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香车千里花》第 八 章 金头蜈蚣玉牌令
他心里虽感吃惊,表面却是神色不露,干咳了一声道:“此事吴兄切莫误会,想那莫郡王,忠心为国,川南三煞竟遽然下手将其杀害,兄弟若不对之稍施惩戒,江湖上人将谓兄台杀害忠良,那时兄台将有何说?至于兄台误会兄弟,有谋夺都宝笈之意图,那真是冤枉已极。”
“唉!区区维护忠良之心,唯天可表,此时解说,也必不见谅于诸兄。”
莫郡王明明是川中五鬼所杀害,穆天虹却轻轻替他们卸责于川南三煞身上,“川中五鬼”纵使凶残,也不肯当着武林群雄之前承认自己是授意,这时见穆天虹一番诡辩词,说得头头是道,也不好即时发作。
当下,冷冷一笑道:“穆兄虽是好意,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川南三煞胡作非为,自有帮规惩处,此种越俎代疱,将我兄弟置于何地?今晚便专为向穆兄请教而来。”
词锋虽是咄咄逼人,但比初来时,已缓和得多了。
穆天虹怎肯失去如此大好机会,忙拱手陪笑道:“此事实是兄弟倚仗彼此交情,一时大胆地做了,一切还望五位当家的海涵。”
眼珠一转,又复开言道:“如今赤地千里符风及其徒武继光,倚仗着那口上古神兵金精玉魄剑,肆意杀害江湖同道,我等均为此事忧心如焚。
此外,莫郡王之女,亦经得到‘玄都宝笈’和那牛鼻黄龙子的真传,将来闻知其父乃是兄台属下杀害,必将误会到贤昆仲身上,倒不可不防呢!”
笑面蛇心吴独生,冷冷哼了一声,目光迅速向四鬼面上瞥而过,在这极短期间,彼此已交换了一个意见。
穆天虹见自己的一番说词,业已生效,复又慨叹—声道:“闻说莫郡主和那魔崽子武继光还有一段恋情,他们一个搞成什么样子,五位当家的身怀屠龙之技,还望能挺身而出,替武林消弭这场劫运才好。”
他故意把“神剑”和“宝笈”说得极缓极重,“川中五鼠”早就风闻金精玉魄剑出现江湖,“玄都宝笈”也是他们蓄意谋夺的东西,只因当时五人正在加紧练习一种五鬼阴风剑阵,以备参加黄山论剑,无暇顾及。
这次联袂而西来寻找太岳庄主报仇,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经穆天虹一番说词,顿为怦然心动,哈哈大笑道:“愚兄弟何德何能,竟敢奢言卫道江湖之事,穆兄有此雄心,愚兄弟自当追随左右,共同对付这批魔头。”
继光冷眼旁观,不禁暗骂道:“真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由这一点,他便对太岳庄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这时,厅中响起了一阵阵的哈哈笑声,穆天虹在替五鬼向厅中群雄介绍呢!符小娟是个生性十分好动的人,看了许久,早就有了点不耐烦!穆天虹又一再说要对付她父女,更使她愤怒,几度想跃身下去,都被继光轻轻用手按住。好在群雄都在乱哄哄地说话,并未发现瓦面有人。
就在群雄刚刚坐定之际,飒然风响,一个身着绿袄的妙龄少女宛如一头飞鸟般由庄外飞来,直向厅中落去。
继光心里一动,这不是曾经在酒楼说他魔崽子的少女么?在当时因为是背对他,没有看到她的面容,这时才看清她的面貌。
此女真可说得上是一个极惹人怜爱的女郎,只可惜那双柳眉煞气太重,脸上更笼罩着一层令人战栗的冷峻之色,落地之后,闪着那双大眼,全厅一扫。
穆天虹慌忙站起身来,拱手陪笑道:“鸿姑娘来啦!……”
底下却没有再说下去,那位漠北来客文宇屏,也于此时立起身来,躬身行礼,态度甚是恭谨。
那绿衣姑娘却大咧咧地将手一摆,冷冷地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穆天虹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峨嵋派掌门人,那五位是‘川中五杰’,那位是……”
罗浮子老奸巨猾,一见穆天虹对她如此恭谨,知道必定大有来头,立即起身一稽首,川中五鬼中的笑面蛇心原来就对石逸本就—肚皮的怒火,更看不惯绿衣女子的那种骄狂之态,介绍到他时,故意把脸别过去,冷冷地哼了一声。
绿衣女子大怒,飘身冲到他面前喝道:“你是什么人,敢于轻视姑娘?”
“在下什么人你管不着,我也没有向你报名唱诺的必要。”
“告诉你,以后小心点,哼!惹恼了姑娘可没有你的好事。”
“哈哈,你为什么不说惹恼了大爷照样没有你的好事呢!”
那绿衣少女自入中原以来,还没有人敢如此顶撞过她,气得她柳眉一竖,举手一个耳光向他打去。
石逸武功深得铁木道长真传,自打便打下极稳固的基础,出江湖后,更是一帆风顺,哪把这漠北来的野丫头看在眼内,呼地一声,纵身而起,冷笑道:“你是存心向大爷挑战?”
绿衣姑娘满面铁青,一语不发,铮地—声,把背上长剑撤下,嘶!嘶!一连三剑,没头没脑地向前削去。
出手既快,招式更是诧异辛辣无比,与中原各派剑术大不相同,石逸虽是使剑名家,竟也被逼得连撤七八尺,一直退到阶沿之前,方才腾出手来拔剑。
那姑娘却是得理不让人,嘶!嘶!又是三剑,连环削出,一时漫天剑气森森,冷风彻骨,浑如平空布下一幢剑墙。
石逸见这姑娘竟能把内力贯注于剑身中发出,不由心头一颤,立时凝神静虑把剑势施开,但见一道青芒划空而起,缓慢扩展而来。
毕竟名家身手,的确不凡,尽管那姑娘剑气如虹,满空精芒乱闪,却都被那道青芒封隔在三尺以外。
因为那姑娘出手过于快迅,竟使太岳庄主连阻拦都来不及,不由搓着双手,连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武,有话好说,何必动武呢?……”
那位漠北来客文宇屏则在一旁冷冷地接口道:“穆兄不必阻拦,让中原武林朋友见识见识塞外奇学,不亦快哉!嘿!嘿!……”
语音之中,充满了狂傲与自信,好象石逸今晚是必败无疑。
武继光深通各派剑术,对所有剑法到眼便知,但却无法看出那绿衣姑娘所用的是什么剑法,只觉她的剑法大出一般剑术常规,辛辣异常,有许多一般都认为绝对无法出招的姿势,她却忽然凌厉地攻出两招,使人防不胜防。
再看石逸时,一脸凝重之色,行动之间,沉稳异常,每出一剑,无不是武当派不传之秘,光明堂正,神幻无比,和对方之剑法恰成反比,不由暗赞—声道:“好剑法!”
