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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铲天蝎》第四章 弦月空 又逢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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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山野外,到处都是适合交手过招甚或拚命的空旷所在,而且,保证没有看热闹的闲人来影响情绪,姚本恕亦似乎胸有成竹,早早已在前面一片竹林边站定。
  骆忏随后跟到,环视左边,可谓地形隐蔽,景致清幽,若在此饮酒听竹,诚为人间乐事,如今用来进行一场内涵丑陋的搏杀,却未免有所不值了。
  摸着白须,姚本恕人倚林前,手执竹杖,果见三分仙气,他展露着招牌似的笑容,表面上一点敌意也看不出来:“骆老弟,这个地方还可以吧?”
  骆忏笑:“尽好了,又不是起祖坟,尚得挑风水。”
  姚本恕道:“说笑说笑,骆老弟,我有一言奉劝,不知老弟你听得进,听不进?”
  骆忏好整以暇地道:“得看你要说的是什么?”
  轻咳一声,姚本恕道:“我的意思,你一旦发觉敌不过我,就别硬撑死抗了,不如大大方方俯首认输,跟我上路,这样彼此皆便,也免得血糊淋漓的不大好看。”
  骆忏道:“说实话,这要视情况而定,你的忠言,我自当加以考虑。”
  姚本恕的斑竹杖高高举起,由右手搭向左手,嘴里还客气一番:“冒犯了,老弟。”
  骆忏含笑点头,头刚刚点动,月牙铲倒转拄地,整个身子蓦地抛飞出去,而弦月的光华霎时缤纷交叠,齐卷暴落。
  斑竹杖一颤弹起,溜溜穿舞,快准至极地伸缩点戳,进出于漫天的弦月中,叮当的碰击声串响不绝,锐劲四透的须臾,两人又陡然分开。
  月牙铲横挥,骆忏身形腾升丈余,凌空侧翻,铲刃已以经穹长虹之势锄来。
  躯体突兀收缩成一团,姚本恕如同一只肉球般掠过铲刃,疾射向前,那根斑竹更不稍闲,抽起笞下,狂风骤雨,光景仿佛一个畸型侏儒运展大棒,看上去相当滑稽。
  表面的模样很滑稽,可是其发挥出来的压迫力与侵澈力却丝毫不滑稽,斑竹杖闪幻相连,首尾互变,尖锐的力道纵布穿溢,不禁令人怀疑,只这么一根竹杖,竟有如此刚猛的劲头?
  骆忏双臂抡铲,在密集的杖影下做着不容一发的截击,铲刃环飞翩掣,肉球浮沉流转,就像用灯草芯戳刺水里的泡沫,有些不着力的虚乏。
  姚本恕玩的这一招,分明属于“缩骨术"的一种,但他竟能在收缩躯体之后掠过自如,决不稍受拘束,此等修为,便特有独到了;身子的面积缩小,有助于减少伤害的程度,拿守势来说,已具有利地位,何况他攻势亦同样进行?专以条件对比,这位“笑中仙”显然占了上风。
  骆忏却不信邪,反而拚命的冲动又起。
  杖头倏映,对准骆忏额头点来,若流星骤泄。
  那片红云便猝然自骆忏肩后扬升,兜空卷住点来的杖头,月牙铲寒芒一抹,似恶灵的诅咒沾上姚本恕胸际,把他一溜滚顶翻地下。
  斜过胸膛是一道尺多长的血槽,皮开肉绽,肌肤卷裂,姚本恕的年纪不小,可是并不像一般老年人那等的肉弛皮皱,垂搭叠坠,反倒有个肥厚细白的胸礅,如今横过这样惊心怵目的一条伤口,分外有着震栗效果。
  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姚本恕虽然痛得要命,内心悸动,意识仍极清楚,他双脚一挺人已站起,一手捂着伤处,另一手仍旧紧握斑竹杖,笑是笑不出来了,形色尚称镇定。
  骆忏手拄月牙铲,“善骨兜”搭在肩上,正吃吃而笑:“老姚,一时失手,罪过罪过。”
  缓过一口气来,姚本恕铁青着脸孔:“你,你暗算我,算不上技高一筹!”
