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惊龙》一七二
这日,他忽然想起了往昔之事,暗道:我离开北京,转眼间十几年了,不知昔年的旧友是否都还健在?
这灵鹤玄玉飞行迅速,日行数千里,我何不乘鹤回到京中一游,一则探望锦衣卫队中几位旧友,二则也可便看看翠蝶怎么样了?
他本是胸无城府之人,想到了立刻就作,当天夜中就乘鹤北上。
要知灵鹤玄玉,乃千年以上神物,不但飞行迅快,而且续飞之力,异常强大,这遥遥万里的行程之间,只经过一次休息,在第二天初更过后,已然到了北京。
这时,他已懂驯鹤之法,降落之后,立时遣鹤游飞在高空之中,自己却径往皇宫奔去。
深宫内苑,虽然深远宏大,但他昔年出入记忆犹新,是以仍可辨认出道路。他生性虽非愚蠢,但因心狂爱武功,致养成了除武功之外,什么事都不喜用心去想的怪僻。他已十余年未履深宫之内,也不想这十年之内会有好多变化,仍然和往昔一般,明目张胆地向里面闯去。
突然间,暗影中响起了两声怒叱道:“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在深夜之中擅闯深宫?”随着那两声喝叱,一点寒星挟着划空尖风打到。
赵海萍随手一抄,接着偷袭而来的一枚银梭,笑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我施放暗器,当心我打烂你的屁股。”
他骤然间回到了十年前的旧地,往事泛涌心头,还以为自己是十年前的身份,皇帝的贴身侍卫,是以在接得施袭之人银梭后,冲口反问了人家一句。但闻一阵飒然风动,暗影中跃出来两个劲装握刀的锦衣卫士。
两个人四双眼睛,一齐盯在赵海萍身上打量了一阵,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赵海萍在白云峡一住十年,全神集中在练武之上,早已把整容穿衣之事忘去,弄得衣衫破损不堪,仅可勉强遮住身体,发长数尺,乱须满腮,除了一双眼睛中,可见炯炯神光之外,耳、鼻、口尽被乱发掩住。
但闻左首握刀一人,冷笑一声,道:“那来疯癫之人。”只见赵海萍,左手疾伸,抓住刀背,右手呼地一掌拍出,但闻一声闷哼,那人便仰身栽倒。
右面一人见同伴一交手间,就被击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怒,再喝一声,抡刀拦腰斩去。赵海萍双肩一晃,不退反进,一举步,已欺到那人身侧,右掌一挥,劈脸打去。
在他心想,只不过打他一个耳光好玩,可是他忘了此刻他功力是何等深厚,但闻砰的声,那人脑袋应手而碎,连哼也未哼一声,就横尸地上。
他似是想不到这轻轻一掌,就把人脑袋震碎,不觉呆了一呆,回首再看左面一人,早已气绝多时,满脸都是鲜血,原来那人吃他一掌,震得五腑离位,七窍涌血而死。
他望着两人尸体,心中突然袭上来一阵恐惧之感,暗道:我击毙锦衣卫士,何殊杀官造反,如果被查了出来,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要知他十余年前,被选为孝宗的贴身侍卫,曾数度奉旨抄斩犯人的家族,少者数十,多者数百,不分男女老幼,尽皆刀刀诛绝,内中又大都是封疆大史,内阁要员,位居极品之人,那抄斩家族时的诸般惨像,一一在他眼前展现,儿哭女啼,惨不忍睹──
他正在想得入神,突觉双手一紧,回头望去,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抵在他背心之上,三个锦衣卫士,分站他两侧身后,双手亦被人左右拉住。
那用刀抵在他背心之人,年龄较大,望了望两具横卧尸体,冷笑一声,道:“这两个人,可是你杀的吗?”
赵海萍道:“我只不过随手一挥,那知竟把两人打死了?”
那人看他长发飘垂,乱发遮面,身上又无兵刃,分明是个疯癫之人,那里肯信他之言,一皱眉头,怒道:“就凭你这样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样子,也敢大言不惭,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赵海萍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是皇宫内苑──”
那人接道:“这皇宫内苑,也是你来的吗?”
赵海萍道:“我要见皇帝,不到这里来,到那里去找?”
那人冷嗤一声,道:“你胡诌些什么?”
