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女侠》95
她在义军之时,军中上下都称呼叶宗留做“叶大哥”,她叫惯了口,一时转不过来,忽地想起自己与此人师兄妹排行,怎么叫别人的叔叔做“大哥?”
甚觉不好意思。
叶成林道:“不错,人们都叫我的叔叔做‘大哥’。咦,你是不是于姑娘?”
于承珠道:“怎么?”
叶成林道:“我叔叔告诉我的,说你曾帮过他不少忙,称许你是当今女杰。”
于承珠想到当时女扮男装,被叶宗留识破行藏,他一直没有说破,却原来偷偷地向侄儿说了,不禁杏脸飞霞,红透耳背。尴尬一笑,掩饰窘态,问道:“怎么我在义军之时,却不见你?”
叶成林道:“我听到叔叔纠集义军,抗击倭寇的消息,才辞别师父赶往,赶到之时,你们早已把倭寇驱逐下海了。真是惭愧。”
于承珠道:“你叔叔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你万里迢迢,赶到大理去寻觅我的师父。”
叶成林道:“义军驱逐倭寇下海之后,我叔叔奉毕擎天做天下十八省的大龙头。”
于承珠“哼”了一声道:“做北五省的大龙头还赚不够,居然又要自封做天下十八省的大龙头了?”
叶成林呆了一呆,略有诧异之色,说道:“毕大龙头雄才大略,豪气迫人,这大龙头之位,是我叔叔甘心让与他的。”
于承珠道:“好,咱们不谈毕擎天,你再说你的叔叔。”
叶成林道:“毕大龙头要纠集天下义师,揭竿起事,推翻明室,另建皇朝。”
于承珠道:“我早知他想称皇称帝,嚎,怎么还是谈他?”
叶成林道:“不谈毕擎天,可就没法说得清楚。”
不明于承珠何以如此憎恶毕擎天?于承珠道:“好,你说。”
叶成林道:“现下义军引弓待发,举事在即。毕擎天说你师父有一幅地图,得此地图,用军行兵,当有大助,他知道我是张大侠的师侄,故此叫我叔叔差遣我来向你师父讨这幅地图。”
于承珠道:“这事情他已向我说过一次,我不答应,他现在又想到借用你叔叔的面子了。”
叶成林往下续道:“地图倒在其次,推翻朝廷,兹事体大,我叔叔最顺服张大侠,也想问问张大侠此事是否可行。故此差遣我来向张大侠问计,张大侠若说可行,再索地图,不过,看目前之势,就算我叔叔尚有犹疑举兵之事,毕大龙头也是势所必行了。”
于承珠思潮纷乱,对此等大事,她也实是想不清楚,只是对毕擎天此人,不知怎的,总是感到不快。过了好久,她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你知道有一位铁,铁公子吗?”
叶成林道:“你是说台州御史铁钹的儿子铁镜心么?”
于承珠道:“不错。”
叶成林道:“我到台州之时,他还在这儿。见过几面。”
于承珠道:“嗯,他现在已经离开了那儿吗?”
叶成林道:“上个月初离开的,他好像和毕大龙头不大合得拢来。”
于承珠默然不语,叶成林道:“这位铁公子倒是有点奇怪。”
于承珠怦然心跳,道:“怎么奇怪?”
叶成林道:“听说他在抗倭之时,很出过一把力,我叔叔还很看重他呢。我叔叔说他文才武略,都很出色当行,要留他下来教什么孙子兵法,岂知他在抗倭过后,不知怎的,甚是颓唐,经常是独个儿喝酒,又不喜欢与人来往,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上个月初,毕擎天做了十八省的大龙头,倡议举兵,推翻明室,他就悄然走了。毕大龙头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说他是官家子弟,和我们合不来。我叔叔如是惋惜得很,姑娘,你和他很熟悉么?”
于承珠看着湖光潋滟,又一次地想起了长江的骇浪惊涛,想起了初会铁镜心的情景,想起了松林中石惊涛和铁镜心那一幕悲剧,心头一片怅惘,久久始回答叶成林的话道:“嗯,也并不怎么熟悉,随便问问,咱们不提他了。”
叶成林也是一片茫然,心道:“怎么一提起这个铁公子她就郁郁寡欢?”
不自禁地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随即想道:“我理别人的闲事做什么?”
一抬头,但见石隙间透入来的日影渐渐黯淡,湖光反照出晚霞的丽彩霞辉,叶成林道:“趁着天还未黑,咱们再到各处走走,找一个好的歇宿地方。湖边风景虽佳,地方空旷,若敌人偷袭,可不易防备。”
于承珠默默无言地随着叶成林从数峰合拱的门户走出,两人信步所之,穿插在奇峰异石之间,前人说石林乃“天开异境”,果是名不虚传,但见石峰处处相连,构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几平是移步换景,佳妙纷呈,于承珠愁眉稍展,但仍是提不起兴致和叶成林说话。走到一处,有一道小溪从乱石丛中流过。水声潺潺,清澈见底,于承珠喝了一口凉水,叶成林道:“哈,还有鱼呢,待我去捉它两条。”
忽见上游溪水,有一个少女的影子在水中晃动,一抬头又不见了。叶成林拾起了一把石子,一扬手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发了出去,石子穿入了石笋丛中,只听得一声惊叫,一个少女从乱石之间露出身来,叶成林左手一扬,一块石子飞去,忽听得“铮”的一声,于承珠发出金花将他的石击落,叫道:“不要动手。”声发人到,“嗖”地飞掠至那少女跟前,笑道:“原来是你,你爹爹呢?”
那少女彝族打扮,惊魂方定,望着于承珠,轻轻用汉语道:“姐姐,你还认得我?”
这彝族姑娘就是那日在大观楼下看到的那个表演吞剑的少女,只见她四面张望,忽地低声说道:“说来话长,我先带你们走出石林再说吧。”
于承珠惊喜交集,道:“你识得石林的道路?”
那少女点点头道:“我是在这儿长大的,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出林子。”
叶成林走了上来,向那少女作了一揖,赔罪说道:“我还以为姑娘是这里的贼党呢。”
那少女笑道:“谁说不是呢?”
叶成林吃了一惊,那少女道:“要不是我认得于姑娘,我才真不愿意冒这样大的危险。”
于承珠甚是诧异,只见那少女微微一笑,指着她头上的玉簪,于承珠猛然醒悟,那日自己曾要把玉簪送给她,那老头子不肯接受,但玉簪已经她过目,玉簪上刻有于府的记号,她由此而猜到自己的身份,这也不足为奇。
叶成林忽道:“既然姑娘熟识林中道路,那么我们倒不忙着走出林子了。”
这回轮到那彝族姑娘面现诧异之色,道:“你们不赶快出去,在这里坐以待毙么?”
叶成林道:“就烦姑娘带引,待我们把贼党逐出石林。免得这名山胜景,乌烟瘴气。”
于承珠心道:“这少女自认贼党,看神气又不似说笑,叶成林怎的对她说这个话?”
那彝族少女望了叶成一眼,道:“你们就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