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④》第一七七回 疾老成僬人初窃位 拯生灵侠女再除妖(2)
云凤心中明白,正觉那毒酒被自己一提真气,发作更快,互相交战,口渴欲焚。见沙、咪二人如此作法,暗忖:“莫非异果能够解毒消酒么?”
忙张口时,偏又口噤难开。眼看沙、咪二人满面俱是泪痕,心中着急,不顾周身火热,奋力运气,将口一张,一下咬了一满口。立觉满颊清凉,汁水咽到肚里,心中便爽快了许多。接着又吃了两口,已不似先时费力难受。等到吃完再吃第二枚时,手足已能转动,襟前汁水淋漓一片。再看沙、咪二人,已是破涕为笑。等到第二枚枇杷吃完,虽然头脑还有些昏胀,身子已差不多复原了。身方立起,沙、咪二人欢笑着跑上前去,将地下躺着的服役两小一刀一个,全行刺死。
咪咪拉着云凤的手,去取身旁宝剑。沙沙便将身偏俯,学驼女走路神气,再做出被人禁闭之状,然后上前拉了云凤的手,往外就走。云凤恍然大悟。只不知小王那般虔诚厚待,怎会顷刻之间,变成恶意?好生不解。两个言语不通,无法询问,比手势费时费事。看沙沙、咪咪神色惶速,仿佛事在紧急,地下又杀死了两个。虽然自信凭着自身本领和法宝足能对付群小,毕竟身居重地,不知对方使的是什奸谋,总是从速了结才好。
当下随着沙、咪二人出室一看,除那死去的两小外,更无一人防守。三面宫室,都是静悄悄的,不听一毫声息。小王既然对自己要下毒手,何以只派两个进毒酒的,还把沙、咪二人也放了进来?心中正自奇怪,沙、咪二人已一路比着手势,领着自己,往外走去。云风也不管他们,且看到了那里,见着驼女再作计较。一连跟着穿过两处宫院,都未遇一人。最后走到宫侧一个小门,才看见门内群小喧哗之声。沙沙回身摆手,云凤会意,把脚步放轻。纵身入门一看,门中也是一座小院落,两间上房,高约丈许。鞭挞呼叱,与驼女怒骂之声混成一片。沙、咪二人将手往室中一指,径自避开。
云凤走近门侧,才一探头,便见室中站定一个小人,衣饰打扮,俱与小王相同,却不是小王本人。地下绑着驼女闵湘娃和小王的次妃,周围站着数十个短衣赤臂,腰悬弓刀,手持荆条和带着小刺长鞭的小人武士。这些武士正在行刑,拷打驼女。那王妃本来眉目如画,这时上身衣服全被剥去,已被打得雪肤凝紫,菽乳泛青,玉容无主,痛晕过去。那驼女一任群小用荆条毒打,却是满脸愤怒,戟指怒骂不绝。那为首身着王服的小人面带奸狡,手执皮鞭,绕室缓步,不时挥鞭向驼女身上打去,状颇焦急。
云凤虽不明个中原委,驼女和自己究竟是同种的人类,一见她受群小如此茶毒,早按捺不住,一声大喝,拔剑奋身闯入。为首小人正回过身来,一见云凤来到,大吃一惊,口里一声怪叫,身子早慌不迭地往侧室中退去。其余群小,俱知云凤是手诛千蛇,来自天上的大神仙,哪里还敢交手,登时一阵大乱,纷纷相随往侧室逃窜。有的竟吓的晕倒地上,动转不得。云凤也不管他们,走向驼女身前,用剑将绑索割断,放起身来。驼女先时自分难以活命,只盼仙人不曾中毒,沙、咪二人不变心叛王,还有一线生机。一见云凤果然平安到来,不由悲喜交集,不顾说话,先过去将王妃解绑扶起。云凤见她痛苦吃力,连忙过去相助。
驼女颤颤巍巍,指着侧室说道:“这里出了叛逆。小王藏身地底密室,正在设法求援,我和王妃抵死不说,未被贼子发现。小女子受伤难行。如今外层洞内,群贼正在劫杀臣民,贼首便是适才逃去的那厮。小女子救了王妃,便去与小王送信。请大仙带沙沙、咪咪二人出去平乱。那叛党,多半是受了凶逆挟持,并非出于本愿,望乞大仙手下留情,只将逆首擒住。等小女子到来,再行禀明经过。”
这时沙、咪二人见云凤吓退逆党,早跟了进来。地上吓倒的小人,因云凤没有动手伤害,一个个都溜起来,往侧室中的间道逃了出去。仅有两个行刑的党羽逃慢了一些,吃沙、咪二人一人斫了他一刀,负伤逃走。云凤等驼女说完便道:“你身上受伤,我去之后,不怕逆党再来侵害么?”
