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黑武士”轻轻一勒坐骑,缓了奔势,但随即加速离去,对朱昶等三人,竟视若无睹。
朱昶大感困惑,难道仍是那“墨符“的作用吗?宫妆少女奇英的来历,的确令人莫测,莫非……心念之中,试探着道:“江湖人认为"黑武士"如狼似虎,横行霸道,恐也不尽然……”宫妆少女奇英冷冷的道:“为什么?”
“小姐不见这驰过的两骑,视我等如无睹吗?”
“也许是我们招惹他们!”
“在下却认为……”
“你认为什么?”
“小姐的关系!”
“我……什么关系?”
“小姐"墨符"主人,他们不敢……”
“你错了……”究竟为什么错了,却没有下文。
朱昶试探着又追问道:“江湖中难道真的没有半个人知道"黑堡"的内幕吗?”奇英深深瞟了朱昶一眼,冷声道:“也许!”
“连小姐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
“的确够神秘……”
“你到底愿不愿带路?”
朱昶垂下了目光,固执地道:“在下不愿破誓,请多包涵!”
“看在你送玉佩的份上,姑娘我不强迫你!”说着,一跃上马,道:“小蕙,我们走!”娇斥声中,马儿扬开四蹄,一前一后绝尘而去。
朱昶感到莫可名状的怅惘,只是强烈的复仇之念,与极度的自卑,压抑了情感,奇英的一片痴情,自知此生难以酬答了。
他呆呆地望着马道尽头,滚滚的沙尘消失了,芳踪已杳,留下一天阴霾。
“好哇!小子,你竟然拒绝这天大的福份开溜,看你能飞天吗?”一听声音,朱昶亡魂皆冒,陡地回身,面前兀立着那僵尸般的怪人。
这怪人何时来临,他毫无所觉。
怪人阴森森的道:“若非老大业已选中了你,老夫现在就把你撕碎!”那恶毒残暴的口吻,令人不寒而栗。
朱昶自知脱身无望,反抗也属枉然,反而镇定了下来,沉着的道:“阁下要把小可怎么办?”
“带你回去!”
“看小可愿意嘛!”
“哈哈哈哈,小子你是大白天作梦,能由得你吗?”
“如小可拚却一死……”
“想死也死不了,如真要你死,你也别想活。”
“天下有强迫收徒的事吗?”
“老夫等例外!”
“至低限度,阁下等的来历,该先告知小可吧?”
“时候未到,少废话!”
朱昶苦苦一笑,他笑自己的命运乖舛。
怪人大喝一声:“走,上路!”
蓦地,一阵悦耳的金铃声,自道旁不远的林中传了出来。
朱昶心中一动,暗道一声:“金铃夫人!”
怪人目芒一扫,口里怒哼了一声,道:“这老虔婆与我弟兄泡上了!”转身一把挟起朱昶,弹身……
“王十补,你想开溜!”
随着喝话之声,一条人影,拦住去路,怪人只好停下身形。
朱昶仰颈看去,只见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站在两丈之外的道中,面罩寒霜,眸泛异芒,不问可知,她便是“金铃夫人“了,这怪人被唤作“王十补“,这名字倒正如其人,诡异而别致。
怪人冰声道:“夫人有何指教?”
“金铃夫人“冷峻至极问道:“王十补,又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吗,这孩子是何处掳来的?”
“这是我弟兄的共同传人!”
“共同传人?”
“一点不错!”
朱昶忍不住愤然叫道:“鬼话!”
怪人怒哼一声,手臂用劲一挟,朱昶骨痛如折,凄哼出了声。
“金铃夫人“冷冷的道:“放下这孩子!”
“为什么?”
“不许摧残武林幼苗!”
“如果区区说不呢?”
“凭你王十补还不能在老身面前道这"不"字!”
“夫人存心与我兄弟等为敌?”
“咱们之间的事还不算了,老身非查明成都刘大户之子的下落不可,如果是你等所为,就得付出代价!”
“只谈现在吧?”
“现在要你放人!”
“办不到!”
