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宋文屏,怎么缩着乌龟头,不敢伸出来?反正咱们已罢戈息争,不伤和气啦,哈哈。”
这话阴损之极,宋文屏脸皮再厚,也不得不挺身而出,干咳一声,拱手道:“兄弟闻尹兄与苑兰公主龙凤落江,游戏河海,不意在此相晤,幸会!幸会!”
尹靖含笑说道:“好说!好说!”突然欺上前去,左手分筋斩脉,已扣住宋文屏手腕。
宋文屏眼前一花,右腕被制,左手呼地一声,猛拍对方胸膛。
哪知他掌势一发功,人已如车轮般地,被悬空带得一转,从右边翻到左边,坠地后正好二人相对而立,一条左臂又被尹靖牢牢钳制。
宋文屏只觉全身麻痹无法动弹,一双绿豆眼满含着阴沉怨毒的光芒,嘿嘿冷笑道:“尹兄的武功兄弟一向佩服的紧,不过以你的声望对兄弟突施暗算未免小题大作?”
尹靖见了他目光,突然心灵一动,忆起了一件事。
当日他初下终南山,投宿长安旅邸,遇上“天震教”金龙堂主“凌风秀士”吴文昌,与冀北分堂香主董平,及“天外神叟”高足“旋风剑”冷清松,夜到“千树林”,以“湛泸剑”
欲换取“幽兰谷”稀世奇花天竺纯种的“六瓣仙兰”。
圣手公羊一口婉拒,因之双方反目大打出手,正打得不可开交,有一蒙面人悄悄掩入幽兰谷,企图渔翁得利,盗窃仙兰。
来至亭台旁,被护谷灵猿小黄截住,小黄不敌,那蒙面人正欲下毒手击碎它的天灵盖,尹靖及时解救,以致蒙面人左掌背反挨小黄咬得皮破血流。
当时那蒙面人右腕被制,左手翻掌击尹靖胸膛,所施手法与适才宋方屏手法同出一辙。
那夜蒙面人以黑巾蒙面,虽未见庐山真面目,但那怨毒诡谲的目光,与此刻宋文屏盯着自己的眼色一样,令人一见难忘。
尤其宋文屏言行狡险,一如那蒙面人,当时“万教旌”要他除掉脸上黑巾,蒙面人乘势施放“七煞追魂弹”,手法之高妙,连自己都险险被他击中。
这一连串的疑虑,使他推测那蒙面人就是宋方屏,这时他感到右掌钳制处,有疮疤的痕迹,更确实所猜,当即淡淡一笑,道:“在下似乎在千树林见过宋谷主一面。”
宋文屏怔了一下,嘿嘿笑道:“尹兄贵人多忘,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混元坪’。”
尹靖笑道:“重阳夜金龙堂主带‘湛泸剑’上千树林,欲换取‘六瓣仙兰’,你可还记得?”
宋文屏神色自若,道:“这事兄弟倒有所闻。”
尹靖哈哈一笑,向圣手公羊问道:“那夜玄谷主与凌风秀士拼斗之际,有一蒙面人掩入幽兰谷,击伤护谷灵猿,盗取仙兰,并向‘万教旌’诬告在下盗窃,你可知其人是谁?”
圣手公羊眉头一皱,道:“那人连施三门派的绝技,令人莫辨真假,用‘浮月山庄’的空中绝妙身法,‘凌云十八式’避过我‘混元掌’以‘小天星掌’打了驸马爷一记,临走之时施放‘七煞追魂弹’袭击驸马爷与‘万教旌’,红旌护法雪山‘生死剑’秦启隆,追入密林就失去踪迹。”
尹靖道:“我曾领教过柳家堡主的‘小天星掌’,及浮月庄主的‘凌云十八式’,那蒙面人掌力不及柳家堡主雄厚,‘凌云十八式’的身法不及浮月庄主灵巧,但暗器手法与金牛谷主不相上下。”
圣手公羊勃然怒喝道:“好啊!宋文屏你堂堂一谷之主,居然做起偷鸡摸狗的勾当,诬良为奸,暗袭万教旌,罪大恶极。”
宋文屏脸色铁青阴阴笑道:“你们蓄意诽谤,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宋某今日落在你们手里,自然无话可说,只要我有三寸气在,必上万剑池武林评审庭告你们一状,哼哼,那时看看谁是真正的万教要犯。”
尹靖神色一整,道:“彼此对薄公堂,让江湖上的人明白是非曲直,那是最好不过,玄谷主你仔细瞧来。”
突然松开宋文屏手腕,掌势一推,向他胸前印去。
尹靖的功力武林中闻名丧胆,这一掌如被印中,哪还有命在?