此刻双方已疾风暴雨般,连拆了三十多招,不分胜负,那绿衣姑娘往常出手,多则二招,少则五式,便要置对方于死地,想不到今出一身功夫,竟无法把眼前这少年斗倒,不禁又急又怒,娇喝一声道:“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这小贼!”
剑势一变,倏忽之间,攻出七剑,一时满空剑气弥漫,丝丝之声大作。
石逸经过于这一阵的拼斗,已大致摸清了对方的招式路子,蓦然长笑一声道:“石某倒不信,凭你这几手剑术,便能把我奈何!”
手腕一震,轻啸一声,青芒暴涨,但见一道青色长虹,匹练一般,吞吐伸缩,矫天空际,呼呼倒卷而下,绿衣姑娘之剑势顿时为之黯然失色。
石逸为武当派继铁木道长后唯一的杰出人材,深窥武当剑术奥秘。他年纪虽轻,剑术较之掌门人凌风道长尤要高出一筹。这番怒极之下,全力运剑,恍如怒龙翻江,声势威猛至极。
不出三五招,绿衣姑娘已被他攻得连退五六步,漠北来客文宇屏站在一旁,勃然色变,长衫一掀,一把乌光闪闪的铁骨折扇已撤到了手中。
石逸冷眼瞥见,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笑意,猛地丹田一提气,蓦地武当不传之秘“澄澄碧水霄中寒”剑法施出,嘶嘶剑啸,一道匹练似的青芒已向惶然后撤的绿衣姑娘横卷而至。
文宇屏一急之下,大喝一声道:“慢下毒手,文某来也!”
呼的铁扇张开,一招三式,分点“凤尾”、“挂膀”、“精促”,三处大穴,劲风嘶嘶,犹如半空突起一道闪电。
就这当儿,蓦地……
金芒电闪,绿衣姑娘倏然撤出一条奇形兵刃,绕身一转,丝丝,一阵骤雨般的金芒漫雨般飞洒而出,猛向石逸当头盖下。
这是塞外的一种独门暗器,名之“百足金蜈燕尾针”,针头含有极厉害的剧毒,暗藏于金蜈鞭的百足之下,发射时用内力一震即出。
石逸正拟用“澄澄碧水霄中寒”剑法中—招绝学将绿衣姑娘击败,猛见文宇屏从侧背攻来,逼得他不得不撤招自救,绿衣姑娘就趁这一空隙,将金蜈鞭撤出,突然打出一篷飞针。
双方距离既近,又在仓促中劈下一剑,护住了头面,而手臂大腿之上,仍然中了好几针。
这种毒针厉害无比,毒性蔓延尤速,一经中上,立感全身麻木。不由大吃一惊,赶紧运功,用真气将穴道闭住,不令蔓延。
那漠北来客,一见石逸身中暗器,并不因此住手,铁骨扇开合之间,又连续三扇攻来,绿衣姑娘更是煞气满面地鞭剑齐挥,急攻而上。
石逸万想不到他们竟是如此心黑手辣,急怒之中,大喝一声,长剑一震,青芒如练,铛!铛!竟和文宇屏的铁骨扇硬撞了一招。他内力虽颇充沛,但因闭住穴道,究竟吃亏,长剑竟被震得嗡嗡荡开,而绿衣姑娘的长剑,早向面门攻到。
这原是同时发生的事情,石逸纵然武功精纯,也难救这一招之失,眼看剑攻面门,鞭卷下三路,一个武当少年剑客便将因此丧生了。
蓦然……
半空一声娇喝道:“你们两个打一个,要不要脸?”
但见白影一闪,呼地一股阴风当头罩下,绿衣姑娘若不赶紧撤招,自己便将伤在这股掌风之下,只得赶紧—收招,横跨五尺,才算把这阵阴风避开。
就在那阵阴风传来的同时,另一股劲疾无比的掌风也象一阵狂飙般向文宇屏卷去,直震得他踉跄退后了好几步,方才拿桩站稳。
厅内群雄正自看水流舟,眼望着这位武当高弟受窘,而无一人挺身而出打抱不平时,蓦见瓦上冲下一双青年男女,将绿衣姑娘和文宇屏逼退,不由齐吃了一惊。
飞云堡主首先认出来人乃是符小娟和武继光,不禁惊呼道:“妖女?……”
跟着罗浮子也冷冷哼了一声,道:“好个大胆的魔崽子!”
符小娟最是痛恨太岳庄主,一记毒焰魔掌,将绿衣姑娘震退后,白影一闪,倏向穆天虹扑去。
突然厅中响起两声暴喝,擒龙手王逢吉、神算子李遇仙,双双纵出,将她拦住,铁算盘叮铛当头砸下,王逢吉也鬼爪连伸,劈胸抓来。
气得符小娟粉脸杀机涌现,冷笑道:“你们既然找死,那就莫怪姑娘心黑手辣!”
妖躯旋转如风,挥着双掌急迎而上,她武功得自其母“琳琅仙子”亲传。并不在爸爸赤地千里符风之下,虽在两大高手围攻之下,仍然一派进手招式,轻灵快捷异常。
再说武继光,由瓦面飞下,震退了文宇屏后,立刻走向石逸身旁道:“石兄伤势如何?
不碍事吧!”
石逸咬牙摇头道:“还可暂挺一时。”
其实,他此刻已面现青紫,身形摇摇欲堕,继光赶紧一把将他扶住,轻轻地道:“我背你离开此地吧?”
那绿衣姑娘一见继光现身,立刻惊咦一声道:“是你?……”
口吻中好象熟识一般,继光根本不认识她,只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没有出言答理她。
漠北来客文宇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继光一掌震退,哪肯就此认输,暴喝一声,倏地趋身上前道:“阁下慢走,文某领教你几招。”
掌心一吐,呼地一声,一阵迅疾无比的掌风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匝地卷到,他存心在这一招之下扳回颜面,故而内力已运到了十成。
继光正一手扶着石逸,唯恐掌风波及到他,单掌一圈一划,猛运功力,呼地一掌迎拍而出,这掌他把内力加到了八九成。
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大震,文宇屏脚步踉跄,又连退了四五步,继光扶石逸,也斜跨了两步。
文宇屏连遭挫折,凶心大发,铁骨扇呼地张开,纵身又待攻进,绿衣姑娘倏喝一声道:“慢着,等姑娘我来!”
裙带飘飘,往前一趋身,已冲到了继光面前不及三步的地方停下,剑尖一指道:“你叫什么名字?”
继光仰面冷冷地道:“小爷武继光。”
那姑娘突然剑尖往下一垂,低着头幽幽地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凶?”