“你敢再说一遍?”
“要动手吗?”
“必要时会的!”
“金铃夫人,我弟兄在中原武林道上,不曾问谁低过头……”老身不管!”
“别以为区区孤身无援……”
“放了他!”
话声十分坚决,毫无更改的余地,右手立掌当胸,手腕上赫然露出一个黄澄澄的酒杯大小的金铃。
怪人王十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阴森森地道:“夫人,我兄弟是睚眦必报的!”
“金铃夫人“冷笑了一声道:“那是以后,现在你放人!”
“如答不然呢?”
“手底下见其章!”
“好哇!别以为我王十补怕了你……”
“砰!”挟以一声闷哼,朱昶被摔落四丈之外,在扔出的同时,功力又被王十补的邪门手法封住,瘫做了一团。
“金铃夫人“的目光扫向了朱昶,白眉一皱,可能,她到现在才发现朱昶那付骇人的丑恶面容。
朱昶对她却心存感激,第一次,她是无意救了他,现在,她可是有意的了。她救人的动机,可能是因了她玄孙的失踪。
王十补片言不发,双手闪电般朝“金铃夫人“抓去,可能,他自知功力不及“金铃夫人“,是以来个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这一抓之势,狠、辣、诡、疾,无不登峰造极,令人咋舌。
朱昶暗忖,以自己未成残时的功力,也谈不上接王十补这一抓,怎么自己最近碰到的,尽是功力高绝的人物?
就在王十补双手抓出之际,“金铃夫人“魅影般换了一个方位,反应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叮铃叮铃……”
“金铃夫人“手腕疾颤,金铃发出了震耳之声。
铃声尖锐急骤刺耳,带有浓重的杀伐之音,这与朱昶初次听到的悦耳之声,完全是两回事。
王十补惨白干瘦的脸孔凝住了,双腿半蹲,双掌当胸,掌心向外。
明眼人一看便知双方已拚上了内力。
以铃声能发出与人搏斗,这的确是罕闻的怪事。
朱昶希冀着铃声能像上次一样解他的禁制,但他失望了。
工夫不大,王十补身形开始抖颤,汗珠大粒的滚了下来,显然,他的内力比“金铃夫人“逊了一筹。
看来胜负立决。
一声闷哼传发,王十补连连踉跄,退了四五步,口中射出一股血箭,看来他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铃声戛然而止。
朱昶精神一振,自己脱身有望了。
“金铃夫人“寒声道:“王十补,你尚有何话说?”王十补狞声道:“这笔帐改日必算!”
“金铃夫人“一挥手道:“你可以请便了,老身随时候教!”
“区区再申前言,这小子是我兄弟的共同传人……”真的如此吗?”
“当然!”
“他本身愿意吗?”
“那不干你事。”
“你走吧!”
“很好,你会后悔无及的!”
身形一幌,倏忽而逝。
“金铃夫人“移步朱昶身前,用手虚空一连数拍,朱昶禁制顿解,一骨碌翻起身来,朝“金铃夫人“深施一礼,道:“谢老前辈援手之德!”
“不必,你叫何名?”
“嗯……晚辈叫"苦人儿"!”
“苦人儿?”
“是的!”
“你真是这批魔头的传人?”
“不是,晚辈是被掳劫的!”
“老身知道,所以老身才出手救你,你知道一些与你同命运的少年下落吗?”
“晚辈曾眼见十个少年被惨杀……”
“何处?”
“老前辈去过的那所废宅中……”
“内中可有成都刘大户的儿子?”
“这倒不得而知,在此以前,是否另有少年人遭害,也是问题,老前辈如能找到尸身,也许可以辨认……”好哇!”
“金铃夫人“怒哼了一声,突地白眉一皱,道:“不对!”朱昶疑惑的道:“什么不对?”
“你的内功练到气血交融的地步了吗?”
“是的,勉强可以!”
“你试试"应窗""屋翳"二穴,看有何感觉?”朱昶心内暗自一惊,立即运起内元,问二穴逼去,一试之下,不由面色剧变,栗声道:“老前辈,穴道中似有物蠕动,如芒刺戳扎……”好歹毒的心肠!”
