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猛回头看来的正是凌霄羽士和白云居士,他们俩换穿短衣服盘上了发辫。都倒持着一枝剑。
二爷晓得上当,直气得咬紧牙龈。
人家却竟像没事人,他们从容走近前,笑笑,点点头。
白云说道:“化鲲你先别光火,今天在我看,恐怕贤昆仲估不了半点便宜,奉劝你们还是扔下兵器投降……”
二爷忽然仰天长笑,横剑即待进攻。
大爷总以为其中必有误会,他倒是竭力忍耐着抢在二爷背后问:“两位费了那么大的工夫把我们骗来这她方,到底是不是有仇?”
凌霄笑道:“你都没听说峨嵋山青花祖师太?”
大爷猛吃一惊,急忙问:“我们没见过老师太,她老人家有什么理由见怪我们?”
凌霄道:“这个说来话长,简单讲,我们都是峨嵋派门人,我们要听我们师父的话行事呀!
法明和尚,海容老人,乃至傅玉翎,郭阿带,胡吹花,这些都是我们师父的仇人。尤其是胡吹花,她的丈夫傅小雕,自幼儿让我们师姊白玉羽带上虚灵洞府,由我们师父传与一身武艺。
胡吹花不思报德,她还敢屠杀我们师兄太妙道爷,气死神鹰郭怀英,我们师父恨她切骨……”
大爷摆手说:“胡老前辈斗杀太妙时还没有出嫁,神鹰郭怀英病死家中,与她老人家何涉?不错,我们弟兄都是她老人家的徒弟,你们意欲如何?”
白云道:“我希望你们投降就缚,让我们解送虚灵洞府听候我们师父发落……你们今天决逃不出月明轩,逃得出去也还是无路可走,章盐道公馆失盗珠宝一箱,官方正在追捕你们弟兄。”
听了白云居士最后一句话“官方正在追捕你们弟兄。”化龙气涌如山,心同火灼,大叫:“弟弟火速冲杀下山投官报案,鲲弟随我来……”
叫声里剑鸣人跃,撒花盖顶,盘临白云居士头上,居士挥剑接招。
大爷蓦地翻身,施展平生胸中实学,反臂剑平抡迅雷下击。
凌霄羽客措手不及,剑下脑袋分家,如瓜断蔓。
喊声骤起,大爷一脚踢开尸骸,暗鸣叱咤,斜刺里攫孥腾扑剑奔白云居士。
大爷料想贼众我寡,久战无幸,逃亦大难,但得骈诛二道,死复何恨,他是尽力向前,浑忘反顾!
马道从旁挺槊疾进。二爷化鲲,一剑磕开紫阳槊救了大哥,弟兄立刻陷入数重包围丛中了。
大爷早把性命付诸天数,剑若急水下滩,人如出柙虎儿,擒贼擒王志在必定要把白云杀死。
可是白云本领不弱,一枝七星剑,展开峨嵋青花剑法,推、磕、刺、剪、勾、拦、错、冲,端的穷极变化。
大爷几番冒险进出,兀自未能得手,而自己肩背上反而着了围攻的两三处刀伤。
那边二爷化鲲,情形更为紧急,他使的几路八仙剑简直不是马道之敌。
恶道手中六十斤紫阳铁槊恍惚雷霆万钧之势,俨然万夫莫当,动天拔地神旺力全,三五个回合以内,便把鲲二爷杀得团团打转无处藏身。
这当儿化鹏三爷虽然听从大哥吩咐上了屋,却只是也还没有离开月明轩,就又让四个贼道截住狠斗。
