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长眉上人和唐宗尧等三人一阵寒喧之后接着,呵呵笑道:“申大侠早就来了,现在方丈室中待茶,老衲这就和三位引介。”
说完,回头向元觉大师吩咐道:“你去请申大侠出来。”
元觉大师答应一声,合掌当胸,往里行去。
莫延年心中暗道:“他说的申大侠,不知又是什么人?”
正想之间,只见元觉大师已陪着一个紫袍白髯,脸长如马的老人,缓步走了进来。
尹天骐、桑南施同时心头一凛,那不是贼党西坛坛主么?桑南施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是了,他们西坛巢穴,经过一场大火,纵求全毁一时也无法恢复旧观,敢情是把重心移到伏虎寺来了。”
莫延年忽的站了起来,迎着西坛坛主纵声笑道:“坛主别来无恙?”
长眉上人连忙含笑道:“老衲替两位介绍,这位莫老施主,就是武林四友中的无影神拳莫大侠,老衲方外至友,这位申大侠申公权,是武林盟主西川的代表。”
申公权连连拱手道:“兄弟久仰。”
莫延年冷哼道:“申老哥代表的是那一位武林盟主?”
申公权笑道:“武林盟主经九大门派公举,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兄弟代去的自然是当今盟主耿大侠了。”
莫延年道:“据老朽所知,武林盟主已有真假两个,你申老哥代表的,不知是真是假?”
申公权脸色微变,笑道:“莫老哥真会说笑,武林盟主那会有假的?”
莫延年冷笑道:“武林盟主有贼党假冒,就是伏虎寺方丈,唐家堡掌门人,青城常道观观主,也都已被一群魔崽子冒名顶替了。”
此话出口,所有在场之人,全都变了脸色。
桑南施看出双方有可能一触即发,暗暗朝尹天骐使了一个眼色,暗作准备。
长眉上人白眉轩动,故作吃惊道:“莫老施主此话必有所据?”
莫延年仰天大笑:“你说对了,据老夫所知,这位申老哥就是贼党西坛坛主,你这假和尚,还是副坛主兼峨嵋派令主的身份。”
长眉上人骇然道:“老施主这话是从那里听来的?”
莫延年道:“这话么?是你前天亲口告诉老夫的。”
长眉上人脸露惊诧笑道:“莫老施主你疯了,老衲几时和你说过这些话来?”莫延年目射精芒,厉喝道:“你还不承认是假的么?长眉老和尚早就被你们毒死了,你纵能骗得过别人,但瞒不过我莫延年。”
元觉,元通听他这么一喝,不觉望望掌门人,一脸俱是惊异之色。
长眉上人(缺少几个字)然道:“莫老施主也是大有身份的人,说话总该有个分寸,当着申大侠和三位掌门人,这等无中生有之事,老衲纵然不愿计较,但若传出江湖,岂不引起武林同道莫大的误会?”
申公权含笑摇手道:“上人,兄弟觉得莫老哥这等说法必有缘故,莫老哥能否把此事真相见告?”
桑南施心中暗道:“此人倒是沉着的很!”
莫延年大笑道:“此中真相,坛主应该比老夫还要清楚。”
申公权道:“这真是从何说起?”
莫延年怒喝道:“前晚你和假和尚联手合击老夫,难道还有假的?”
申公权望着封─夔等人,笑了笑道:“兄弟奉盟主差遣,前来四川,还是今天刚到,莫老哥说兄弟和上人联手,合击莫老哥,而且发生在前晚,宁非怪事?”
莫延年听的不觉一怔,暗道:“莫非那西坛坛主是假冒申公权的不成?”
他除了已可证明实长眉上人确是贼人假冒之外,其余都是听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说的,一时之间,这些真真假假的人物,真有些把他弄胡涂了。
唐宗尧在旁阴侧侧地说道:“无怪方才莫大侠和兄弟一见面,就说兄弟是假的,实在叫兄弟啼笑皆非。”
青城抱真子接口道:“善哉,善哉,莫老施主不但把贫道等人,都看成假的。就是连武林盟主也是假的,大概江湖上货真价实的,只有莫老施主一个了。”
莫延年听的勃然大怒,喝道:“老夫说的,全有证据,长眉和尚一月之前,在黔江东云寺被人暗下剧毒,中毒而死,是这位尹小兄弟亲自目睹之事。至于你唐宗尧,则是在唐家堡和七星会联婚的当晚,由你们副坛主亲自主持,劫持唐宗尧由你冒名顶替,顺利的当上了唐家堡掌门人。”
唐宗尧目光阴森,冷冷的道:“这是什么人亲眼目睹的?”
莫延年朝尹、桑两人一指,道:“这次还多了一个证人,他们两人为了想证实长眉和尚的真假,假扮七星会的人,混进唐家堡去,亲眼看到的事。尹小兄弟还被假长眉和尚打了─记‘玄冰掌’,若非董夫人赐他两片朱果翠叶,早就没有小命了。”
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身去,两道冷电般目光,直注抱真子,冷冷喝道:“观主。”
抱真子看他突然面对自己发话,不禁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后退了半步,稽首道:“莫老施主有何见教?”
莫延年道:“你是抱璞子,他们两个娃儿已在常道观揭穿你的身份,也幸亏有你领路,他们才能找到深处邛崃幽谷的贼巢西坛,同时也揭开了你们在川西颠覆各门各派的阴谋,说起来,你的功劳倒是不小。”
抱真子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目中流露出惊怖之色,厉喝道:“你胡说什么?”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胡说么?哈哈,尹小兄弟身上这柄青萍剑,就是你的东西,这证据该是不假吧?”
长眉上人面现郁怒,沉声道:“莫老施主,老衲若不念及咱们数十年深交,你如此侮蔑老衲,还侮蔑了盟主驻川西代表和三位一派掌门,老衲真该和你绝交断义。”
莫延年哈哈大笑道:“怎么你沉不住气了?”
