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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女侠》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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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晓澜暗道:“不好!”

  看师傅时,也是眉头深锁,神色紧张。唐晓澜直洒冷汗,看场中两人翻翻滚滚,跳跃如飞,盘旋转战,又已拆了三五十招,越斗越紧,邹锡九招势急似狂风暴雨,杨柳青身形轻若落絮飞花,绣带红巾,随风飘舞。邹鸣皋本来神色轻松,谈笑自若,而今也变了颜色,不自觉的随着杨仲英一步步挪近场心。

  杨柳青的掌法乃家传绝技,比唐晓澜还要厉害几分。邹锡九功夫虽比她高,气力虽比她大,但在掌法上却要逊了一筹。加以初上来时,心存顾忌,拳脚留情,先吃了亏,继这给杨柳青拿话一激,又动了气,比武最忌急躁顾忌,急躁则浮动不安,易为敌乘,顾忌则每失机先,易为敌制。邹锡九猛攻不下,险象环生,蓦使险招,一招“玉女穿梭”向前一攻,杨柳青霍地一转,掩到敌人身后,趁邹锡九未及变招,双掌粘着后心,运力一推,邹锡九蓦觉锐风贴身而进,要向前窜,怕她就招赶招,力上加力,再推一下,自己必然跌倒,要向旁窜,又怕她借势牵引,掌击空门。在这电光石火的那,邹锡九恶气顿生,无暇考虑,立即一个“旋转乾坤”,回过身来,竟不救招,反取攻势,右掌向外一挂,左拳翻起,一个“羚羊挂角”,恶狠狠照杨柳青面门打来。唐晓澜看得胆战心惊,刚才是怕邹锡九血溅尘埃,而今则是怕师妹当场受损,一声“邹兄弟手下留情!”

  尚未出口,场边的两个老人家已大声呼叫,邹鸣皋颤声叫道:“我们认输了,姑娘你不要赶尽杀绝!”

  杨仲英急声叫道:“青儿,不许胡来!”

  唐晓澜一愕,蓦听得“喀嚓”一声,邹锡九杀猪般狂嗥怒叫,倒在地下滚成一个土球一般,邹鸣皋一把将他扶起,面目完全变色,邹锡九的右臂关节处已经折断,手臂吊了下来,痛得黄豆般的汗珠颗颗滴下,额上青筋毕现。原来是杨柳青趁他使用险招之际,骤下杀手,掌朝他臂弯之处打去,趁势向外一拗,杨家铁掌,岂比寻常,关节处中了一掌已不得了,更那堪杨柳青又一拗一扭。邹锡九呻吟喊道:“姑娘,你好狠!”

  邹鸣皋一声不响,托起他的手臂,硬生生往上一连,撕碎汗衫,急行包裹。杨仲英吹须瞪眼,怒极气极,蓦然跨前一步,手起一掌,竟朝爱女天灵盖打下,涩声斥道:“我把你这野丫头废了!”

  铁掌高举,将落未落,邹鸣皋蓦然跃起,往上一架,锐声说道:“大哥,怪只怪小儿学技未精,他虽拜领姑娘铁掌,还未残废得了!续筋驳骨,我尚犹为,大哥你不必担心!至于婚事,再也休提,待小儿苦学十年,那时若有寸进,再请姑娘指教!”

  杨仲英听他口气软中带硬,想是愤慨已极!眼泪不由涌出,僵在那儿!

  杨仲英绝未料到几十年老友,竟闹到这个田地,泪涌心酸,正待说话,邹鸣皋蓦然将儿子背上一搭,如飞跑出,杨仲英怔在当场,欲待前追,只觉两腿浮软无力,但听得邹鸣皋的话声断续飘来:“咱们兄弟之情犹在,儿女之事休提!”

  两人翻下山坡,背影也不见了。

  杨仲英铁青着脸,向女儿斥说:“野丫头,你随我来。”

  唐晓澜战战兢兢,随在后面,他深怕师傅怒火头上,刑责过当,或者会把师妹弄成残废,废去武功,因此惴惴不安,亦步亦趋,想在紧急关头,给他们父女调解。不料杨仲英双眼一翻,不客气的斥道:“晓澜,你跟来作甚?不干你的事,你自个儿玩去。”

  唐晓澜面盘发烧,怔了一怔,大胆说道:“师妹初次临场,偶然失手,还望师傅念她年轻历浅,处罚从宽。”

  杨仲英“哼”了一声,倏又心里一酸,摔手说道:“你去吧,我自有分教!”

  杨柳青见父亲如此认真,不敢再似平日撒娇,跟到书房,双膝跪下,杨仲英道:“野丫头,你也知罪了么?说明比武试招,你为何竟下杀手?”

  杨柳青双眸微抬,哽咽说道:“他也下杀手哩,爹爹没瞧见么?”