“难道那王十补在晚辈身上做了手脚?”
“不错,表面上他只封闭了你的功力,暗中却施了阴手"阴煞追命指"……”朱昶额头冒出了冷汗,骇然道:“阴煞追命指?”
“不错,你听说过吗?”
“不曾!”
“这指法十分阴损,除了他们一群之外,无人能解。”
“无人能解……”
“娃儿,你目前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回去他们身边!”
“晚辈办不到!”
“那你只有死路一条!”
朱昶魂儿出了窍,栗声道:“死则死矣,岂能投入魔道……”金铃夫人“慨然道:“娃儿,看不出你倒满有志气的,半个时辰之后,你功力逐渐消散,明天此刻,你……将气血乱窜而亡,只是,唉!那种痛苦不是人所能承受的,所以你最好是暂时就范,以后再谋计较,老身可助你上路。”朱昶绝望地叹了一口气,横起心肠道:“老前辈有事只管请便!”
“但你……”
“晚辈听天由命了!”
“娃儿,别固执,你舍此已无他途。”
朱昶痛苦地道:“晚辈历经劫运,已无视于生死了!”
“金铃夫人“略一沉思之后,道:“也好,你等着吧,对方如不愿放弃你,必然会回头找你,老身急着要查明玄孙的生死下落,先走一步了!”说完,深深望了朱昶一眼,又道:“这批魔头是看上你的根骨……”请问对方是什么来历?”
“凶名震宇内的"九地煞"!”
说完,电闪而逝。
朱昶窒在原地,动弹不得,想不到对方是传说中以凶残闻名的“九地煞“。
果如“金铃夫人“所说,功力开始逐渐消散,“应窗““屋翳“二穴,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虽然,他天生傲骨,对“金铃夫人“说出了无视于生死的话,但一冷静下来,他觉得对于生死二字该重新估价,自己一死不打紧,放着血海深仇何人去报?死者不能安于九泉,自己又何能瞑目?
自己的唯一心愿是报仇,只要能达到愿望,投入什么人门下又有何区别?
自己如能兼“九地煞“之长,也许能有采取行动的力量。
父亲一生为正,博得了“剑圣“之誉,而今又如何?
想到这里,似已为自己的思想找出了出路,心头舒畅了些,于是,他移身路边林缘,意料中,王十补既然施了险手,必然会回头再找自己的。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气血开始乱行,痛楚渐渐加剧,冷汗如浆水般渗出。
他想,如果所料不中,王十补不回头,此番是死定了。
原来的恨,又加深了一层。
难以言喻的痛苦,使他躺在树下呻吟。
突地──
眼前一花,一条人影,来在身前,朱昶目光扫处,不由心头一沉,来的并非王十补,但那份穷凶极恶之相,却无二致,尖头、阔腮、鹰鼻、厚嘴唇,疏疏地五绺焦黄长须、吊角眉、绿豆眼,那样子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朱昶楞望着对方,没有吭气。
怪人慢吞吞地开了口:“小子,那老虔婆怎不带你走?”老虔婆指的当然是“金铃夫人“,口吻与王十补一样,朱昶猛忆父亲生前所提及的“九地煞“形状,不由脱口道:“阁下想是"丧门煞白太官"?”
“好小子,是谁告诉你的?”
“在下偶然想到!”
“不错,老夫正是"丧门煞白太官"!”
“准备拿在下怎样?”
“你既已知道老夫兄弟的来历,老夫只一句话问你……”问吧?”
“你想好了没有,愿不愿入我兄弟门墙?”
“愿又怎样?不愿又怎样?”
“愿意的话,老夫解你禁制,随老夫上路,不愿的话,马上送你上西天!”朱昶心念一连数转,咬了咬牙,道:“我愿了!”
“可是真心话?”
“当然!”
