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红色衣衫拂动,一道金色的细索如同鬼魅般飞出,一把勒住女子的咽喉,勒得她不由自主地因为窒息而张开了嘴,“噗”地一声,另一根尖利的金索刺穿了她的下颔。
小小的手正勒紧了线,忽然唇角浮出一丝冷笑,放松了手。
“不急着杀你…留着你的舌头,等一会儿自己把这个真像告诉叶天征吧!”女童看着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女子,眼里的光亮如闪电,“让他看看,这么些年来,他到底是和什么样一条美女蛇为伍!出卖了试剑山庄和叶家的拜月教卧底!”
仿佛惊惶于这样的命令,玉箫挣扎着上前攀住了肩舆:“教主…教主,求求你不要!祭司大人都答应过我,不会让天征知道我的身份…他答应过我的!”
“昀息是昀息,我是我。他答应你,我可没答应!别想拿他压我!”女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嫌恶地踢开了攀上来的手,“你大约还不知道昀息现在在哪里吧?他现在,大约还在圣湖底下的水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和那些恶灵撕咬在一起呢。”
玉箫忽然呆住了,仰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新任的教主,喃喃:“怎么…怎么可能!你、你把昀息大祭司给封印了?大祭司是不会死的,没有人能制住昀息大人!”
“不可能?你是不是也以为我会永远被昀息当作宠物养着,不可能爬到地面上来找你们报仇?”说起那个被自己打入地狱的祭司,女童唇角的冷笑忽然变成了脱口的狂笑,“哈哈哈…什么不死之身!什么半神!还不一样被我关到了圣湖底下?现在拜月教是我的!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再阻止我…”
笑声渐渐歇止,女童目光落回到一边面色苍白的玉箫身上,忽然哼了一声:“我还嫌不够呢,如果告诉叶天征你的本来面目,再让他杀了你,就有些没意思了…不过也没办法,谁叫他怎么都不肯提着你的人头来见我呢?——那么我就剥下你这层画皮让他看清楚了,让他来说你到底该不该杀!如果他也说不杀你,我就放过你!”
仿佛被那样可怕的目光焚烧,玉箫脸色苍白如死,颤抖着,终于低下头去,细若游丝地问:“如果…叶庄主不杀我,教主、教主真的会放过我么?”
“呵…当然。当然!”看着匍匐在脚边的白衣女子,想起多年来这个人代替自己得到了多少东西,女童眼里凝结出了可怕的利剑,仿佛要将面前这个美貌温柔的女子切割成碎片,大笑,“如果他居然说你不该死,那么该死的就是他!”
叶天征带着孙冯和管家,巡检了山庄一遍,待得所有都布置停当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血腥味裹在风里,滚滚迫近。
敏锐地感觉到了杀气的袭来,年轻庄主微微咳嗽起来,却是转头吩咐管家:“让二小姐带着女眷,去庄后的紫云洞里躲着,无论外头情况如何都不许出来!”
然而话音未落,就看到身边守卫山庄的人马中居然就有一名少女,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刚要说话,少女旁边的浓眉大眼的青年连忙行礼,分辩:“庄主,这是我妹妹!——她不肯躲到紫云洞去,非要跟着我不可。”
“不行,这里很危险,”实在没有心思和这一对兄妹多话,叶天征冷冷吩咐,挥了挥手,“别让你哥为你担心,好好找地方躲起来。”
“我不!”少女拉着哥哥的袖子,因为恐惧微微颤抖着,脸色却是倔强的,“我怕…不和哥哥一起,呆在紫云洞里我害怕!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看到两兄妹这般相依为命的情形,仿佛极细的针猛然在心里扎了一下,叶天征脸色苍白下去,忽然厉声:“不行!呆在外面很容易就没命了…做哥哥的如果担心妹妹,就不该让她赖在外面!管家,给我把她带回紫云洞去!”
“是!”已经被封锁了将近半年,管家白胖的脸上也陷了下去,低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脸上却浮现出为难的表情,“只是…庄主,晚饭后就看不到二小姐的影子,不知道二小姐这当儿上还跑到哪里去了。”
“什么?”叶天征微微一震,正待发问,风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短笛声。
凄切幽咽,有如一个童声的哭泣。那样细微柔弱的声音,却宛如催命的符咒,让试剑山庄所有残余的人马都悚然一惊,冷入骨髓——那个人…那个躲在暗夜里操纵着僵尸的魔鬼,就要过来了!
