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干戈》第二十八章 密室量才
翌日早晨,王元度洗盥过踏出门口之时,其它的人也纷纷出现。
王元度发现少了乡老伯,询问之下,谁也不知他老人家的去向。
不过这一干年轻高手,昨夜都是由乡老伯一一叫回来安寝的,可知他是一早走开,并非昨夜窥敌之时丢失的。
用完早点休息过之后,王元度在一群好友簇拥之下走出广场。他穿行过人丛之时,许多坦率豪爽的武林同道向他道贺以及替他打气。
无情刀管中流早一步已被人请去,进入密室。他乃是三位主试之一。王元度下一届时也有主试官的资格。
辰牌时分,锣声一响,一位公证人登台宣布,主试的三人是蓝峦、管中流和关大坚。前二人乃是大会规定中必然的主试,关大坚却是由蓝峦聘请的。
数千观战之人都没有提出异议,主试官的人选便由此确定。
要知那关大坚多年前在江湖上声名极为响亮,外号“铁面魔君”,乃是当今的前辈高手之一,尽有资格担当主试之职。同时外间也无人得知他乃是日月坞三院院主。
这时无情刀管中流已在秘室外的厅子等候。蓝、关二人却在另一间屋中。
关大坚一向都不开口说话,但这刻却禁不住问道:“坞主前此本已决定请季重兄主试,何以改为敝院?”
蓝峦肃然道:“我有意结纳王元度这一派人马,所以今日这一关非让他闯过不可,但武院主似乎不大赞成,是以改变了主意,请关院主出马。”
关大坚点点头,蓝峦又道:“但关院主总须略略出手应个景,不然的话,以那王元度的为人,说不定反而大不高兴,甚至向外宣扬此事。”
关大坚缓缓道:“敝院自当尽力而为,不过假使王元度一上来便尽出全力,恐怕敝院想退让也有所未能。”
这话自是实情,只因那王元度并非寻常人物,设若全力出手,谁也不敢大意相让,以致遭遇不测之祸。
蓝峦道:“如若迫到这等地步,便是无意,我也不能责怪院主。”说罢,便相偕离座出门,走入一间厅堂,会见过管中流。此外,还有两位公证人在场。
公证人让他们拈阄决定各人所守的关口,但只有他们三人各自心中知自己把守第几关,不许说出。
依照规定,密室之内有三个关口,都是漆黑不见人影的房间,第一关是“内功”,第二关是“拳掌”,第三关是“兵器”。
三位主试官拈阄之后,便一同走入密室,各依拈阄所定的次序前往把守。然后就是王元度踏入厅堂。
王元度乃是在广场中步入此地,天下英豪都羡慕万分地目送他踏入那最后的一关。距王元度较近的都纷纷叫喊,皆是鼓励他及祝贺他的话。
他步入厅堂之际,心中不禁想道:“人生至此,夫复何求?我王元度这一生总算没有白活了。”
公证人向他解释这最后一关的规矩,他虽然早就听管中流详细说过,但仍然肃然聆听。
公证人的声音不含一点感情,道:“从这道门户进去,乃是一条黑漆无光的甬道,直到你踏落地面听到咔嚓一声,便已到达第一间密室的门口。这便是‘密室量才’的第一关,比斗的是内功。过了这一关,少侠不妨用这枚火折照看之下,找到门户,推门而入,便又是一条甬道。第二间密室是比斗拳掌,过得这一关,可用前法进入第三间密室之中。”
他话声顿了一顿,便又道:“少侠请吧!”