  骆忏温柔和蔼地道:“我并没有说我技高一筹呀,老姚,只是运气好点罢了;目前来说,孰强孰弱已不是争论的要则,你首当考量的乃是你如今的处境,老姚,对一个欲置于死地的人而言,我该怎么回报方称允当?”
  姚本恕大声道:“你还不到吃定的时候,骆忏,我受了伤是不错,但战力未失,还大有一搏的余地!”
  骆忏摇头道:“老姚,你已是强弩之末了。”
  用力一顿手上的斑竹杖,姚本恕吹胡子瞪眼:“这只是你的说法。”
  月牙铲滴溜溜地在骆忏手掌间翻转一圈,他似笑非笑地道:“换句话说,你还不认输?”
  姚本恕咬咬牙:“不认。”
  骆忏道:“犹要再比一场?”
  单手举起斑竹杖,姚本恕恶狠狠地道:“正是!”
  也不见骆忏有什么特殊的动作,月牙铲一挑已指到姚本恕咽喉,出手之快,恍若与意念同步。
  姚本恕的斑竹杖闪弹,眼瞅着将要点上铲刃,指到喉间的那月牙铲却蓦往下沉,虎吻般毫不容情地朝着姚本恕的大腿噬来。
  回杖斜走,姚本恕腿弯一软,险些仆跌于地,而红云搂头罩落,他拄杖急跃,但觉胸膛间的伤口宛欲撕裂,那股火气炙刺般地痛楚,简直扯动了腑脏——到此刻他才确知,不认输是不行了。
  “善骨兜”搭上肩,骆忏并未赶尽杀抱,仅只消消停停地一笑:“老姚,省省力气吧,再耗下去,只不过徒增折腾,更加落个难看;人嘛,不能不服老,年纪一大,筋骨体能全不比往昔了,尤其你身上带伤,自己觉得还能撑,实际上的影响还较你想像中严重得多,歇着去吧。”
  伤处血水浸沁,染红了姚本恕捂在伤口上的手掌,他吁吁喘息,讲起话来也不免抖抖索索:“俗话说得好,胜者为王,败者……败者就他娘为寇了,我,我一辈子上刀山、下油锅,闯龙潭、捣虎穴……别的没有,硬气尚有几分……骆忏,要杀要剐随你,想折我名节,你梦也休梦!”
  骆忏笑吃吃地道:“老姚,你干的是杀人放火的行当,必然明白当机立断,要杀就杀的道理,哪来这么些转弯抹角?我一向没有‘折人名节’的闲情逸致,我和你一样,认为该杀便干掉拉倒,这才叫干净利落嘛。”
  姚本恕提着气道:“你要是还讲江湖道义,出手就爽快点,莫要拖泥带水,害我多遭活罪。”
  骆忏尚未开口,竹林子里已“唰”声轻响,声出人现,挟着一溜雪白冷电,像流矢掠空,冲着骆忏袭来。
  于是“善骨兜”卷向来人,而且牙铲指向天,那不速之客为了躲避骆忏的反制,立时侧身旋移,虚位以待的月牙铲便顺理成章的随形飞挑,来人发一声骇叫,踉跄落地之际,手臂上业已鲜血涌现!
  一边抛着手臂,一边挫牙嗔目的这人,是个三十岁左右,容貌五官与姚本恕十分酷肖的青年人,他握着一柄精光闪闪的鬼头刀,刀面沾着的乃是他自家身上洒下的血迹。
  骆忏望望对方,又看看怔愕于瞬间的姚本恕,刚想问话,姚本恕已颤巍巍地破口大骂起来:“姚兴,你个有眼无珠,不知观风察色的混帐畜牲,都这般光景了,你他娘还冒出头来做甚?我老头子一条命赔上尚嫌不够?你个小兔崽子还要跟来垫底?!”