“可别再图逃找死!”话声中,诡异至极地在朱昶上盘点了八指,然后嘿嘿一笑,又道:“小子,起来吧!”朱昶痛楚应指而除,功力也告恢复,一挺身站了起来。
“丧门煞白太官“端详了他几眼,点头道:“老七真好眼力,果然是块上材!”蓦然,朱昶瞥见“丧门煞“的左手,赫然少了一根中指,登时心中一动,他想到绝谷边岩石地上,家人被害现场,遗留的两根断指,一条手臂,那两根手指,一指是中指,另一根不是食指便是无名指,至于两指是属于一人或两人,无由判断,莫非……
“九地煞“自己业已全部见过,其中并无把自己击落绝谷的三怪人在内,但从途中所见人影,与现场搏斗的痕迹,再加上三怪人,下手的不止九人之数,也许“九地煞“是参与联手行凶的一部份。
这非查明不可,对方选上自己,是个好机会……
当下不动声色,故作姿态道:“可惜这块上材是废料!”
“小子,别自暴自弃,老夫弟兄有本领调教你,区区之残,算得了什么?”
“现在仍回那废宅吗?”
“不,另有机密去处!”
“什么所在?”
“到时便知,来,老夫助你上路,以节省时间!”说着,一把挟起朱昶,风驰电掣而去,的确不是正路,而是越林奔向旷野。
“丧门煞“功力惊人,整整奔了两个时辰,速度不减。
眼前,是一重重的乱山,根本无路可循,“丧门煞“挟着朱昶,翻山越涧,纵高窜低,如履平地。
不久,进入一个幽森的谷中,榛莽遮天蔽日,从岩石的苔藓与木叶积层看来,这幽谷亘古没有人迹。
“丧门煞“放下朱昶,道:“小子,到地头了,慢慢走吧!”朱昶虽说左腿不便,但根基不恶,穿林蹦跳,还能应付,只是那姿态身形,可就显得十分狼狈了。
足足半个时辰,始见天光,眼前现出了空地,看是人工开辟的。
空地约半亩大小,另一端靠岩脚,是数间石屋,长满了苍苔藤蔓,境地配上这些石屋,显得十分阴森。
“丧门煞“领着朱昶,进入石屋,屋中已有两人坐候,一个是黑袍老者田横,朱昶此刻已能判断出对方便是“九地煞“之首的“地灵煞“,另一个是王十补,也就是排行第七的“追命煞“了。
“大哥,人已带到!”
“二弟辛苦了!”
朱昶傲气仍在,僵冷的站着,不行礼也不开口,由于左腿短了两寸,站立的身形向左倾斜。
屋内排着九把木椅居中一张,左右各四。
“丧门煞“在正首第一位落坐。
“追命煞王十补“坐的是下首倒数第二位。
看来这九个魔头,规矩倒是不小,连座位都不错乱。
黑袍老者田横冷冷地瞄了朱昶两眼,开口道:“小子,老夫郑重问你一句,肯不肯承我九兄弟衣钵?”朱昶并非心甘意愿,只是事逼处此,不得不然了,当下一颔首道:“愿意!”
“什么使你改变心意?”
“九位的名头!”
“嗯!听着,俟老夫等诸事准备完成,再行入门之礼!”
“是!”
“武林无是非,强肉强食,强权便是公理,你不杀人,便被人杀,这道理你懂吗?所谓正邪,何从分别,自命正道之士,私底下罪恶滔天者并不乏人,而被目为黑道者,又何尝尽为邪辟之辈……”这番以偏概全的道理,听得朱昶全身起栗,但并非全无道理,父亲便是一例,不杀人,便被人杀。
朱昶的思想,在不知不觉中转变。
不过,“九地煞“在废宅中残杀十名无辜少年那一幕,他是不会忘怀的,正邪之间,有时没有多大分野,但有时却也相去霄壤。是白道人物,再坏,也不致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
× × ×
这一天,朱昶来到这幽谷石屋已是第十日。早餐之后,与三煞在石屋正厅中闲坐。
蓦地──
一条人影,踉跄奔至,四人同感一震,站起身来。
“丧门煞白太官“惊叫一声:“是老五!”
