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手丐》六三
原来红衣少女正是方才所说的小金鸾廖小鸾,一同回到厅中,互相引见,灵玉笑问:“方才听十一弟说他已寻你数月,均未寻到。二嫂这里你虽听我说过住在青云山下,并未来过,你又不知我和三年前四明山中相见的林玉姑是一个人,怎会今夜寻来此地,这等巧法?八弟方才又说,你中狗贼反问之计,还要和他为难,可有此事?”
小鸾先颇欢喜,听到末两句,忽然气道:“这些狗贼真个万恶,果然两面离间。他命人到处放风,说八哥将要对我不利,还有许多难听的话。一面却是这等说法。他不知我人早往云贵娄山关,已有三月不曾回家,连十一哥均不知我何往。前日事完回来才听家嫂说起,她也十分气愤,家兄却较明白,力言老狗男女阴险狡诈,无恶不作,八哥以前和我只见过一面,不曾交谈。龙姊姊虽和我相识,每次见面均无八哥在旁,听那口气交情极深,外边又有许多传说,那些谣言乍听可信,仔细一想均都不近情理。此事必须慎重,莫要和上月那样,被老贼托出人来花言巧语激怒我们去和八哥为敌。等到看出贼党人多,并有老狗男女在内,心方生疑,便被八哥说破好谋,人虽退回,后听八哥身受重伤,吉凶难料,至今想起还在悔恨,要我仔细查访明白,即便事出有因,也等寻出两位双方相识的好友当面问明,再作打算。
“我原因三年前姊姊变了名姓口音,由四明山中将我救走之后,共只见了两面。分手时节,妹子因听姊姊要隔两年方能再见,恋恋不舍。姊姊见我惜别,说她有一好友龙灵玉不久要来看我,此人和她一样,不分彼此。果然分手不久龙姊姊便寻了来,双方结为姊妹,甚是投机。我也看出姊姊虽然戴有面具,但那身材打扮和所用兵器、神情动作前后所遇都似一人,每次探询林姊姊下落,均说两年之后自然知道。她因一事不肯对面,忙他作什?并说你和林姊姊亲逾骨肉,身材相等,平日衣履不分,所练武功以及言动为人也都相同,将来见面你还许当做亲姊妹呢!
妹子也真疏忽,虽然有点疑心,但因姊姊说的是北方话,与前遇林姊姊不同,中间故意试探,江南话好些均似不解。满拟两年将近就可相见,间出底细,这日又和姊姊见面,因见我报仇心切,不住打听林姊姊何往,到底几时可以见到;再有半月就是两年,如今人在哪里?姊姊笑说,到时包你明白。林姊姊以前不肯见面,便为答应仇人,另有难言之隐,稍微留心,便在你自己房中,不必出门也可晓得。我正追问,忽听八哥到处寻你,匆匆分别,说好半月之后必来相见。林姊姊十九同来。
我正欢喜盼望,哪知一去杳无音信,也未理会。平时所说和临别之言,姊姊和八哥一样,又是神龙见首,天马行空,踪迹飘忽,绝难寻到。以前虽有常往青云山下好友家中看望之言,但未说出主人名姓和山前山后,当地只此一家女主人孀居抚孤,不见外客,就能寻到,也不便登门寻访,只得闷在心里,盼望了半年多,始终不见人来。妹子又生了一场病,连想往青云山去试探访问均未办到。再想姊姊前言,林姊姊除非自来相见,便姊姊和她情如一人,也无法将她这人辨出。妹子没有悟出言中之意,信以为真,欲行又止。
“我和十一哥本是常时相见,一同出入之时居多,订婚已久,只为昔年一句戏言,非要到时成婚。今年三月恰巧期满,因我二人都是性刚好胜,这日他托大嫂问我婚期,我守昔年林姊姊之诫,不肯说出真情,又想报仇之后再行婚礼。先是好言推托,他不知误会到哪里,当面向我责问;我嫌他说话气人,答了几句难听的话。他刚气走,忽在无意之中寻出姊姊上次走时所留的信,这才明白仇人便是老贼仇云燕,心中气极,立意报仇。但还不知二位姊姊会是一人。因信上说,江湖三燕以仇贼本领最低,人最诡诈多谋,故此江湖上不知底细的人只把燕双飞和伍喜号称双燕,仇贼并不在内。
三燕之名不是老前辈的人物好些还不知道,踪迹更是隐秘。林姊姊为守前约,虽不便泄漏,暗中却常代我留心查访。万没想到老贼逃得那快,就是妹子回家养好了伤,当时约人赶去,也寻他不到。林姊姊却因此不好意思见我。现正打算访出仇人下落方始见面,指点明路,井代约人相助,但她本人却不愿亲自下手等语。我知兄嫂性情刚直,十一哥人更冒失,本打算暗中访问出了线索再和他们商计。这日去往嵩山寻我两位姊姊商计,中途救了一个镖行中人,居然凑巧,问出仇贼隐伏在娄山关十八盘后,仗着心机好巧,先在西南诸省亲自出马,偷盗了许多金银。