  那姚兴劈头吃一顿好骂,不由地结结巴巴委委屈屈地解释:“爹,我,我是来晚了一步,才摸近林边,已看到爹的情形,父子连心啊,爹在生死边缘,我能视同不见,弃之不顾?”
  姚本恕气吁吁地嘶叫:“就凭你,能顾个鸟?连爹都栽了,便加上你,又济得啥事?你该赶紧逃命,能跑多远跑多远方为上策,爹老了,死不足惜,你还年轻呀,犯得着给我这把老骨头陪葬?”
  姚兴一跺脚:“爹,我和姓骆的拚了!”
  一阵呛咳声后,姚本恕大吼:“住口,你给我住口!”
  骆忏眯起双眼道:“老姚,这位可是令郎?”
  姚本恕翕张着嘴巴,胸口起伏甚剧:“是又怎么样?你,呃,你想干什么?”
  骆忏道:“我只是奇怪,他怎么会来这里?”
  姚本恕恨声道:“这是我老二,我要‘上事’,叫我儿子来掠阵,不行么?”
  连连点头,骆忏笑道:“行,行,怎么不行?上阵父子兵,天经地义,不过,他在这个时候来,关节上选得不巧,我看,我便成全他一片孝心,让他陪你老人家一同上路吧。”
  姚本恕两眼突露赤光,活脱一头疯虎:“骆忏,你这黑心黑肝的东西,休想伤我兴儿一根汗毛,我哪怕头迸尸裂,也决不会容你得逞!”
  鬼头刀横胸,姚兴也厉声道:“不用净练嘴把式,姓骆的,我们刀口子下见真章!”
  姚本恕怒瞪姚兴,嘘着气骂:“小王八蛋,你少说一句,也没有人当你是哑巴,见真章?你拿什么和人家见真章?才过一招,就挂了彩,这仗还打得下去么?现在不是充能的当口,一切事为父自计较!”
  骆忏宛似局外人一样,也好言好语地帮着解释:“姚少兄,令尊说得对,老年人见识广、经验足,比起你们小一辈的看得远、想得周到,你且稍安毋躁,听令尊做主吧。”
  姚本恕面孔扭曲了一下,道:“你,你也不须猫哭耗子假慈悲,骆忏,你说,你打算怎么办?”
  骆忏扬扬眉,道:“什么事我打算怎么办?”
  喘了片歇,姚本恕吃力地道:“冤有头,债有主,上门找你,要杀你取银子的人是我,不是我儿子,你要讲点道义,就冲着我一个人来,我儿与此事毫无牵连,你不该涉及他!”
  骆忏笑道:“老实说,这个逻辑说不通;你来找我,是为了要夺命领赏,令郎呢?为了帮助你夺命领赏,全属一码子事,怎能说他没有牵连?何况,他一上来就拿我下手,首启战端在他,更不能说置身事外了。”
  姚本恕惊怒交集,仿佛负隅困兽:“骆忏,你是何居心?”
  骆忏耸耸肩:“只是告诉你此中道理,倒没啥不良居心,老姚,有时候,我总记起老师父和尚的话,偶尔也不得不发慈悲,放心,我不会杀你儿子。”
  姚本恕双眼一亮,却又半信半疑:“此言当真?”
  骆忏慢条斯理地道:“而且,也不杀你。”
  姚本恕呆了一会,态度立转倔强:“骆忏,就算你是‘以德报怨’,我可不吃这一套,你莫要指望我回报你,在我的人生观里,没有‘受施勿忘’这四个字,下次再见,我的态度全视情况而定,你放了我,可不要后悔!”
  骆忏淡淡地道:“我不会后悔,在我的人生观里,也没有‘后悔’二字,老姚,我不杀你,只因为你老了,老来犹须刀头舔血,是一种悲哀;我放过你之后,你的远景长短,便要看你自己了。”
  倚拄着竹杖,姚本恕直视骆忏,脸孔上有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你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骆忏笑笑:“有时,我也会心血来潮,做些怪事。”
  姚本恕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骆忏,你不该冒犯‘天蝎会’,难道你不知道这举动乃是虎嘴捋须?”