宋文屏背脊直冒冷汗,只见他掌势来得不缓不急,情急之下,身子迎着掌风凌空而起,如巨鹰翻身,在空中一滚,斜斜向墙角飞落。
尹靖哈哈一笑,道:“宋文屏,这不是‘凌云十八式’的‘翻云覆雨’吗?只是火候差了一点。”
宋文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斜靠在墙边,苑兰公主冷声责问道:“尹公子,你为什么掌力打得那么轻,不把他打死?”
尹靖笑道:“一掌把他打死,就无法逼他施展‘凌云十八式’,如今罪迹明甚,看他如何狡辩?”
任年娇咯咯笑道:“要收拾他还不容易,公主啊,我去把他双臂砍掉,免得以后再用暗器伤人。”
苑兰公主冷哼一声,道:“我手下不伤残兵败卒。”
任年娇一怔,心想:刚才你还叫着要砍断他的双臂,取他性命,如今正是大好时机,却又改变了主意,真是朝令夕改,阴晴不定。
南天一剑走到宋文屏身旁,沉声说道:“偷袭万教旌罪名不得妄加,几位今日言辞一厢情愿,显然是蓄意诬赖宋谷主。”
天池醉客笑道:“摩云庭你不管怎么说,那蒙面人身怀天南三家绝学,准是你们一丘之貉无疑。”
摩云庭道:“你要真有人证物证不妨到评审庭告状,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转身扶着金牛谷主四人一起离去。
这时任年娇想到丈夫还中毒针倒在树荫下,忙问玄谷主道:“你可有‘七煞追魂弹’的解药?”
玄谷主道:“我的‘万方奇应散’专解天下奇毒!”说着那出药散为宇文雷外敷内服。
“万方奇应散”果具奇效,宇文雷这时已幽幽醒转,游目四掠,突然跑了起来,骂道:
“那鹰鼻猴脸的龟孙子,滚到哪里去了?”看他气忿样子,显然是受过宋方屏侮辱,任年娇道:“他们被打跑了,雷郎你没事吗?”宇文雷挺了挺胸膛,道:“还好,还好。”
尹靖道:“你怎么被他们打伤?”
宇文雷咬牙切齿,道:“这些人可恶,可恶……”
原来采石矶事了,天震教,柳家堡,浮月庄众人等,分成三路,拟行恒山夺取“玄天图”。
“南天一剑”摩云庭,“金牛谷主”宋文屏,“飞龙剑客”朱明翁,与“铁扇书生”俞君杰,四人一道,过豫南,走秦川,沿黄河北上,途至临潼,落脚在一个丛林废堡中栖息。
那废堡草木荒芜,屋塌梁断,任年娇正好驱车避难到此。
她叫乃夫宇文雷先进堡中巡视一番,无意中听到他们谈论恒山之事,他一时不慎弄出声响漏了行踪,以致被其截住。
宋文屏一见正是“混元坪”带走“伏羲奇书”及“藏玄秘图”的那幽冥公子宇文雷,心中大喜,立时上前盘根问底,要宇文雷交出“伏羲奇书”“藏玄秘图”。
宇文雷性情傲慢,如何能忍受对方胁逼?自是冷言相向,一言不合,卒以引起争论。
他的武功本就略逊宋文屏一筹,斗不几回合,就伤在“七煞追魂弹”下,他只觉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痛苦难当。
宋文屏哈哈一笑,在他身上寻搜奇书,结果一无所获,不由忿怒地打了他几个耳光。
任年娇见丈夫久去不归,扶着公主下车入堡中查看,一见宋文屏在打他丈夫嘴巴,吃了一惊。
宋文屏等人乍见苑兰公主,更为惊讶,畏缩地退入廊榭阴影下。
尹靖听了上面叙述,心甚焦虑,浓眉深锁道:“藏玄秘图遗落江湖,掀起涛天风浪,如今豪杰云集恒山,倘若‘玄天图’落入歹徒手中,教我何颜以对林老伯?”