刚去半年,便将那片山地买下,建了田庄,在彼行乐享福。所救镖行伙计便是淫妇杨柳花的娘家兄弟杨佑,因嫌水土不服,和乃姊要了些银子,去往湖北经商,并代仇贼采购山中必需之物,按时送去。不料年景荒乱,商业萧条,遇到一个旧友是个镖头,以前也是绿林中人,手面颇宽,约他当一个小镖师。因嫌山路崎岖,往返不便,索性连仇贼所积银子吞没,不再回去。刚走了两趟,便遇大队难民,将所保官眷和大批贵重行李的镖车抢光,人也受伤,分文皆无。眼看病饿而死,被我师姊妹三人救起。因他误会我们也是绿林中人,求救心切,以为仇贼阴柔诡诈,善于结纳,江湖上人应酬极好,刚一见面便打出仇贼旗号;我也将计就计,并不说破,推说正有要事访问仇贼下落,向其盘问,软硬兼施,问出真情。
“因听他说老贼隐避以前非但平日来往的同党,连同那些贼徒都分别遣散,不令知道。因其工于心计,早就看出像三燕这样人决没有好结果,想好脱身之计,准备稍有警兆说走就走,由四明山回去,照着平日预定,稍微布置使自起身,除十来个心爱的姬妾淫妇而外,共只带了两个内亲和一跟他多年的同党,两家共只二三十人,武功稍好的还不到一半。买山之后表面装着安善良民,偶然出手抢劫妇女,多在暗中,稍微看出受迫无奈,心生怨恨,都是先好后杀。旧日同党又都彼此利用,过后便完,敷衍极好,无一深交,只伍、燕二老淫贼同恶相济,算是至交,现已断了音信。我先还想回来约人,因觉所救那贼业已答应决不伤他,虽未明言姓名来历,恐其生疑,回山报信。
二位师姊本领均比我高,互一商计,对付这个没有毛的凶狼、去掉爪牙的毒蛇尚能自信,万一约人耽搁,被他溜走,以后再寻踪迹更难十倍。又因和十一哥负气,想叫他多着点急,决计急不如快,谁都不说,匆匆同了二位师姊回到家中,拿了衣物银两,连对兄嫂也未明言,只留一信,说我办一要事,两三月内决不与人相见。因恐兄嫂疑虑,信上故意留有人在河南访友,并未远去之言。事情也真凑巧,我们到了贵州,交了几个山民,许他重利,由他引路,并在山民家中投宿,扮成山女。先探明了贼巢虚实再行下手。第一天便遇他那死党出山采购用物,被我三人擒往无人之处拷问虚实,将其杀死。知道仇贼自持心机周密,谁也想不到会隐藏十八盘蛮荒险僻之处,每日同了许多淫妇尽情作乐,家务田产均交心腹徒党代办。
那贼是个无名鼠辈,从小便在老贼门下管理杂务,人虽凶狡,长得和狼一样,被擒时哀哭求饶,非但仇贼虚实有问必答,连仇贼许多阴私隐恶以及年老荒淫、精力日差种种龌龊可笑可恨之事全说了出来。此贼外面相识的人极少,仇贼敢于命他往来城市便由于此。就这样,每次出门还要千叮万嘱,照例只带一个恶奴服侍,绕着险路出去。买来所用物事也不直接运回,先送到相隔十五里的墟落之中存放,过上些日再运回去,闹得全家狗男女都笑他多疑胆小,无如仇贼照例说出话来不许违背,或软或硬均要做到,仍是非此不可,自以为从此高枕无忧。并还当众声言,只要出山的人仔细小心,土人非我敌手,敌人不会知道。我情愿一个朋友不要,便防泄漏风声之故,只要照我所说行事,开着大门安睡也不会少去一草一木等满话。我姊妹三人因他内里全无防备,容容易易便将那年四明山动手的几个狗男女全数杀死。
“上月本该赶回,因在途中游山打猎,稍微耽搁。前三日回到家中,才知十一哥为我失踪,到处寻访下落,便兄嫂也同时忧急,总算知我和二位师姊同路,虽然挂念,还好一些。十一哥见我过期不归,不知怎的乱了心思,想起我前两年常说有仇未报之言,生了疑心,到处查访我的踪迹和仇敌是谁。昨早听人说他误信贼党离间,说我在青云山下被人困住,业已寻来,同行还有两个著名的绿林中人。事已过去,有许多话我也不愿再提。
当我报仇时,淫妇杨柳风因我防她逃走,先将她脚打断,自知无幸,厉声哭骂仇贼老不死,色迷心窍,好端端闯此大祸,并说我是姊姊指点前去,彼时怒火头上,仇贼已被师姊打倒,连淫妇一同手刃,忘了追问,到家便听十一弟为我奔走,急于到处寻他,忘了前事。这时想起许多可疑,姊姊以前又说青云山下有一女友,常来小住,忙即赶来。还未赶到,天已人夜,这条路以前来往不多,只知村镇甚少,相隔颇远,还没想到这样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