长眉上人道:“你这等无中生有,侮蔑所有在场之人,老衲如何忍受得了?”莫延年朝尹天骐一指,洪声道:“老夫陪同尹小兄弟前来送还你们峨嵋掌门金牌,就是为了要揭开有人冒名顶替长眉老和尚之事。老夫先前,还当你不是不敢再回伏虎寺,便是已在邛崃幽谷,死于大火之中,不想你居然还敢到伏虎寺来兴风作浪,依老夫相劝,你还是自己取下来的好?”
长眉上人道:“你要老衲取下什么?”
莫延年道:“人皮面具。”
长眉上人怒笑道:“莫延年,你再胡说八道,莫怪老衲翻脸无情。”
莫延年洪笑道:“你想和老夫动手么?那正好叫你两位师弟看看你的‘玄冰掌’了。”
长眉上人目中杀机隐现,回头朝身侧元觉、元通两个喝道:“你们把他逐出寺去。”
元觉、元通听了莫延年一番话,心中疑信参半,一时大感为难,两人互望一眼,元觉合掌躬身道:“方丈和莫老施主论文数十年,莫老施主容有误会之处,方丈不可因一时气愤,伤了和气。”
莫延年道:“元觉,你们纵然看不出来,难道老夫说的话,你们也听不出来?他已经不是你们大师兄,是魔崽子假扮的!”
长眉上人怒道:“你们还不给我拿下?”
元通望望长眉上人,合十道:“方丈还请三思。”
桑南施心中暗道:“这两个老和尚,看来已经给莫老前辈说动了。”
回过头去,朝尹天骐使了一个眼色。
尹天骐立时会意,朝元觉,元通拱拱手道:“两位大师且慢,请听在下一言。”
元觉合掌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尹天骐抱拳道:“在下尹天骐,奉有家师之命,前来川西,莫老前辈说的,全是实情,两位大师若是不信,在下有盟主符令,可以作证。”
话声出口,迅速从怀中取出黄绫朱钤的盟主符令,双手展开。
莫延年得意的道:“你们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申公权看的神色一变,哈哈大笑道:“兄弟奉命前来川西之前,盟主特别交待兄弟,有人在西川一带,假冒武林盟主名义,在外招摇,要兄弟严办,想不到,居然敢到伏虎寺生事。”
尹天骐大怒道:“武林盟主是我师傅,难道还是假的?”
申公权阴笑道:“盟主有一位高足,确实叫做尹天骐,但他随侍盟主身侧,并未到川西来。”
桑南施暗道:“你们果然又有了新花样。”
尹天骐大笑道:“你认识尹天骐?”
申公权道:“在下自然认识。”
尹天骐道:“你说在下是假冒了尹天骐之名?那么在下这武林盟主的符令,也是假的了?”
申公权道:“你既然假冒盟主门下,到处招摇,难道你手上的符令,还会是真的么?”
尹天骐道:“你有真的?”
申公权道:“自然有。”
说罢,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面黄绫三角小旗,缓缓展了开来。
尹天骐道:“你如何证明在下手中不是真的?”
申公权悠然笑道:“真假之分,不用强辩,只要比上一比,就可一目了然了。”
尹天骐冷笑道:“真金不怕火,比就比,谁真谁假?让大家来看。”
申公权微微一哼,把手中令旗,缓缓放到中间一张檀木八仙桌上。
尹天骐跟着也把黄绫放到了桌面之上。
两张符令一放到一起,互相比较之下,尹天骐只觉申公权黄绫小旗上,盖着的盟主金玺,色泽鲜红,“天下武林盟主之玺”八个古篆,笔划匀细,甚是清晰。
再看看自己黄绫上那颗印信,虽也色呈朱红,但颜色较为暗淡,尤其八个古篆,字迹也较为模糊,而且比令旗上的笔划,显为稍粗。
尹天骐心中暗道:“自己这方符令,是师傅亲手交给自己的,自然不会有假的,假的当然是对方了。”
心念一动,不觉冷笑道:“申大侠这方金玺,不但模仿的足可乱真,而且还精细的很。”
申公权哈哈一笑,回头朝莫延年说道:“莫老哥看出来了么?”
莫延年神色微动,冷冷说道:“你说呢?”
申公权道:“真伪已极明显,莫老哥心里大概早已明白了。”
莫延年目光掠过尹天骐,冷声说道:“老夫不明白。”
申公权拱手道:“诸位道兄,可知武林盟主这颗金玺,是何物铸成的么?”
封一夔道:“兄弟不是九大门派中人,但据兄弟所知,当年这颗金玺,是七成纯金,加二成白银,一成风磨铜所铸。”
申公权又道:“这八个篆文,出于何人手笔?”
封一夔道:“华山掌门商道兄不但精于剑术,尤擅金石之学,这武林盟主金玺,是他以太白剑剑尖篆刻而成。”
申公权又道:“盟主金玺用的印泥,封兄可知出处?”
封一夔道:“兄弟听说盟主金玺专用的印泥,出于南屏西冷居士亲手调制而成,所用的辰砂,乃是辰州言门珍藏的百年以上之物,据云无论盖在任何绸布纸张之上,色泽鲜明,可以历久不变。”
申公权朝封一夔拱拱手道:“多承封兄指教。”
说到这里,转脸朝尹天骐微微一笑,道:“你都听到了么?”
尹天骐道:“在下自然都听到了。”
申公权道:“听到了就好,盟主符令孰真孰假,该不用兄弟说了吧!”
尹天骐道:“你说在下的符令是假的么?”
申公权道:“事实如此,何用兄弟再说?”
尹天骐怒道:“你倒说说我这盟主符令,假在那里。”
申公权大笑一声,伸手朝桌上一指,说道:“共有三点。”
尹天骐道:“那三点。”
申公权道:“盟主金玺,既是七成纯金二成白银,一成风磨铜铸成,质地坚硬,印面光滑,盖在黄绫之上,自然十分清晰,只有木刻印章,才会纹理粗糙,此其一。”
尹天骐没有作声,申公权续道:“华山商掌门人精于金石之学,经他精心篆刻的盟主金玺,笔划之间,不可能粗细不匀,此其二……”
尹天骐看看两方朱钤,自己那一方确实不如申公权令旗上那八个字笔划匀细苍劲,心下也不禁暗暗觉得奇怪。
只听申公权续道:“至于第三点,那是印泥的色泽了,真的朱红鲜明,历久不变,你这方黄绫上盖的只是普通印泥罢了。”
尹天骐疑信参半,忍不住回头朝桑南施望去,低声问道:“妹子你看如何?”桑南施秀眉微蹙,低低的道:“他说的倒是不假,你这符令是耿伯伯亲手交给你的么?”