众人均感到事态严重,苑兰公主秀眉微颦道:“现在万教庭主及南北各大门派,一定尽出精华去了恒山,那里惊险恶况,非同寻常,我不能让家妹一人涉险,咱们立刻就去恒山接应。”
圣手公羊站在医生的立场,自然表示反对,他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属愚意,不如先抢得仙兰,治愈公主伤势,再上恒山不迟,否则纵然去了,也无补于事。”
众人颔首表示赞同。
苑兰公主满脸不悦之色,伸手扶着树干,想是心神疲惫,否则会把圣手公羊严叱一顿。
提到抢夺“六瓣仙兰”,尹靖把孙总兵之事,说与众人知情,圣手公羊沉吟一阵,出了一个主意,道:“钦差官既是驸马旧识,情义上不便再去拦截,如今两全之计,不如分道而行,驸马爷与公主上京晋见贤宾王夫人,相机行事,下属与娄兄等人,先往恒山助公主一臂之力。”
尹靖也有此意,只是不便开口,闻言大喜,道:“如此偏劳二位了。”
伴君如伴虎,任年娇觉得苑兰公主甚难侍侯,不如也上恒山去追随二公主,因道:“单只二位去了,未免势薄,愚夫妇也愿去略尽绵薄之力。”
尹靖当即应允,于是众人就此议定,从车厢取出干粮充饥,这一晚就在废堡中歇息。
第二日来到潼关,众人分道而行,尹靖沿黄河东行,晓夜兼程,一路甚少休息,对公主侍汤服药,无微不至,因为公主伤势严重,车厢不能过于动荡,只得缓缓而行,这一来自然影响行车速度。
一直到了第七日,瓶中药丸只剩二粒,遥见前路,垂杨斜柳,京华在望。
尹靖喜道:“大公主咱们已到京城了。”
入得城来,但见红楼画阁,珠帘卷雨,香车驶于天街,骏足驰于御路,茶坊酒肆,歌管弦索,柳析花衢,箫鼓喧天,真个是满目琳琅观不尽,一片繁华在画中。
尹靖只觉南船北马,燕京繁华,比起金陵,另有一番盛况。
这时天色尚早,但他无心观赏市面风光,驱车来到一家大旅馆,掀开窗帘,把公主扶下马车。
店小二笑脸来迎,见公主满脸病容,却出奇的美丽,不由怔了一怔。
尹靖道:“替我们预备两间清静上房。”
店小二见他二人衣着高贵,想是豪富人家外出游览,旅途染病,因此急忙把他们引进睡房。
尹靖把行旅安妥,来到公主房间,说道:“你好好在房中歇息,我去打听贤宾王府第。”
苑兰公主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快去快回。”
尹靖应了一声,出行而去。
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公主见他离去,突然心灵感到一阵空虚,一人在房中静静地等待着,思潮起伏,想起她妹妹此刻在恒山不知处境如何?
这次去恒山的无不是机智老练、功力高强的江湖豪客,及各大门派的宗师,玉妹心地纯善,虽然身怀绝技,如何斗得过那些人?
