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子》四九
刚想起所说可疑,探头一看,才知这片树林就在玉泉崖的侧面,出林越过一片浅坡便到崖下,看似追了好些冤枉路,算起来反而抄近,还未遇什水泥阻隔,仿佛有心引来此地。万山原知敌我双方业已约定日期,重阳节前不致这等无耻寻来作对,毕竟这类凶人恶贼素无信义,自家本领又差,不得不加小心。好在相隔不远,正打算把担放下,先往崖石下装着采药人往寻药草,查看明白有人便不过去。本意所遇异人虽是那等说法,他父子全家与这几起贼党均无仇怨,与铁大爷交厚外人并不知道,装束打扮又与采樵的人一般无二,就是撞上,至多受点闲气,被他盘问几句了事,估计不会有什大害,只恐贼党不讲理。见他二人挑着许多东西,生疑盘问,欺人太甚,乃妻年轻性刚,一个忍耐不住便吃眼前亏。最重要是这崖后石洞恐被看破,期前来此扰闹,有万、姜二人在内也还不怕,可虑是诸位师长他去之时,他和旺子在洞中练功,被仇敌寻到既极危险,这些食用之物也必难于保全,为此想看清无人再搬进去,别的并未想到。
二人拿着采药的东西刚往外走,便听林外人语喧哗,探头一看,来人竟有一二十个之多,非但其势汹汹,无一善良,口气更是可恶,并有住居玉泉崖洞之言。因未听出所居是上洞还是下洞,正想抽身回家送信,不料贼党耳目甚灵,已被发现:知道一逃反使生疑,索性装不知道,拿了药筐药锄故意说笑往玉泉崖那面走过,为想就势窥探来贼动静,明明可以纵过,还在泥洼当中涉水过去。贼党先因他夫妻装得像,神态又极从容,业已灭了疑心。万山更装本地土人,发现大雨之后来这许多生客,心中奇怪,向内一老贼询问来意,双方问答居然投机。
贼党见他夫妻本地土人,又常来此采药,谈起铁笛子居然知道,万山更故意表示无知,说得此老神出鬼没,手下的人甚多,加上好些不三不四的话,对方不信并与争论,说是有人见过。本来可以无事,也是玉妻在旁听群贼说话无理,忍不住说了两句话,一时疏忽,竟被听出破绽,内中一贼忽然变脸,朝二人威吓喝问。二人看出对方人多,无一弱者,前遇异人又有挨打的话,情知厉害,不敢硬来,只得忍气吞声,想装糊涂到底。
那贼正是两怪中的大怪鸳鸯眼钻天鹞子尤冲,青海大盗两马一虎三蜈蚣也在旁边发威,要将他夫妇绑起。二人也自情急,想要拼命,一面还在勉强忍耐。忽听哈哈一笑,面前人影一晃,方才所遇异人矮胖子当着许多人的眼睛不知怎会突然出现,由一株小树旁边,随同那顶斗笠滴溜溜一转,便到了群贼丛中。笑声才住,开口便骂:“狗强盗,死不要脸,你有本领只管去寻你说的那几个对头,欺侮他两个假老实有什用处!人家无非见你人多势盛,自认晦气,当是真怕你们么?”
话未说完,叭、叭、叭接连三四响,尤冲和大凶恶狗星张洪泰,还有青海三蜈蚣中的火蜈蚣沙三爸和三个为首恶贼,每人先挨了一个大嘴巴,内中恶狗星张洪泰打得最重,那好功夫的人竟吃不住,被这一掌把牙齿打碎了两三个,连颧骨都几被打碎,痛得哇呀呀怪叫。
来人本领之高实在惊人,那么多的恶贼,他只孤身一人应敌,连万山夫妻都不叫动,一个人舞动那两只大袖子,穿花蝴蝶也似在人丛中纵横飞舞,绕身而转,头上还戴着那大斗笠,一二十个恶贼围攻一人,竟会捞他不住,”
连衣服也未沾上一点,可是动手的贼没一个不是吃了大亏。最妙是边打边说,头上斗笠始终滴溜溜转个不停,人本矮胖,从未见他纵跃一次,一言一动无不滑稽可笑到了极点。万山夫妻二入党着不应旁观,两次想要动手,均被喝骂止住,并向群贼笑骂,真有本事将他打倒,再寻别人晦气,才算好汉等语。群贼本就恨极了他,再吃一激,便全向他一人围攻。始而双方都是空手,眼看七手八脚将他围住,下的都是死手,他又从未纵跳,情势危急,不知怎的滴溜溜一转,敌人便自打空,妙在人越多越糟,常时被他乘机用那巧妙手法以敌制敌,群贼打入不成,反误伤了自己人。
明明相差只有分毫,竟会错过,吃他稍微一闪便自避开,到了贼党身后,上来他也不曾用什重手,除开头几个嘴巴打得又爽又脆而外,以后他是轻描淡写专开玩笑,不是朝人屁股上抓上一把,便朝腰间捅上一下,闹得被打的人又痛又痒,啼笑皆非,空自怒发如狂,切齿暴跳,骂不绝口,终是无可如何。有两个脾气暴的咒骂太凶,被他在腰胁间各抓了一把,不知抓中什么穴道,竟忍不住哈哈大笑,避向一旁,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一场架打得真叫又热闹又好看,哭的哭,笑的笑,喊的喊,骂的骂,乱成一片,从来无人见过,可笑到了极点。后来还是为首诸贼见不是路,人多反而吃亏,也真恨毒,又知敌人厉害,竟不怕丢人,那多的人群殴一个不算,还将兵刃取出,改由四五个贼党上前动手,一面将王氏夫妻看住,想用车轮战法将敌人累死。内有两贼并将暗器取出,连放冷箭。矮胖子笑骂:“狗贼无耻,休看你们人多,刀枪齐上,车轮战法,还要暗放冷箭,我的法宝如其取出,吓也把你吓死。我还有两个朋友未回,想等他一会,乐得拿你们开开心,多混点时候,并叫那小玩意见识见识。你们怎不知趣,这些破铜烂铁伤我不了,这件新衣服却是好友所送,蒙他老婆亲手代制,你们如敢勾破一洞休想活命。不是怕把你们吓跑,无法开心,我那法宝早就取出来了。为防你们看破,特意将它藏好,你们偏逼我取出,那是何苦来呢?”