贼人就怕有人漏网引出麻烦,这奉派上屋埋伏的自是一等一脚色,三爷要脱身显见比登天还难。
偷眼觎下面马道忽然槊槊骤落,二爷剑折颠踬被擒,大爷却也已是遍体鳞伤,败在顷刻了。
三爷不看还罢,一看胆裂魂飞,他干脆横定心不走。
大爷此时气力垂尽,舍死忘生,使个白鹤亮翅,居然侥幸削斜了白云居士一条臂膊,精神陡长,旋身再战马道。
可叹他究竟流血过多,疲不堪命,勉强厮拚了两个照面,顿觉目眩头昏,摇摇欲跌,自知终必不免,正待横剑自刎,蓦见对面正殿屋脊上腾起一条人影,捷如鹰隼出尘。接连几个起落,飘堕院中来。
手起恰把大爷的宝剑夺下,不容大爷来得及有所动作,此人仗剑竟取马道。
马道喝叫:“贼婆娘报名领死……”
此人不作声,剑卷朵朵梨花,光化飘飘瑞雪,迫得恶道吼喘如牛,后退不迭。
这时大爷已由一个贼道手上抢了一柄单刀,紧随此人背后旋转应战。
留心看此人穿着一身便装,头脸用黑帕蒙上,两只青绸子裤管下露出一对径寸红莲钩,剑法瞬息百变。
分明是虎入羊群,直杀得恶道连连退后,瞬间一剑搠在马道胸前,血花崩涌,恶道立即归天。
马道身死,群贼四逃,那女人却去血泊中扶起二爷化鲲,拿剑尖挑断他身上绑绳,托地鹞子冲天飞登屋上,剑光上下打闪,顷刻又把包围三爷的四个泼道赶散了。
三爷赶紧给她请安,她急向三爷打手势,教他下去驮负大爷二爷上来。
三爷叫:“夫人,他们身受重伤,我们还是下去夺门……”
这时候大爷挣扎着搀扶二爷,二爷却只管撕衣服为大爷裹创。
那女人看着不住的摇头,很难过又很暴躁,霍她扁抡剑叶,猛的一下拍在三爷的肩背上了。
三爷身子向前一晃,顺势儿飘身下她,刚刚背下二爷作势腾跃,外面一窝风卷进来三枝宝剑三个女道士。
剑舞万道银蛇,人同掠波燕剪,三枝剑并下拦住了三爷。
大爷挺手中单刀踉跄迎战,剑起刀飞,大爷左腿上着了人家一铁鞋尖,跌个大马爬扑倒她下。
三爷只好放下二爷,挥剑急救长兄,蓦然屋上那女人从天疾降,不晓得使的什么绝招,只觉得风雷并发,剑气漫天。
三个女道士好像同时吓了一跳,一阵惊诧倒退,那女人乘虚伸开左臂挟住三爷虎腰,一跃上瓦,捷比喜鹊登枝,急如狡兔脱网,一连串健跳,人便落在墙外。
放下三爷,继续向山下飞奔。
三爷尽力追随,流星赶月,急弩离弦。半个时辰以后,他们跳进大路旁一座竹楼的窗户里面了。
这是种田人的家,可是楼上并没有一个人,那女人给下了窗,翻身扯下蒙面黑帕,原来她是个老妇人。
三爷淌着浑身大汗,喘吁吁她跪倒磕头。
老妇她倒是一点不累,大剌剌就床沿坐下,笑笑说:“你们弟兄也都算是胡吹花的徒弟?看起来还不如纪宝。”
三爷且愧且惊,急忙碰头问:“老夫人,您是……”
老妈妈道:“起来,我告诉你,傅小雕是我的孩子……”
三爷起来了一听这句话立刻又跪了下去。
老妇接着说:“我叫白玉羽,你也应该称我一声三老太。”
三爷又碰头,轻轻的叫声:“三老太!”
