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四友》三八
§十三、雪山初救女灵婴
正在有兴头上,师父忽然回转。那是一个年已九旬,隐居深山的老年异人,见她居然收心,读书智力大增,又救了两家土人,好生喜慰。在洞中住了三月,照旧教她读书习武,并将土豪姓名来历和东山侠士为人一一告知。虎女激于义愤,力请师父除此大害。老人力言时机未至,你既有此除暴安良的志气,早晚必能成功,但须多寻两个有力帮手。所救土人并非无用,一则人少,恶霸本领甚高,还有许多厉害同党。非但此时不可轻举妄动,便想救人也须谨慎,不可露出形迹。不是万不得已也不可将土人随便引来山中。并说本身事还未完,日内就要起身。
恶霸业已知道你是他的对头,你年已长,近来已明事理,本领越高,人更灵慧,不似以前一味胆勇,全无心机,济困扶危分所应为,天生智能原为人用,越能发挥越好。今非昔比,我已不再拘束你的行动。你天性义侠,聪明绝顶,我去之后只管随意而行,但要谨慎一点,时刻留心,免得吃人的亏。如有什事想要下手,二虎最好同带出去,以防变生仓猝,可作接应。虎女见师父这次回山口气大变,非但没有管束,反多奖勉,越发高兴。决计非将这几千个土人救出水火,不肯罢休。
这日忽然发现铁汉,想起师父叫我寻找帮手,始终不曾遇上,此人好似能用,便与相见。一谈便觉此人不差,可惜不如自己,人也太少。这时,土人遇救逃亡的已有不少,倒有一多半是被虎女救去。铁汉平日早有耳闻,忽然见面,喜出望外,帮着做了不少的事。虎女觉他能力还是不够,胆勇虽大,机警智慧俱都不高,老想物色两个好帮手,未得其便。虽听师父说东山隐居得有几位英侠之士,相隔又远,素不相识。对方的人又都隐居深谷之中,师父曾有严命,不许随便深入,连恶霸庄中都不许去,只得罢了。前日试出铁汉对她忠实,第三日便救了陈家母女,令他骑虎往接陈好。铁汉初到虎女所居安乐洞,一听众土人生活如此安乐,也想搬去。
虎女笑说:“你住在东山境内,不受恶霸侵害,正好代我查探对头动静。我这地方奉有师命,不容外人随意出入。所救土人均是事前说好,各凭力气求取衣食,办不到的均由我出力相助,只管自由自在,决不过间欺侮他们。只有一件,这两三年内来了便不能走,不能离开本地,以防泄漏机密。我如看你不重,你只孤身一人,已然来此,便想回去也办不到。只为对头人多厉害,有好些事我都不便上前,多你一个耳目,将来用处甚大。你仍回到原处,看事如何,将来再定。好在路已认得,有事寻我,只在来路树林外小峰之上吹我所赠竹管,虎便接你过来。另外还有一条秘径,下次再对你说,先回去吧。”
铁汉接过竹管,仍骑虎而去。经此一来,越发胆壮。虎女形踪飘忽,常时离洞远出,无事不令往寻,有事都是自己寻来。铁汉每遇附近土入真个危急,便往求说,虎女也非一说即允,性情甚刚,话一出口,永无更改。铁汉对她奉若神明,从来不敢违背。虎女经常戴着一个虎皮套,脸有乃师特制的面具,前额钉着几点金星,下面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隐蕴英威的秀目和口鼻两处,微笑嫣然,齿白如玉。穿着一身白衣密扣的短装和一件白披风,腰围豹皮短裙,裸着两条小腿和一双胫附丰妍、底平指敛的双足。下穿一双特制藤鞋,有时穿一双虎皮短靴。多冷的天腿仍露出半截,越显得细腰猿背,肤如玉雪,英姿飒爽,清丽出尘。只那面具从来未见揭下,铁汉也未理会。
娄公亮去年已听人说起虎女许多奇迹,一听陈家父女被虎女、铁汉救走,不由勾动前念。因虎女行事向来隐秘,不是小凤走口,决无人知,如换别人也不敢说。匆匆问明经过,便往东山界内寻去。到后一看,人已走开。知她行踪无定,方想回转东山,改日再来,中途忽遇阵雨,望见前面有一山岩,赶往避雨。不料雨后山洪暴发,将路冲断,遍地皆水,只得改由崖上寻路,打算翻将过去。不料将路走迷,越走越远,窜入森林之中。