继光长笑一声,道:“既然兵戎相见,哪还有什么好态度?况且你我素不相识。”
“你朋友已中了我的独门暗器‘百足金蜈燕尾针’若不及早治疗,十二个时辰之内,全身溃烂而死。”
“好狠毒的贱婢,你竟用这宗歹毒暗器伤人。”
继光心里一急,竟忘了手上还扶着一个石逸,蓦地往前一趋身,径朝绿衣姑娘手腕扣来,这一式快逾电闪,绿衣姑娘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他一把扣个正着,正待运功收紧,逼她拿出解药时,蓦然,身后扑通一声,石逸已不支倒地。那漠北来客文宇屏,急如旋风一阵,猛向倒地的石逸扑来。
于是,顾不得再逼迫绿衣姑娘,陡地一旋身,大喝一声,一掌斜里向文宇屏劈去,就势一弯腰,把石逸扶起。
石逸经这一摔,神智似已稍复,以剑拄地,呻吟着道:“武兄尽管对付他们,小弟尚能支持一时,倘若有什么不测,请代向武当山送个信,小弟便足感盛情了。”
这时候,绿衣姑娘已被他—式神妙的擒拿手法激怒,偕同文宇屏双双攻了上来,继光顾不得再答石逸的话,双掌一错,呼呼连劈七掌,把一左一右的攻势挡住。
但这漠北的一男一女决非普通一般江湖高手可比,一旦联手合攻,威势的确惊人,顿时展开一场凶猛无比的拼斗。
再说白衣罗刹符小娟,被擒龙手的一双铁爪和神算子的一把铁算盘缠住,既不能前攻太岳庄主穆天虹,又无法回身救应武继光,急得她粉脸通红,一丝杀机直透眉心,娇喝一声,掌法突变,但见她素手连挥之下,忽地一掌,把擒龙手王逢吉震得斜斜倒倒,退后了好几步。
陡地纵身,突出围外,疾向武继光这面扑来。
但,这场许多跃跃欲动的高手怎会容她脱身?一阵暴喝声起。
七步追魂刁童、阴阳秀士侯健、飞云堡主王强,纷纷离座而起,将她拦住。飞云堡主对她衔恨尤深,一上手剑撤在手中,—式“鬼泣神惊”,剑洒万点精芒,当头罩下,这一式是飞云堡不传之秘,凌厉异常。
白衣罗刹身在空中不敢正面攫其锋,翠袖一抖,忽地升高三尺斜向右方落去,她脚跟才只刚刚落地,七步追魂,阴阳秀士双双扑到。
就这当儿,瓦面突起一声令人战栗的阴森怪笑,一条人影鹰隼般射入厅中,但听一阵狂嗥声起,七步追魂刁童竟被来人一掌劈得飞起足有一丈多高,砰地碰在大厅板壁之上,落地时七孔沁血死去。
来人掌劈七步追魂后,蓦地又发出一阵啧啧怪笑,低沉、阴森,刹那,全厅仿佛布下了一种愁云惨雾。
在场的人都为来人声势所慑,不由齐感一惊,睁眼一看,竟是江湖上人人痛恨的赤地千里符风。
一时之间,“老魔”、“妖女”以及“魔崽子”全到,太岳庄主穆天虹,纵使有恃无恐,也觉寒气直冒。
符小娟一见爸爸来到,立刻娇喊一声:“爸爸……”
云雀一般,直向怀内投去,赤地千里符风轻轻地把她推开道:“不要这般孩子气,等把事情清了再说,‘书淫’伯伯也来了呢!”
符小娟闪目一看,果见檐头之上,懔然站立了一个斜带文生巾的老学究,正背着双手,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么,不由小嘴一撇,噗嗤笑道:“他又不知在背什么书呢!”
这时,大厅空气已变得十分紧张,群雄个个掌上凝功,蓄势戒备,连一直冷眼旁观不发一言的“川中五鬼”,神态也变得紧张起来。
赤地千里符风却旁若无人地大步向太岳庄主,阴森森地一笑道:“尊驾手段果是高明,但想一手遮尽天下人耳目,那还差得远。符某对你的出身和用心,早已打听清楚,我现在问你,是改日还是今霄,咱们先行先生决斗一场。
太岳庄主闻言,心里暗觉一惊,唯恐符风继续说下去,立时接口哈哈一笑道:“穆某平生做事,没有一件不可昭之日月,此点江湖朋友尽知。阁下倚仗武功,肆意杀害武拌同道,手段之辣,神人共愤,今晚这春花别墅,就是你葬身之地……”
不等符风接口,又复大声吼道:“今晚天假其便,恶父女、师徒均已来到,诸位尽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还不赶快下手!”
暴喝声中,铁算子李遇仙、擒龙手王逢吉早已一左一右猛扑面前,罗浮子及飞云堡主也铮地长剑出鞘,纵身攻来。只有川中五鬼,却是面色阴沉,悄悄离座而起,缓慢向武继光那面走去。
白衣罗刹一见他们不由分说又待发动围攻,气得她娇靥一寒,尖吼一声道:“不要脸!”
纵身便待迎击,忽然,瓦面传来一阵怪声怪调道:“这群痰迷心窍的糊涂东西,还是让他们先吃点苦头再说,何必和他们争斗,符兄,咱们走吧!”
赤地千里符风似乎很听这个老学究的话,闻言立时偕同符小娟飘身纵起,脱出围外,直向檐头飞去,同时对着继光高叫道:“你那朋友业已身中剧毒,还是先行离开此地吧!晚了就来不及啦!”
继光一面动手,一面偷眼看石逸的脸色,果见他越来越不行了。经符风一提,立时省悟,大喝一声,一式“日正中天”,呼地劈出,这一招是他全身功力所聚,掌势犹如狂涛怒啸,滔滔向前卷去。
掌法既奇,劲力又足,直逼得绿衣姑娘和文宇屏愕然后退不迭,他却早趁这空隙背起石逸,猛向檐头扑去。
此刻厅堂已是一片怒吼,只听“离魂妃子”尖声吼道:“快追!今晚切不能让他们再行兔脱。”
一阵人影纷飞,群雄纷纷向檐头扑来。
只见檐头站立的老学究,突然高声念道:“狼无狈不行,虎无伥不噬……可怜一群糊涂虫,至死不悟。”
破旧大袖,猛地一挥,但听一阵惊呼,扑来的群雄,就和碰在—堵无形的气墙上一般,被逼得纷纷又落回厅中。
等到二次腾身再上时,赤地千里父女和那老学究,早已踪迹不见。
再说武继光背着石逸,展开“步步青云”轻功,急如划空飞矢,直向荒野奔去,跑了足有顿饭时间,方才把脚步停下,将石逸轻轻放置在一片坟头的草地上,摇撼着他的身子,轻喊道:“石兄,石兄……”
但石逸此刻已经昏迷不省人事,继光素无治疗伤势的经验,又遭逢这宗奇毒无比的暗器,真叫他束手无策,叫了几声,不见石逸醒转,不由着慌起来。心想,石逸一片义胆侠肠,自己和他又意气相投,如果不能及时为他解去身上剧毒,何以对得起朋友呢?