尹天骐道:“自然是师傅亲手交给我的了。”
桑南施沉吟道:“会不会中途被人换走?”
桑南施道:“这就奇了。”
尹天骐神情一紧,问道:“你说我这符令真会是假的么?”
桑南施口中“嗯”了一声,还没说话。
长眉上人眼看两人窃窃私语,不禁怒笑一声道:“居然有人敢假冒盟主金玺,到我伏虎寺来招摇撞骗,你们把他们三人逐出客厅,一并拿下,送请盟主亲自发落。”
莫延年双目精光暴射,洪声道:“那是要把老夫一齐拿下了?”
长眉上人道:“这位小施主假冒盟主门下,在外招摇已是证据确实,你们三人同上伏虎寺而来,焉知你莫延年不是主使主人?”
说到这里,忽然伸手入怀取出掌门金牌,目视元通,元觉两人,喝道:“还不把他们三人一齐拿下?”
元觉,元通纵然心头生疑,但看到长眉上人取出掌门金牌,立即一齐合掌躬身说道:“敬领方丈法渝。”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陪同尹小兄弟远上峨嵋,送还掌门金牌,倒反助长你的凶焰了。”扬手一掌隔空朝长眉上人捣了过去。
元觉大师口中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莫老施主恕老衲无礼了。”
大袖一振,伸出一双枯瘦手腕,五指握拳,凌空击出。
一股强厉暗劲,迎着莫延年拳势,掸了过去。
莫延年击出的“无影神拳”,虽是无声无息,但和元觉强厉拳风,在空中乍然一接,两股拳力,无处发泄,却发出了轰的一声巨震。
元觉口中哼了一声,当堂被震的后退了三步,一袭僧衣,被反震过去的暗劲,吹得往后直拂,似是气血受到震动,立即闭目凝立。
莫延年和他一拳接实,心下不禁大疑,暗道:“元觉使的‘光明拳’倒是不错,但他这一拳明明只用于五成力道,怎会……”
心念还未转完,只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老施主真能确定他不是大师兄么?”
莫延年暗哼道:“原来这老和尚故意如此。”
一面洪声笑道:“元觉,你觉得老夫比三十年前如何?”
长眉上人白眉微轩,似是没想到元觉这般无用,连莫延年一拳都禁受不起,目光深沉,流露出怀疑之色,转脸朝元觉望去。
这原来是一瞬间的事,元通眼看师兄负伤,忍不住大喝一声道:“莫老施主,伏虎寺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突然一跃而起,抡拳击去。这一拳,他似已全力施为,呼的一声,一股强劲,直逼莫延年身前。
莫延年双目精光暴射,洪喝道:“元通,你们真要助纣为虐么?”
提手一拳,迎人击去。
又是“砰”的一声,元通纵起的身子,忽如断线风筝一般,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坠落实地。
胸口起伏不止,脚下踉踉跄跄后退,大有站立不稳之势!
封一夔等人眼看莫延年举手之间,就把峨嵋派的两位长老伤在他“无影神拳”之下,不禁瞧的个个脸色变了颜色。
莫延年目光逼视着长眉上人,洪声大笑道:“峨嵋派‘光明拳’也不过如此,假和尚,看来还是你自己出手吧!”
长眉上人阴哼一声,并未理会,缓步朝元通走去,口中低沉的道:“四师弟,你伤的如何?”
元通急忙睁开眼来,气息微弱的道:“小弟伤的还好。”
长眉上人缓缓说道:“可是受了莫老施主拳力反震么?”
元通道:“小弟无能,正是被他‘无影神拳’暗劲反震所伤。”
长眉上人点头道:“待愚兄助你一臂之力。”
缓缓伸出一双乾枯的手掌,上等朝元通背后按去。
元通忽无疾退了一步,惶恐的道:“小弟些许微伤不敢有劳掌门人。”
长眉上人手掌已然伸了出去,但被元通迅快的避开,脸上陡现不豫之色,目注元通沉声道:“四师弟怎的对愚兄不相信了么?”
元通心头暗暗一震,连忙躬身道:“小弟不……”
“敢”字还未出口,陡觉一股奇寒彻骨暗劲,透体而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噤,突然疾退三步,目露惊骇,喝道:“你……果然不是大师兄……”
原来他方才听了二师兄传音示意,击出的拳风,也不过使了四五成力道,和莫延年的硬拚,只是故意做作,当然也并未真的负伤。
他们原意,无非是想让长眉上人亲自出手,那时就可从他出手武功,证实真伪了。
此刻寒风袭体,证明了莫延年所言非虚,眼前这位掌门人果然暗施“玄冰拳”,对自己骤下杀手,那里还是什么大师兄?长眉上人目中寒光一闪,沉喝道:“元通,你居然听信外人胡说,敢对愚兄如此无礼。”
大步朝元通逼了过去。
元通身向后退,双手握拳,愤怒的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元觉急忙喝问道:“四师弟,你怎么了?”
元通身上起了一阵颤抖,应道:“小师弟被他玄冰……”
长眉上人怒哼道:“你敢胡说!”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这一下他已动了杀机,掌风嘶然,寒气大盛,“玄冰掌”力扩及数尺,虽在三丈之外的人,也觉寒砭肌肤。
元通大师全身发冷,突然扬手一拳,迎着掌风击出,他已被“玄冰掌”阴寒之气所伤,这一招硬拚后,陡觉身躯一阵颤抖,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
元觉大师双目尽赤,怒喝道:“好个恶魔,老衲等人差点上了你的当。”
大袖一振,扬手捣出一拳,向长眉上人撞击过去。
他这一记“光明拳”声势和方才迥然不同,一拳出手轰然有声,势道之强,武林罕见!