因离家近,又是一身轻功,三数十里的山路不消多时便可到达,没有准备干粮。避了大半日雨业已腹饥,再在森林中乱窜,越发饥疲交加。天早昏黑下来,艺高人胆大,并未觉着危险,心想这片森林以前登山遥望好似见过,占地并不甚大。因其偏在东北角上,中隔危崖,从未到过。身边带有千里火筒,只要看准方向,照直走去,穿出这片森林便可回家,始终不知当地便是虎女所居安乐洞的边界。
森林是一大长条,如往北走,早已对穿过去;这一向东,非但急切问难千走完,前面一带林木越密,地上藤蔓纠结,灌木丛生,简直无路可通,连虎女久住在此俱都不曾到过。公亮路早走迷,误以为乎日所见那片小森林,妄想硬穿过去,如何能够办到?等到看出前途形势奇险,无法再进,饥火中烧,人又疲极,方始警觉,业己走了这一大段。以为前途不远仍可穿出,又不舍得退回,只顾绕着树木乱转,时退时进,始终没想到改走南北两面横穿出去。
正在心慌着急,忽听远远虎啸,暗忖,此时肚皮正饿,何不朝那虎声来处寻去,将虎杀死,用树枝生火烤吃一饱再打主意、念头一转,立朝虎声来路寻去。又走了不少的路,虎声好似就在近处,并还只有一只。想起手中宝剑锋利,身边又带有暗器,只要那虎不多,决可如愿;真要不行,凭自己这身轻功,也不至于为虎所伤。再看前路林木较稀,路也好走,有的地方还有月光透下,心中一动,忙往一株枝叶已枯的大树上援去,穿出树层四面一望,不禁叫了一声侥幸。
原来公亮目光到处,看出那片森林密压压无边无际,不知多长多宽,离去路这面至多还有两三里便可走出。前面已现出大片峰崖,崖前还有平地溪流,月光之下静荡荡的,虎啸之声已止。心想,只一走出森林,便可设法掘取山粮,打猎充饥。到了天亮,觅路回村,少却许多危机,不比林中黑暗阴森,时刻提心吊胆,防备毒蛇猛兽暗中侵袭,步步皆险。精神一振,看好去路;便跳下来,往前赶去,眼看没有多远便可走出,前面地上已有月光。方幸脱险在即,猛听又是一声虎啸,震得山呜谷应,林木萧萧,声如潮涌。听出虎在原处未动,但那啸声分外猛烈,与寻常所闻不同,知是极雄壮的大虎。走了这一日夜,饥疲交加,是否敌它得过还拿不定。
刚有一点戒心,猛一回顾,瞥见侧面树旁有两团酒杯大小的金光,一闪即隐,离地颇高,不禁大惊。暗忖:这东西是何猛兽,怎会比人还高?要是毒蛇大蟒,必更大得出奇,人力决非其敌。这样亘古无人的森林之中,什么凶毒猛恶的东西部有藏伏,这两团金光必是它的凶睛,不知被它看见没有?黑暗之中万惹不得,慌不迭便往外跑。一路留神身后并无动静,心方暗幸,那东西许是一条难得见到的大蟒,因无伤人之念,故未追来。如是猛兽,不会那样高法。
正在寻思,一面穿林急驰,猛觉身旁不远鼻息咻咻,情知旁有猛兽埋伏,暗道不好。恰巧右侧是片空地,人也快要走出,还有六七丈,再过一排树林便到林外,月光业已照进。同时瞥见两团金蓝光华由暗影中驰来,看去那东西仿佛是虎,十分长大,也未看清,慌不迭先往斜刺里蹿去。落地回顾,果是一只从来少见的大虎,悄没声掩将过来。林中地厌,光景又暗,打算逃到林外,将其杀死。一手握剑,另一手丢下千里火筒,就势取出暗器,一面往林外纵去,正准备用独门铁环箭照那虎目打去。身刚落在一株大树之下,再有几步便到林外。月亮地里回顾那虎也跟踪跑来,竟比常见的虎雄壮威猛得多,跑得却不甚快,也未发威。手刚扬起,便听林外又是震天价一声虎啸,才知那虎不止一个。
这一惊真非小可,手中剑还未发出,百忙中觉着一股急风扑来,料知不妙;不顾打虎,也无暇回看,一声怒吼,便往林外空地上纵去,准备落地回顾看清何物,以便迎敌。公亮一身极好轻功,动作如飞,人又机警,耳目最灵。稍微警觉便自纵避,做梦也未想到那东西来势如电,比他更快,还未落地,两臂一紧,连人带手均被它紧紧抱了一个结实,和上了一道铁箍一般,力大异常,公亮那高武功竟不能丝毫挣扎。忙中侧顾,瞥见那东西似人非人,目射金光,正是方才林中所见。人是被它周身箍紧,两只手腕又被长爪抓住,无法动弹。那水牛般大的猛虎目光电射,又正迎面走来。暗道:“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