想了一会,觉得目前唯一办法,便是找到那绿衣姑娘,逼她交出解药,拂身跨步,正待回去,倏又喊道:“不妥,不妥,石兄此刻昏迷不醒,我若去了,谁人照顾他呢?”
一个人就象热窝上的蚂蚁一样,只是在坟头上踱来踱去,没有了主意。
过了约有一盏热茶时间,蓦然一条人影,飒然落到坟头之上,沉声喊道:“今晚风云聚会,不知来了多少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哥何以独自呆在这里?”
继光抬头一看,见是百毒尊者,不禁大喜道:“你来得正好,请替我照顾一下这位石兄,我去一会就来。”
“他负伤了?”
“正是,他中了那丫头的‘百足金蜈燕尾针’,情势十分危急。”
“那么大哥又去哪里呢?”
“去找那丫头讨解药。”
“不必去找她,待老夫替他看看吧!”
“你能解这剧毒?”
百毒尊者倏然一阵哈哈大笑道:“相信这点点微毒还难不倒老夫。”
继光这才猛然醒悟,他号百毒尊者,哪有不会医毒之理?
这时,百毒尊者已走到石逸身旁,替他把衣服解开,各处察看了一番,又从怀里取出一块乌黑的吸铁石来,按在伤处,把毒针一一吸出,只见那伤处比毛孔还要小,微微渗出一些黑血。
百毒尊者把拔出的燕尾针凑到鼻孔前嗅了嗅,又仔细看了一番,陡地冷笑一声道:“那个阴毒的贱婢,竟使用这宗奇毒的东西来伤人,今晚若不是遇上老夫,这小子岂有命在?”
伸手从怀内取出一个绿玉瓶,倒出了四颗绿豆大小的白丸,塞入石逸口内,又从袋内拿出一个瓷瓶来,掀开瓶盖笑道:“此间没有水,只有用老夫一点私房酒来代替了。”
继光只觉那酒味浓烈异常,就是不会喝酒的,也觉馋涎欲滴,百毒尊者替石逸灌了两口,自己也忍不住仰起脖子喝了两口,方才吁了一口气道:“大哥,请你用本身纯阳之气,替他把体内余毒逼出来吧!”
他虽不知继光服过千年大蟒内丹,但却确知他体内具有一种抗毒的本能。
继光依言,立刻把贝叶神功运起,将一只手掌轻轻按在石逸命门之上,一股奇热无比的暖流立从掌心透体而入,走丹田,入气海,直过十二重楼,再经“百汇穴”,顺流而下。
他对朋友最是热情,唯恐自己功力不足,难于将毒液逼出,一上来便全力施出贝叶神功。玄门奇学,威力无伦,更兼他功力深厚,不一刻工夫已是肿消毒尽,肌肤恢复了正常颜色。
百毒尊者见状,连喊道:“够啦!够啦!这一来,这小子不仅余毒全去,恐怕还因祸得福不浅啦!”
继光这才把掌一收,缓慢站起身来,朝着石逸一看,只见他额上沁出汗珠。继光连忙道:“石兄暂莫行动,且把真气运转试试!”
石逸依言暗中试着把真气运转,只觉百脉畅达,比未受伤时还要精进得多,当下一跃而起,对着继光深深一揖道:“多谢武兄,妙手回春,小弟感激不尽。”
继光连忙闪身让过道:“快别谢我。这完全是这位百毒尊者解毒丹的功效呢!”
说实话,石逸所以好得这般快,当然一多半还是百毒尊者解毒丹的功效。
石逸出江湖较早,又常得本门师兄们的指点,对江湖人物比继光熟悉得多,久闻江湖有个百毒尊者,擅使百毒,为人怪僻无比,一见面前这位老者便是那位魔君,立时躬身行礼道:“石逸谨谢老前辈疗毒之德。”
百毒尊者把脸一扬道:“不必你领情,我和武当没交情,完全是冲着我大哥才给你解的毒,你要谢就谢他吧!老夫不愿平白受人之谢。”
石逸不由一怔,继光怕他下不了台,忙接口道:“老毒虫是这脾气,他不愿人称谢就算啦!”
石逸终是少年气盛,口内不言,心里终觉不是意思,怔了一会,突然拱手一揖道:“两位救助之德,当永志不忘,小弟此刻急须赶回山去,将此情形禀告敝师兄得知,以便应付,就此告辞。”
话落纵身而起,疾向—片衰草中飞跃而去。
百毒尊者望着石逸逝去的身影,若有所感地突然从怀内掏出一个小瓶来,交给继光道:“大哥把这瓶解毒丹带着吧,不是老夫夸口,任何绝毒之物,吃上两颗,纵不能即时把毒解去,也可暂保无事。”
继光也不推辞,立即接过,藏入怀内。
百毒尊者倏又纵声大笑道:“今天是十六日,距离我们相约之期,只有四天了,到时看老偷儿怎生交代?”
他似乎胜算已经在握,得意已极!继光知他所说的,是和四海神偷赌赛之事,忙问道:“你已经得到魔车的线索了?”
“虽还不能肯定,但也差不多了!”
百毒尊者说完这句话,人已飞跃到了三十余丈外。他前脚走去.蓦然一人笑着走来道:“且让他先行得意去吧!老偷儿并不一定会输给他啦!”
继光回头一看,只见四海神偷一脸得意之色向他走来,不由也失声笑道:“但愿你两人都能成功,倒少去我不少麻烦呢。”
四海神偷且不答理他的话,手托一块玉牌,送到他面前道:“你可认得这个?”
继光见那玉牌和上次自己所得到的竟是一模一样,立刻也从身上把那块掏出一比道:“咦?你这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四海神偷笑哈哈地道:“天机不可泄露,请大哥暂时忍耐几天。”
旋又正色道:“近日风云日紧,江湖之间已不知来了多少厉害人物,大哥行动还宜小心一二为宜。”
继光点头道:“这点我已经感觉出来了,你放心吧!一身之事,谅来我还可以自了。”
四海神偷深为他这种镇定态度而心折,遂道:“那么我走了,过几天咱们兄弟再痛快聚首吧!”
话落,也纵身一闪而逝。
这两个老怪物,为他的事竟是如此尽心尽力,实使继光感动不已,同时,对目前之事,也觉越来越明了。
第一,太岳庄主突然邀请这许多江湖人在春花别墅秘密会商,必定有所图谋,但不知他们所商量的是什么事。
第二,那个漠北来客文宇屏和穆天虹究竟是什么关系?绿衣姑娘又是何来历?穆天虹何以对她那般恭谨?莫非穆天虹也仅是人家—个走狗?