话声才落,那人影已奔入门来,“砰!”然一声,栽了下去。
黑袍老者“地灵煞田横“抢步上前,栗声道:“老五,什么回事?”朱昶的位置,正好在倒地者的身边,看得十分真切,只见对方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口中还在冒着血沫,他被称为老五,当是“断命煞“无疑。
以这煞神的功力,谁能伤得了他呢?
“丧门煞“与“追命煞“双双俯下身去,用手一探,脸色剧变,“追命煞“抬头望著「地灵煞“颤声道:“大哥,没……救了,心脉已断!”
“地灵煞“面孔扭曲得变了形,双目赤红,咬牙切齿的道:“助他一点元气,我要问清楚……”双煞各执住“断命煞“一只手,以中指按住“脉根穴“,缓缓逼入内元。
没多久,“断命煞“回复呼吸,悠悠睁开眼来,口唇连连翕动,似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地灵煞“栗声狂叫道:“老五,振作些,说,什么回事?”
“断命煞“挣扎了许久,才迸出细如蚊蚋的声音道:“我……与八弟……至太极门……回头……”那"太极心法解"已取得了吗?”
“到……手了……又被夺……八弟……”
“老八怎样?”
“被害了……”
“老八他……被害了?”
“是……”
“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对方是谁?”
“十……十……”
“十什么?”
“十八……飞天……”
说完这四个字,头一偏,断了气。
“丧门煞“与“追命煞“松开了手,双双跌坐在地,目中尽是残戾之色。
“地灵煞“猛一顿脚道:“想不到对方先下了手!”对方是谁,朱昶不得而知,“十八““飞天“四个不完整的字,究竟代表什么,也无法判断,但有一点可以想像得到,能取煞神性命的,必是了不起的人物,“九地煞“积恶如山,杀人者人恒杀之,他面对死者,没有丝毫怜悯之念。
“断命煞“与所谓八弟“桃花煞“,是不久前在废宅中,奉派赴“少林““武当““太极“的六煞之二,死者赴“太极门“取什么“太极心法解“,不知又在“太极门“造了什么孽……
“丧门煞“仰脸道:“大哥,咱兄弟的计划……”地灵煞“狠声道:“仍然要完成,否则无法与对方抗衡!”
“但不知赴"少林"与"武当"的……希望不要碰上……”别说了!”
“追命煞“突地像受惊似的挺身站起,栗声道:“不对!”
“地灵煞“瞪眼道:“什么不对?”
“追命煞“向门外张了一眼,道:“五哥负伤奔回,难保不被对方跟踪,也许此谷已为……”丧门煞“也一跃而起,恨声道:“如何对付?”
“地灵煞“切齿道:“如对方仅有一人,我弟兄三人足可应付!”本文出处利文网http://www.liven.com.tw
“追命煞“惨白的脸皮抽动了数下,道:“如对方不只一人呢?”
“地灵煞“略一沉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暂避一时,加速完成计划!”一再提到计划,到底是什么计划呢?朱昶只有闷在心里,他没有插嘴的份儿,但意识到必与自己有关。
就在此刻──
一声厉啸,突告破空传来,以枭啼,又似狼嗥,那音调有说不出的刺耳。
“丧门煞白太官“目露骇芒,口里道:“不出所料,真的来了!”
“地灵煞田横“恨声道:“我们入林,伺机行动!”
“追命煞王十补“一指朱昶道:“他呢?”
“地灵煞田横“一偏头,道:“送他入秘室躲避,二弟,我俩先走!”说完,与“丧门煞白太官“双双弹射而出,“追命煞王十补“似乎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敢浪费,一把抄起朱昶,向后进石屋奔去。
屋后,山岩脚,有一方突出的岩石,约有桌面大小,“追命煞王十补“用手一按,突岩自动挪开,露出一个洞穴,朱昶连意念都不曾转,便被抛入洞中,洞口随即封闭,他一下子从光亮的地方进入石穴,功力再高,也不能立即适应,眼前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仅是触及洞底,倒也平滑干燥。
朱昶闭了一会眼睛,再度睁开,运足内力,略可辨物,只见这洞不深,约在五丈左右,内宽外窄,形同酒瓮,洞内空无一物,想来这是“九地煞“紧急避难的处所,不然便是练功的地方。
他倚壁而坐,心里在想,来的是何方人物,怎会令不可一世的恶煞惊惶若此?