越想心里越烦躁,她一生中最关心爱护妹妹,而她最关心的人,又处于最使她不能放心的环境。
她只觉得神昏目眩,异常慵懒,又倒出一粒丹丸服下,调息运功,尽量使心神平静。
到了傍晚时分,一阵敲门声,把她唤醒,她道:“是尹公子吗?请进。”
门缝开处,尹靖走入房中,苑兰公主见他一脸失望神色,问道:“怎么,没找到贤宾王?”
尹靖道:“侯门深如海,贤宾王府在禁宫皇城之内,等闲人物不得其门而入。”
苑兰公主心想:自己贵为一邦之主、尹靖身为驸马,居然吃了闭门羹,受人奚落,心中好生气忿,冷冷道:“一个贤宾王有什么了不起,不见也罢,咱们上恒山去。”
尹靖知她脾气,这种求人之事,同她商量不出什么结果。
当下令店小二准备几样精致佳肴,端进房里,二人对斟。
尹靖言道:“京城花灯火蕊,繁华如锦,可惜公主身体不适,要不然咱们倒可沿街游览夜境。”
苑兰公主道:“玉壶国虽不若中原鼎盛,但每年秋末大祭,宾客如云,游人如鲫,盛况亦不下中原。”
“玉壶国水暖花香,岛屿风光,另有引人入胜之处。”
苑兰公主听他赞扬,心中好生高兴,曼声道:“但愿你与家妹能长住玉壶国,姊妹早晚相见,免得两地相思,牵肠挂怀。”
“在下纵然无法长住玉壶国,亦会经常与二公主前往拜晤。”
苑兰公主突然轻轻一叹,道:“我从不受人恩惠,这几天蒙你照料,是我生平受恩最多的一次,虽然是你是妹婿,我也同样感激你。”
尹靖觉得苑兰公主突然变得温柔文静多了,与往日不大相同,大概是病久体虚之故,遂道:“公主快别这样说了,危难互济,乃是人之常情,何况咱们谊属姻亲。”
“假如不是这一层关系,纵然你要帮助,我也不会答应……”说到此叹了一口气,接道:
“但愿往后日子,你也能这样善视家妹,我就放心了。”
尹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挂虑。
饭毕,尹靖起身告辞道:“公主玉体违和,宜早休息,我想上街溜达一阵,也许会回得晚些,你就先歇息吧。”
苑兰公主只道他童气未消,想上街看热闹,也不在意。
尹靖向店小二叮咛,他不在期间,任谁也别去打扰公主清静。
店小二见他投了店,就神色匆匆进进出出,只道他是去请大夫,遂陪笑道:“相公可是要去请名医,东郊胡同有一位林大夫,医术很高明,何不去请来看看你家妹子。”
尹靖称谢一声,出门而去。
北京分里外两层城垣,“紫禁城”是皇室贵胄的御居,尹靖信步来到“天安门”外,只见城门侍卫,盔甲劲装,警戒森严,原来他有意一探禁宫,只怕公主担心,更影响伤势,因此推说上街游玩。
他向西走了一程,城垣上不时有士兵来回巡视,他悄悄来到城下,耳听卫兵已去远,足尖轻点,宛如白鹤冲宵,落在城垣上。目光四掠,但见层宇叠翠,甲第连云,宫阁相望,不知几落?
他身形一伏,冲下城垣,只听一人喝道:“什么人?”
另一人应道:“老陆是我!”