第三,川中五鬼向不轻出江湖,此次联袂西来,而且和穆天虹一拍即合,自然也有他的用意。
第四,太岳庄主穆天虹自在此间出现后,便不复再闻香车消息,莫非那蒙面黑袍老者就是穆天虹所改扮的?
一个人独立坟前,思前想后,考虑了许久,觉得自己这些判断都有可能,现在石逸既已无事,何不再回春花别墅去探听—番呢?
想到这里,突又想起风尘三友比自己先出发,何以不见现身,难道中途出了危险?旋又觉得风尘三友武功绝伦,经验又足,怎会出危险,必定是中途遇见了岔眼的事,改变了计划。
这时,天色已近三鼓,三轮明月,象银盘一般挂在天际,晚风习习,虫声唧唧,形成一幅优美的天簌。
继光移动脚步,正待离去,突然,四下响起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川中五鬼就和五个黑衣无常一般,陡然出现于月影之下,向他缓慢逼近……
武继光目光一瞥,陡然把脚步刹住,冷冷开言道:“我还没有工夫找你们算帐呢!想不到你们居然先找上我了,这样也好,我们今晚就在这坟头之上作个了断吧!”
川中五鬼和他素不相识,这次来找他,完全是因为这柄金精玉魄剑,想不到他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不禁齐感一惊。
大鬼笑面蛇心吴独生阴森森地一阵狞笑道:“爷们和你们不相识,哪来什么过节,简直一派胡说。”
武继光双目陡射精芒,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道:“莫郡王被害之事,你们可还记得?小爷今晚誓替郡王索还这笔血债。”
笑面蛇心那么凶残的人物,竟也为他的威仪所慑,竟不自主地步步后撤。
二鬼索魂无常,蓦然一阵嘿嘿冷笑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只记得那个死鬼之仇,却没算算你自己的命。”
三鬼“催命鬼”王坚,催命牌一举,倏然一声喝道:“站住!你若再往前走一步,爷爷立时敲断你的腿。”
继光霍地一旋身道:“你们今晚找上小爷,究竟为什么事?”
笑面蛇心吴独生这时才猛然省悟,深悔自己刚才不该那般软弱,立时接口阴沉一笑道:“川中五杰向来明人不做暗事,此来专为你腰间那口玉魄剑,若想免去今晚这场灾难,就乖乖地把剑解下,否则,嘿嘿!五鬼阴风剑阵的滋味可不好受。”
就是笑面蛇心不说,继光也早猜着了他们几分来意,这时一经他们亲口说出,更使他怒火千丈。他本就有找到五鬼替莫郡王报仇的打算,今晚天假其便,送上门来,那还有什么话好说。
当下,剑眉一掀,一丝杀机直涌双眉,长笑一声,陡然疾步上前,掌心一吐,一股威猛无俦的内家掌力怒潮般向前推去。
笑面蛇心虽然位居五鬼之首,却不敢硬接这一掌,立时向前一滑步,向侧面斜移三尺。
正当头三鬼催命牌横扫腰际,四鬼勾魂笔挟着一溜急劲,点向“玄机”、“巨厥”两处大穴,五鬼的刮骨钢刀呼地砍向了下三路。
五鬼功深力厚,各具四五十年以上的精修功力,一旦合力出击,端的惊险万分,一时之间,阴风似剪,寒气蚀骨,丝丝嗡嗡之声大作。
继光身形一转,呼地冲霄拔起,飘飘落在墓碑之上,嘿嘿冷笑道:“原来川中五鬼的伎俩不过如此,确实令人笑煞!”
笑面蛇心冷冰冰的脸上绽出一丝狞笑道:“川中五杰向来动手都是五人齐上,一人如此,千军万马也是如此,你小子若是怕了,便早早跪地献剑,爷爷网开一面,饶你一条狗命。”
继光大怒,怒喝一声道:“放屁!”
纵身一掌,凌空劈下,他这一跃之势,恍如鹰隼临空,盘旋夭矫而下,迅猛之极!
五鬼齐声怒喝,各把兵刃护住头脸,同时各自击出一股掌风,才算把这一招勉强避开,但仍被震得踉跄后退。
经这一来,五鬼愈加暴怒起来,不等他身形站稳,早已疾风一般攻了上来,川中五鬼盛名绝非幸得,二度攻进,情势尤猛,方圆五丈之内,几乎都在金风掌劲笼罩之下。
劲敌当前,继光也赶紧把心神收慑,凝神应敌。月影下,但见六条黑影,纵横交错,倏然急转。
掌风呼呼,寒芒电闪,更不时发出阵阵叱喝之声,为静寂的夜平添几许杀机!
转瞬之间,双方出招已在一百以上,五鬼的攻势也渐渐抵达峰巅,只觉四周压力愈来愈大,包围的圈子也愈来愈小。
继光身处围中,不由焦急起来,暗想:“他们合五人之力,若不出奇制胜,累也被他们累垮。”
于是,默运玄功,体内陡地升起两股刚柔不同的气功,左掌疾挥,攻出一招毒焰魔掌,一阵冷飘飘的阴风,匝地卷起。
跟着猛提丹田之气,大喝一声,右掌一番,一式“日正中天”呼地发出,但见一股刚猛无匹的罡风,劈空如轮,隐挟雷霆万钧之势,滔滔向前滚去。
五鬼正被那阵阴风震得身形一缓之时,这股刚阳疾劲的掌风,又狂飘般卷到,索魂无常王天催命鬼王坚首当其冲,一声凄怆无比的尖锐鬼嚎,连人带兵刃,被卷得腾起足有三丈多高,悬空连打了七八个跟斗,方才叭哒一声,摔在—片衰草之上。
笑面蛇心骇然一蓦之下,掌势一收,暴撤八尺,厉吼一声道:“撤剑!”
铛啷一声把背上那柄加宽的丧门剑撤在手中,高举齐眉,一脸杀机地缓慢向前逼来。
继光刚才便听他们提到五鬼阴风剑阵,究不知有多少厉害?仔细向他那柄丧门剑一看,只觉这剑乌溜闪亮,中间那条血槽之内,有着许多小孔,却看不出有何奇处。但听他们说得那么厉害,也郑重地把白玉箫取到了手中。
这时,笑面蛇心距离他已不到五尺,蓦地一声鬼嚎,嘶!嘶!急如迅雷骇电地连攻八剑!
