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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轮侠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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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七只是微笑不答。一会上的菜更多,一张小圆桌都被摆满,仍还来之不已。可是每样都是小件,有的还只大半盘,最奇是咸、甜、冷、热杂乱无章,全不按着正常酒席上菜程序,说整席不是整席,说是随便点吃,只阿细点了一个炸肫,自己点了一个鸭丁腐皮,马、黄二人什菜未点,偏是应有尽有,内中还有一样重的,菜味都还不恶,好生纳闷。

  四人除阿细吃不许多外,少章食量中常,菜多人少,每样吃一点,早自吃饱。马、黄二人一样瘾士,却都能吃,马二食量更大得吓人,由入座上敬菜起,便盘盘光,后菜大多,虽然吃得稍好,却也所剩无几。吃完,伙计打上手中把,黄七问吃多少钱,伙计笑答:“跟你老预备的是和菜,连酒饭共是一块六毛,已经给你老写上啦。”

  黄七随由身畔取出皮夹,打开一看,里面花花绿绿满是汇丰、花旗、麦加利等外国银行的崭新钞票,略检了检,没有零的,又向身边一摸,摸出一块单元的交通票,两枚半元的银市,铛的一声扔在桌上,说这是交柜的小账,再将下剩的一块交票和一枚半块递在伙计手内道:“这个给你,七爷今儿带的零钱不多,赶明儿七爷再来再找补。”

  伙计笑道:“七爷干吗还赏钱?”

  黄七笑道:“一点小意思,赶明你有吗事,冲七爷我说,大大小小总能帮你点忙。这个你先对付拿去。”

  伙计道谢要走,黄七又道:“你回来,我还忘了告诉你,这位是周县长,别看在租界上没带着听差的,到了中国地威风可大着啦,不论是做买卖是老百姓,要死要活全在他啦一句话。讲究是父母之官么。他们家在乡间,亲亲友友什么街坊邻居啦,赶上有吗事,只管言语,我跟县太爷是自己哥们,天大的事一句话,没什么说的。刚才他啦直夸你们这儿菜好,告诉柜上,县长是我的好朋友,要在你们这儿请客咧,宴会吗的,往加细的上,人是阔手,不在乎花钞票,又得伺候好喽。下磨再来可记住点,也不在七爷我给你们陪来一位阔主顾。先别提吃多吃少,人一提县长都上这儿吃饭,面子就够足的。”

  伙计诺诺连声,又向少章请安,说:“县长太爷多照顾。”

  少章见五花八门吃了这大一桌,正账才一块多钱,休说如今租界酒楼,便倒退到光绪年间的物价也办不到,越发惊奇。当着伙计不便细间,一同下楼走出。门前柜伙又都整整齐齐一路叫应送将出来,暗忖:“照这吃法直和白舍一样,定是黄七有什势力,饭馆怕他,才会如此恭维,否则万无此理。”

  越想越怪,忍不住问道:“黄七兄面子真个不小,小弟南北宦游,这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吃到这样便宜馆子,物美不足奇,难得是价钱奇廉,又在租界繁富之区。”

  阿细笑道:“我看这定是黄七爷的面子,要是人人如此,这家饭馆早被客人吃倒了。”

  马二接口道:“大嫂你啦不知道,这个没吗,都是钱捐出来的。”

  还要往下说时,黄七抢口道:“吗,捐来的,你怎么不捐一个?连翅子、海参带鸭子、时子,甜的咸的八百多件,你吃饱啦没有?有话不会到烟馆里说去?”

  马二便不再言语。黄七又对少章道:“老大哥,你先不用打听,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各的巧妙,这是小耍一般。咱哥们今儿个交上,往后是过命的交情,别说这个,花活多着啦。哥哥跟着兄弟走,包你吃不了亏,还得有面子,多会闲在,唱戏的讲话,我再细说根苗。”

  四人且说且走,重又回到烟馆。一进门掌柜伙计纷纷相让:“四位回来啦,这顿饭吃的工夫不小,都吃的吗?鸿宾楼不错吧?”