老陆笑骂道:“好小子,吓了我一跳。”
原来城垣内还有侍卫巡逻,尹靖身如闪电,隐在一株树后。
那二人说完话,向东而行。
“紫禁城”建造宏伟,冠盖云集,也不知贤宾王府坐落何方?他跃上屋脊,施展飞檐走壁的轻功,往里直扑,耳闻燕声巧笑,丝竹清香,想是王侯贵妇正在饮酒作乐。
他发觉禁宫之内似乎毫无戒备,忽见眼前一片湖海,海中朱楼高耸,丝柳披拂,丽舟画舫,来往如梭,阵阵歌管妙韵,随清风飘入耳际。
顾盼间,只见东面一座宫殿,巍然矗立,灯光稀落,肃静中自有一股庄严气氛。
他去过“海天别墅”,也住过玉壶国的宫殿,但觉一切建筑,都不若“紫禁城”豪华壮丽。
尹靖展开轻功向那宫殿奔去,殿外有两只巨大石狮,一条大理石砌成的御路,直入宫门,殿中玉柱金梁,碧瓦琉璃,正面龙椅高座,气象万千,敢情这里正是日日朝圣的“金銮宝殿”。
走过丹墀,只见四下阒无人迹,转身奔出午朝门外,直扑内宫。
行不远,游目宫花禁柳,罗绮飘香,玉树伫伫阶砌,金莲苒苒池塘,好一处如兰如锦的花苑。
四周楼阁玲珑,灯碧辉煌,他想大概是深宫内院,像这样乱闯,若不找个人问问,怎能找到贤宾王府?
思念间,突然瞥见花丛中走出一青衣宫女,在树后闪闪躲躲,行踪甚是诡秘。
那青衣宫女边走边跑走得甚快,尽找无人之处行走,西面濒临湖畔有一处小山岗,怪石峥嵘,那宫女来到一巨石后,身形一闪而没。
尹靖左顾右盼,不见青衣宫女影踪,正在诧异只见巨石有一缺缝,青衣宫女正躲在缝中向他招手,就像镶嵌石里,因此不易发觉。
他不明白她为何向自己招手,但他艺高胆大,暗暗留神举步走了过去。
巨石背光,尹靖目力虽甚精湛,也无法看青衣宫女容貌,只听她急声道:“把这个交给东厂王公公。”
尹靖见她粉臂雪白如玉,手掌中握着一个纸包,心里微微一迟疑,道:“这个……”
那青衣宫女未容他说下去,急道:“我无暇同你多说,先走了。”也不管尹靖怎样,把纸包塞进他手中,转出石后,急步而去。
尹靖只觉纸包中似有一支硬硬的金属,暗想:这当中定有蹊跷,自己岂能这样没头没脑地把它收下?急忙低声叫道:“姑娘留步!”
那宫女不但不停留,反而去得更快,尹靖只得举步追去。
一人快出山岗,忽然听得一阵急杂步履声,花树后突然转出三人,奔入山岗。
尹靖脚步一错,已隐在岩石后,青衣宫女乍见三人吃了一惊,但已无法躲避,只得停下脚步。
那三人身穿翠绿色宫衣,也是婢仆打扮,只听中间一位鼻梁特别高耸的宫女,冷冷问道:
“你来干什么?”
那青衣宫女淡然道:“西宫娘娘叫我来的,你们管不着。”
右边那位宫女,娇声骂道:“贱丫头,竟敢向‘昭阳宫’的人顶嘴。”
那青衣宫女想是因人单势薄,果然不敢再顶嘴。
那鼻梁高高的宫女又道:“你身上带的是什么东西?”
青衣宫女摇头,道:“没有什么。”
“哼,搜!”
左右两个宫女上来擒住她手臂,向身上摸搜,青衣宫女极力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被她们制住不能动弹,过了一阵,宫女道:“奇怪,什么也没有?”
那鼻梁高耸的宫女显然是三人之首,她道:“看看有没有藏在裤裆里?”。
另一宫女笑道:“把大腿张开,叫我们看看。”
那青衣宫女知石后藏着一个大男人,不由羞得满脸通红,骂道:“无耻丫头,你们敢!”
“有什么不敢,嘻嘻。”
这次三人齐上来动手。
尹靖听他们要搜她裤裆,脖子一热,把头转了过去,不敢再看。
青衣宫女挣动得更厉害,无奈那三个翠绿衣的宫女,力气甚大,又是三制一,因此无法脱困。
只听那鼻梁高耸的宫女,吃吃笑道:“贱丫头,真的没有什么。”
青衣宫女咬牙切齿叱道:“下次相逢,看姑娘整你。”
尹靖转目望去,见四人分站两旁,原来她们搜不出什么东西,只得把她放了。
青衣宫女只怕再遭侮辱,向巨石瞟了一眼,奔入花园而去。
那三位绿衣宫女还是站着未走,鼻梁高耸的宫女皱眉道:“菊云告诉我们娘娘,说西宫娘娘悄悄交给这贱丫头一个纸包,怎会没有?”