背后二鬼差不多和他同时动作,也一齐发剑攻来,一时漫天黑雾弥漫,呜呜之声荡人心弦,阵阵隐挟恶臭的阴风,激荡空际,杀那天昏地暗,犹如末日来临。
继光这才想到原来五鬼练有一种极其歹毒的阴毒功夫,于发剑时,将内力贯注剑身发出,更利用剑身小巧,震荡空气,发出呜呜鬼嚎般的声音,扰乱对方心神,使对方因而失手。
不过,尽管如此,那纵横交错,急如万箭齐发的剑势,仍然不可忽视。
当下,赶紧收敛心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行把白玉箫舞成一片严密光幕,以求自保。
这一来,更予三鬼一个可乘之机,三人品字形地把继光困在中央,剑法施开,一招紧似一招,阵势发动到至极时,简直已交织成了一片严密无比的玄色光幕,继光身处围中,既须屏息抵抗那股恶臭之气,又须挥萧挡开乱麻似的剑势,顿感吃力异常。
支持了约顿饭时间,突然,两声厉啸倏告传来,被他一掌震飞的催命鬼王坚、索魂无常王天,也已调息复原,飞扑而至,加入战斗。
五鬼阴风剑阵原须五鬼配合,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两人这一加入,威力倍增,黑雾陡然扩展到五丈方圆。
笑面蛇心见二个拜弟又已加入,更为得意,倏然一声低啸,把阵势转动起来,但见五团黑影挟着五道匹练似的乌光,上下飘飞,突然疾转,一阵阵的鬼嚎夹杂在阴风黑雾中发出,阴森、凄怆之声,刺耳已极!
继光刚才一时失算,失去先机,此刻五鬼齐到,阵势发动到峰巅,“地灵九打白玉箫”
招,虽然精妙无比,也仅能紧守门户自保,抽不出一丝反击空隙,心里不禁渐渐焦急起来。
就这当儿,一阵急骤的辚辚车声,由远而近,月影下,赫然一辆华贵香车由两匹怒马驾着,直向坟墓飞驰而来。
车辕之上,端然坐着一个蒙面白衣少女,车行正急之时,那少女似乎已发现了这场惨烈的拼斗,猛地把缰绳一提,硬生生地将急奔的两匹怒马勒住,两马一阵急促长啸,陡地人立起来,蹬,蹬,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几乎将车厢翻覆。
那少女似乎早防到了这点,这只罩袖轻轻往下一拂,发出一股无形气劲,立时将车厢稳住了。
此刻阵势发动正急,武继光看不到外面情形,而川中五鬼也无暇旁顾,故蒙面白衣少女到了许久,竟没有一人发现。
蓦然
一溜碧莹莹的光华从黑雾中冲起,绕空一匝,倒卷而下,但听一阵当当急响,场中立时响起一片惊呼,索魂无常王天、催命鬼王坚,手执半截宝剑,仓皇向后猛退。
白衣飘飘飞矢般向场中射去,玉手一挥,皮鞭劈啪一声震响,娇喝道:“住手!”
其实,她就是不喊,双方也到了必将住手的阶段,因为继光于急怒中,已把金精玉魄剑撤出,这宗上古神兵—经出手,立时削断了五鬼的一支长剑,五鬼大惊之下,正待撤走时,适逢白衣少女出声喝止,正中下怀,一齐把手收住,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江湖之上,谈虎色变的香车与魔影竟于此时一齐出现,他们这次既未得到玉魄剑,当然更不愿招惹这宗麻烦。
笑面蛇心对白衣少女把手一拱道:“今晚之事,我兄弟等冲着姑娘,就此算完!”
匆匆还剑入鞘,领着四鬼,厉啸一声,转身急奔而去。
武继光这时已把五鬼之事忘记,而全神贯注在那辆香车和蒙面白衣少女的身上。这一打量,这少女,一点不会错嘛!如今所整的只是那蒙面黑袍老者,如果那蒙面黑袍老者也到,一桩无法解开之谜,便不难于今晚揭开。
蒙面白衣少女见他瞪着眼,只是望着自己,不禁噗嗤一笑,轻轻把手一招道:“喂,快过来替姑娘赶车,我正缺少一个赶车的呢!”
继光冷笑一声道:“你不用得意,今晚武某若不把你假面具揭穿,便算枉学了这身武功。”
陡地往前一趋身,便来掀她的面罩,少女掉转皮鞭,啪的一声,灵蛇般反向他手腕缠去,同时,咯咯娇笑道:“不见得!”
继光侧身甩臂,一式翻云覆雨,疾抓皮鞭,脚下一滑步,又趋身冲进了两步。
少女笑骂一声道:“小心你的狗腿!”
手腕猛地一沉,长鞭灵蛇卷尾,又向他两腿卷来,这一式既快且猛,灵巧异常,继光不由暗吃一惊,腰间微一运劲,倒撤五尺,才将那一招避过。
少女并不追赶,弯腰又是一阵咯咯娇笑,继光大怒,趋身再进,双手齐伸,一阵急攻,所用的尽是“地灵真经”中的奇奥擒拿手法。
少女也立即身法展开,一条皮鞭天矫如龙,漫空盘旋急舞,招招不离继光的双手两腿。
两人腾挪进退,上下飘风,盘旋急转,走马灯似的斗了许久,继光既摸不着少女的面目,少女的皮鞭也无法沾着继光的一丝衣角。
焦灼中,继光突然想起一条苦肉计,暗把真气布满全身,故意身形一缓,少女的手法何等迅捷,就这一缓的刹那,呼的一声,皮鞭已在他身上绕了三匝,轻轻运劲,往回一收。
继光倏然一声长笑道:“你上当啦。”
身形借着那一收之力,直向少女怀中碰去,一手却疾如电闪地向面罩攫去,照理,少女一招失误,必定惊呼出声,不料她竟毫无惊慌之色,一松皮鞭,一双雪藕般的玉臂,就势把他的脖子圈住。
这一着倒大出继光意料之外,一怔之下,面罩已经掀开,蓦然大笑道:“坏东西,原来是你……”
立时俯下脸去,就在那娇靥之上,一阵狂吻,那少女柔顺地任由他疯狂地吻着,竟没有任何拒绝的动作。
吻着,吻着,直到四片红唇完全胶合在一起,方才停止了那原始性的冲动……
许久,许久,白衣少女方才娇羞地抬起头来,把他推开道:“你才是坏东西啦,真是坏死了……”
继光仍然紧紧搂着她的腰肢,微微一笑道:“去年做了你两个月的车夫,难道还不够?
为什么今晚又要我做你的车夫?”
白衣少女噘嘴噗嗤一笑道:“嗯……”
继光双手一摊,摇头做了一个没奈何的表情。
这少女不必笔者介绍,读者准知她是武继光唯—的恋人莫丹凤,她巧妙地一扭身,蝴蝶般上了香车,迅速从车厢取出一件黑袍和一块黑纱、二束假须来,掷给继光道:“马上把它穿带起来,越快越好。”
“穿上这个干什么?”
“不用问,快些穿上!”