从方才那声厉啸判断,来的决非正道人物,不知又是什么震世的巨魔?
来的,是否就是杀害“断命煞“与“桃花煞“的凶手呢?
……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中起伏波动。
不过,他除了感到好奇、气闷、不耐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双方的生死,都与他无关,毋须他操心。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在朱昶的感觉上,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他开始悬疑不安,不知三煞的下场如何,如果也像另二煞一样魂归天国,自己要出这石洞,可要大费手脚。
他站起身来,上前摸索那堵住洞口的巨石,希望能找到开启的枢钮。
但这巨石,与洞口严丝合缝,宛若天生整体似的。
摸索了许久,仍不得要领,于是他停下来回想“追命煞王十补“开启这秘洞时的动作,藉以推断枢钮所在。
一个秉赋高的人,毕竟不同凡响,他照王十补手按的方式,在枢钮可能安置的地方一指一指的按下去,遍及每一寸地方。
果然被他触上了枢钮,手指按处,一块掌大的岩石向内陷落,巨石缓缓移开,天光日色,猛洒而入,洞内登时通明。
强烈的光线,使他睁不开眼。
他揉了揉眼睛,一幕异像,投入视线,使他心神皆震,“呀!”地惊呼出声。
三煞盘膝跌坐距洞口不远的地方,从神色看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朱昶上前栗声问道:“三位怎么了?”
为首的“地灵煞田横“嘶声道:“快扶老夫三人进洞!”朱昶四下一望,静荡荡的,不见什么人影,当下也不再多问,先扶起“地灵煞“进入洞中,然后再转身一手一个,把“丧门煞“与“追命煞“扶了进去。
“追命煞“有气无力的道:“小子,关上洞门!”朱昶一楞神,道:“如何关法?”
“你怎么打开的?”
“误打误撞!”
“哼!手按另一边的同一位置!”
朱昶依言向另一边按了一下,巨石缓缓合上,洞内又回复了先前的黑暗。
“来人呢?”
“早走了!”
“三位受了伤?”
“少废话,静静地候着!”
朱昶冷冷扫了“追命煞“一眼,没有再开口。
“丧门煞“狰狞地道:“小子,如果你要向我弟兄三人下手,此刻正好……”朱昶意外地一震,随即坦然道:“小可没有向三位下手的必要,同时也不会乘人之危!”
“你要走也可以?”
“小可尚无此打算!”
“好小子,老夫实在喜欢你,可惜……唉!”
“可惜什么?”
“一切算完了!”
“地灵煞田横“冷厉的道:“老二,少耗元神,赶速运功准备交代后事!”三煞同时闭目垂帘。
“交代后事“四个字,又使朱昶心头大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三煞已受了致命之伤!以三煞的功力,这倒是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的确,邪魔外道的心意思想,是与一般人迥异的,“丧门煞“竟然想及这些,向朱昶问出这种意外的话。
朱昶要离开,的确是好机会,三煞业已自顾不暇。
朱昶要向三煞下手,也易如折枝,三煞根本已无力反击。
但他不屑为,连这种意念都没有。
他静静地斜倚阻洞的巨石,等待变化。
足足一个时辰,三煞先后睁开眼来。
“地灵煞田横“惨然一笑道:“小子,本要造就你成为一个空前高手,可惜……:天不从人愿……”朱昶心中一动,道:“这话怎么说?”
“老夫三人业已乏术回天了!”
“啊!是……受了伤?”
“不错!”
“有这么严重?”
“当然!”
“以三位的修为,难道无法治疗……”
“谁也不能!”
“是什么样的伤?”
“地灵煞田横“双目一瞪,戾气毕现,随即又沮丧的道:“小子,你知道来者是谁?”这个正是朱昶心中所要问的,立即道:“何许人物?”