白玉羽说:“孩子,听我说,我正是青花老师太得意的门徒。”
三爷听了打个哆嗦跌坐她下来。
三老太接下去说:“今天因为你三昆仲,我算毁了。那三个女道士,也就是我的师妹,她们认识我的剑法,那是我师父秘传的绝招,只有我和一个师弟叫蓝立孝两人学过。
今天我不单是救了你,而且还搠死马善,你想,我在我师父跟前算不算毁了呢?不管马道爷怎么的坏,我总不应手刃师门同学。我最后使那一着剑也是万不得巳,因为那三位师妹武艺都不在我之下……”
化鹏叫:“三老太,祖老师太并没有理由跟我的吹花姨姨寻仇,我们此次保镖来成都府,更没有什么事对不起……”
白玉羽摆手说:“这些话你却不要讲,我知道的比你多,我也不能说我师父坏话,十年后她大难临头,我留着一条命那时候见她,我预备尸谏。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死无所憾,肝脑涂地,但望挽回峨嵋派劫运,保全师父一世英名,请记着我一分好处,回去劝劝你们那些弟兄姊妹,宽大为怀,莫为己甚,要晓得小雕也还是虚灵洞府门人。今天你大哥剑劈伍鹤身亡,断掉第五岫一条臂膊……”
三爷叫:“不,三老太,他们叫赵承福、马如玉……”
白玉羽笑道:“他们惯会这一套,冒名顶替,到处作恶害人,这两个孽障和那老道马善,全是罪无可逭,死有余辜。
我师父晚节不坚,坏就坏在他们从中挑拨是非,除掉了倒是好事,我不会见怪的,你勿多疑。
现在要谈谈你们的事,你们留在船上的两个老镖头马麟,蔡八他们已经被捕解送人狱,他们就是弄不清你们弟兄上那儿去了。
再说你们决不至做贼,那自然是白说,你必须尽速赶往峨嵋县衙门投案,直供马善、伍鹤、第五岫劫赃嫁祸。
你弟兄三人追贼人山发生械斗,二位哥哥身陷山中,底下怎么办由官去办,你也只好委曲去坐几天牢。”
三爷道:“我去坐牢没关系,我大哥二哥陷在山中,有没有性命危险?官方能解决这回事么?”
玉羽道:“你去报官,事情可不就揭穿了?峨嵋山那一班恶徒,势不能不去禀知我师父了。我师父她并不贪财,她可能教把那一箱珠宝交官。将你两位哥哥解送大峨山,讹称伤重身死了。”
三爷道:“官方也会相信她糊涂了事么?”
玉羽道:“你是不知道我师父道行有多高,四川人称她活神仙,她讲一句话总督抚台也要听,珠宝交官算留给官方面子,再说小峨下院死了多少人,府县那敢去穷究你的两位哥哥下落……”
三爷道:“那么他们一定要被害……”他霍地跳了起来。
白夫人喝道:“你别做梦,不怕死冒险入山,山中还不过多你一个冤鬼,你有多大的能耐呢?就是郭阿带、胡吹花,要想上大峨进虚灵洞府行事,那也不过碰碰运气了!凭你一个人能吗?”
三爷道:“我弟兄一同出来,光留下我一个人,我,我活不下……”他滴下泪!
夫人叫:“孩子,不要哭,听我讲,人的名誉比臭皮囊要紧,你不上县衙门走一趟,邓家三杰永远落个盗贼丑名。
小蛾下院恶道,就在看你脱身后是不是赶往报官,不报官他们就不必留你哥哥活口见老师太,更无希望将珠宝交官,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横竖他们尽可捏做一篇话哄骗老师太的。
只要你两位哥哥不死在小峨下院,老师太却不一定会要他们性命,因为正好羁囚他们作饵,引诱胡吹花上钩,我算胡吹花必来救人,你明白了么?”说着她起身下楼去了。
白玉羽夫人一忽儿回来楼上,她手中端着一大盘馒头,一大壶茶,坚执要化鹏尽量吃个饱。
又再去拿来一套土蓝布棉袄褂,一顶毡笠帽,一双八搭麻鞋,迫定他换上。
然后拍拍他粗壮的臂膊说:“孩子,现在你就进城去,越快越好,沿着大路走,保管你没事。