另一宫女道:“是呀,没有咱们回去怎么交代?”
“走吧!回去见了菊云再说。”莲步款摆,三人联袂离去。
尹靖知他们要找的必是手中这纸包,但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想把它打开,后来又觉不妥,那青衣宫女分明是受命把这纸包带到此地来交给某一个人,只因那人未到,就糊里糊涂地把它交给了自己,情急之下又不容他解释清楚。
他知现在就是想还那青衣宫女,只怕也无法找到她,当下之计,只有在此地等那人来取。
心念未了,忽听一叶落地之声,有一人一摇一晃,走入山岗,来得奇快。
尹靖一怔,只见那人奇瘦奇长,正是日前南下迎接弥罗僧的那禁宫总管长竿客彭奇。
孙总兵说过,长竿客彭奇是东厂宦官王振的亲信,不知与西宫娘娘私通什么阴私,这长竿客身手不凡,今晚若把纸包交给他,来此的目的就要前功尽弃。
只见彭奇身法如风,霎时把山岗环视一遍,停立在适才青衣宫女藏身的巨石前。
他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喃喃自语,道:“明明是此地,为何还不见来?”
他虽然有些烦躁,但还是耐心地等待着。
尹靖仰肩苍苍暮色,已是三更天侯,深宫灯花如蕊,彻夜不熄,令人不觉时候已晚。
长竿客突然嘿嘿干笑一声,摇摇晃晃,出了山岗,转弯抹角,尽走花荫幽暗处。
尹靖展开“浮光掠影”的绝世轻功,尾随疾追。
长竿客或平地驰行,或飞入屋脊,霎时来到一座高楼前。
大门外有二个侍卫守护,一见长竿客立时持戟行礼,他略略一招手,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这座楼阁的四周,卫兵来回巡逻。警戒颇严,尹靖正在思索如何混入。
忽见一个太监,持宫灯,从大门走出沿着廊榭花径,直入内宫。
那太监口哼小调,信步而行,来到墙角幽暗处,尹靖出其不意地把他点到,拖入花丛把衣服换了,回向向高楼走去。
大门侍卫持戟行礼,尹靖学着长竿客略一招手,低着头走进殿中,踏上楼阶,遇上二三个太监,彼此均不招呼。
他边行边留意楼上房间形势,走到窗帘下,突然双足一点,宛如一阵旋风卷上屋顶,轻似飘叶,从东檐窜到西檐,这里正是楼房的背面,一式“倒挂金钩”,足尖钩住屋檐,探首向房中窃视。
只见房里玉案雕椅,古董奇珍,五光七彩,琳琅满目,极尽侈华之能事。
有二人对坐促膝彭奇对面那人唇红齿白,玉脸无须,只是两眉低平,看起来为人阴冷。
只听彭奇道:“下属依王公公指示,在山岗等待甚久,却不见西宫娘娘派人将字谕及信物送来。”
王公公伸手端起案上浓茶,呷了一口,道:“娘娘字谕,关系非浅,若落入旁人手中,西后与我性命,堪是可虑。”
听他口气,这事似乎甚为严重,但他神色依旧一片泰然,显见此人胸府极深。
彭奇却显得颇为焦急道:“西后娘娘或许临时听到什么不利风声,改变主意也未可知。”
王公公颔首道:“西后娘娘,机智绝伦,善察人意,否则也不会受皇上如此恩宠,也许她临时另有计较,但也万万不可轻率……”说到此突然脸上杀气一闪,冷冷道:“如果事有意外,那就多多仰仗总管大力了。”
彭奇正色道:“下属身受公公鸿恩,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王公公听了心下直喜,目光一掠正中案上一个玉盒,笑道:“总管这次西行,一路风顺,将仙兰带回京师,功不可没,皇上班师回朝,老夫当奏请加官晋禄。”
彭奇道:“下属多蒙公公提拔,理应效犬马之效,何敢居功?”