王元度道谢一声,推门踏入甬道,那道木门一关上,甬道内果然十分漆黑。
他昂然举步,大约走了三丈之远,脚下微感一沉,并且听到了咔嚓一声,当即小心地跨入密室之内。
这间密室到底有多大多宽,无法以眼睛查看,但大会规定中却是两丈七尺方圆之大,室内不准放置任何对象。
王元度跨入室内,特意放重脚步,走了一丈左右,便停下不动。这样主试之人自然晓得他在什么地方。
密室之内不但全无光线,亦全无声息。
王元度耐心地等候着,过了一阵,左方角落中步声忽起,一个人向他站定之处走来。
这刻只有听觉还有点用处,他侧耳倾听着,这阵步声走到距他六六尺左右就停了下来,然后一阵微风从他左侧掠过,接着在微风掠去的方向,距他约摸是五尺远处的地上,微闻哧的一声。
王元度立刻旋侧身躯向着那边,因为分明是对方纵了过去。但他却无法猜测得出对方为何要跃到那一边。
陡然间火光一闪,有人燃起火折。
王元度当火光一闪之际,已看清自己面对之处并无人迹,不禁大感震讶。转头向火光发出之处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高大的老人手中拿着火折,面上毫无表情。
他认得这位老人正是外号“铁面魔君”的关大坚,无怪他面色森冷,全无表情。
最令他感到迷惑的是关大坚所站之处,乃是他从墙角走出来时最初停步的所在,那么是谁从他面前掠过?莫非是关大坚掠过之后又迅即退纵回原地?
但他心中又晓得绝非如此,因为当时他极为小心注意,假使关大坚两次移动的话,他定可感到空气的波动,或是听出一点点衣袂掠风之声。
王元度转头回瞧一眼,这间密室空荡荡的尽收眼底,哪有别人踪影?
关大坚冷冷道:“你瞧清楚了吧?”
王元度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却仍然点头承认这话。
火光突然熄灭,使人感到更加黑暗。
王元度灵敏的感觉又察出一阵微风从他右方掠过,然后在五尺外发出脚尖点地般的微声。
他不明白关大坚为何跃到他右后侧五尺之处,但身躯已旋过向着对方。
火光倏起,他面向之处又是沓无人迹,不禁回眸望去,但见关大坚仍然站在原地,手举火折,全室照得清楚明白,那有第三个影子?
至此王元度已晓得对方不知用什么手法,使得自己误以为他跃了过去,但最迫切的疑问是他为何要这样做?何以不径出手考究自己的内功?
关大坚以冷漠的声音说道:“江湖上诡奇手法之多,难以尽悉。这等黑夜中诈作换位之法,便是江湖道常见的诡奇手法之一种。”
王元度不禁暗暗感激,忖道:“原来这位武林前辈特地借此机会将这法子教我……”
那关大坚右手往长衫下面的腰间一摸,取出一物,却是一柄狭薄长剑,软垂向地。但他轻轻一抖,顿时挺直,剑身也泛起蓝汪汪的光华。
他低头瞧了瞧手中之剑,又冷冷道:“此剑名叫‘鬼哭’,能软能硬,锋利无匹。但今日我们不是拼斗剑法,是以对你没有什么影响。”
王元度道:“在下闻得世间的神兵利器之中,这‘鬼哭剑’的厉害并不在锋快之上,但真正的好处在什么地方却全无所知了。”
关大坚颔首道:“不错,知道此秘之人除非是得过此剑,武林中但知‘鬼哭在身,万邪不侵’这两句话而已。你如若很想知道,老夫不妨告诉你。”
王元度拱手道:“关前辈若是不吝指点,在下自当洗耳恭聆。”
关大坚道:“此剑有一宗异处,便是不论在什么地方,设若有人潜近周围十丈之内,便生出感应警兆。此所以万邪不侵,端的是防身至宝。”
王元度恍然大悟那“鬼哭在身,万邪不侵”的含意,当下拱手道:“承教了。”
关大坚面上直到现在仍然毫无表情,冷冷道:“老夫将以此剑,缓缓向你刺去。但在熄灭火折之后及出手之前,将用前法扰乱你的视听,使你不知老夫身在何处,方始出手。假使你挥剑抵拒方向不对,就失去机先,很难过得这一关了。”
王元度心中微怔,忖道:“这一场乃是比斗内功,怎的弄出这许多古怪法子来呢?”
只听关大坚又说道:“内功深厚之士,定必听觉聪敏,感觉极灵,是以此举亦属主考范围之内。但老夫如若不在事先讲明,便不公平了。”
王元度一听这话有理,便道:“既是如此,关前辈请。”
关大坚咳嗽一声,这才突然熄灭火折,口中还说道:“少侠小心了!”
