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
求死谷暗道中。
轩辕奉天忽然一惊,猛然坐直身躯,沉声道:“有声音!”
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异响声传来。
小草声音微弱地说了句什么,轩辕奉天竟没能听清,他心中不由很是不安,忙道:“墨姑娘……你说什么?”
“是……白大哥来……救我了。”小草断断续续地道。轩辕奉天听清了这句话,不安之情却更甚,他知道小草一定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否则既然她曾说“白大哥”已被害,此时又怎能来救她?
但远处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可闻,并且向这边靠近,渐渐地轩辕奉天已能大致辨出那是脚步声与响起的金铁交击声混合而成的嘈杂声音。
难道,是水族的人在长时间的等待后失去了耐心,开始强行进入地道?
正自思忖间,忽闻“咣”地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起,似有千斤巨石重重落下,地面为主震颤,顶上的碎石尘土“噗噗”而落。
小草在晕迷之中亦被这巨响惊醒过来,她脱口惊道:“不好!”
轩辕奉天心中一沉,道:“怎么了?”
“一定有人触动了机括,使通道中厚达三尺的万斤巨石落下了!”
轩辕奉天听得此言,反而定下心来,因为他推测此时进攻地下暗道的应该是水族中人,石闸落下后,水族中人一时间倒无法攻入了,而小草乃求死谷谷主的女儿,要重新开启石闸应不成问题。
心念未了,忽闻震天动地般的一声巨响,一阵更为剧烈的震动让整个地下石室簌簌而抖,似乎随时会坍塌。巨大的响声在地下通道中回荡,让人顿生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纵是如此豪迈的轩辕奉天,此时亦不由微微变色,沉声道:“姑娘莫惊!”
巨响声不断回荡,终于渐渐减弱……
两人静静地坐在地下石室中,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巨响声消失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仍是向这边而来。
小草极度吃惊地道:“难道此人竟……竟将石闸击碎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话:
“不……不可能,除非是水族族王亲自出手……”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近十丈外传来:“墨姑娘,你的白大哥来救你了,还不快快出来见你的白大哥?”
赫然是水筱笑的声音!
小草听得她的声音,立觉一股热血一下子涌上胸腔,她料定水莜笑此言定是有意嘲弄她,当下便要喝骂,蓦地一只大手已迅速而准确地掩捂了她的口,小草一惊之下,正待喝斥,却听得轩辕奉天在她耳边低声而急切地遒:“不要上当,她是要引你开口!”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小草顿时醒过神来,用力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轩辕奉天这才将手移开。
小草在心中暗骂水筱笑,忖道:“但愿她未带火种,轩辕公子在暗中偷袭她,多半能一击得手!”
此时轩辕奉天心中亦有此念,故两人都将气息压得极低,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守候于原地,只等水筱笑挨近。
忽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怒喝道:“你敢消遣我?墨姑娘根本不在求死谷,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四字声寒齿冷,隐有杀机。
小草却听得心头一热,悲喜交加地大声呼道:“大哥,白大哥!”
轩辕奉天大吃一惊,他刚意识到这可能又是水筱笑的一个计谋,正要提醒小草时,却已迟了!因伤势与饥渴的双重折磨,小草早已气息虚弱,不时陷入晕迷之中,此刻却不知由何处平添了力量,竟一跃而起,向外奔去。
但只跑出两步,便听得“啊”地一声痛呼,小草已重重摔倒,想必是心慌意乱之下,一时倒忘了以她的脚伤根本不能行走。
轩辕奉天不敢怠慢,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行踪了,他急忙道:“墨姑娘小心!”言罢听声辨位,身形急掠,已挡在小草的身前,若水筱笑趁小草暴露身形而出手攻击,他可以替她挡下。
却听得那男子的声音道:“小草,你……真的还活着?”
声音竟有些发颤,惊喜万分。
小草忽然嘤嘤而泣:“你……真的是白大哥么?小草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大哥,无论你是人是鬼,我都要见你,我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轩辕奉天心中莫名地一颤,一时间脑中一片混乱,似乎有千思万绪,却又像是一片空白,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站在小草的身前。
说话的人的确是白辰,他听得小草的抽泣声,这才相信小草确实在此,水筱笑并没有说谎。
当下他道:“小草,你放心,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
顿了顿,又道:“小草,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水族中人?”