  马二见两边榻上七八个生熟烟客,有的欠身相让,说“七爷”“县长”“马爷”,这边有的口叼着枪,却斜着眼睛,立着耳朵,都在注意,便吹道:“敢子不错,有黄七爷的面子,归里包堆四位吃饭,单赏钱就给了两块,菜更是好得甭提,什么燕巢啦,银耳啦,翅子啦,鸡鸭鱼肉外带八宝饭、冰糖莲子,全都大件满上,搭上他啦三位都是食量有限,净剩菜就够开一整桌的。我看剩那么多怪可惜了的,本打算给赵四送来,一想你们已然吃过饭啦,天热搁不住,再说东西大多,你们也没办法,临时改变宗旨,都便宜了他们伙计。赵四要想觉馋,快赶去跟他们要点折罗,就提马二爷叫去的,准成。”

  赵四知道他是报复适才的碴,所说不论真假,断定请客的绝不是他,便笑道:“谢谢你老,我赵四没有那口福,今儿准是马二爷请客喽。照这样吃法,还不得花二十多块?上回你啦半盘炒面还叫给二奶奶送去,今儿剩这么些个真怪可惜了的。”

  马二笑骂道:“兔蛋,你当那是我的短处啦,老他妈穷嚼,那是二爷我有心找碴,别他妈不开眼啦。不信你问七爷,今儿都吃的是吗,当着县长能吹牛皮吗,你小子别说是吃,打算闻,也得再洗回三,凑和许行啦,你知道吗?”

  这时烟位已然匀出,少章、阿细点上双灯对面躺下,黄七躺在斜对面,也点上了灯,想是马二说话含糊,没有说明谁请的客,面有不快之色。马二正在大声笑骂,一眼瞥见黄七冷笑,口角微动,知他一张嘴更不好听,忙接着对赵四说道:“我还实告诉你,今儿七爷请县长。鸿宾楼是足面,鸡鸭鱼翅满上细活,单敬菜就够你小子半年的挑费。七爷见吃不了,本打算给你送来,是二爷我说,赵四懒骨头,有给他吃的还留着喂狗啦。”

  旁边有一烟客笑道:“赵四,你多会把马二爷得罪啦,跟你这样过不去。下一磨伺候好着点吧。再吃鸿宾楼,给你捎一点折罗来,比什么不强?”

  赵四一边给客人倒枪,闻言一点不急,笑道:“王爷你没细打听,我还是能掐会算,黄七爷的折罗我常吃,今儿有马二爷在座,我早算出没有我的份。我听菜多,还是准没剩下,要叫马二爷不生气容易,跟掌柜的支三毛钱工钱,我是两毛四,叫盘炒面,分出一半,我先开开斋,一半给二奶奶送去,补上那半盘炒面的碴,再拿两大枚坐电车,回来带四枚的萝卜,可满屋的烟座都给请啦,马二爷消啦气,还耽不了柜上的事。”

  烟客笑道:“你既知道为吗不办,招马二爷生气,不就是三毛钱吗?我给垫上,算我的。”

  马二道:“王爷,这小子嘴里不说人话,你怎么听他的?那是上次我叫了一盘炒面,又咸又苦,我强吃了半盘,山泉涌的伙计不说人活,我非叫他给我送家去,交马二奶奶喂狗。赵四嘴馋,他给吃啦。本来打岔,道小子饶偷馋嘴,还给我满世造谣,仿佛都是我的短处似的,这是哪儿跟哪儿。”

  那烟客笑对赵四道:“敢子不是那么回事呀,我说啦,凭马二爷这大人物,看这一身穿着势派,哪会行出这样的事?得,侯景进冰窖,满凉,这三毛钱我许省下。”

  赵四笑嘿嘻还想往下说时,掌柜恐马二太挂不住闹僵,便道:“赵四,你总穷嚼点吗,还不沏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