话声稍歇之后,一阵微风从王元度左侧拂过,接着在离地四五尺之处发出脚尖落地的微声。
这时王元度已用尽全力查听一切征兆,忽又感到一阵微风从左侧拂向右方,接着也听到脚尖点地之声。
王元度忖道:“他第一次有没有移动尚是未知之数,是以我必须防备前方及左右。但这刻左方有了动静,落向右方,由此可知前方一定已没有人。关大坚敢情已跃到左方,才能从左方发生动静,现下他不知是在左抑是在右?”
一团漆黑之中,他彷佛感到有兵器向自己缓缓攻到,但却不晓得是从左方攻来抑是从右方攻到?
假如对方没有先说明这等考究内功之法,他大可以挥剑绕身划上一圈,便知敌人是从何方出手。
但目下若是这样做法,无异于承认自己的内功修养无法查知对方从哪一方攻到。
他乃是光明磊落之士,一丝一毫都不肯取巧。所以他极力沉住气,单用感觉去捉摸对方到底从哪一方攻到,若是换了别人,决计不肯冒这等大险。
在黑暗中一把长剑从他正面缓缓刺近,左右两方全无动静。
这把长剑在黑暗中全无光芒,去势又稳又慢,半点声音风力皆无,剑后的关大坚铁面上闪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那关大坚面上泛起的冷酷笑容内中大有文章,原来他已看准王元度的性格,料他纵是感到敌人出手,而又不能确知敌剑从何方刺到之时,决计不会挥剑试探。这王元度果然没有出剑探测,此所以他忍不住冷冷地笑一下。
这刻王元度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不晓得敌人站在正对面,还一心一意提防着左右两方。因此关大坚的长剑只要递到他身前一尺之内,其时纵是发觉了,也绝难逃杀身之祸。
自然以他耳目之灵,很难会有这等情形发生,如若对方不是强如关大坚的话,只须一举剑就会被王元度查出。
关大坚手中的长剑极稳定地向前刺去,虽然十分缓慢,但到底还是一直向前移动,因此不久剑尖已距王元度胸口大穴只有两尺不到。
剑尖逐寸向前移动,王元度深感讶异,心想那关大坚明明要印证内功,为何至今尚无动作?
若说他有意趁此取巧,这一段时间也该足够了,除非是想取自己的性命!念头转到这一点,顿时大为惕凛,迅即运气护身,上半身极稳定地向后仰退。
正当此时,突然一丝极微细的风力迎面射到,他上半身向后疾倒,仗着腰腿之力稳住身躯,整个人齐腰以上都向后仰,与地面平行。
这等式子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难的缘故是普通的人几乎都可以办到,不易的是这等式子极为呆板,无法迅快变化。
但王元度前此舍命练成的“修迷密步”之中,却有这么一个身法,因此他一点也不须恐惧身法呆滞,右手长剑已横架身前,严密护住下三路。
密室中忽然升起一阵冷峻的笑声,却是关大坚的口音。他接着说道:“王元度,你没想到老夫仍然在你对面站着吧?”
王元度没有做声,心中却生出一个疑团,暗想刚才明明从对面射来一丝冷风,我才加快向后仰避。以他的武功造诣而言,这一丝冷风绝不会是他无意中弄出来的,因此他应晓得他的位置业已暴露,为何还说我想不到他在对面呢?
正在疑惑之际,关大坚又道:“老夫之剑离你胸口大穴不及半尺,你最好别轻举妄动。若有丝毫可疑声响,老夫失手出剑,你便一命归阴,再也不能在世上称英雄了。”
王元度听了此言,又是一惊,忖道:“以他耳目之聪,怎会不曾发觉我上半身向后倒仰的风声。”转念之际,索性使出“修迷密步”身法,快如闪电般跃到屋角。
关大坚又缓缓道:“你为何不敢开口答腔?莫非想使老夫误以为你已不在原地么?”
王元度站在一隅,暗暗好笑,想道:“若论他这刻的耳目之聪,当真使我难以置信那一夜交手时武功竟是如此高强。”他当然不肯做声,让他自己捣鬼。
只闻关大坚又道:“王元度,你想不想过得老夫这一关?抑是想丧命于老夫剑下?”
王元度心想不回答已经不成,但一开口便暴露出位置,也不行。一急之下,突然触动了灵机,当即提聚功力,施展出传声之法,道:“在下当然想过这一关,只不知如何做法方能过得?”