轩辕奉天一震,心中愕然忖道:“在地下秘道中伸手不见五指,以我的功力尚且无法看清他人,难道被墨姑娘称作‘白大哥’之人的武功竟远高于我?”
未等他回答,小草已抢先道:“他并非水族中人,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脚步声向这边走近,只听得白辰道:“在下白辰,多谢朋友仗义出手。”
轩辕奉天心中思忖道:“我救的人是墨姑娘,却是由你谢我……”他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滋味,口中却道:“不必客气。”
这时,白辰森然道:“有没有火折子?”语气很是冷漠,轩辕奉天一怔之下,方意识到白辰是在与水筱笑说话。
水筱笑娇声笑道:“火折子是有,可你已封了我的穴道,让我如何取?不如你自己取吧,就在腰间。”
小草忍不住冷哼一声。
白辰冷笑道:“即使解了你的穴道,谅你也无法逃脱!”说完解开了水筱笑被制的穴道。
“是么?你未免太自信了,如果不是为了轩辕公了,你未必能制住我!”
说话间,已听“咔嚓”之敲击声,火星闪现,借着微弱的火花,已可隐约看见敲击火石的是白辰。原来水筱笑一只手的五指除拇指外齐齐断裂,已无法如常人一般敲打火石。
轩辕奉天心中愕然道:“她是否被白辰所制,与我又有何干?”正自发怔时,忽听白辰一声惊呼:“小草,你怎么了?”
微风自轩辕奉天身旁疾掠而过,白辰已闪电般掠至小草身边。显然,他是见小草跌坐在地上方如此惊愕惶然,再也顾不得点燃火折子。
未等轩辕奉天回过神来,忽闻水莜笑得意地轻笑一声,轩辕奉天心中“咯噔”一下,立时闪过一个念头:“这狡猾的女人要借机逃走!”
不及细想,他立即弹身掠出,向水筱笑所立之处闪身而进,同时右手疾探。
一切都是凭着直觉,他自信水筱笑若是抽身而退,自己这一击所取的方位必定有着极大的威胁。
倏闻一股淡淡幽香扑面而至,未等轩辕奉天反应过来,一个温香娇柔的身躯已投入他的怀中——那种感觉,是轩辕奉天从未有过的。
“莫非轩辕公子也想在小女子身上找火折子?”
水筱笑软软地倚在他的怀中,轻声笑道。
轩辕奉天明白自己被水筱笑戏弄了,她有意制造假象,让他判断失误。
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轩辕奉天欲将水筱笑推开,但手伸至一半,忽又僵住了。
因为他意识到黑暗之中,自己要推开怀中的女人,很可能会触及不该触及的地方。
水筱笑几乎是在他的耳边道:“你根本不必如此紧张。何况,以你的武功,早该察觉到异常,进而对我出手了,但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也知道我绝不会借机对付你,对不对?”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微热的气息吹在了轩辕奉天的颈部。
轩辕奉天的身子有些僵硬了,虽然隔着衣衫,但他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水筱笑的娇躯柔软而富有弹性,以及足以焚烧任何男人灵魂的火热。
他长吸了一口气,很蛮横地一把将水筱笑推开,沉声道:“我没有出手,是因为我无法判断出你身上的穴道是否全部解开了。”
水莜笑道:“是——么?”随即轻笑道:“你害怕了?”
轩辕奉天当然明白她所说是指什么,不由冷笑一声,未再开口。
这时,白辰已扶起小草,急切地道:“轩辕兄弟,千万不可让这妖女走脱,否则我们就无法从求死谷脱身!”
轩辕奉天虽然不知白辰是如何制住水筱笑的,却也知如果不挟制水筱笑,他们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只是水筱笑似乎根本没有反抗逃脱的意思,轩辕奉天反而不知该如何出手了。
却听得水筱笑道:“轩辕公子,你还是封了我的几处穴道,再扣住我的脉门吧。以侠者自居的人总是束手束脚,哼哼,若非我受伤后‘水殇十三指’已再难使出,方才你早已死了一百次!我不是不想走脱,而是因为我知道秘道中还有重重机关!”