长眉上人纵身避开,阴声笑道:“不错,可惜你们知道的已经晚了。老夫只要杀了你们,伏虎寺还有什么人知道底细。”
莫延年目光环顾,大笑道:“原来你们早就安排好的。”
元觉惊怒交并,双拳连发,涌起一片狂飚,向长眉上人扑了过去。
佛家“光明拳”,纯走刚猛路子,每一拳出手,都划起猛烈拳风,呼啸有声!元觉大师双手连环发拳,记记如巨浪撞岩,轰轰不绝,直逼的长眉上人连闪带躲,后退了四五尺,方才算避开拳势,口中阴笑一声,抡掌反击。
两人拳掌交击,立时展开了一场恶斗。
莫延年目光炯炯,直注申公权,洪声道:“咱们也不用等待了吧?”
说话之时,暗中发出一拳,他既不扬手,也没作势,已然无声无息,撞了过去。
“无影神拳”并无破空之声,亦无激荡潜力,申公权自然并没防备……闻言阴声一笑道:“莫老哥有意赐教……”
突觉一股暗劲,直撞过来,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暗道:“这老匹夫当真不可轻视,他竟能不动声色,把‘无影神拳’的内力,排涌出来。”
心念一转,顾不得说话,袍袖一展迅疾朝前拂出。
但觉一股暗劲,撞上手腕,势道强猛无比,脚下不觉被震的后退了一步,怒喝道:“姓莫的,你暗算伤人算得什么?”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外号,就是无影神拳,坛主又不是不知道。”
突然扬手一拳,凌空击去。
申公权大怒道:“老夫难道还怕你不成?”
立即挥掌接去,他早已激起无名之火,不等莫延年出手,双掌开盖,猛攻过来。
那站在一旁的封一夔,抱真子也在此时掣出长剑,唐宗尧却悄悄的朝元通大师走来。
桑南施一掠而出,娇叱道:“唐老头,你想做什么?”
欺上一步,金错刀直指对方咽喉。
突听抱真子一声阴笑道:“小丫头,你发什么野?”
一道寒光,从侧面飞刺而来,势道奇速,闪电般袭到。
桑南施身形一侧,玉腕翻动,一刀迎着来势削去。
刀剑乍接,只听“嗒”一声,抱真子长剑剑尖被削去了一截。
抱真子没想到桑南施手上八寸长的一柄小刀,竟有这般锋利,心头方自一惊!桑南施那肯错过机会,猛一躬身,金错刀一记“玉女投梭”,刀先人后朝抱真子疾攻而上。
这一下距离既近,出手极快,抱真子再举剑封解,桑南施的金刀,已然指向胸口!
只好随着刀势,向后一仰,脚跟一蹬,使了一记“金鲤倒穿波”,住后倒穿出去,但听嘶的声,胸前道袍已被刀锋划开了尺许长一条。
桑南施眼看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原势不变,如影随形般追刺过去。
两人一攻一避,快如电光石火,抱真子(其实是抱璞子)终究练剑数十年,功力深厚。
这一避开了桑南施一刀之后,已自缓开了手,待桑南施追击逼近,立时振腕迎击,身子还未站稳,右手长剑寒光闪动,已然接连刺出三剑。
桑南施口中冷笑一声,突然闪身欺入,纤手一沉,刀化“一叶如秋”,刀锋下点,一溜金芒,直指对方胸下“玄机穴”。
她这一招看似十分冒险,但司徒长空“掌中剑”,原是险中取胜的绝招。
但见三点剑影,掠着她身边扫过,分毫之差,就得伤在抱真子剑下,但她却攻入了抱真子的剑影之中。
这下真是大出抱真子意料之外,急急一吸胸腹,封出一剑,再次往后撤退,但听“嗒”的一声,手中长剑,又被金错刀削去了一截。
就在桑南施连番追击的同时,尹天骐和封一夔也已动上了手。
封─夔身为大凉剑派的掌门人,大半生时光,都浸淫在剑术之上,造诣自极深厚,起先还没把乳臭未干的尹天骐放在眼里。
那知动手数招之后,尹天骐长剑开合,展开“天机剑法”,剑势如虹,奇幻莫测,一连数剑,直逼的封一夔连退了两步。
封一夔一睑俱是惊异神色,心头大感凛骇,忖道:“铁面神判耿存亮从不使剑,他门下弟子,那来这等神妙剑招。”
一时不觉收起轻敌之念,剑势一变,一支长剑洒出一片银盘似的光圈,猛攻过去。
他这一含愤出手,尽展所学,长剑如雪花飘洒,点点寒芒,漫天流动,煞是凌厉。
尹天骐连遇强敌,“天机剑法”也愈来愈是纯熟,青萍剑寒锋如练,一路和封一夔展开抢攻。
他这套剑法虽是初学不久,但此刻使的剑影缤纷,青光缭绕,和练剑数十年的封一夔也并不稍见逊色!
再说唐宗尧方才朝正在闭目运功,逼拒寒毒的元通大师走去之时,经桑南施出手拦击。
但桑南施很快就由抱真子接了过去,尹天骐也同时和封一夔动上了手,自然无人再加阻拦。
只见他阴森一笑,又缓缓朝元通大师逼近过来。
这时元觉大师已和长眉上人打了三四十个照面。
元觉大师身形虽然生得矮小,但他和人动手之际,却是凛若天神,一身月白僧袍,不住的波动,─拳又一拳朝长眉上人击出。
拳风如啸,力道之猛,武林罕见!
但他身形很少移动,记记都是硬拼招术,有时候纵或避让敌人攻势,也只是上身左右转侧,脚下依然寸步不移。
每当攻出一拳之后,必然重又停住,凝立不动,这正是“光明拳”的特别之处,象征我佛如来的庄严宝相。
长眉上人虽然穿的是杏黄僧袍,俨然峨嵋伏虎寺方丈,但“光明拳”有这等威猛,也还是第─次见识。
初次动手之际,他仗着自己练“玄冰掌”,并未把对方放在心上,那知和元觉连对数掌之后,才发觉对方拳上功力还出自己意料之外!