关大坚发觉他以传声之法回答,顿时生疑,左手取出火折,口中应道:“若想过得这一关,成为真真正正的本届第一高手,那就先丢下手中长剑,以示诚意。”
王元度一听丢剑之言,便知道他已生疑,想从他长剑触地的响声中判断他是不是仍在他控制范围之下,假如王元度他已经退开,自然不肯丢弃手中之剑。
他正要开口说话,反正已隐瞒不下去。
忽听呛啷啷长剑落地之声,那位置正是在自己早先站立之处。关大坚甚感满意,他左手虽是取出火折,但在目下紧要关头可不敢打着。
因为在这等极黑暗的所在,火光突然亮起之时,越是接近火光之人就越易眼花,较远的人反倒受影响较小。因此,关大坚深恐一打着火折之时,王元度会趁机跃开。
他沉声道:“老夫的条件很简单,对你全然无害,亦不妨害道义,那就是你接过奖品之后,立刻就率众离开此地,不论任何理由都不能多逗留片刻。”
王元度心中有数,传声应道:“不行,假如我的朋友失去踪迹,难道我也不顾而去不成?”
关大坚道:“你的人一个不缺,全都安然无恙,这样你可肯离开?”
王元度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为听那长剑落地的声音,可知有人暗中帮助自己,用意当想探知关大坚的计谋。
因此,他若是断然拒绝,说不定败坏了暗中那人的苦心。他推测那人定是乡老伯,否则谁也没有这等高强的本事,能在黑暗中远远把剑丢在正确的位置上。但却也答应不得,一答应了就得遵守行事。
正在迟疑之时,火光突起,原来是关大坚冒险打着了火折。假如王元度还在原位的话,这刻乃是绝佳的打着火折的时机。因为王元度分明正在思索答应与否,心神既分,便很难把握得住这瞬息的机会逃开。
火光照亮这间密室,但见王元度站在角落,离他远远两丈有余。
关大坚面色一变,但旋即镇定如常,冷冷道:“王元度,你当不成本届第一高手啦!”
王元度实在想不出是何道理,忍不住问道:“这却是何缘故?”
关大坚道:“老夫但须出去问一问公证人,为何你可以携带两柄剑进来就得啦?依照大会规定,你此举将被除名逐出。”
王元度哦了一声,此时耳中传来乡老伯的声音,因此他默然片刻,才道:“但关院主却忘记了一事,那便是在下不容你有出去召集公证人的机会!”话声未歇,人影闪处,已到了关大坚身前一丈以内。
这刻关大坚不能不摆好门户,否则对方乘虚而入,便来不及招架了。
关大坚嘿嘿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瞧瞧咱们哪一个走不出这间密室?”
乡老伯的声音又送入王元度耳中,他自然用的是千里传声之法,是以关大坚绝听不见。
王元度听罢他的吩咐,向左方通往第二关的门户望了一眼,相准距离,这才作势挺剑欲攻。
关大坚啪一声收起火折,全室又是一片漆黑。
他趁这时重重地咳一声,霎时隐隐听到木门开阖的微响。突然一股锐厉的剑风袭到,关大坚心头一震,挥剑封架,呛一声震开铁剑。
但敌人攻势极是凌厉,一剑接一剑地攻到,关大坚不暇分心,赶紧封拆。
在这等漆黑一片的地方,双方动手全仗听风辨位,比起平日拼斗凶险百倍,略一失手,便有血溅密室的杀身大祸。是以关大坚丝毫不敢大意,用尽了平生的功夫拼命攻拆。
事实上,这刻王元度已经处身于通往第二关的甬道中,他依照乡老伯的吩咐,在甬道中站了一会,这才取出火折打着。
他恰是站在两丈长的甬道当中,目光到处,但见脚下躺着一人,在这人的左方数尺之远,又另有一人屹立不动,那人却是日月坞坞主蓝峦。
双方目光一触,蓝峦以食指按唇,示意他别作声,弯腰挟起地上之人,便向第二间密室奔去。
两人到了密室之内,蓝峦在墙壁上摸了一下,一块石头突然移开,他从洞中取出一盏油灯,点燃之后,挂在墙上,这才说道:“多亏乡老伯前辈答允帮忙,方能容容易易破去敌方奸谋诡计。但我真想不通那关大坚为何甘愿附敌,做敝坞的内奸?唉!这真是令人痛心不过的事。”
王元度没有做声,低头瞧瞧地上之人。
蓝峦连叹数声,才道:“此人乃是一元教四大护法之一,姓左名昆,他的左手剑乃是武林一绝,在一元教中,除了正副教主以及军师姜石公之外,便是四大护法地位最高。护法之下,还有七兽,皆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这都是乡老伯前辈探知的,外间之人连一元教之名也很少听到,即使晓得有一元教的人,也仅知一元教网罗得不少高手……”他又长叹一声,道:“只不知关院主在一元教中是什么地位?”