她的言语一反刚才的娇柔,充满讥讽之意。
轩辕奉天再不犹豫,倏然出手,已扣住了水筱笑的脉门,心中自忖道:“此女心如蝎蛇,我万万不可被其假象蒙骗,对她心慈手软。”
水筱笑并没有反抗。
本是极为虚弱的小草此时不知由何处平添了一股力量,她对挽扶着她的白辰道:“我知道秘道的机关,让我在前面指引吧。”
※※※
当几人走出地道后,已是黎明将至之时,天边出现了一缕淡淡的红色,天地在明与暗之间,显得十分朦胧。
轩辕奉天长长吸了一口清新空气,他被困于地下暗道已有数日,此刻乍出地面,顿有恍如隔世之感。
小草这才真正地看清白辰的全身,她惊讶地发现白辰的身躯竟比原来更为高大了。在白辰的身上,更有了一些难言的变化,一时却无法分辨出究竟有何变化。
两人劫后重逢,只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两人只是痴痴地对视着。
也许,一切都无需多说了,只要他们仍活着,只要他们已经在一起,只要他们仍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深深的爱意……
白辰拥着小草,而轩辕奉天则扣着水筱笑的脉门—一看上去,似乎这是两对年轻的情侣,犹如黎明前—道美丽的风景。
当然,事实上轩辕奉天心中没有丝毫温馨与安宁的感觉,他迅速查看了四周的地形,随后对水筱笑冷声道:“但愿不会有水族的人拦截我们,否则你的处境将很不妙。”
水莜笑看了他一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忽听得小草有些惊讶地道:“你将这战甲也……穿出来了?”
白辰“嗯”了一声。
轩辕奉天忍不住看了白辰一眼,这才留意到白辰身上果然穿着一件暗黄色的战甲,而披在战甲外的黑色斗篷却已破裂了好几处。
斗篷是在承受水姬惊世一击之后,被其掌力生生震至如此模样的,正因为斗篷被水姬击得破开,水姬才发现了斗篷内的战魔甲,方使她错愕至极,以至于未能及时救下水筱笑。
水筱笑道:“若不是有此战甲护体,他早已亡命于我师父的掌下!”
正因为战魔甲暗蕴千年魔性,在外界力量对其有冲击威胁时,战魔甲就会反噬,水筱笑就是因此而伤了四根手指。
白辰见小草脸色苍白,双唇因过于干燥而开裂,不敢再有耽搁,当即向湖岛岸边而去。
当四人到达湖边岸边之时,天边旭日已露出半边脸,照得湖面闪烁着火焰般的红色,几只水鸟在巢湖上方盘旋不休。
湖岸竟泊有一只小船,轩辕奉天感到有些意外,心道:“水族中人如欲困住我们,为何不将船只悉数毁去?”
白辰看了水筱笑一眼,道:“你师父还算识时务,依约送来了船只,但愿她不会不顾你的性命,在船上做手脚!”
水筱笑道:“若有顾虑,不妨先查看明白。”
白辰冷哼一声,与小草首先上了小船,轩辕奉天及水筱笑随即也上了小船。
白辰一人摇桨,划动小船。小船如飞鱼般在湖面上疾速滑向对岸,轩辕奉天心知他三人的安危与水莜笑有着莫大的关系,自是一直紧扣着她的脉门,不敢有所松懈。他已见识过水筱笑的武功,知道其师水姬的武功定远胜自己,妄自托大只会酿下大祸。
没想到小船一路平安,划出很远仍不见任何异常,轩辕奉天的心便渐渐放了下来。
眼看离湖对岸已只有二十几丈距离时,忽闻惊人的破浪声响起,一艘快舟自岸边的礁岩后飞速划出,自斜刺里插入,船首有一女子迎风而立,裙角飞扬,飘逸如风,正是艳绝人间的水姬。
轩辕奉天神色如旧,身子却挺得更直。
白辰的双桨往湖水深处一插,船速渐缓,直至停下。当小船停下之时,与水姬所乘之舟相距已不过五六丈。
水姬以她神韵万千的美目缓缓扫过船上的四人,最后落在白辰的身上,开口道:“小兄弟,但愿你能言而有信,在脱身之后,不与我徒儿为难。”
她的声音便如同湖面上轻轻飘起的水雾般迷离飘渺,充满了异样的诱惑力,在这样的声音中,只怕要男人把脑袋横在她的刀下,也不会有太多的人能拒绝。水姬并未有意显露风情,但她的眼神、她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白辰刚毅的脸庞显得冷漠而冰凉,他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杀不杀她,并不在于你是否对我说了什么。”
水姬的脸上没有丝毫气恼之色,她淡然一笑,道:“有名满京城的皇侠在此,本王又何必担心什么?两位小兄弟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难道会杀害一个已无力反抗的女人不成?”