但他乃是心机极深的人,虽然发觉元觉“光明拳”威力奇猛,但也发现了“光明拳”唯一的缺点。身形始终凝立不动,没有身法相辅。
这一发现,他立即改变了战略,双掌挥舞,虽是进攻招式,但却不肯再和元觉硬拼。
既不硬拼,那么发招攻敌,就是故意引他发拳,目的自然在于消耗对方内力。
元觉大师心中自然明白,对方这般引他发拳,自是志在诱敌,但因大师兄(长眉上人)遇害,贼人假冒方丈。这等大奸大仇,恨不得把他立毙拳下,那里还顾得消耗体力?再则他自幼练拳,只有“光明拳”裂石开山的神功,才能击倒这积年老贼,挽救本门危难。
他仗着童身练功,数十年潜修,筋肉内陷,凝立发拳,一记又一记,跟着左右躲闪的长眉上人,奋力捣击。拳风激荡,潜力山涌!
这一阵工夫,还发了三十余拳,依然神色不变,凛若天神。
长眉上人纵是有意诱敌,也被他逼的连连躲闪,无法还手,心头暗暗惊凛不止。
就在此时,突听元觉大喝一声:“唐老施主你待怎的?”
猛地一个转身,舍了长眉上人,呼的一拳,朝唐宗尧猛击过去!
一团强猛拳风,带起了一阵划空轻啸!
长眉上人眼看机不可失,一声不作,右手扬起,“玄冰掌”悄无声息,疾快的又向元觉大师后心印来。
元觉大师一拳出手,立时察觉身后奇寒砭肌,倏地一个转身,有拳一收即发,迎击而出。
这一记,双方都是都是用上了全力,砰的─声,拳掌击实,长眉上人不由自主被震的退后了一步。
元觉大师双肩微晃,却依然稳住马桩未动。
唐宗尧堪堪欺到元通身侧,突听元觉一声大喝,疾风飒然,直逼过来,他老奸巨滑,喝声入耳,人早巳横跨两步,闪避开去。
但觉一团强劲拳风,掠身而过,吹得衣袂猎猎作声,几乎被拳风扫上!
心头暗暗一凛,那还怠慢,随着上身往前一倾之势,左手疾出,一下按在元通顶门之下,回头狞笑道:“元觉你该住手了吧?”
元觉大师一拳震退长眉上人,正待纵身仆来,听到唐宗尧的喝声,心头不觉一沉,疾快横撤两步。
举目望去,只见唐宗尧面露狞笑,一手按在四师弟顶门之上,一时急怒交并,大喝道:“唐老施主还不放手?”
唐宗尧阴声道:“兄弟并无伤人之意,只要两位……”
元通仗着数十年修为,正在运力逼寒,此时突然睁开双目,低沉的道:“二师兄只管出手拿下假冒方丈的贼人,不用理他。”
唐宗尧阴恻恻说道:“大师总该知道,兄弟掌力一吐的结果如何吧?”
元通大师镇定的说道:“老僧自然知道。”
话声出口,突然右手疾举,击出一拳。
这一拳他咬紧牙关,蓄势而发,凝聚了老和尚毕生修为,唐宗尧纵然机诈,但双方近在咫尺,那还躲闪的开?但听“砰”的一声,一拳正好击中右肩,一个身子,被打的连旋了两圈,眼前金星乱闪,双手扶着墙壁,张嘴喷出一口血箭,终于膝弯一软,跌倒地上。
但元通大师也被唐宗尧掌力震碎天灵盖,口中进出一句“阿弥陀佛”,盘膝坐着的人,颓然往后倒去。
元觉大师睹状大惊,一时急怒攻心,振腕击出两拳,逼退长眉上人,一个倒纵,掠到元通身边俯身瞧去!
只见元通天盖已被掌力震碎,死状极惨,但觉一阵悲愤,袭上胸头,目含泪光,双手合十,连念了几声佛号,喃喃说道:“我佛慈悲,保佑峨嵋一派,勿使数百年佛门圣地,毁于魔掌。”
长眉上人被他挥拳逼退,也未再出手抢攻,趁机掠近唐宗尧身边,左手迅速按在他背后命门穴上,立时有一股极强的热流,攻入他体内。
唐宗尧被元通大师这一拳打得内脏受震,伤势不轻,此时得到长眉上人攻入的真气相助,心知这是唯一能够在短时疗愈内伤的机会,立即强提真气,默运功夫。
元觉大师目光一转,落到了唐宗尧身上。
这一瞬之间,这位峨嵋高僧,突然目露杀机,脸上肌肉,也向里面深隐了许多,双拳紧握,月白僧袍,不住的涟漪生波,一步步朝两人逼来。
只见他每跨一步,地上水磨方砖,就留下一个极探的脚印!
长眉上人眼看元觉一身功力,竟有这般深厚,也不禁看的心头暗凛,右手迅速从唐宗尧怀中,取出一支金光灿然的圆筒,沉声喝道:“元觉,你还不站住?”
元觉大师目如利箭,怒声道:“老僧今日非把你们两个恶魔,活活击毙不可!”
长眉上人一扬手中金筒,阴笑道:“你可认识老夫手上是什么吗?”
元觉大师道:“唐门金蜂针纵然厉害,但老僧提聚了十二成功力,击出一拳,仍可取你等性命。”
长眉上人知他说的不假,他这奋力一击,威势定然非同小町,自己纵然可以闪避的开,但唐宗尧却极难幸免。
心头闪电一转,依然阴笑道:“那是同归于尽。”
元觉大师双拳举起,道:“不错,老僧拚受金针之危,但也除去了两个危害伏虎寺的恶魔。”
长眉上人大笑道:“老夫既然假扮你们方丈,你纵然击毙了老夫,仍可有人假冒而来,但你老和尚已是伏虎寺仅存的一个长老,你死之后,再也无人知晓今日之事了。”
元觉大师从未在江湖走动,缺乏经验,听的不禁一呆,双手使劲,愤怒的道:“但老僧如何能放过你们?”
