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残肢》302
那俞参将呆呆立了良久,左冰悄悄走了出来,心中暗忖道:“这姑娘天性开朗,为情所困,竟至出此下策,唉!”
那俞参将正是俞大猷,过了好半天,他俯下身去,口中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一会儿声音高昂,一会儿声音低哑,语无伦次,左冰隐隐约约听到几句,都是伤心断肠之语,左冰怕他一时内咎,再来个横刀自吻,以报红粉知已,那可更是不妙,当下强抑悲思道:“俞兄弟,快将这小姐尸首运回父母之处,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他想分散俞大猷之悲情,却见俞大猷眼光呆滞,好半天才应道:“对,兄台说得正对。”
但并不见他伸手去抱少女尸体,左冰步步为营,全神贯注,怕他再出乱子,两人停立良久,只见俞大猷虎目之中流下两行热泪来。俞大猷喃喃地道:“小姐,末将心中实是爱恋小姐,只因地位悬殊,再则小将伤心人岂有他念,姑娘这番厚爱,小将今生绝不再娶,只待……只待……国事一了,来生定与姑娘相守。”
左冰见他语气愈说愈是清晰,心知此人是个豪杰,此时理智尚能清醒,当真也是不容易的事了。俞大猷转身对左冰道:“兄台请便,小弟这便快马驮这姑娘回去,前程有缘,自有相会之期。”
左冰点点头道:“国事为重,俞兄千万珍重。”
俞大猷点点头,左冰正待转身,忽然发觉一事,心中顿如放下千钧巨石,笑生双颊,一拜而别。
俞大猷呆呆望着左冰,他伤心之下,怎能注意左冰脸上神色?正要抱起那姑娘尸身,忽然远远传来左冰轻快的声音:“俞兄好好照顾这姑娘,应付不善,日后你吃苦的日子还多哩!”
俞大猷一怔,弯身去抱那少女,忽然少女身形一滚,一挺而起,脸上似嗔非嗔的道:“你敢碰我?”
俞大猷如坠五里雾中,他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却见这姑娘活生生站在面前,他惊惶之下脱口而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少女抿嘴笑道:“刚才还逞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信鬼神之说,现下却又如何?”
俞大猷茫然道:“姑娘……姑娘……原来没有死哩!”
少女嗔道:“没有死你又失望了?”
俞大猷连道:“不是……不是……这个……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那少女忽然低声道:“总算你还有良心,讲出几句良心话来。”
俞大猷脸上讪讪,他被这少女弄得死去活来,可是又不能发怒而去,只有守在当场。
那少女道:“冲着你刚才那几句话,咱们前隙一笔勾销如何?”
俞大猷一怔道:“什么前隙?”
那少女嗔道:“你拒绝我姆妈派人替我说亲,这岂不是有意害我,致我于死地么?”
俞大猷这才恍然大悟道:“是小将不是,是小将不是。”那少女道:“不准你在我面前什么卑职,小将的叫,我又不是你的大将军,你便是你,我便是我,呆子懂了么?”俞大猷道:“小……不……这个我省得。”
少女嫣然一笑,俞大猷道:“适才小……我亲眼看到姑娘匕首插入胸中,只是却并不见伤,难道那匕首是假的?不能伤人么,不对,那匕首明明只剩匕柄露在体外,这个我实在想不通。――
少女和取出短匕,交给俞大猷,俞大猷看了半天,只见那匕首寒光闪闪。原是精钢所铸,当下更是不解,以为是的道:“我明白了,姑娘胸前原有护身软甲胄。”
他眼睛不由往那少女胸前瞧去,那少女脸上一红,暗啐一口,嗔道:“傻子,你自己刺一剑不就知道了?”
俞大猷果真往手中一刺,堪堪刺到肌肤,只觉寒气森森,不敢冒失刺去,那少女笑得花姿招展,口中不住激道:“大英雄也会怕死,真是想不到的事。”
俞大猷一横心用了几分力往胳膊刺去,自忖便是真的刺入也不致伤及筋骨,那匕首触肌,只觉手中一软,整个前半段喀嚓陷入内套之中,俞大猷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这小剑是有夹层的,一用力便收缩进去,唉,姑娘真是聪明,这种玩意儿真也是天衣无缝。不过姑娘适才装得太像了些。”
少女强道:“我才不是装的哩!你心里有数!”俞大猷道:“只怪我心粗,一向未领悟姑娘心意。”
少女道:“你别以为我当真怕死,我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要到你真的气我时才用,你以为我不敢。”
俞大猷见她脸上又笑又嗔,那天真模样着实可爱,心中大起亲近之感,不自觉凑上前来。
俞大猷道:“我怎敢气姑娘?那真匕首丢了也罢!”
少女道:“你口中说得好听,心中怎样想谁也不知道,好啦,现下咱们一人自己刺了一剑拉平,谁也不准怨谁。”
俞大猷道:“姑娘要怎样才相信我,这样好了,日后我如果再气姑娘,姑娘便用那实心匕首刺我便是。”
少女道:“要怎样才相信你,我此刻也未想到,你想叫我逼你发个恶誓?我才不会上当,你随便胡扯几句,到时候你不遵守,老天当真会罚你不成了?”
俞大猷道:“你伶牙俐齿,我又那里说得过你?那发誓之言虽是渺茫,但我们出生入死的人却是甚为重视。”
那少女一惊,半晌怯生生的问道:“发誓真会应验么?”
俞大猷道:“有此可能?”
少女脸色大变,口中连道:“我不信,我不信,这是胡说。”
俞大猷不知她为何突然失态,少女又道:“如果发誓的人手背在后面,掌心向外,还有效么?”
俞大猷道:“如果自己毫无诚心,又何必起誓?那自是毫无意义的了……”
少女长吁一口气道:“这我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