  骆忏仍是老套——决不承认:“我没有冒犯他们,是他们误解我,从而就变成‘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了,一口黑锅朝我身上背,有啥法子?”
  姚本恕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随你说吧,人家可不这么想,有凭有据的事,你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什么……骆忏,我只有一句话相告——你多保重。”
  拱拱手,骆忏道:“谢了,你老人家到底说了句人话。”
  瞪了骆忏一眼,姚本恕不再多言,转身移步,艰辛地向路边挪动,他儿子姚兴急忙上前相扶,却被他气鼓鼓地一把推开。
  骆忏笑了,老头子表面像煞“笑中仙”,实则火性还真不小呢。

×      ×      ×
  入夜的初春仍有寒意,但大白天里往往却热得可以,虽然不若盛夏般的暑气袭人,太阳当顶的辰光,也热得够呛。
  骆忏扛着月牙铲沿路前行,他此去的目的是石桥埠,那里住着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他打算在石桥埠老友家里暂且落脚,顺便避避风头。
  现在,正值午时,日头转到中天,白花花的阳光洒下来,确有几分火辣。
  骆忏专拣树荫之下走,不过路树稀疏,能提供的阴凉有限,一段脚程蹚下来,业已是汗流浃背,把内外衣衫全浸透了。
  本来,他也是有匹牲口代步的,自从“天蝎会”的事件之后,他索性弃马不乘,去哪儿只靠两条腿,这有个好处——无论丛山峻岭,密林湍流,皆可随时机动出入,甚至没有路的地方亦一样走得,且可不露行踪,所差的便是跋涉长途,体力上的消耗相当吃累。
  忽然,背后响起悠悠荡荡的辔铃声,轻轻脆脆地移将过来,骆忏本能地靠向路边,这一阵,可够他羡慕有马骑的人了。
  铃声来近,一缕香风也随着飘漾入鼻,燠热的空气里,香味约莫有蒸发作用,透着特别浓艳的味道,香得近似玫瑰。
  莫不成,骑在马上的是个娘们?
  骆忏伪装不经意地扭头望去,乖乖,挥鞭跃马的可不正是个娘们?
  那是个肌肤棕黑,却黑得带俏的大姑娘,满头如乌云似的秀发拿一条黄丝带齐额勒紧,弯月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小巧尖挺的鼻子下面有张不厚不薄、型状极美的嘴唇,整个轮廓搭配适当,多一分,少一分都嫌欠均匀,再衬上那袭鹅黄色的衣裙,加件同色滚花小马甲,人就更显得惹眼了。
  咽了口唾沫,骆忏才待不情愿地转回脸来,马上的俏姑娘已冲着他嫣然一笑。
  要说这一笑之余会引发骆忏心旌荡漾乃属过甚其词,然则那股子受用却不庸讳言,基于礼貌,他亦颔首答意,外带微笑奉敬。
  就此点头致意,徐行驰骋中的这匹褐色毛骏马,竟一下子慢了下来,慢得几乎停住,鞍上的大姑娘又是一笑,这次,骆忏看得越发清楚,那口白牙细致如同扁贝哪。
  骆忏不明所以,只好再度微笑以回。
  大姑娘启齿了,像响起一申银铃:“这位哥哥,可是要去前面‘石桥埠’?”
  惯来所受的称呼,不是“大爷”便是“壮士”,不是“公子”便是“先生”,被听为“哥哥”还算生平头一遭,尤其这个称呼还出自一位娇美的姑娘嘴里,骆忏怎不受宠若惊,并格外有种亲昵到暗起遐思的感觉?
  瞧着骆忏的怔愕之态,大姑娘不由“吃”地笑了:“我说,这位哥哥,是不是要去前面的‘石桥埠’呀?”