边骂边打,这群贼党只三凶两怪中的黑心狼魏野猪在张家作客未来,余均在场,先吃了点亏,看出厉害,推说敌人扎手,由他四人和青海两马最后收功,在旁观看风色,却用巧语激使别的同党轮流上前拼斗,内中两个乖巧的忽然醒悟,恰巧受了点伤,立时乘机抽身,纵出圈外。
群贼一面添人合攻,因见万山夫妻在旁忍不住好笑,身旁暗藏的兵刃暗器也自取出,气极迁怒,尤、张二贼竟暗命同党冷不防冲上前来,想将二人打倒,稍遮羞脸。万山夫妻正看得热闹头上,微一疏忽,几乎吃了大亏。矮胖子见状大怒,方骂:“狗贼,死不要脸,要我取出法宝那也容易!”
边骂,刚把身子一闪,绕向敌人身后,就势将那件短葛衫脱下,由身后拿出一把形如破芭蕉叶的铁扇子,还未舞动,忽由玉泉崖顶凌空飞落下一个瘦小枯干的异人。万山原听铁笛子说过,一见那柄扇子恍然大悟,知道此是棘门三侠中的铁蕉僧癞和尚,后来这位生得那么瘦小,那大年纪还像是个幼童,由那么高的崖顶飞身直下,一纵就是好几丈高远,人还不曾落地,只凭一双空手便将对面那贼抓住,甩出老远,始终一言不发,分明是他三师弟小哑巴无疑,不禁大喜。和他夫妇动手的三贼一照面已打伤了两个,还有一个已早见机,和那甩往对坡的两贼一同逃走。和癞和尚动手的一群也看出敌人来历,当时一阵大乱,先又吃过苦头,知道棘门三侠向例同在一起,专管人间不平之事,佟二侠是个白衣少年,更精剑术,三侠来了两位,另一位也必隐在一旁,还未现身,全都胆寒,一声呼哨,为首诸贼当先逃走。
癞和尚知道哑师弟手狠心慈,不是眼见群贼为恶,向不轻易杀人,练就神力和绝顶轻功,表面上比他还要厉害,纵身上前,抓起就甩,实则知他疾恶太甚,不愿全杀,特意甩出老远,东一个西一个,好使乘机逃走。这些贼党武功又好,除非深知他的恶迹,有意要他性命,甩得越高越远越可无事,凌空打挺,一个转侧便落在地上,乘机逃去。恐几个为首凶贼均被逃光,他又只得一人,一面招呼,连打手势,一面连用擒拿手打死了三贼,又擒到了六贼,便那逃走的十多个也有一多半受伤,内有两个脓包并还哭喊求饶才被放走。后将所擒六贼用贼党身边套索加上山藤一同绑起,交与万山夫妻看守,放在洞内。说已有人往喊姜、万、旺子三人,不久就会寻来。等人到后,拷问明白,再行发落。自己尚有要紧约会,必须前往,说完便走。
二人知道六贼个个厉害,并且三凶两怪占了三个,虽有二贼重伤,到底可虑;无奈留他不住,只得回转。等了一会,看出六贼多想蠢动,心正愁急,想杀伤个最凶的,又恐异人见怪,正在为难,癞和尚忽在上面发话,说:“你姜、万二位师叔和旺子马上就到。”
恐其误会贼党未来,赶往山口探询,空走一趟,分出一人去往隔崖迎接。万山知这二位老侠如不离开,六贼决不敢逃,想请稍等些时,偏是不肯,并说:“重阳会前不想与姜、万二人相见。”
也不说出是什原故,说完人便走去。下面六贼听出强敌已走,越发猖狂,万山进退两难,说了几句诈语,想要恐吓一时,忽听隔崖有人言动,出声一喊,果是姜、万等三人赶到,心方惊喜。六贼业已暴动,无意之中全被自家暗器反击打死。长幼五人互谈经过,见此形势业已无法,只好和方才那几个死贼一样,抛入壑底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