驼女忙道:“他们惧怕大仙,知道未被毒酒醉倒,益发畏惧。小女子深知他们习性,决不敢再来了。”
说罢,又连连叩头,催云凤速去。云凤依言命沙、咪二人带路,这次径由侧室出去,里面两扇小门,已被逃人由外关闭甚固。沙沙说有办法,正要绕出去开,云凤已用剑朝门缝中斫去,跟着一脚踢开,乃是一条甬道,高才通人。沙沙说左面通着王宫,右面通着外洞。
云凤便率二人直奔外洞,尽头处,也有小门紧闭,破门出去,乃是适才石台的后面。耳听群小喊杀之声汇成一片。转到前面一看,洞中臣民业已闻声齐集,人数何止数千,正在台下与逆党交战,不令逃走,只是不见那为首叛逆一人。云凤大喝一声,群小回顾,见仙人出来,欢呼之声轰然暴发,震撼全洞。那些叛党知难逃走,吓得纷纷掷了弓刀,伏地哀鸣。沙、咪二人跳上石台高处,朝众小高声指说。云凤言语不通,料是向臣民说明经过。再看叛逆那一面也不下千人,自沙、咪二人一说,便被王党臣民收了他们的弓刀,逼向台侧空处,分出多人,持兵看守。
云凤对这些叛党,也不知怎样处治。正向小人群中寻觅逆首踪迹,咪咪走过来连说带比,意思似说逆首一见仙人无恙,奸谋败露,业已逃走,无法再去擒捉,须等驼女到来,再作商量的神气。便不再搜寻,径在石台阑干上坐下,看群小神情,仿佛儿戏。暗忖:“世间的杀伐征逐,治乱兴衰,迭为消长,无非为了鸡虫得失,不惜箕豆相煎,到头来获得些什么?不想这弹丸小邦,僬侥细民,也是如此。以彼例此,看起来,还不是和这些小人儿戏一般,真是好笑。”
正在沉思,驼女已领着小王、王妃穿着一身黑服,哭丧着脸,几名护卫抬着受伤次妃,奔了出来。先向台前臣民哭诉,意似自责;然后回身,朝着云凤跪拜。
驼女述说了经过,才知小王原是弟兄二人,小王虽然居长,却是老王次妃所生。老王人甚英明,看小王文武兼备,贤能仁厚,自幼钟爱,立为太子。不久正妃生子,取名鸦利。有兼人之勇,十几岁上,便能力举百斤,纵跃于高崖峻权之间。只是性情乖戾,贪残好杀。老王极不喜他,临终之时,面谕小王和驼女:次子不才,不特不可使当大事,还要严加管束;如若犯了大过,更须按着国法公判,不许姑息。老王死后,鸦利年渐长大,益发横恣,乃母正妃因之忧郁而死。鸦利索性啸聚党徒,肆意横行。小王天性友爱,既不忍置之于死,又恐养成大变,想来想去无法,只得命他去至白虎峪,统率流人,以免留在洞中为患。
那白虎峪在山阴一面,相隔旧王洞三百余里,地极荒寒,可是出产甚多。小人洞中犯罪的臣民,只有两种处治:重罪由小王当众宣示完了罪状,如无异议,若有什大功善行,可以折抵,便即赐毒赐刀,令犯罪的人自裁,算是死刑;其次是流放到白虎峪去,年限不等,由他们每日耕织打猎,月纳贡物,满了年限,始许自请宽恕,改过回洞。照例有一个王族的官,率领监督。小人法简而公,并且极爱同类,犯了罪,多半用的是鞭打之刑。这些流人,差不多都是小人中的败类,害群之马。小王原意,统率流人的官儿,非有智有力不可。鸦利去了,必能胜任,纵然处治这些流人难免太过,也是各有应得,岂非以暴制暴,一举两全?
谁知鸦利诡计多端,久有谋篡王位之志,闻命正合心意。到任以后,竟和流人沆瀣一气。流人对小王本来难免怨望,再加鸦利常年蛊惑,暴力与小惠并用,不久都成了他的死党。他知历代王朝都得民心,尤以小王为最。一旦有事,全洞臣民俱能舍生赴义,决无反顾。篡位为千年来的创举,定非容易。流人虽经自己教练,又加上山阴天时地利的锻炼,个个筋骨坚强,武勇过人,毕竟人数太少,成不得事。于是借了朝王纳贡之便,勾结旧日洞中死党,命他们暗以利禄招纳同类,故意犯了该流的国法,等发遣到了山阴,便成了他的死党。纵有几个半途悔悟,想要退出,或是逃归的,经不起他的防御周密,捉回去便受尽荼毒,碎体裂肤而死。这一敲山震虎,群流益发畏如鬼神,不敢丝毫违命,再作自拔之想。三五年后,竟招聚了上千的徒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