  骆忏赶忙点头,本就有些低哑的嗓调便更透着沙音了:“是,是,我是要去‘石桥埠’。”
  撩起垂到眉角的一绺发丝,姑娘道:“天气这么热,光用两条腿走路,不嫌累得慌?这里离石桥埠尚有好大一段路呢。”
  骆忏抹了一把汗,笑得连自己都知道挺蠢:“是还有好长一段路……”
  姑娘眼波流转,十分风情地道:“看样子,咱们同是天涯飘泊人,出门在外,原该彼此照应,这位哥哥,你说对不对?”
  骆忏打着哈哈:“对,当然对。”
  招招手,姑娘显得非常诚意地道:“要不见外,请哥哥上马来,容小妹我相送一程如何?”
  骆忏表情有点窘迫,边走边道:“不了,多谢姑娘盛情,男女共乘一骑,难免有违时尚,我无所谓,唯恐人后指点,影响姑娘清誉……”
  这位黑里俏的小姐笑如春花:“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骆忏又急急编出另一个理由:“姑娘,你的坐骑也驼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呀!”
  大姑娘拍拍马头,道:“放心,我这匹马膘厚肉实,雄骏健朗,别说两个人,只要有地方,再加两个人也乘得动,哥哥,我一番好意,你就甭推辞啦。”
  骆忏仍在犹豫:“这样太不妥当吧?”
  姑娘身子侧移,已先将鞍子的空间腾让出来:“看你这份扭捏劲,快上来吧,天热路远,像你拉动两条腿这样走法,得到几时才能走抵‘石桥埠’?”
  骆忏推卸不了,干脆横横心一跃而起,无声无息且角度恰好地落上马鞍,轻巧一如飘叶。
  姑娘不由惊“噫”一声:“好轻功!”
  骆忏鼻端吸一股芬芳,却仍不忘谦虚:“见笑了。”
  他坐在前面,姑娘坐在后头,一副马鞍能有多大个面积?因此两人的身躯靠得极近,不止极近,简直贴在一起了;骆忏可以感触到对方掩藏于薄衣之下的柔滑肌肤,可以闻嗅及姑娘的体香气息,甚至连彼此心跳的脉动亦在隐隐应合,光天化日呀,竟有这等的艳遇,这等的享受!
  姑娘呵气如兰,开口说话间,搔引得骆忏后颈痒痒的:“这位哥哥,尚未请教贵姓大名?”
  心头突地一凉,骆忏原有的几分绮念顿时冰消——怎么这位美人儿的问话和语气,竟跟那“笑中仙”姚本恕一模一样?
  见骆忏没有立刻回答,姑娘轻轻在他腰眼上戳了戳:“我在问你的贵姓大名呀。”
  骆忏咳了一声,道:“我姓骆,骆忏。”
  姑娘笑了:“这个名姓倒是少见,骆忏。”
  骆忏半侧过脸道:“姑娘芳名,是否亦可见告?”
  后面这位落落大方地道:“我姓江,叫秀秀,江秀秀。”
  骆忏加意赞道:“人如其名,的确秀丽明艳,美貌无双。”
  在骆忏背脊敲了敲,江秀秀笑道:“滑嘴滑舌,你们男人都有这种通病,骆哥哥,你这是对第几个女人讲相同的话呀?”
  骆忏挺挺脊梁,道:“坦白说,不常讲。”
  江秀秀又道:“骆哥哥,去‘石桥埠’是探亲还是办事?”
  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似豪放却又像不大世故,说她有浓厚的江湖气吧,言谈举止之间仍尚时现幼稚单纯,这倒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骆忏轻描淡写地道:“办点小事。”
  顿了顿,他反问道:“你呢?”
  咯咯一笑,江秀秀道:“我也来办事,不过,我要办的不是小事,可是件大事哪。”
  骆忏不便往下追询,又随意漫应着,江秀秀却接着道:“怎么不问我要办的是什么事?骆哥哥。”
  身子朝前移了移,骆忏干笑道:“萍水相逢,岂可有所逾越?”
  江秀秀道:“萍水相逢,也算缘分,骆哥哥,你不好意思问,我不吝实告于你。”
  娘的,又是“缘分”?骆忏全身紧绷,一口劲气立时遍布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