王元度道:“坞主下一步如何做法?”
蓝峦道:“今晚我们须得动员身手高强的人,连夜把广场中的火药毁去。幸好我已把小星坞的详图送给宣先生过目,请他指示如何毁去火药。承他详细标示出对方在何处埋设火药,以及如何毁去火药之法,当然在动手之时,危险仍在,万一被对方发觉,立即发难,此时所有在场动手之人,决计无一能够幸免。”
王元度道:“此地四面皆水,想来不难引水毁去火药。”
蓝峦道:“当初我也是这样想法,但宣先生却说对方的火药经过特别装置,绝不怕水,否则来一场大雨的话,姜石公岂不是干瞪眼?”
王元度道:“在下虑不及此,坞主万勿见笑。”
蓝峦道:“老夫也从没考虑到这一点,根据宣先生的图示,尚有数处地方很可能埋藏得有火药。老夫已亲自下手破坏药力,竟然处处皆被宣先生料中,这一趟如若不是向他老人家求教,这一场劫祸定难幸免。”
王元度道:“姜石公埋藏下这许多火药,假如咱们破坏得不够彻底,仍是一场大祸,最好抓他手下一两个人审问一下,以免遗漏。”
蓝峦道:“不但老夫有这种想法,钱万贯兄亦力主此说,所以乡老伯前辈亲自下手要活捉关大坚。正因此举万分重要,不能失手,兼且在密室之中,可以秘密进行许多事,是以关大坚乃是最理想的人选。加上这个护法高手左昆,两相对证之下,必无差错。”
王元度这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乡老伯要在黑暗中动手,敢情是万无一失之意。”
他们谈了好一会,蓝峦去把管中流叫来,告知一切,管中流亦大感愕然。不过,也有很值得欣慰的是王元度这一关“密室量才”总算是闯过了。
蓝峦从另外一个墙洞取出三轴图画,展开其中一幅,道:“这三幅都是小星坞的详图,而这一幅业经宣先生标示埋藏火药位置。另两幅准备让关大坚和左昆两人分别招供之用。这是一举两得之计,假如他们招供的与宣先生的完全相同,可知宣先生神机妙算全无差错,又可证明关、左二人乃是真心招供。反之,亦可以知道他们的作伪。”
管、王二人详细看过,发觉除了那一片广场之外,内宅亦有数处已安下火药,不禁咋舌不已。
蓝峦郑重地说道:“昨夜承蒙乡老伯前辈慨允出手帮助敝坞对抗一元教,渡过劫难。我则应允一改历代隐秘闭关的宗旨,尽力为武林江湖除暴安良,伸张正义。只不知两位是否也可慨允鼎力相助敝坞?”
管、王二人都很高兴地答应了,只因那日月坞人力庞大无比,若是出而行那侠义之道,收效之宏不问可知。
至此形势已经分明,以乡老伯为首的这一帮年少英侠的集团完全支持日月坞,对抗那神秘恶毒的一元教,以及许多附助一元教的杀星魔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室门开处,乡老伯挟着关大坚进来,呵呵笑道:“这一架打得很过瘾,他的武功敢情真不错,特别是火候精深,在黑暗中交手益发厉害些。若然换了王元度的话,纵然赢得他,自家也定必受伤无疑。”
他们开始进行拟定计策,管中流把左昆弄出去,亦把多余的两份地图带走,密室之中只剩下关大坚和一份地图,以及乡老伯、蓝峦、王元度等三人。
乡老伯正要伸手拍开关大坚的穴道,蓝峦道:“前辈且慢动手,先让在下搜查一番。”
说时,蹲下去翻寻关大坚身上之物,不但囊袖各处搜得十分严密,连鞋帽之内也加以严搜。
乡老伯道:“你可是怕他暗藏歹毒武器?若是如此,老夫不让他动弹也就是了。”
蓝峦道:“在下倒不是怕他的歹毒武器,而怕他带有厉害毒药。假如他感到屈辱难忍,便服毒自杀,咱们岂不是白费了心机?”