王公公突然低声问道:“老夫闻说,‘六瓣仙兰’具有长生不老妙力,不知真否?”
彭奇道:“长生不老论,虽不可尽信,但武林中有一门内功,修习精湛,可趋避百病,益寿延年。‘六瓣仙兰’若是学武的人吃下,可增强功力,平常人亦可补益元神,尤其壮阳补肾,更具奇效。”
历代帝王大皆妃、姬、嫱、嫔数以千计,妻妾即多,宫中琐事亦繁,有些笨重工作,不得不用男人操作,但皇帝都是自私透顶,只怕宫里男女混杂,出了差错,于是把那些入宫工作的人去势,使他们失去生殖能力,变成不阳不阴的中性人,这些人统称太监。
太监事务繁多,有时还要服侍太子游戏作乐,从小把太子带大,日长情深,等他继承基业,难免对太监厚遇,因此历代常见宦官干预政事。
明太祖初定天下,严禁宦官干政,但太祖驾薨,传位太孙惠帝,他意图削夺诸王权柄,燕王朱棣,打起“靖难”旗号,引兵叛变,当时攻下金陵,曾得宦官内应之助。
燕王继承大统,引用宦官在京师任职,设东厂专揽皇帝机密特务事,于是宦官干政复见于明代。
王振于英宗即位,主持东厂,权柄在握,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权势越大,只觉自己不能人道,总是遗憾,遂百般征揽名医,调配奇方,期望壮阳强精,恢复本性,虽服过不少秘方,唯功效奇微。
这次天竺朝贡“六瓣仙兰”,有一位心腹御医,暗地告诉他,仙兰有巧夺天工的功能,别说壮阳强精,就是长生注颜,亦有望焉。
王振闻知,自是喜出望外,正统十四年,皇上御驾亲征鞑靼,朝廷政事,东厂具有甚大决定权限,他即派心腹禁宫总管长竿客彭奇,西迎天竺特使,一来表示友善,并保仙兰无恙。
王振对“六瓣仙兰”虽是垂涎欲滴,但却不敢占为已有,他道:“总管也不是外人,自可直言无讳,老夫之道,你知之甚详,但不知有何高见良策?”
彭奇突然凑近他耳边窃窃私语,王振脸浮喜色,频频点头,尹靖听不出他们说些什么,急忙运起“通天耳”,但只听了一句“李代桃僵”,他们就住口不言了。
王振起身入内室,取出一串锁匙,说道:“这是开‘八宝塔’门的锁匙,就把仙兰存放在塔顶。”
长竿客把锁匙揣入怀中,取过案上玉盒,告辞下楼而去。
他一出大门,立即展开轻功提纵术,一路直奔“八宝塔”。
八宝塔一共有八层,每一层须用一把钥匙打开,此刻黑夜,塔中无灯,一片黑黝黝,难辨景物,长竿客熟悉地打开每一道门,盘旋而上。
那串锁匙共有九把,八把一样大小,另一把只有一半那么大,他打开塔顶最后一道门,突见室中灯光大放光彩,湛湛如同白日,原来塔顶是个圆柱状,顶端嵌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的光辉,把室内照得明明白白。
只见真珠、玛瑙、赵璧……堆积堂满,几罄天下财宝于一室。
长竿客取下最小的钥匙,走到一壁箱前,把锁匙穿进洞孔,正欲要开箱盖。
壁箱上面有一面镜子,眼睛余光,掠过镜中境物,突然脸色大变,未及开箱,猛地反身,一掌向铁门劈去。
只见一道人影晃开六尺,“砰”的一声,一掌结结实实打在门上,嗡嗡响了好一阵。
长竿客一击未中,急步抢立门户,喝道:“什么人?”