长眉上人阴笑道:“这个暂且不提,你先要你们住手再说。”
原来这时申公权已被莫延年“无影神拳”迫的险象环生。
抱真子连展青城剑法,依然无法扳回劣势,一柄百炼精钢长剑,这一阵功夫,已被桑南施手中金错刀一寸寸的削断,三尺青锋,已只剩下尺余长一柄断剑。
只有封一夔剑势辛辣,尹天骐“天机剑法”虽有天机莫测之奇,但终究有许多变化,尚未领悟。
和一个在剑术上浸淫数十年的大行家动手,时间一长,自然就显得缚手缚脚,施展不开。
但尽管如此,已使得封一夔不胜惊诧,叹为生平仅遇的青年剑术高手。
这一形势,自然大出贼党意料之外。
在他们心目中,原以为最强的敌人,只有无影神拳莫延年一个,由长眉上人以掌门人身份,命令元觉,元通出手,不论胜负,他们都可坐收渔人之利。
剩下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还不轻而易举的手到成擒?没想到元觉元通会在中途生变,更没想到尹天骐、桑南施在短短半月之间,都各有奇遇,武功大非昔比!
有这两重原因,使得他们赢定了的棋子,闹得满盘皆输。
长眉上人心机深沉,他盱衡全局,心头自然暗生凛骇,才以唐门“金蜂针”威迫元觉大师,要大家住手再说。
元觉大师听了长眉上入之言,心头兀自迟疑不决,他既是满腔悲愤,要替大师兄四师弟复仇,一举击杀两个恶魔。
但又觉得假长眉上人说的也是有理,贼党既然派人假冒方丈,死了一个,仍可再来一个。
自己若是死在唐门暗器之下,无人再把此中真相,晓谕全寺弟子,峨嵋派仍然不免沦入贼党魔掌。
他内心波动,双手紧握拳头,指甲深陷肉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清磐之声,隐隐传了进来!
元觉大师、长眉上人不由的全都变了脸色!
这是伏虎寺发现有强敌侵入的信号!
在元觉大师的心中,自然认为又有贼人党羽侵入了本寺,但在长眉上人的心中,何尝不是想又来了强敌?元觉大师目光一扫,突然作了重大决定,沉声喝道:“诸位暂请住手。”
他这一决定,原也没错,以眼前的情势而论,自己这一面,虽然死了四师弟元通,但贼人一党,已落下风。
何况对方五人之中,除了假冒方丈的贼人之外,其余四人,就有三个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
不论他们真假如何,若是有人死伤,峨嵋派怎么也担当不起,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知难而退。
激战中的人,果然依言停下手来。
莫延年洪声道:“老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再有几拳,就把这魔崽子收拾了。”
申公权哈哈大笑道:“莫老哥说的倒是稀松,再有几拳,你能把兄弟如何收拾了?”
莫延年道:“不信咱们就再试上几拳。”
申公权笑道:“只要莫者哥有兴趣,兄弟当得奉陪。”
莫延年嘿然笑道:“兴趣?老夫拳出如山,要的是魔崽子老命。”
元觉大师合十道:“莫施主息怒,贫衲之意,这几位道兄助纣为虐上门寻事,峨嵋派既在江湖上立了门户自然也不会怕事,只是伏虎寺佛门清净,更不愿由此结怨,诸位道兄请吧?”
话声一落,脸上神情陡转严肃,朝长眉上人说道:“你留下掌门金牌可以走了。”
长眉上人目光一抬,缓缓收回按在唐宗尧后心的左掌,阴笑道:“走?老僧身为伏虎寺方丈,你要我到那里去?”
元觉大师听的大怒,沉喝道:“好个恶贼,此时此地,你还敢假冒方丈?”
话声方落,怒听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转脸望去,只见─名青衣老僧率领四名灰衣僧人,疾快的走了进来!”
当先那个青衣老僧,正是伏虎寺知客僧悟果,他身后四人,却是方丈座前四人护法弟子。
元觉大师心头一喜,立即喝道:“悟果,你来的正好。”
悟果连忙躬身合掌道:“师叔有何差遣?”
元觉大师道:“本门不幸,掌门大师兄已于月前遭人暗算,而且贼人还居然假冒方丈,事出非常,你替我立即传谕本门降龙,伏虎两殿设法,速来此地,听候差遣。”
悟果脸色恭敬,躬身而立,偷偷的望了长眉上人一眼。
长眉上人神色不变,取出掌门金牌,托在手中,沉喝道:“悟果。”
悟果不敢抬头,赶紧应了声:“是。”
长眉上人缓缓说道:“你二师叔勾结外人,藐视方丈,有违本门清规,你们把他拿下,送交恃戒院听候发落。”
悟果躬身道:“弟子敬遵方丈法渝。”
元觉大师气的身上僧袍,不住波动,双目精光电射,沉喝道:“悟果,他不是掌门大师兄。”
悟果直起腰来,又躬下身去,说道:“师叔总看到了本门至高无上的掌门金牌,弟子斗胆,想请师叔到恃戒院一行。”
莫延年呵呵大笑,回头朝尹天骐道:“小娃儿,早知这劳什子有这般权威,咱们真不该轻易就交给了魔崽子。”
元觉人师又气又怒,大喝道:“悟果,你敢违抗师叔的话么?”
悟果诡笑道:“弟子不敢,但弟子身为峨嵋门下,更不敢不遵掌门金牌的谕令。”
话声一落,朝身后四名护法弟子点点头,使了个眼色。
那四名灰衣僧人,立即迅快的向两边退去,面向客厅。守住了厅前出路。
桑南施心中暗暗忖道:“这四个和尚守住出口,必有缘故。”
只听悟果陪笑道:“师叔请随弟子去一趟恃戒院。”
元觉大师心头恍然大悟,暗道:“莫非悟果已被贼人买通了?”
目注悟果脸色倏沉,喝道:“孽障,你叛师逆祖,忘了你是峨嵋弟子。”
悟果也变了脸色,冷笑道:“师叔违抗掌门金牌令谕,难道你不是峨嵋弟子的身份?”
元觉大师勃然大怒,沉喝道:“大胆孽障!”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悟果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长眉上人阴笑道:“元觉如敢违抗,你们只管把他拿下了。”
话声方出,突听门口响起一个苍老声音,接道:“你要把谁拿下?和尚道士同是出家人,只有你们伏虎寺对待客人这般无礼!”
