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37
不歧猜到几分,装作不懂,说道:“请恕弟子愚钝,我实在想不出喜从何来?”
无量说:“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不戒一死,本派的掌门弟子就非你莫属了。掌门无相师兄年纪老迈,不戒一死,依我看来,他恐怕亦已无心再做掌门了。掌门人之位,短期内一定会传给你。这还不是喜事么?”
不歧道:“弟子德薄才鲜,即使师父要传位给我,我也是决计不敢当的。”
无量似乎有点不大高兴地说道:“不歧,我一向没把你当作外人,你怎么和我也说这种客套话!”
不歧讷讷说道:“我真是觉得自己当不起掌门,不敢当也不配当,我说的是真话!”
无量心想:“你真会做戏!”但看他面色似有重忧,又不像是在“做戏”。
无量望他一眼,忽地说道:“我知道你悼念师兄,出于至诚。但你已经尽了全力去挽救他,挽救不了他的性命,那也可以无愧于心了。”
这几句话可是话中有刺的,不歧听了,不觉心头一震,冲口而出,说道:“师叔也曾尽了力的。”
无量说道:“是啊,可惜当我为他尽力的时候,已经迟了。嗯,说老实话,我也想不到他死得这么快的。”
不歧说道:“师兄被人以太极神功打伤心脉,又中了剧毒的青蜂针,在送回本山之前,他已经支撑了好几天了。”
无量说道:“不错,他是被人以本门的太极神功,逆运真力,打伤心脉的。他能够支撑到牟一羽送他回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不过,倘若治疗得法,或者他还不会死得这样快的!”
不歧变了面色,说道:“师叔,你这么说,莫非疑心……”
无量打了个哈哈,打断他的话道:“你莫多心。把真气注入不戒体内,替他化毒疗伤的只有掌门师兄和你我三人。难道我还会怀疑掌门师兄和你吗?”他没有提到自己,也没有加上一句“料想你也不会怀疑我吧?”那当然是表示自己坦荡的心怀的。
但不歧却是不能无疑的。而这也正是盘桓在他心中一个最大的疑问。
原来不戒被人逆运太极神功,打伤心脉,替他疗伤的人,除了太极神功必须有高深造诣之外,还要懂得治疗的法子,那就是必须用“引导”的疗法,而不能用“击散”或“阻塞”的疗法,这才能把蟠结在他脏腑之中的毒气、浊气引导出来。是以当不歧为师兄疗伤的时候,他的师父无相真人就曾提醒过他。
但当不歧把真气注入的时候,便即发觉似乎有点不对,阻力之大,是出乎他的意外的。他当然不会怀疑师父,但是不是有人已经在师父之先,已经使用了不适当的疗法呢?
他不会怀疑牟一羽,一来因为牟一羽年纪还轻,即使他要谋害不戒,他也不会有那样高明的太极神功,二来他若是要谋害不戒,又何必用这个法子,而且还留着他一口气,老远的将他送回武当山?
无量是在他的师父之前,先见到不戒的。但他不知道无量是否已曾接触到不戒的身体,所以他也不敢断定就是无量暗中下的毒手。
他沉默了一刻,抬起头来,望着无量说道:“不戒师兄是死得有点蹊跷,弟子也想查明他的死因。”
无量神色不变,淡淡说道:“你还不能释然于怀么?其实,即使能够挽回不戒的一条性命,也不过只能令他苟延残喘而已。一个连吃饭都要别人喂的废人,对本派和对他自己都是毫无好处!”
不歧听得出他话中有刺,却是不禁面上变色了。
“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弟子只怕将来要蒙不白之冤!”不歧终于鼓起勇气,把早已想说的这一句话说了出来。明知道这一句话可能引起无量对他的不满,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知无量还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何必多此一举?掌门和我对你都没怀疑,还有谁敢对你怀疑?你还是安心做你的掌门吧,若是怕有人不服,还有我替你撑腰呢!”
不歧道:“多谢师叔,不过……”
无量说道:“别那么多不过了,听我的话,保你不会出错。”说至此处,突然轻轻一嘘,低声说道:“有人来了,好像是牟一羽。他恐怕是要找你说话,我先走吧。”
无量走入松林,不歧从山路上方看下来,果然看见牟一羽从这条路走上来。
刚才在师父那间静室外面听到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了。
那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好,你一块块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让我细看!”师父的话声。
一块块,那不是骨头是什么?
他不禁心头苦笑:“谋害不戒师兄的不白之冤未必会落在我的身上,但眼前这件不白之冤我只怕是难逃的了,说不定牟一羽就是奉了师父之命来叫我回去受审的!倘若给师父知道我和常五娘的关系,还说什么承继掌门,不给逐出门墙已是好的了!嗯,无量师叔是说得不错,我如今自身难保,还去查什么不戒师兄的死因?查出来只怕也是对我更加不利!”
这 那间,他心里转几个念头,他最初想要装作没看见牟一羽,赶快避开,逃下山去。但他也想到了未必能够安然脱身,而且这一逃岂不是“前功尽弃”?
患得患失,片刻踌躇,牟一羽已是走近来跟他打招呼了。
“不歧师兄,我正要找你呢。”他的第一句话,果然就是这样说。
不歧心头一震,脸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说道:“牟师弟有何见教?”
牟一羽道:“师兄请莫这样客气,有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向你禀报。”
“你还说我客气呢,你用的这‘禀报’二字,我更加担当不起。大家师兄弟,有话请直说。”
“掌门刚才叫我单独留下,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这件事,原来……”
“我只知道遵守掌门的吩咐,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我不想听。”
牟一羽道:“师兄,你多心了,你如今已是掌门人唯一的弟子,还会有什么事情掌门人不能让你知道的吗?不过,刚才还有别人在旁,掌门人既是要他们退下去,自是不便让你例外。”
刚才在无相真人那间静室里的四个人,除了不歧和牟一羽之外,就是无相无色两位长老了。不歧又喜又惊,连忙问道:“是掌门叫你和我说的么?”
牟一羽道:“师兄,以你和掌门人的关系,掌门人何须说那多余的话?”
不歧一怔道:“如此说来,这是你自作主张的了?”
牟一羽不觉也是一愕,说道:“师兄言重了,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不歧道:“哦,我是什么身份?”
牟一羽道:“师兄,你是本派未来的掌门,我是应当向你禀报的,何须等待掌门吩咐?况且当时掌门人已经疲倦不堪,我也应该早点让他休息呀。”
不歧拿不准牟一羽所说的是否“反话”,心里想道:“好,我且听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如果他真的因为我是未来的掌门来讨好我,那就罢了。否则我即使逃不出武当山,难道我还对付不了他这小子?”于是默不作声。暗示允许。
牟一羽道:“这件事要从不戒师兄说起,因为是他托我办的。不戒师兄那日奉了掌门之命,前往盘龙山把无极长老的骸骨起出来迁葬本山,这件事情,师兄,你是当然早已知道的了?”
不歧不置可否,只道:“那又怎样?”
牟一羽道:“不戒师兄身受重伤,只好把这件事交给我办。但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