  杨仲英怒道:“你还敢强辩,不是你咄咄逼人,别人怎会真个与你相打?”

  杨柳青忽道:“女儿实在不愿嫁他!”

  杨仲英一愕,拈须说道:“哦,原来这样!”

  杨柳青道:“女儿欲说不愿,又怕爹爹生气。迫不得已,和他比武试招,欲他知难而退,想不到拳发难收,一时误伤了邹家兄弟!”

  杨仲英道:“你逞强行凶,难道我就不生气了。呸,平时我怎样教训你来?”

  杨柳青俯伏在地,忽然哭出声道:“我任爹爹处罚,废了我我也不敢埋怨爹爹。怨只怨我妈妈死得早,少人管,少人教,惹出事来,教爹爹生气。”

  杨柳青自小丧母,由父亲一手抚养成人,而今杨仲英一听女儿提起妈妈,不觉一阵伤感,想起妻子死后,自己一身兼父母之责,对女儿也是太骄纵了些,养成她这样任性,自己也有不是,不觉叹口气道:“你知道就好了!”

  杨柳青见父亲声调缓和,霁颜相语,方才放下了心。杨仲英叹气之后,留意女儿,见她眼角眉梢,似藏委屈,心念一动,挥手说道:“你起来,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愿嫁你锡九哥哥,是那点不如你意?说到武功这层,难道你真这样笨,没有看出他一上场就心存退让,功力比你高得多么?”

  杨柳青一抹眼泪,忽然噗嗤一声笑道:“爹难道也看不出来,女儿心目中早就有了人么?”

  杨仲英睁大眼睛,正待发问,杨柳青以袖掩面,忽地转身跑出去了。

  杨柳青小孩心性,经了这一仗后,深怕父亲再逼她另嫁他人,再也顾不得怕羞,索性挑明说了出来,这可惹得杨仲英又惊又喜,在书房里徘徊了好些时候,兀自决断不来。

  杨仲英想道:原来这丫头竟爱上了她的师哥,当时不敢明说,事后却弄出这桩事儿,教我如何对得住鸣皋老弟!倏又想到:晓澜这孩子也不错,除了来历不明这点之外,也不会输给锡九。一时思潮起伏,他本想把女儿缚去找邹家父子负荆请罪,但听女儿吐露心事,只恐将来四面相对,会弄出更尴尬局面。一抬头,看见壁上挂着的妻子遗容。叹了口气,蓦然揭开帘子,找唐晓澜去。

  再说唐晓澜和杨柳青相处五年,虽然对她那骄纵的性情,能够逆来顺受,可是心里却厌烦到极,压根儿也不曾想到情爱之事。倒是对于那独臂神尼的关门徒弟吕四娘,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已情根深种。吕四娘那爽朗风姿,温言笑语,五年来时涌心头,只是吕四娘武功超绝,复解诗书,唐晓澜视她俨如天人,对她仰慕弥深,却不敢有亵渎之念,自分此意此情,永埋心底,一生一世,遥拜妆台!杨仲英做梦也想不到,这大孩子有这么多心事。

  月近中天,夜凉如水,杨仲英找到唐晓澜的书房,却杳不见人,杨仲英哑然失笑道:“我也太心急了,这个时候,他想已早睡了,还会在书房么?哦,明天和他说也不迟。”

  正想退出,见桌上一张词笺,墨迹犹新,好奇心起,想道:不知这孩子读书读得如何?随手揣入怀中。教书先生住在隔房,房中灯光犹明。杨仲英踱了进去。教书先生是杨仲英堂弟,虽然是个落第秀才,学问却很不错。见杨仲英问起唐晓澜读书之事,含笑说道:“这孩子天资过人,短短五年,经史诗词,都已颇有根底,虽然不能成为名儒,也可算得一个通人。”

  杨仲英展开词笺,笑道:“你看他写的是什么?像诗又不像诗,我读不断句,你解给我听听。”

  教书先生一看,原来是首长词,词牌名为“百字令”,全首词恰恰一百个字,读那词道:

  飘萍倦侣,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剑匣诗囊长作伴,踏破晚风朝露。长啸穿云,高歌散雾,孤雁来还去!盟鸥社燕,雪泥鸿爪无据!  云山梦影模糊,乳燕寻巢,又惧重帘阻!露白葭苍肠断句,却倩何人传语?蕉桐独抱,霓裳细谱,望断天涯路!素娥青女,仙踪甚日重遇?

  教书先生一面吟哦,面色始而喜,继而忧,终而沉吟不语。杨仲英问道:“怎么样?他说的是什么呀!”

  教书先生双指一弹,叹口气道:“我怕这孩子会入魔道!”

  杨仲英惊道:“可是这孩子有什么坏心思,你看出来了么?”

  先生摇摇头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