大家转眼望去,只见微风一飒,门口走进一个头椎道髻,身穿灰布道袍的矮小老道!
瞪着两颗豆眼,嘻的笑道:“原来都在这里。”
尹天骐喜道:“他就是昆仑一脚,铜脚道人。”
长眉上人合十道:“平道兄久违了。”
铜脚道人耸声笑道:“你也认识我?”
这句话,明明是说长眉上人不是真的,原来他也知道了。
只见他望望莫延年,摇头道:“老道真想不通,放着自己徒弟,被人家关在禅房里不管,硬要在这里狗咬耗子,管人家的闲事。”
莫延年道:“好个跛子,你既然知道老夫徒儿被人家关在禅房里,你怎不把他弄出来,还说什么风凉话?”
铜脚道人嘻嘻一笑道:“这还用你说,谁叫我老道和你认识在先?还有些酒肉交情。”
说到这里,回头叫道:“小关,你可以进来了。”
门外有人答应一声,一道人影,刷的飞掠而入。
那是一个面目黧黑的黑衣少年,掠入室中,立即抢上一步,朝莫延年身前拜倒下去道:“师傅,弟子蒙平年伯放出来了。”
莫延年道:“小子,你快说,是什么人把你关起来的?”
那黑衣少年朝知客僧悟果一指:“就是这个和尚。”
莫延年双目一瞪,怒喝道:“好个贼秃!”
右手疾抬,一拳劈空捣出。
悟果自然识得厉害,急急向旁横撒开去。
那四名灰衣僧人,却在此时,同时举起右手,原来他们每人手上奉着一个两尺长短,形似莲花的东西,注视着场中众人。
桑南施星目流动,望了四人手上一眼,心中暗道:“不知他们手上是什么兵刃?”
这时尹天骐走到铜脚道人身前,躬身施礼。
铜脚道人挥挥手道:“老道不喜俗礼,人家已经拿出要命的东西来了,你还不退开些?”
莫延年朝黑衣少年一挥手,道:“你退下去。”
黑衣少年依言退后了两步。
这一瞬之间申公权,封一夔等人,已迅快的往厅后退去。
莫延年怒笑道:“坛主想溜了么?”
申公权阴笑道:“莫兄这般多疑,原来也是怕死之人!”
两人说话之际,四个灰衣僧人手施铁莲蓬,缓缓朝众人逼了过来。
莫延年洪笑道:“贼秃,就凭这四筒劳什子,能唬得住谁?”
长眉上人阴笑道:“眼下诸位,只怕无能生离此地了。”
莫延年回头看去,申公权、封一夔,抱真子、唐宗尧四人,已在自己和长眉上人说话之时,迅快的往厅后退去。
同时另有四名手持铁莲蓬的灰衣僧人,从厅后走出,一字排开。
桑南施心中一动,暗道:“这是前后夹攻之势,这八个灰衣僧人手上若不是极霸道的东西,申公权等人,也不会迅快的退走了。”
心念转动,口中说道:“大家小心,这些和尚手上,可能是极霸道的暗器!”元觉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峨嵋不幸,居然出了这些叛徒!”
桑南施道:“大师,他们只怕都是贼假扮的。”
元觉大师突然嗔目喝道:“你们快快放下手中凶器?”
大步朝厅前四人走了过去。
那四个灰衣僧人似是慑于元觉大师的威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悟果大声说道:“师叔再要逼进一步,他们就要出手了。”
元觉大师双拳早已提足十分功力,闻言霍然止步,身形疾转,沉喝道:“孽障,老僧先毙了你!”
扬手一拳,朝悟果击去。
悟果也早已防到元觉大师有此一着,急急向旁闪出。
元觉大师心头杀机已动,那还容他逃出手去?大喝一声,带转拳势,跟着悟果扫击过去。
老和尚毕生练拳,已达收发山心之境,悟果已经闪出数尺来远,但觉身躯一震,被那扫撞而来的风击中,震的直飞起来,跌出六七尺外,口喷鲜血,倒地死去。
这一记拳势,遥击到一丈四五以外,还能带转数尺,击伤横撤开去的人,看在场之人,莫不耸然动容。
元觉大师凛若天神,猛地跨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还不放下凶器么?”
他这一逼近,当前一名灰衣僧人突然举起铁莲蓬来!
大袖扬处,又是一拳,捣了过去。
那灰衣僧人又惊又怕,闪避不及,口中闷哼一声,同时也扣动板机,只听“波”的一声轻响,从那莲蓬头上,激射出十几缕蓝焰!
只因他身被拳风击中,铁莲蓬失去了准头,十几缕蓝焰一齐射向地面,但蓝焰喷出的速度奇快,烘然一声,火光大盛,几乎笼罩了两丈方圆。
元觉大师早已有备,一见蓝焰射出,立时凌空跃起,,但僧袍下摆,依然沾了几点火星。
人虽跃退,一袭僧袍,却登时熊熊燃烧起来!
元觉大师心头吃了一惊,赶忙举袖拂去。
那知蓝焰的燃烧力强烈无比,只要被火星沾上,不但无法扑灭火势,同时连大袖也着火延烧!
电光石火之间,元觉人师一个人已被熊熊烈火所包围,连站在一旁的莫延年、铜脚道人都来不及出手抢救。
元觉大师连扑两次,都未把火势扑灭,口中大喝一声,竟然不顾自身着火,抡手一拳,朝右侧一个灰衣僧人击去!
他含愤出手,这一拳的威势自然极强,那灰衣僧人闷哼一声,往后便倒。
这一瞬工夫,长眉上人业已走的不知去向。
元觉大师目光一动,带着熊熊烈火,又是一声大喝,朝另一个灰衣僧人扑去。
那灰衣僧人骇然后撤,纵身而起,但元觉大师的拳风已然击到,又是一声闷哼,跌落地上。
元觉大师身形未停,双拳连扬,转身疾朝厅后四个灰衣憎人扑过去。
八个灰衣僧人,一下死了三个,除下五人,眼看元觉大师这等神勇,一个个吓得胆颤心惊,后退不迭。
元觉大师飞扑过去的人,突然坠落地上,口中进出一声佛号,就一动不动,一团熊熊烈火中,已然发出一股焦臭气味。
铜脚道人摇头叹息道:“老和尚已经去了,咱们快走吧!”