乡老伯道:“这话有理,你小心点搜查吧!”心中却暗惊这个日月坞坞主蓝峦果然心机过人,心思缜密异常,如若碰上这等敌手,势须小心在意才行。
他以前一向仗着天下无双的武功绝艺,根本不把天下之人放在眼内。但最近经历到的事,却使他感到惊心动魄,渐渐发觉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单是武功高强就能抗拒。例如姜石公埋下无数火药在广场中之事。假如当日迫得他疯狂发动毒手的话,自己虽是武功盖世,只怕也得炸成飞灰了。
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等武功通玄的高人,事实上已足可使许多智计失去效力。例如日月坞的险秘,全然阻挡不住他的出入。
且说蓝峦继续搜查,连头发之内也摸过了,皆无发现。当下请乡老伯下手解穴,但自然仍旧禁制住他的武功,只让他能行动说话而已。
关大坚睁开眼睛,见到室中的三人,面色微变,目光停留在乡老伯面上。
乡老伯道:“不错,是老夫擒下你的,现在你最好从实回答我们询问的问题。”
关大坚没有开口,盘膝而坐,姿势冷硬,一望而知他决心不回答任何问题。
蓝峦长叹一声,道:“关院主,我个人纵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你此举不免危害到本坞许多人,难道你就不为他们想想么?”他到底是饶于计谋之士,一开口就从感情上进攻,并不讲什么大道理。
关大坚果然忍不住说道:“日月坞闭关自守,坐使无数人才终身老死坞中,这是一大罪过,因此本人不惜帮助外敌,把日月坞毁去,说到恩怨两字,倒不曾发生在坞主身上,而是故去的老坞主曾经对不住本人,仇怨难解。”
蓝峦道:“我一直也不晓得有这件事,若然先父告诉了我,哼!哼!我敢说你勾结外敌之事,定必很早以前就被我查出。”
关大坚颔首道:“你的智谋果是出众,这话或者不假,只不知今日你想如何对付本人?”
蓝峦道:“你虽是通敌反叛本坞,但我仍不想使你偌大年纪而不得寿终……”
话犹未毕,关大坚喝道:“住口,我既敢与姜石公勾通,自然已把生死置诸度外。这一条性命值不了什么,你即管取去!”
这话意思不啻是说决计不会泄露姜石公的计谋布置,王元度勃然大怒,朗朗斥责道:“关大坚你这算是什么?难道说不怕死就是大丈夫不成?依我看来,你简直是天下间少见的卑鄙小人。”
关大坚也怒气冲冲地瞪眼道:“我如何是卑鄙小人?”
王元度道:“你与老坞主有仇是一回事,但这蓝坞主以国士待你,你却全然不放在心上,这还罢了,只有一事最不可饶恕。”
关大坚真不服气,厉声道:“什么事,你说出来听听。”
王元度凛然道:“以我所知,蓝坞主与姜石公结怨作对是二十年前之事,其时他早已接掌坞主之位。也就是说,你已受蓝坞主之恩,位至院主,然后才有姜石公之事,你见姜石公大有击败日月坞之力,所以才与他勾结。由此可知你乃是忘恩负义之辈,又是恩怨不分明的小人!”
他这一番道理只骂得关大坚张口结舌,做声不得。假如说关大坚早在与故世了的老坞主结怨之时,就开始勾通外敌,自家又设法钻营高位,以便探听日月坞的一切动静,其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谁也不能怪他卑鄙负义。
密室之内静寂无声,过了一会,关大坚才道:“既是如此,我也没得话说,你们打算把我怎样?”
