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惊龙》六三
玉箫仙子站起身子笑道:“那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梦寰心中暗想:我死在此地,原不要紧,只是霞琳安危未知?既然生存有望,何苦硬要自绝生机。当下便答道:“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先请赐示,也好待晚辈斟酌斟酌。”
玉箫仙子笑道:“我这几年来,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也遇上过不少奄奄待毙的人,可是我却从来没有伸手救过。”
梦寰听得心头一震,暗道:最狠妇人心,果是不错。
只听玉箫仙子继续说道:“你要想我救你,那就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知道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料他们也教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徒弟,你只答应今后跟着我走,我不但替你医病,而且把我一身本领也倾囊相授,十年之后,保证你可称霸江湖,我也不要你行什么拜师大礼,只要你答应就行。”
梦寰摇摇头,道:“背叛师门,武林大忌,我杨梦寰还不屑为得。”
玉箫仙子笑道:“这么说,你是存心想死了?”
梦寰道:“生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还不放在心上。”说罢,索性闭上眼睛,连看也不再看玉箫仙子一眼。
但听玉箫仙子一阵格格娇笑道:“你这个人就快要死了,还是这般强嘴,我偏要把你医好,不要你趁心如愿地死去。”说完话,探臂抱起梦寰,施展开“踏雪无痕”上乘轻功,翻山急奔。
梦寰病势正重,四肢软麻,那还有力挣扎,只得任其挟持着,向前跑去。
玉箫仙子翻越几座峰岭后,在一个山角下面,放慢脚步,挟着梦寰登上一段峭壁,走进一片突岩下面。
两边都是插天高峰,这突岩却生在双峰之间,好像是人工借着那天然形势,搭成的石帐一般,深有丈余,下临绝壑,形势异常险要。
玉箫仙子放下梦寰后,慢慢地取下蒙面黑纱,显露出本来面目,笑对梦寰说道:“你现在还愿不愿跟着我走?”
杨梦寰转脸看去,只见她肤白如雪,樱唇喷火,黛眉如画,星目欲流,衬着嘴角间荡起的盈盈媚笑,娇媚之态,逼得人不敢多看。杨梦寰看两眼,不自主别过头去。
玉箫仙子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梦寰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时,我到大觉寺去给你偷一粒雪参果吃,那雪参果是天地间无上奇品,吃一粒百病可除,看你现在情势,病得在很重,不用雪参果治疗,恐怕三两个月内也难复元。”
梦寰看她一时间态度大变,心中甚感不安,观察这女人行事性格,和陶玉有很多相似之处,冷热无常,颇难捉摸。
处此情景,杨梦寰也只有暂时任她摆布,吞下定神丹,闭上眼假装睡去,过了一阵,竟然真的睡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梦寰被一阵口渴急醒,睁眼看时,天色已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满了一种异常柔和的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专门去为他弄的。
这时,玉箫仙子也不知那里去了,这断崖突岩下面,只余下梦寰自己,他病中醒来,口渴难耐,忍不住低喊了两声要水。
可是,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悬崖中的突岩下,玉箫仙子走了,有谁去理他呢?他梦呓似的、幽沉地叫着口喝,一声接着一声不断,而且声音也愈来愈大,从突岩飘出去,挟在山风中,飘到很远的地方。
但闻得山风松涛,一阵接着一阵而来,间有停歇时,静得使梦寰听到了自己鼻息声音,他连叫数声,却是不闻回应。
这夜,大概是一个浓云密布的晚上,梦寰转脸向突岩看去,只见一片黑沉沉的,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偶然,一片红光闪过,但转瞬就消逝了,再看却又不见。
梦寰口渴愈来愈难忍耐,头上的热度,也逐渐增高。他神志似在半迷半醒状态,不停地叫着要水。
突然,奇迹发生了,一只滑腻的手,把他轻轻地揽入怀中,冰冷的水壶放到他唇边。他喝下半壶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转转脸,看那喂他水喝的人,正是玉箫仙子。
这当儿,她已取下了蒙在面上的黑纱,一个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会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只听得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的病势,相当沉重,看样子,不用大觉寺的雪参果疗治,恐怕没法子好转。可是大觉寺的几个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盗取一粒雪参果,实在很难。”她这几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杨梦寰轻诉。
梦寰喝过那半壶水后,似乎是暂时清醒了,他摇摇头,笑道:“大觉寺和尚很多,你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那么多的人呢?”
玉箫仙子叹口气,道:“可是不用雪参果,恐怕你的病,很难好转!”
杨梦寰笑道:“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这样关心我呢?你不是从不愿伸手救人吗?”
玉箫仙子笑道:“你好像是很想死,对吗,我就是不让你死,怎么样?”
梦寰苦笑一下,闭上眼,想再睡去,然而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无睡意,只觉身上忽冷忽热,难受至极,虽极力忍耐,但仍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玉箫仙子内功精湛,黑夜视物犹如白昼,看梦寰勉力强忍痛苦,神情十分狼狈,初还冷眼旁观,渐渐的心中不忍起来。微微一叹,暗道:我半生来杀人无数,却是从未动过半点儿怜悯之心,此刻,怎的会对一个病人,若有无限惜怜一般。她忖思良久,颇难自解。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摸着梦寰额角,柔声问道:“你现在心里可感到很难过吗?”
杨梦寰正值冷热交侵,大感烦躁当儿,一扬腕推开玉箫仙子一只手,喝道:“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
玉箫仙子听得怔了一怔,几十年来,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对过她,梦寰的蛮横,在她的心里却荡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很是微妙。这多年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
这个横行江湖的女魔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梦寰身边,而且举手之间,小心异常,生怕再碰到梦寰,惹发他的脾气。
她拔出背上玉箫,垂下头,贴在梦寰耳边,低声说道:“我替你吹只曲儿听听好吗?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觉寺去,无论如何,也要偷得一粒雪参果,给你医病。”
梦寰转过脸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箫仙子却柔媚一笑,玉箫放在唇边,袅袅如缕地吹了起来,箫声如百啭黄鹂,娇啼乳莺,梦寰渐渐地听入了神,脸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痛。
玉箫仙子看梦寰倾耳细听,状至愉快,也越发吹得起劲,一缕清音,悠悠如静水游鱼,梦寰随着舒情箫声,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正当他似睡非睡当儿,突听得一声厉啸响起,玉箫仙子心头一震,停住箫声,低声对梦寰道:“你只管安心休养,不要害怕。”说完话,霍然跃起,正待窜出突岩,一阵飒然微风,来人已挡在突岩出口。玉箫仙子只怕惊了梦寰,不待对方出手,已自先发制人,纵身疾扑,玉箫仙子猛攻三招,想把来人逼下断崖。
可是来人武功奇高,且早已有备,手中两只虬龙棒,左封右挡,连架三招,人还站在原地未动。
玉箫仙子停手横掣,一声冷笑道:“亏你还掌着一派门户,怎么一点脸都不要。你再追我廿年,我还是一样不理你!”
来人哈哈一阵大笑道:“女人家讲话,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认,今天被我碰上了,还有什么话说?咱们断断续续打了五六年啦,你要不理我,咱们还有得打──”话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望着突岩中卧病的梦寰,面泛杀机,暗运功力,准备猝起发难,一举击毙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