“你想想,能伤得了"九地煞"的,武林中能有几人?”朱昶摇了摇头,道:“小可无法想像!”
“以一人之力,能使老夫兄弟三人同时受伤的,只有一人……”朱昶好奇之念大炽,急声道:“是谁?”
“你听说过"十八天魔"没有?”
“十八天魔?”
“对了! “
朱昶骇震莫名,一双眼睁得滚圆,栗声道:“据说"十八天魔"业已不在人世,十多年前,葬身蛮芒,手下星散……”传言岂足为凭,不过失踪了十多年倒是事实!”
“何以突然失踪呢?”
“这不得而知,今天来的,正是"十八天魔"之首"飞天神魔",功力为"十八天魔"之冠!”
“飞──天──神──魔?”
“除了他,举目江湖,还没有谁能使我兄弟三人同时皆毁!”
“哦!”
“丧门煞白太官“绿豆眼煞芒四爆,激颤地道:“大哥,谈正事吧,恐怕时间不待了!”
“地灵煞田横“咬着牙道:“只怪我沉不住气,本不该现身的,悔之晚矣……”大哥,事已如此,悔有何用,对方并没有讨得了好!”
“对方虽受伤,却不至于死,而我弟兄先后五人……”追命煞王十补“惨白的脸上起了一阵抽搐,恨恨地插口道:“的确是死难瞑目!”
“地灵煞田横“转头望了他一眼,转向朱昶道:“小子,听着,十多年前,我弟兄九人被江湖人称为"九地煞",这名号与"十八天魔"对立,致对方一心要消灭"九地煞",之后不久,"十八天魔"失踪,直到最近,"十八天魔"又告出现,是以老夫弟兄计划寻一根骨绝佳之人,合力栽培,以对抗"十八天魔",可怕,天不从人愿,这计划告吹了……”朱昶惊异地扫了三煞一眼,口里“唔!”了一声,原来这便是“九地煞“所从事的计划……
“地灵煞田横“又道:“我弟兄三人,业已中了"飞天神魔"的"天魔指",伤及五腑六脏,神仙也无法回天了,我三兄弟集议之下,想了一个主意……”什么主意?”
“乘一口气未断,把老夫三人的内元,全部输送给你……”朱昶一震道:“输送功力与小可?”
“不错,而且不须名份!”
“不要名份?”
“不要!”
“但有条件,是吗?”
“小子,响鼓不必重锤,你的确聪明,不过,别说条件,说要求吧!”
“什么条件?”
“合我三兄弟的功力,当在两甲子之间,加上你原有的根底,武林中已难找这等深厚功力之人,第一个要求,望你能为我弟兄报仇!”朱昶心念数转之后,沉缓的道:“这一点小可答应尽力去办!”
“第二点,老夫尚有四兄弟分赴"少林"与"武当"未返,你必须找到他们,他们会尽一切可能造就你……”可以!”
“就只这两个要求了!”
“小可也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朱昶目注“丧门煞白太官“道:“小可请教阁下一件事!”
“丧门煞白太官“绿豆眼一翻,道:“说吧!”
“阁下的断指……”
“什么,断指?”
“不错!”
“你问这个干嘛?”
“小可自有打算!”
“丧门煞白太官“咬了咬牙道:“你要老夫重提这恨事?”朱昶毫不思索的道:“小可非问明不可!”
“如此听着,这是十多年前,伤在"十八天魔"之中排行十六的"醉魔"剑下!”
“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然!”
“事实真的如此?”
“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小可明白清楚之后,始能接受各位的条件?”
“为什么?”
“这一点歉难奉告!”
“地灵煞“一抬手,道:“小子,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了!”
“好,到老夫三人身前坐下!”
朱昶犹豫了片刻,依言到三煞身边盘膝趺坐。
“地灵煞田横“再次道:“老夫刚才所提两个要求,你记住了?”
“记下了,小可尽力办到!”
“好!现在闭目凝神,准备接引!”