乡老伯道:“还不是刚才那一句话,我们问什么,你就从实回答什么。”
关大坚默然片刻,仰天厉笑一声,道:“我已做错在前,这刻如若出卖姜石公,岂不是再错于后?不行,我不能回答任何问话。”
乡老伯不管他有理没理,冷笑道:“那也行,老夫倒要瞧瞧,你熬受得住多少种毒刑。”
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自然非同小可,关大坚不禁面色一变,把牙齿咬得格格有声。
蓝峦忙道:“关院主,乡老伯前辈虽是这么说,但我绝不肯让你遭受荼毒,定必求他老人家改变主意。想来我这几分面子还可以求得到。咱们的话从头说起,我蓝家的恩怨你暂且撇在一旁,单论本坞千余子弟,其中亦有你的子侄后辈,如若化作劫灰,想你亦于心不忍。加上数千位来此参观盛会的英雄豪杰,其中也有你的旧交,只望你念着这一点,把姜石公埋藏在这小星坞各处的火药位置指出。如此,于你无损,于人有益。假使关兄答应的话,咱们之间恩怨亦不必细算,我让你恢复自由之身,咱们从头再斗,你怎么说?”
关大坚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大为动容,凝眸寻思。蓝峦拉了乡老伯走到一边,还用千里传声之法说了几句话,这才回转来等他回答。
关大坚道:“好吧,把本坞详图给我。”他展开那图样,取笔注出火药埋藏之处,良久方始注好。
蓝峦道:“你既然答应了,便不得漏去任何一处。”
关大坚道:“这个自然。”
乡老伯突然出手点住他的穴道,让他暂时陷入昏迷之中,一面叫王元度去把宣隐先生所注的详图取来,两相对照之下,发现遗漏了十几处地方。这些地方皆是日月坞重要人物的居处,照理说应是由关大坚亲手埋藏的,因为其中好几处地方日夜有人巡守,外人绝难混入。
乡老伯怒道:“这等人毫无信用,干脆一掌击毙!”
蓝峦沉吟道:“本当如此,但最好等到左昆也审问过,方始处置。”
老人点点头,命王元度把关大坚搬出去,也藏起了那两幅地图,这才叫管中流把左昆带入来。
他拍开左昆穴道,使他能够说话。
左昆立刻说道:“蓝坞主,咱们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之人,你若是一刀杀死我,我感激不尽。假如使用恶毒手段想教我说出什么话,可别怪我出言不逊。”
蓝峦点头道:“自然是这样,兄弟只想跟你打个商量,行的话固然最好,不行就拉倒。”
左昆道:“坞主即管说,兄弟洗耳恭听。”
蓝峦道:“兄弟已查明姜石公埋藏火药之事,亦不是完全没有法子趋避,只是那么一来贵教便成了武林公敌,左兄不妨多加考虑,最好注出详细位置,让兄弟核对一下关兄所注之图,你怎么说?”
左昆沉吟不语,这刻他内心中波澜万丈,全然无法冷静下来。他有两点感到最是大惑不解,一是蓝峦他们如何侦知自己潜入此地暗助关大坚?二是姜石公放埋火药之事何等秘密,蓝峦怎能查出?并且使得关大坚已供出了埋放地点?
要知这埋放火药之事,乃是武林史上旷古以来最庞大最凶毒的大阴谋。姜石公为了此事,所作的准备工夫已达数年之久。例如其中的一项“火药”,不但数量极多,一时无法购足,即使来源不虞缺乏,亦不能在同时之间购下这许多,以致风声泄漏。单单是“火药”这一项,花的工夫可算不少,事先既须找到稳妥的地方存放,以免不慎爆炸,又须另觅一处地方以作加工之用,由火器能手将火药改装成不怕潮湿水气而又仍可点燃爆发。这一切准备工夫,说时容易,做时却难,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气力才办妥。
这等巨大的阴谋只要其中一环略有疏漏,就将被江湖上大行家追查出来龙去脉,因此,每一件事都必须小心按照计划进行,不能有丝毫遗漏或走泄风声。
左昆在一元教地位甚高,与闻许多机密之事,但虽是如此,一元教所网罗的许多高手之中,仍然有一部份他不知道。即如日月坞中的内线到底是谁?他也是到最近才得知的。
据姜石公的研究考察,关大坚绝对可以信任。左昆对姜石公的判断那是全心相信,从不怀疑。是以目下一听关大坚已供出埋放火药的图样,使他几乎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