“大家小心!”叶天征再也来不及多想,厉声提醒周围子弟,拔剑跃起,跳到了墙头。那里,一袭青衣临风,是南宫陌提了灭魂剑,一直怔怔站在高墙上,看着暗夜里开满了火红曼珠沙华的来路。
“她要来了。”没有转头,却知道好友已经掠到了身边,南宫陌忽然喃喃说了一句,抬起手来,指着茫茫的暗夜,“小叶子…小叶子就要从这条路上过来了。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穿着大红的衣服,大大的眼睛…”
“不是小叶子,是拜月教主。”叶天征听出了好友语气中的迷惘,冷冷提醒。然而忽然之间感觉心肺里有一把利剑绞着,再也忍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是拜月教主…”
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也到了极限,不敢再去回想什么,叶天征握紧了手中的名剑转魄,转过头去:“南宫,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练过的剑法吧?——以你的补天剑法,配上我们叶家的天罗脱形剑法,我们都知道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威力。”
十年前的凤凰树下,灭魂剑和转魄剑划出雪亮的光,两名生气勃勃的英俊少年舞剑对攻,各自不敢懈怠;而火红色的凤凰花下,那个孩子的双脚晃啊晃,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
“等一下如果拜月教主一个分神,我们立刻一起合剑杀了她!”叶天征的语气凌厉。
南宫陌一个失神,手心一松,灭魂剑居然从手中直落到庄外的地上。
二十六
爱别离
一夜之间,通往试剑山庄的路边长满了曼珠沙华。一朵朵在夜幕下怒放着,簇拥着那条石径,犹如烈焰燃烧着的、通往地狱的路。
笛声在浓重的夜色中时断时续,红衣女童倚在肩舆上信口吹着短笛,驱赶那一群僵尸。越接近那座孤城,女童的眼神却是越失去了平日的恶毒和犀利,有些茫然地穿过了眼前晃荡的金色帘幕,仿佛看到了不知何处的遥远时空。
父亲,哥哥,南宫,玉箫…还有山庄里那些叔叔和伯伯…最初的十三年,是多么灿烂的岁月。也就在这个地方,她是人人宠爱的小公主,万事都随她的意。虽然没有母亲,可父亲惯着她、兄长宠着她,庄里的人都迁就她,即使唯一敢惹她生气的南宫,还不是得每天陪她玩?——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
想着想着,眼神慢慢恍惚,孩子的嘴角破天荒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妖女!妖女来了!”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忽然听到前方有什么骚动,有人脱口惊呼,然后一枝响箭呼啸着刺破夜空,射入了帘幕!
“住手!”叶天征急忙阻拦那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庄客,然而已经来不及——精神已经绷到了顶点,虽然没有庄主的吩咐,那个带着妹妹的庄客在看到大群僵尸簇拥着诡异的红衣女童出现的瞬间已经崩溃,再也忍不住多日来积压的恐惧,不顾一切地将手中长箭射了出去,希望能稍微阻挡一下下那群怪物逼近的脚步。
妖女!——那样两个字,忽然间将所有一切打破成碎片。女童的手指蓦然探出,扣住了那支当先射到的响箭,看了看上面刻着的“叶”字,冷冷一笑,想也不想反手掷出,暗夜里有短促的惨叫响起,一个庄客从墙头翻落。
女童的小手抚着短笛,吹出了一个短促凄厉的音节——仿佛接到了命令,原本表情呆滞的僵尸们眼球翻动,陡然喉咙里咯咯有声,大步朝前走去,直扑黑夜中箭石如雨的试剑山庄!放出了僵尸,女童放下了笛子,唇边忽然绽放出一个淡淡的笑,用小小的手掀开了陶罐的盖子,里面无数幻蛊呼啸而出,散入黑夜。
“住手!”叶天征厉声命令周围的人,然而所有人的眼里除了恐惧已经看不到别的,一叠声的“妖女”“僵尸”的惊呼着,根本没有进退阵法可言,只是不顾一切地将手头的箭石对着那群僵尸发射了出去!
“住手!住手!”叶天征提剑大呼,然而那些满眼恐惧的子弟已经听不见庄主的吩咐,个个苍白着脸,用颤抖的手拉开了弓箭,不顾一切地还击。
在这样呼啸的弦声里,南宫陌嘴角扯了一下,浮出一个苦笑,转头看了看好友。
眼前情势急转直下,叶天征提着剑准备跃下墙头,却看到南宫陌这般奇怪的笑容,心中一震:“笑什么?快跟我去阻止她!”
“我笑你枉自苦心竭力布局,却不曾料想别人并不都是你这般心如铁石…”南宫陌看到那些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转过头看着挚友,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失声笑,“没有人能在这样长时间的恐惧中还保持冷醒的头脑,你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人的心。”
叶天征猛然怔住,看着忽然间说出这样犀利言语的南宫陌:“算错了…人的心?”