继光无奈,只得依言穿上。
立时变成了一个蒙面黑袍者者,莫丹凤又把皮鞭递给他道:“即速赶车上大道,往西走,记住,鞭声要响,车行要急,愈能惹人注意愈好。”
继光不明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人家已经疑心他和香车主人有关,何以还故意扮成这个样子,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但他仍然把车赶上了大道,一边走着,一边发问道:“这究竟是谁出的主意?”
”我师父。”
“黄龙道长吗?”
“不是的,她老人家上三下光。”
“三光神尼?那么黄龙子没教你武功?”
“这些话,现在没工夫谈,总之,以后你会知道的。”
车辚辚,马啸啸。
武继光这是第二次驾车,载着宫主赶路,但两次的心情却截然不同,这次两人都具一身武功,不怕任何人来找麻烦,因此,尽有时间注意沿途的事物。
果然,这辆香车一到天明,便已被人纵上,而且跟来的人越聚越多,继光不禁微感不安,莫丹凤却在车厢连声嘱咐道:“请你务必忍耐,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可到啦!”
武继光不耐烦地长鞭—绕,啪的一声脆响,车行突然加速,极力奔跑了一程,已到了一个林木森森的山谷中,他不知该不该进去,遂把马一勒。
莫丹凤又在车厢喊道:“不必犹豫,尽管驱车直入,但,务必请你忍耐,不到万不得已,切莫动手。”
继光微一点头,皮鞭一挥,啪的声响,车轮转动,直向山口驶进。
车声辚辚,一辆香车由东山口急驶而来,车辕之上赫然坐着一个蒙面黑袍老者。
武继光一见这黑袍老者不由热血沸腾,冷哼一声道:“今天总算碰在小爷手里了吧?”
莫丹凤怕他冲动误事,急忙悄声道:“不到我师父现身,不准你动手,听到投有?”
“唉!不叫我动手,怎能忍下这口气?”
话音刚落,鞭声劈啪,南山口又旋风一般,驶来一辆香车,御车者,赫然又是一个蒙面黑衣老者。
继光不禁暗诧道:“咦?哪来这许多香车呀?”
正待向莫丹凤询问,嘘聿聿一阵马嘶,北山口里又冲到了一辆香车,驾车的也同样是一个蒙面黑袍老者,而且隐约之间可以看出车厢之内,坐的也是一个蒙面白衣少女,所有香车都是向谷中心的一座大寺院驶去。
这一来,更把他弄糊涂了,莫丹凤却在车内喊道:“不要迟疑了,快把车赶去,人家都已到了呢!”
继光只得又一圈鞭,赶着香车也往寺院驰去。
到达寺前,只见那三辆香车已经都停在寺前,但却没有一个人下车,再一看四下情况,只见每一辆香车之后都黑压压地站了许多人,自己这辆的后面也不例外,而且正是沿途追踪的那些人。
再看看这座寺院时,竟是宏伟壮观已极,山门金字横匾,大书:‘野孤禅’三个大字。
一个手扶禅杖、身披烈焰袈裟、挺着大肚皮的胖大和尚率领四个倒曳方便铲的凶恶头陀,大步由大殿走了出来。
一看山门外这宗阵仗,面上陡现惊容,脸上横肉,牵动了两下,极不自然地手打问讯,哈哈一笑道:“贫憎昧灵,素不过问江湖之事,不知诸位朋友,忽尔莅临本寺,有何见谕?”
蓦然
南面停的那辆香车内霹雳般一声大吼道:“让我出去吐吐气吧,确闷煞我和尚了。”
呼地一声,香车顶篷,倏然窜出一个大肚和尚和一个乱发蓬飞的叫化来,跟着御车的黑袍老者,也扯去面罩跳下地来,竟是一个邋遢道士。
风尘三友久走江湖,神态特异,群雄不禁惊呼道:“咦?……
怪叫化却神色自若地对着“昧灵和尚”,哈哈大笑道:“实对你说吧!四下站立的武林朋友,都是追踪香车的,根本与你无关。”
又一指三辆香车道:“只有这三辆香车中的一辆才是冲着你来的,也就是说,真正要找你的人,是那位江湖谈虎色变的香车主人。”
脏道士一张嘴巴死不饶人,接住怪叫化的话头,啧啧怪笑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如若你本无见不得人的事,何须惊惶?”
这位昧灵和尚本就心怀鬼胎,一听香车主人要找他的岔子,早已面无人声,但仍紧咬牙关,结结巴巴地道:“吃斋念佛的人,哪……哪有什么见……见不得人的事?”
昧灵和尚话音才落,怪笑之声陡起,北面香车之上那个蒙面黑袍老者陡地纵身而起,鹰隼般向东面香车扑去。
人未到,掌先发,凌空一掌,呼地兜头盖下,东面香车之蒙面黑袍老者似乎对他甚为忌惮,猛地一抖缰绳,驾车的双马一阵长嘶,倏往侧面一窜,竟把击来的掌风避开。
凌空扑来的蒙面黑袍老者一击不中,猛然一声大喝道:“今天老夫非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不可。”
倏然往前一趋身,叉开五指,又向车辕之上老者面门护去。
就在此面香车老者发动突击的同时,风尘三友也一起纵身向东面这辆香车冲来,高声喝道:“今天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四面香车之上莫丹凤也急喊道:“这辆香车就是真正的冒名行凶者,我们快过去围捕。”
于是两人齐把面幕一掀,呼地从车厢飞出,尾随着风尘三友也向东面那辆香车扑去。
这原都是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那蒙面黑袍老者竟于此时不慌不忙把面罩一掀,呼呼冷笑道:“做贼的喊捉贼,你以为这样便可以蒙混过去么?”
大伙儿一见他掀去面罩,不由一齐诧然惊呼道:“咦!怪哉!怎会是他?……”
原来这一蒙面老者竟是侠名满天下的太岳庄主穆天虹。
那北面香车之上的蒙面黑袍老者绝不因此而感到惊奇,仍然原式不变地继续前攻,“风尘三友”也毫不感意外地,品字形散开,将太岳庄主监视,但并没有动手。
武继光和莫丹凤也适于这时到了太岳庄主面前。
太岳庄主穆天虹说完那番话后飒然一闪身,避过北面香车之上蒙面黑袍老者凌厉的—击后,又大喝道:“恶魔!还不掀去你的面罩,让天下武林朋友看看你的真面目是谁?”
