锈之味道极为相似!
左扁舟一刀制敌之命后,人已贴地而飞,刚待挺跃,那根精钢拐杖已挟着”呼呼”风声,快逾石火电光般横扫过来!
如被扫中,哪有命在?
左扁舟的刀在钢拐即将及身的那一瞬间,已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横封而出,那白亮的刀身,竟然还是又快又准!及时地挡开了钢拐的尖端!
钢拐来势如此刚猛,自然不是这样一刀便可以封住的!
而事实上,左扁舟也没有指望可以直接封住这一记横扫!便见他的身子哭然飞了起来,看上去像是被钢杖扫飞了似的。
其实,是左扁舟借了钢杖的力量。
左扁舟借这一拐之力加上自己的力量,去势极快,身子突然一曲一弹之际,不但迅速摆脱了钢拐的威胁,还远离了战圈,仿佛他的身体、他的生命,成了他的一部分。
本是电闪石火,一瞬万变的战局,突然一下子变得沉寂如死水了!
而这时的肃杀之气,竟比原来更浓,浓得几乎化之不开!就像一根已被绷得很紧很紧的弦,只要再稍稍加上一点力,这根弦便会承受不住,“嘣”地一声断了!
宁勿缺看到四个围攻者以极慢速度向左扁舟靠近,慢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离左扁舟只有不及五尺远的地方,四人站住了。然后,其中一个持剑者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平平地向前伸将出去。
那把剑的动作是那么的缓慢,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划空之声。
所以,左扁舟一定无法察觉到已有一柄可以致命的剑正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自己。
剑尖选择了左扁舟的心脏,这柄剑一寸一寸地逼近它的目标!
也许,是剑的主人太紧张了,也许是剑的主人太自信了,反正,在剑尖离左扁舟尚有一尺之距时,剑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如此快的剑!
如此近的距离!
但左扁舟的反应实在也太快了,快得令人目瞪口呆!
看上去,似乎当剑尖一动之时,左扁舟就立马跟着动了!仿佛这把剑是左扁舟身上的一个开关,只要一触,左扁舟便会立即有了反应!
左扁舟的身子像被一阵大风掀起一般,向后飞去。同时,他的刀已以惊人之速,自下向上反撩而出。
那把剑的剑尖已经扎进了左扁舟的前胸!
只是,扎进的深度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剑尖只穿透了他的肌肤,却没有伤到肌肤下面的心脏。
而左扁舟那一招看似平淡无奇的反撩,却已准确地命中目标,将对方的腹部拉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这一方面要得益于刀身的长度,而更重要的自然是左扁舟的快、狠、准!
如果从创伤上来看,袭击者反而吃亏了!这是他贸然急进而付出的惨重代价!
但他们有四人!如果左扁舟仍是如此以静待动的话,接下去,他会吃亏不小!毕竟,那样一来,他只能是永远地处于防御之中。
便在此时,左扁舟突然盘腿坐在地上了!
这个举动,令场内、场外的众人齐齐一怔!
亍勿缺实在不明白左扁舟为何在这种危险的时候,还有胆量坐下!
接下来的事,更令宁勿缺大惊失色!只见盘膝而坐的左扁舟居然又拉起了二胡。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宁勿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在这个时候左扁舟还能拉起二胡,不是疯了,便是傻了!
声音响起之后,左扁舟似乎平空飞起,如掠空惊鸿,以快追奔雷之速,向一个方向疾扑而上。
这个方向正是那位手持钢拐之人所立之处,他在这个地方并未曾有什么动作。
那人先是略一犹豫,大概是想判断出左扁舟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他站立方位的所在。
这是一种致命的犹豫!
待他发现左扁舟并非毫无目标的佯攻时,再撤身已是迟了一步!
他的钢拐刚刚扬起,便突然脱手而飞了。
与他的钢拐一同飞起来的还有他的一只手。
惨叫声还在喉底,左扁舟的刀已如鬼魅般划过了他的颈部。
他的整个头颅便飞了起来,这左扁舟出手也太狠毒了!
再折一人,更使剩下的三人大骇!他们弄不明白这个双目失明的左扁舟是如何准确地判断出自己几人所站的方位的!
少女压低声音道:“他的二胡声传出之后,前面如果有人,便会被挡,声音便略有变化……”
宁勿缺忍不住地道:“这种变化也能分辨出来吗?”
少女道:“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哑巴呢!”宁勿缺不由苦笑了一下。少女又道:“寻常人自然不可能分辨出这种极其细微的变化,但瞎子的听力本来就异于常人,何况左扁舟不是一般的瞎子。”
宁勿缺心中大为叹服,心想:“怎么连前面有没有人,人离自己有多远都能以耳听出,实在是匪夷所思!”
少女明白这个道理,而“永州四老”中剩下的三老却没有明白,他们的心中已升起了寒意,暗想:“莫非这老东西的失明是假装的?”于是他们便不敢再按原来的方法悄无声息地进攻了,而是围着左扁舟一味游斗.
如此一来,对左扁舟来说,是大大的有利了!与五人缠斗,他尚且不怕,何况现在只剩下三人,而这剩下的三人中还有一个仇青竹是受了伤的。
不过,他自己也已受了伤,虽然伤得不重,但血却流了不少,因为对手逼得太紧,自己根本无暇去包扎,时间拖久了可就有些麻烦了。
他亏就亏在基本上只能在防守中反击,如果对方不进攻,那他就只有等的份。
这时,宁勿缺忽见仇青竹打了个手势,三个人便齐齐退开至一丈之外。
然后,便见他们三人在各自的怀中一掏,掏出了一团东西,轻轻一抖,竟是软索!
少女道:“他们一定是要出歹毒的主意了!”
果然,三人已悄悄地用绳索在地上布了三个圈套。
然后,“永州三老”便故意在三根绳索附近游走,并有意放重了脚步声。左扁舟脸上有了隐隐的得意的笑容,显然,他是为自己捕捉到了对方的行踪而高兴。
然后,他便不动声地向那边移去。
永州三老紧张地看着左扁舟的双脚。
宁勿缺心想:他们即使套中了左扁舟,这样的绳索又能有什么用呢?他只要以内力一扯,绳索还不是立断?
静静地蛰伏于地上的软索当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左扁舟对来自地面上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的一只脚终于踏进了其中的一根套索之中!
手持这根软索的人立即疾然反手一牵。
左扁舟的身子在这猝不及防的突变中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另外两把剑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两侧掩杀而上,准备要借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给左扁舟以致命的重创.左扁舟的应对可谓巧妙至极!他并没有竭力要去保持身体的平衡,而是顺势直“跌”出去,姿势古怪异常!
两柄袭杀之剑立即走了个空。
宁勿缺不由暗暗叹服,心道:“若是换了我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准是强自稳住身子,这么一稳的工夫,对方的剑自然已顺利地进入了我的身体之中。”尽管如此,左扁舟的形势也已变得大为不妙!因为此时他一方面要应忖两太高手的攻击,另一方面又要受脚上的绳索累赘,这远比三个人同时攻击的威力更大上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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