莫延年道:“不错,这火器霸道的很,咱们得赶快冲出去才好。”
黑衣少年突然窜出,疾如离弦之矢,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支铁莲蓬。桑南施也很快从地上拾到了一支铁莲蓬。
大家迅快的退出精舍,直向前殿行来。
这一路上,居然不再有人拦击,顺利的出了伏虎寺大门。
莫延年仰首长叹一声道:“咱们这一走,峨嵋派也完了。”
铜脚道人道:“咱们要是没有元觉和尚,今天总有一两个人被烧成焦炭的。”
莫延年道:“平跛子,你怎会跑到伏虎寺来的?”
铜脚道人嘻嘻一笑道:“你不是知道老道有一个师侄,在武汉开设通远镖局?”
莫延年道:“那是云里飞鲁吉卿。”
铜脚道人道:“正是,他虽是老道的师侄,其实年纪比我老道也小不了几岁,老道本来每年都要到他镖局里住上几天,最近有两三年没去了。那是两个月前,路过武汉,顺道去看看他,不料镖局已经闲歇,据说我那师侄也被仇家用毒药暗器打中,不治身死。”
他咽了一口口水,续道:“这话听的老道有些不敢相信,鲁吉卿身边有我老道练制的“辟毒丹”,专解各种暗器上的剧毒,无不药到毒除,那会不治身死?老道一口气赶到江陵鲁家,才知鲁吉卿是被人家毒针刺中了手臂,当场身死,老道向他家属索取了那支毒针,仔细研看之下,极似昔年千面教号称无药可解的‘千毒针’……”
桑南施听的心中一动,暗道:“原来‘千毒针’无药可解,难怪那天天机星被自己‘袖里神针’打在手背上,他只当是‘千毒针’,吓得脸色大变,结果还自断一臂,狼狈逃走。”
只听铜脚道人接着道:“老道自以为化了十年时间,练制的‘辟毒丹’已是无毒不解,如今既然发现对‘千毒针’仍是无效,心头着实感到惊奇。想来想去,普天之下,只是桑贞木精通药理,老道想找他研究研究,就一脚赶来了西川。”
他说的这段话,正是和尹天骐入川时相遇的经过。
桑南施接口道:“家父去了江南不在安乐山。”
铜脚道人豆眼朝尹天骐一瞪,道:“这小子当时也没和老道说清楚,叫我如何知道?空跑了一趟安乐山,没遇上桑老儿,老道难得入川,原想顺便看看几个朋友,那知在路上无意之间遇上了一位姓罗的前辈……”
桑南施眨眨眼睛,笑道:“道长遇上了罗老前辈?”
铜脚道人道:“要不是遇上他,老道怎知你们两个娃儿赶上青城山去了?”
桑南施道:“那你怎么会到峨嵋来的呢?”
铜脚道人道:“那位罗前辈,一生决不再上青城一步,又怕你们出了差错,就托我老道暗中照顾,那知老道赶上青城,又扑了个空,你们已经走了。”
桑南施咭的笑道:“我们是去了邛崃山。”
铜脚道人道:“老道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差幸那位罗前辈和我说过大概情形,长眉老和尚是个假的。老道灵机一动想到你们离开青城,可能赶上伏虎寺来了,这就一脚赶来此,无意中听到那知客和尚正在嘱咐他的羽党,说对头已经找上寺来,要他们严密看守囚在禅房里的人。老道原先只当是你们两个娃儿出了事,直到放出小关,才知他们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动了莫老儿。”
在他们说话之时,尹天骐和黑衣少年也互展姓名,攀谈上了。
那黑衣少年名叫关吉,是老爷岭关家的人,老爷岭关家素以刀法饮誉关外。号称“关家刀”,他自小拜莫延年为师,年纪不大,却是身兼两家之长。
两个年岁相若,这一交谈,就惺惺相惜,十分投契,真有相见恨晚之感!
莫延年目光环顾,问道:“咱们现在该到那里去呢?”
铜脚道人道:“桑药师去了江南,老道也想往江南走走。”
莫延年道:“兄弟要找耿老儿去,咱们正好同路。”
回头朝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间道:“你们两个娃儿呢?”
尹天骐躬身道:“兄辈也要赶去江南,向家师复命。”
莫延年大笑道:“好,好,咱们一起走,老的小的,路上做个伴儿。”
桑南施听的暗暗高兴,贼党把自己和尹大哥两人,视作子眼中之钉。
尤其经过这次大烧西坛,大闹伏虎寺之后,贼党必然千方百计,非把自己两人拔除不可。
自己和尹大哥虽然是不怕,但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此去江南迢迢万里,一路上难保不有疏忽的时候。
如今有莫延年、铜脚道人两人同行,这一顾虑,就不用再耽心了。
关吉也喜形于色,说道:“师傅,弟子跟你老人家这多年来,除了咱们师徒,从没和人家结伴同行过。”
莫延年道:“普天之下,除了寥寥三数个人,还有谁配和为师结伴同行?”
铜脚道人耸耸双肩,连连拱手笑道:“这么说来,老道倒是不胜荣幸之至。”
莫延年哼了一声,说道:“平跛子,你看这些魔崽子,究竟是何来历?”
铜脚道人摇摇头道:“这个很难说,我想他们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西川兴风作浪,定有较硬后台,咱们见了耿老儿,他也许会知道一点。”
两老三小,一行五人,由峨嵋山动身,这一路上,有武林四老中的二老同行,果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这天到得宜昌,铜脚道人陡然说有事先行,就飘然而去。
第二天,莫延年说要去荆山访友,嘱尹天骐、桑南施两人先行,也率着徒儿走了。
尹天骐眼看这两位老前辈忽然藉故离去,心中觉得甚是奇怪暗暗忖道:“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