攻向他的蒙面黑袍老者,仰天一阵啧啧怪笑道:“掀去又待如何?难道我符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面罩一掀,赫然竟是赤地千里符风。
蓦然
日影闪动,大家只觉眼睛一花,两条白影,呼地落到场中,各把面罩掀去。
趋近穆天虹的是穆夫人离魂妃子,紧旁在赤地千里符风身旁的则是白衣罗刹符小娟。
这真是一个让人十分费解的复杂局面,当符风掀去面罩,符小娟飞向场中的刹那,场中已激起了一阵剧烈骚动,许多人不自主地脱口惊呼道:“老魔?不错,就是这个万恶的老魔……”
“妖女,妖女……啊!那魔崽子也到了,今天切莫让他们再跑了。”
莽头陀蓦地大吼一声道:“住口!真正行凶作恶的并非老魔父女,而是这位平日以一副伪善面孔,欺瞒世人耳目的太岳庄主穆天虹。”
这位莽头陀中气充足,声如巨雷,所说出的话更是语惊四座,顿使场中群雄一齐骇然失色。
但,“风尘三友”虽然名满讧湖,究不如“春风化雨”四字来得响亮,人群中,除了一片骇然之声外,还夹杂了无数的嘘声,显然,莽头陀的话并没有取得人们的完全信任。
此刻,赤地千里符风父女和风尘三友以及武继光、莫丹凤,已虎视眈眈地将太岳庄主穆天虹四下牢牢监视。
穆天虹却是神色不变,仍然春风满面负手站立,离魂妃子则满面紧张地紧倚在他身畔。
怪叫化容得周遭激动的群雄情绪稳定,方才指着穆天虹哈哈大笑道:“老叫化千里追踪,各处乱跑,几乎把腿跑断,万想不到,掀起这场腥风血雨的竟是你夫妇,哈哈哈……真是人心难测啊!”
离魂妃子铁青着脸,尖吼道:“你胡说,我夫妇乔装改扮,日夜追踪,总算把这恶魔追缀上,谁知你这臭叫化竟被那魔崽子蒙蔽,反咬一口,哼!太岳庄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欺侮的。”
怪叫化怪眼一翻道:“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狡辩?”
赤地千里符风仍是那副阴沉的态度,对什么事都好象与他无关系似的,双目闪射着一种可怕的凶焰,紧盯着太岳庄主,一步一趋地道:“老夫久欲寻你生死一决,只是你太狡猾,每次均被你逃过,今天要叫你再度尝尝‘瑞雪缤纷三叠式’。”
穆天虹陡地仰天一阵狂笑道:“你满手血腥,一身罪恶,林人人欲得你而甘心,穆某虽然有慈悲之心,无奈那些屈死的冤魂,怨气无从伸雪,今天当着全体武林同道之前作一下断也好。”
赤地千里符风干瘪的脸上抽搐了两下,没有再说话,双掌慢慢提到胸际。
太岳庄主穆天虹劲敌当前,面容突现凝重,暗中也早把真气提聚,双方相对游走,拼斗一触即发
但,场外群雄绝不因两人即将动手而宁静下来,骚动了一阵,突然窜出一批人来,内中包括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高手,丐帮的子弟以及飞云堡、峨嵋派、江南绿林道的许多高手。
就象围猎一般向场中缓慢逼近,自然,他们的目标,仍然是赤地千里符风、白衣罗刹符小娟、武继光三人。
怪叫化一见,心里大急,高声喝叫道:“今日之事若不弄个明白,江湖上将永远是非难分了。”
又对符小娟道:“过去拦住你爸爸,等把事情弄清楚后,不怕他飞上天去。”
武继光自到场中以后,—直都未开声说话,如今既已发现累次所见的蒙面黑袍老者就是穆天虹后,觉得无论如何应先使天下武林尽知穆天虹的奸伪,才能使事情真相大白,倘若糊里糊涂一打,正好又予穆天虹一个最有利的机会。
当下,倏然往前一趋身,隔在赤地千里符风和太岳庄主两人中间,道:“师兄,你暂请忍耐一时,容我来。”
赤地千里符风虽是愤怒填膺,却十分听话,闻言默然往后一撤,却没有开声说话,他天生一副不求人谅解的怪脾气,从不愿对人作任何解说。
继光把符风劝止后,突然取出那块玉牌,在穆天虹面前一晃道:“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太岳庄主一见那玉牌,不由脸色大变,但他毕竟是一个城府深沉、奸诈无比的人,立时又镇静如故地道:“本庄主不识这些魔道中的东西。”
继光哈哈大笑道:“倘若我凭着这个对你发令,你敢违抗么?”
穆天虹不禁暗中大吃一惊,一丝杀机直从心田涌起,但表面绝不敢露出一丝破绽,倘若继光真个凭着玉牌发令,那真叫他为难死啦!
故仍然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道:“玉牌并非本庄之物,何能拘束穆某?”
这话答得技巧之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轻轻一句话把他岔开,缠光原不过是试试他的口风,见他如此说法,便没有再问,收起玉牌,转面对着怪叫化问道:“老哥哥,这奸贼怎生处置?”
怪叫化应声答道:“昭告天下武林,名正其罪!”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人,阴森森地接口道:“老叫化,贫道觉得你越老越糊涂啦!怎么竟跟着这三个神人共愤的凶徒胡闹起来?”
稍顿一顿,又提高嗓音大声道:“赤地千里符风父女,凶残毒辣,杀人无数,穆天主夫妇为世除害,乔装追踪,你竟误认他是凶手,此话谁信?我劝你三人还是赶快离开是非之地,让被害的武林同道们早早将这三个凶魔除去。”
怪叫化闪目一看,挺身出来说话的竟是峨嵋派掌门人罗浮子,不由怪眼一翻,嘿嘿冷笑道:“假如我叫化不呢?”
“那就是赤地千里的同路人,武林朋友将共同唾弃。”
莽头陀大肚皮一挺,纵身上前大喝道:“胡说!你才不折不扣的是那伪君子的同路人呢!”
这头陀莽撞得紧,说话之间,双掌已把真气提聚。
罗浮子仰面呼呼冷笑道:“难道你准备动武?”
“那也差不多!”
莽头陀胖大身子,又前移了两步,跃跃欲动。
蓦然
人影一闪,穆天虹已纵到了两人中间,大声道:“两位不争执,公道自在人心,我们把此事提出来,请在场天下武林同作个公平裁判。”
“京襄道上白骨垒垒,飞云堡内尸积如山,武当山上血迹新,这些都是斑斑铁证,何须再说?诸位同道们,上啊!先把老小三个魔头擒住之后,再行公审。”
飞云堡主王强突于这时排众而出,大声吼叫着。
群众的心理是盲从,而且极易冲动,大家过去一直把赤地里符风认作十恶不赦的凶魔,印象已是牢不可破,此刻经人一鼓动,立时骚动起来。
一时人影闪动,喊杀之声不绝,纷纷向前冲来,眼看—场烈凶杀即将展开于这丛林古刹之前。
穆天虹嘴角绽着一丝冷峻笑意,偕同离魂妃子得意地退到一旁。
就这时刻,车声辚辚,怒马长嘶,一辆香车飞云掣电般向场中冲来。
赫然,车辕之上,又是一个高大的蒙面黑袍老者。
这辆香车来势既疾,而且奇突异常,顿使在场群雄,又陷入一重云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