白辰言语生硬地道:“请让道!”
言罢,轻轻一扳桨,小船便又向前直滑出去。
水姬目光微闪,复又恢复平静,她挥了挥手,所在的小舟便开始倒退。白辰的小船很快与之擦身而过,轩辕奉天见如此轻易地就摆脱了水姬的拦截,感到有些意外。
小船驶出不到十丈,忽听得水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且慢!”
白辰放缓船速,却不回头,只是道:“有何事?”
水姬道:“本王料想你们在没有到达自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之前,是不会放过我的徒儿的。但她右手手指受伤颇重,我想把本族的独门金创药交给她敷用。”
小草对水莜笑本恨意极深,此时已知白辰仍然活着,对她的恨意倒减了少许。加上她心知水姬的武功悼世骇俗,若是反悔,只怕他们三人都绝无脱身的机会、当下便不再说什么。
自辰微微点头。
水姬素手轻扬,一只小瓷瓶向水筱笑这边飞来,只听水姬道:“笑儿,这药如何用,你应当还记得吧?”
听得此言,轩辕奉天心中忽然一动,脑中闪过一点亮光,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即抢先出手,将小瓷瓶—把抓住。
与此同时,他敏锐地捕捉到水筱笑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光芒。
这使得轩辕奉天更起疑惑之心,他想了想,便以左手拇指将瓶塞一挑,瓶塞应声而开。
只听得水筱笑突然不顾一切地惊叫道:“不可!”
却已迟了,一股淡黄色的轻烟突然由小瓷瓶内腾然升起。
猝不及防之下,轩辕奉天已吸入了一口,只觉其气味犹如皮肉焦糊的味道,轩辕奉天立知不妙,立即出指如电,封住了水筱笑后背几处穴道,以妨水筱笑借机逃遁。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小草、白辰皆惊愕不已。
水姬笑靥动人至极,她微微笑道:“轩辕公子,本王早已料到你会怀疑瓷瓶有诈,故设下此计。如今你已中了水族奇毒,三个时辰后必将毒发而亡,若是你能替本王擒下白辰那小子,本王可以给你解药!”
轩辕奉天心道:“好歹毒的女人,这种女人是永远不可相信的,可恨自己仍是未能防范周全!”
他哈哈一笑,道:“若以为凭这等手段就可以让我轩辕奉天屈服,未免太过可笑!”言罢,他缓缓站起身来,左手横握带鞘的巨刀,直视水姬,沉声道:“你一定会后悔投入瓷瓶中的毒为何不立即取我性命!我轩辕奉天纵是一死,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他心中已拿定主意,要在毒发之前困住水姬,让白辰他们脱身离去。
轩辕奉天缓缓将刀一寸一寸地拔出,金色的阳光照在刀身上,映射出一道惊人的光芒,仿若他手中拔出的并不是一柄刀,而是一道金光。
轩辕奉天的身躯在刀光的映衬下,更显高大雄伟。
他缓声道:“此刀名为‘伐罪’,乃当今圣上所赐,此刀在我轩辕奉天手中已斩杀了二十九人,这二十九人无一不是罪恶滔天,但愿今天它能再饮一个罪人的血!”
自始至终,轩辕奉天都没有想到可以利用水筱笑的性命向水姬索取解药。
因为,他是轩辕奉天,顶天立地的轩辕奉天!
以“轩辕”为姓的人,注定是不平凡的人!
他亦是如此!
轩辕奉天没有如此想,但小草却想到了,小草大声道:“老妖婆,你徒儿的性命在我们掌握之中,若是不将解药给轩辕公子,我就一剑杀了她!”水姬毫无惊惧之色,她冷笑道:
“想以她的性命要挟本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相助轩辕小子,若不是她,你们又怎么可能逃入地下洞穴偷生至今日?现在她竟出言提醒轩辕小子,分明是要背叛本王!你若是要杀她,本王倒还要好好谢谢你!”
她的声音变得更冷,字字如冰:“背叛本王的人,本王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水筱笑大声急切地道:“师父,笑儿并无背叛之心!”
水姬丝毫不为之所动,她冷冷地道:“小贱人,你道我看不出你已喜欢上了轩辕小子?
哼,你却忘了你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在利用你之后,就会杀了你,即使本王不追究你的叛逆之罪,你也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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