朱昶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因为这转变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很明白,三煞如果不输出功力,一身修为将随生命的终结而消失。
三煞以掌心互相连结,“地灵煞“的另一手掌,按在朱昶的“天灵穴“上,想不到三煞竟也谙佛门“开顶大法“。
“注意导引!”
随着这一声呼喝,一股热流,由“天灵“灌入,朱昶全身一震,赶紧收敛心神,以本身真元导引,遍行奇经八脉,下破地府,然后又循序而上,直叩重楼。
热流愈来愈剧,汹涌如潮,此时如稍一不慎,便将走火入魔,非死即残。
朱昶一时如置身烈火之中,炙热难当,一时又似置身冰窖,透骨奇寒。
唯一遗憾的是左腿齐膝以下,功力无法到达。
最后,内元汇集成一股巨流,撞向“生死玄关“。
一次!
二次!
三次!
朱昶如遭雷殛般一震,“任““督“顿开,“玄关“突破,人也随之进入忘我的境界,待到醒来,洞内明如白昼,纤毫皆见,这是功力陡增的必然现象。
转过头回顾,不由呆了,只见三煞业已坐僵,不知何时断的气。
他楞愕了一会,站起身来,对三煞遗体,肃然拜了三拜,虽然“九地煞“积恶如山,彼此也无师徒名份,但输功之德不可没。
拜罢正待起身,忽见“地灵煞“身前地上,画了些稀奇古怪的图案,朱昶一点也看不懂,不知是以前画的,还是临死前所留,这些记号,入石三分,笔笔均匀,显见留记号的人指上功夫已到了家。
既然看不懂,自也无深究的必要,当下站起身来,心想,这洞穴便是极好的安息之所,不必另行掩埋了。
他打开洞门巨石,到了前面石屋中,把“断命煞“的尸体,也挪到洞中,然后按动枢钮,封闭洞穴,诸事完毕,已是黄昏时分,他折回石屋中,准备明晨离开。
草草充饥之后,独坐厅中,面对孤灯,觉约无限凄惶。
仅仅半天,这变化何等之大啊?
静坐冥想:自己业已获得了三煞的全部功力,据“地灵煞田横“所说,当在两甲子之上,加上自己原有功力,怕不已接近三甲子修为,以此功力,来施展父亲的独门剑法“一剑追魂“,当不致再发生以前的脱力现象,加上临机应变,大约可以与任何仇家周旋了。
心念及此,眼前又浮现出父母弟妹,陆叔一家的惨死情状。
被暂时压抑的恨,又抬头了,他手抚胸前从不离身的半截“圣剑“,牙齿咬着格格作响。
血债必须血还,现在是时候了!
这一夜,在半醒半睡中恍惚熬过,天光甫现,便动身出谷。
虽然他左腿成残,但因为内力已达到了某一极限,是以奔行起来,十分轻灵快捷,已没有半月前的狼狈吃力现象。
来到谷外,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
蓦地──
他目光触及谷口的一方巨岩,登时呼吸一窒,双目发直,毛发俱竖。
岩石上,整齐地排着四个人头,眦牙裂嘴,双睛暴突,狰狞可怖之极,看这四颗人头,有些眼熟,仔细一辨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四颗人头,赫然是分赴“少林“与“武当“的那四煞。
想不到四煞竟也遭了害,下手的,必是“十八天魔“中的人物无疑。
“九地煞“从此永远自江湖除名了。
计算时日,四煞尚不可能从“少林““武当“回头,显然是中途遇害。”十八天魔“的功力与手段,实在骇人听闻。
对方把这四颗人头放在此处的目的何在呢?
四煞已死,自己答应“地灵煞田横“的第二条件,自无履行的必要了。
“九地煞“落得如此下场,也可说是天理照彰。
四颗人头如何处置呢?依道义而言应该予以掩埋。
于是,朱昶就地掘了一个坑,把四煞的头颅掩埋了,意料中,“九地煞“已无一幸免,对方在放置人头之后,必已离去,也有可能这四颗人头是在“地灵煞“等三煞遭害之前所放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