手一加劲,刀尖直向他背心刺去,这时赵海萍的玄门一元罡气,已练有基础,虽然毫无防备,但这至高的内家气功,自含着一种抵御攻击反弹之能。那大汉看赵海萍疯疯癫癫,想一刀把他刺死算了,那知双手微一用力,忽觉对方被刺之处一软,直似刺入一团棉花,刚觉不妙,一股反弹潜力,已自击出,只感两手一麻,单刀脱手飞出到一丈开外。
那个分握赵海萍双腕的锦衣卫士,亦觉着他被握手腕,忽然一热,如触在火烧的红铁之上,不觉双双松手,退了两步。
赵海萍哈哈一笑,双袖一拂,左右两个锦衣卫士,被他随袖拂出的内力,震倒地上,身后那年龄较大之人,看他一举手间,就有这等威力,早已心寒胆裂,转身一跃,狂奔而去。
他奔了几步,不闻有人追赶,停住步回头一看,那里还有赵海萍的影儿。
原来赵海萍在他奔逃之时,也同时向前跑去,因他心中记着杀人之事,感觉十分不安,只望早些逃出皇宫,骑鹤南归,那知心中一慌,未再留心辨认去路,翻越过几座屋宇,迷了方向。
这时,天上星辰,忽又被一片乌云遮去,仰脸望天,只见一片漆黑,亦无法从星斗位置上辨出方向,只得运足眼神,四周张望,想自昔年的记忆之中,看出停身之处,以便觅出宫之路。
他这十年来依《归元秘笈》所载的玄门吐纳之术,修习一元罡气,内功进境极大,虽是在暗夜之中,目光仍可达及数丈外微细之物,但见重重楼阁,尽隐在茂林修竹之中,却是自己从未到过之处。
要知皇宫内苑,不但建筑宏伟,而且深远辽阔,赵海萍昔年虽得选为明孝宗贴身侍卫,出入深宫,但他足迹所及之处,只不过十之三四而已──
静夜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铜钟,钟声并不大,但余音悠长,历久不绝。
紧接着四外响起一种细微竹哨之声,屋面上,火光忽现忽隐──
赵海萍忽然想起这正是锦衣卫队,在夜间对付强敌的布置工作,只要让他们布置就绪,再想闯出他们箭网拦截,势非要大开杀戒不可。
他心念一转,暗道:前面茂林修竹想必是宠嫔妃的居住之所,我不如转向来路,趁他们尚未布置完成之时,冲出深宫,乘鹤一走了之。
他心念未息,突闻身后不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再往前搜,就到了皇上游乐的豹房禁地,要被怪下罪来,那个能担当得起?”
只听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接道:“刘公公已传下令谕,无论如何得把那入宫之人擒获,咱们西厂中人,只听刘公公的意旨,管他什么豹房禁地不禁地,捉贼要紧──”
赵海萍隐在暗处,听几人的脚步声音,直对自己停身之处而来,忖道:我如此刻现身,必难免一场拼搏,如果,宫中高手,相继闻警赶来,我一人决难抵挡,还是先把行踪隐起来的好。
他做事,素来不喜深思,想到要隐起行踪,立时一展身,直向茂林叶中窜去。
那知,几个搜索来的西厂禁卫,都是奸阉刘谨重金聘来的武林高手,赵海萍如能伏身暗处不动,藉浓云夜色掩护,或能逃过几人搜查,他这一心急奔逃走,带起的衣袂飘风之声,立时引起搜寻之人的注意,但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三道破空寒光,并向他身后打去。
赵海萍回手一拂,两把飞刀,吃他内功震落,另一把却从他身侧擦飞而过,寒锋闪处,击在一株手臂粗的花树上,但闻喳的一声,花树登时两断。
就在回手拂刀的一瞬间,来人已追到身侧,一左一右的把他挟在中间。
赵海萍细看两人,一个是年约六旬的枯瘦老叟,鼠目浓眉,两臂长垂膝下,嘴角挂着一份阴冷的笑意,另一个年约四旬,身躯魁伟,双手握一对虎齿钢轮。
那枯瘦老叟打量了赵海萍两眼,一语未发,右手突然一伸,疾抓而下,出手就是鹰爪力重手法,捷逾电奔。
手握双轮大汉,一见那枯瘦老叟出手,一分虎齿钢轮,平推横击,一齐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