“是。”南宫陌微微点头,看向脚底下已经乱战成一团的局面,忽然长长吐了口气,“天征,我不敢说你错了…毕竟在整个江湖上,那些老一辈教给我们年轻人的都是这样的东西:权衡,取舍,谋划。但这并不是一切。因为人的心,并不是能冷定地衡量出来的。”
僵尸们已经攻到了高墙底下,有些都已经肢体不全,却个个浑然不觉疼痛,形态可怖。
“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些可笑,不过,你是我兄弟我才对你说这样的话——你看看这下面吧!”南宫陌忽然冷笑起来,抬手指向远处火把照耀下的肩舆,“你说一个人的爱憎微不足道——如今,你看到一个孩子的愤怒和悲哀的力量了吧?你看看!”
眼睛投向那个金红色的肩舆,依稀看到上面坐着的横笛而吹的女童,叶天征的眼睛忽然雪亮,复又黯淡下去,忽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是,是!我承认你说的对——不过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杀人…不能让她再杀人了。”
二十七
转魄剑在夜色中流出一道冷光,将一个刚攀上墙头的僵尸砍翻下去,叶天征脸色铁青,揽衣跳到了僵尸群中:“你不帮我,我一个人也要阻止她!”
然而,话音未落,当他转身面对的那张惨白的脸、居然是片刻前还见过面的孙冯时,即使叶天征也忍不住怔在当地!——就在那个瞬间,另一道闪电掠过,将那只僵尸伸向叶天征面门的手拦开。
南宫陌从墙上跳下,一剑将那些逼上来的僵尸拦开,迅速和叶天征背向而立。
“我答应过要和你联手阻止她…你是我兄弟,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灭魂剑下,那些僵尸嘶叫着退开,叶天征同时也逼开了几名僵尸,听得这句话,精神便是一震:“好!那么我们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如何?”
“原先的计划?”南宫陌嘴角忽然露出琢磨不透的笑意,一剑逼退周围的僵尸,提起了一口真气,将声音远远传送出去,“小叶子!小叶子!我们认输啦,不打了…我们打不过你,认输啦!”
“小叶子”三个字响起来时,短笛的声音嘎然而止。
那些僵尸忽然间失去了指令,个个木然呆在了原地,眼神呆滞地盯着地上盛开的曼珠沙华,嘴角流出唾液。然而没有主人的命令,即使美食近在咫尺也不敢乱动。忽然间,又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个个向着肩舆方向移动回去,安安静静地沿着通往山庄的石径排成两列。
偌大的试剑山庄内外,忽然间安静的可怕。
“嘻,嘻嘻…”许久许久,一个银铃般的童声忽然响起在夜风里,伴随着拍手的声音,“臭南宫,怎么样?你们认输了么?还敢欺负我么?”
“认输了认输了…小叶子饶命。”南宫陌将剑提在手里,一扯叶天征的衣角转身并立,却扬声说话,远远传了出去,“要是再敢欺负小叶子,叫山上的老虎吃了我,蛇窟里的蛇咬死我,毒瘴毒死我!”
那样熟悉的赌咒,是多少年前他们三人之间说过无数遍的。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南宫陌和叶天征仿佛心有灵犀般并肩提防着左右,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向着肩舆方向走去。南宫陌手心里都是冷汗,听着风里传回来的每一句话,不知道下一句那个女童会不会就发出让所有僵尸扑上来的命令。
小小的手抚摸着身边的短笛,女童的脸在金色的帘子后闪烁不定,忽然间掩口咯咯笑了起来:“臭南宫,那么多年你死到哪里去啦?都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一直被人欺负啊?”
那个细细的童声,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微微顿了顿,那样些微的停顿在南宫陌听来却仿佛是巨锤敲击,让他身子一颤,只觉胸口热血上涌,无穷无尽的疼惜、怜爱、自责和苦痛一下子将他湮没,脱口:“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小叶子?我绕不了他!”
一夜之间,通往试剑山庄的路边长满了曼珠沙华。一朵朵在夜幕下怒放着,簇拥着那条石径,犹如烈焰燃烧着的、通往地狱的路。
笛声在浓重的夜色中时断时续,红衣女童倚在肩舆上信口吹着短笛,驱赶那一群僵尸。越接近那座孤城,女童的眼神却是越失去了平日的恶毒和犀利,有些茫然地穿过了眼前晃荡的金色帘幕,仿佛看到了不知何处的遥远时空。
父亲,哥哥,南宫,玉箫…还有山庄里那些叔叔和伯伯…最初的十三年,是多么灿烂的岁月。也就在这个地方,她是人人宠爱的小公主,万事都随她的意。虽然没有母亲,可父亲惯着她、兄长宠着她,庄里的人都迁就她,即使唯一敢惹她生气的南宫,还不是得每天陪她玩?——那是多么美好的岁月。
想着想着,眼神慢慢恍惚,孩子的嘴角破天荒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妖女!妖女来了!”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忽然听到前方有什么骚动,有人脱口惊呼,然后一枝响箭呼啸着刺破夜空,射入了帘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