那人一身太监打扮,笑道:“别怕,是你公公到来。”
长竿客大大一怔,只见来人玉面朱唇,他心里吃惊,表面上却很镇静,嘿嘿冷笑道:
“阁下假冒钦差,擅闯禁宫,是想造反吗?”
尹靖扬了扬手中纸包,笑道:“不敢,不敢,我是奉西宫娘娘玉旨,要把这包字谕及信物,交给东厂王公公,只因在下位卑职微,不敢晋见,特请阁下转达。”
长竿客脸色数变,此物关系西宫与东厂间的一项密谋,岂能落入他人手中?
当即暗暗运功,伺机下手,沉声道:“阁下之言,何以征信?”
尹靖笑道:“你不信我是西后派来,还是不信我手中物件……”
“我两样都不信!”乘他答话之际,突施暗袭,五指鼓张,向纸包擒去。
尹靖见他眼珠转动,已知此人心怀叵测,朗笑一声,以牙还牙,健臂疾伸,反擒他玉盒。
二人心思各异,互有顾忌,知道欲抢对方手中物,必难如愿,只怕一个大意,反被对方抢去,因此五指变抓为拍,改攻为守,封挡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二人互对一掌,尹靖双肩晃了一晃,长竿客却退了一步。
尹靖笑道:“你既然不信,为何来抢?”
长竿客觉出自己掌力不及他雄厚,满面沉穆之色,肃然道:“你既然是西后派来之人,为什么不把东西交来?”
“假如能这样给你,也就用不着你在小西岗等侯那么久了。”
长竿客心下已然明白,以为尹靖手中纸包是向西后派来的宫女抢夺,却没有想到是交错了对象。
他道:“宫中是非繁多,你局外人最好不要干犯,阁下只把东西交出,王公公必有重赏。”尹靖笑道:“重赏倒不必,我这纸包换你手中玉盒,两厢情愿,各不亏损。”
“除这玉盒之外,‘八宝塔’中财物任你取舍。”
“以物易物,各随情愿,绝不勉强。”说着把纸包藏入怀中。
长竿客见尹靖把纸包藏人怀中,本欲立刻出手去抢,突然心头微微一震,只觉对方一举一动,看似缓慢,但却毫无空隙可乘,这分明是一种似缓实疾,无形返虚的上乘武功,缓慢只是心灵上的感觉。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攻敌出招之间,成败得失,心里都有数,长竿客觉得此刻贸然出手去抢,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他心下惊异,暗暗转动念头,左脚悄悄跨出铁门外,嘶哑着嗓音道:“只要你交出那纸包,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然执迷不悟,祸患就在眼前。”
尹靖冷冷道:“富贵身外物,何足眷恋,总管既不愿交换咱们只好相互抢夺。”
长竿客功行两臂,铁青着脸,哼声道:“阁下恃强傲物,是万教十三要员哪一派的人?”
当今武林声望,首推万教十三要员,长竿客认为除开万教十三要员的高手之外,江湖上无此功力者。
尹靖摇头道:“在下孑然一身,不属万教十三要员之列。”
长竿客心中不信,冷冷一声道:“阁下私闯禁宫,怕累及师门,不敢道出身份,哼,我照样可查出。”扬手发掌劈去,这一掌声势凶猛,劲风怒卷,威力非同小可。
尹靖不敢大意,健臂抢动,一式“云锁五岳”封挡来势,哪知长竿客是以进为退,不待掌力接实,突然收招变式,飞快地退出铁门外,顺手把门一推,企图把尹靖关在塔顶。可惜左手拿着玉盒,腾不出空闲,只能用右手去关门,发掌接招之间,已慢了一步。尹靖冷笑一声,无名指曲在拇指下,向外一弹,一缕劲气,直袭长竿客“腕脉穴”,指袭锐气,“嗤嗤”
声响,长竿客未及把门关拢就惊叫道:“金刚指!”撒手飘身疾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