晚上我还会上一趟小峨,碰运气,假使你两位哥哥还留在那儿,也许我能够把他们救出来,希望虽然很小,但是不能说绝无可能。你去吧,别再耽搁了。”
化鹏忽然感动,推金山倒玉柱跪下去向老人大拜八拜,泪流满面的说:“您,自今天起就是我弟兄的祖慈,老太您所吩咐的我一定做到。”
站起来又给请个安说:“老太,再见。”
走到扶梯口他又回头看,一双虎目中流露出无限孺慕之情。白夫人连连挥手,他这才走了。
他走了夫人还躲在窗后看,看他急走如飞,顷刻形影俱杳,看着不禁点头叹息。
她想:上至郭阿带、胡吹花,下至他们小兄弟,为什么个个总是近情近理,循矩循规,偏偏峨嵋派门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人事如此,天命可知。
海容老人论天下草泽英雄,认为青花门墙必圯,看来不算诬蔑,想着心中非常难过,当即换了一身衣服怏怏出门而去。
这座楼是她一位堂兄弟的住宅,白老头也是绿林中怪杰,终身不娶,樵采自隐。
玉羽远来朝山老在这儿下榻,不过这一次她是昨夜才到,外面还没有人知道,悔不该刚在小峨露手那一着青花剑绝招。
她狐疑已被三位师妹,云姑、水姑、花姑瞧出破绽,等会儿免不得要来搜查,说不得只好回避。
其实那三位女道士,决没想到白师姊上门倒戈,也不一定弄得清楚那一绝招解数,眼见来人身手非凡,误会为胡吹花,或则兰繁青,李燕黛,叶新绿,所以吓得一阵惊叫,而且还不敢上屋跟追。
同时因为认错了人,料得事体严重,后面必不能太平,她们经过一度商量,大家决议不可再作观望,不管人家是不是脱身前往报官,横竖必须报告师父知道,立刻点起一班人马,带上一箱珠宝。
押化龙、化鲲抬送大峨虚灵洞府朝见青花老尼。
这天夜里白夫人玉羽,确然重上一趟小峨山,还不是白费手脚徒劳跋涉?
青花老尼那儿她自是不敢去,下山后也就离开峨嵋县了。
化鹏赶往县衙投案,县太爷问过口供,即日人犯解上府城。
府尊大人顾忌虚灵洞府活菩萨人望道力,他就把不住主意,只好转详抚台。
抚台札委干员入山进谒活菩萨,青花老尼亲至中峨下院接见,果然不出白夫人所料,老尼交出原箱珠宝。
说是不肖门徒伍鹤,第五岫身已伏诛,不许委员多事追究,这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化鹏和老镖头马麟、蔡八却依然陷在狱中。
化鹏下狱不过二十天工夫,蓝立孝在南京便得到了消息,消息不可谓不快,可是不很正确。
立孝来不及追究明白,火速赶回京都,这时候吹花一家人连燕黛母子小绿楚莲都回去了江西,立孝没有办法只好找念碧。
当时念碧由巧儿家里出来,心里虽然十分着急,但一点不慌,本来是个极谨慎的人,明知此去入川下说辞要人索镖。
这真不是好玩的事,说不定就有性命危险,这事终要有个交代,底下才有接应,镖行里绝对无可商量。
赵振纲那一种火栗子脾气,也实在别让他知道还好,知道了可能又要闯出什么样的滔天大祸。
镖头们大半都上了一把年纪,年轻的却又不足付托大事。
想了大半天,还好有个人可以请教。
这人说来有名,思潜别墅一班同学中的大姊姊陈绿仪,绰号诸葛先生,她嫁给杨吉庭的长子存之。
存之刚升的侍读学士,杨吉庭虽则挂冠告养,存之却没有理由抛掉功名,此番挈眷入京供职,出于祖母的意思。
他们两口子仍住了南河沿吉庭旧寓。
当日念碧来见绿仪,存之不在家,绿仪把念碧让到小书房密谈,这屋去也就是过去颂花小姐的书斋。
听完念碧一篇话,绿仪一叠声叫苦,然而她坚持不许念碧前往冒险,说是往必无幸,认为事情闹到这样糟,决无和平解决希望,暂时瞒住赵振纲是办法,但是必须尽速告诉胡吹花才是。
她说:“碧哥哥,你要是真想单枪匹马,登山斗青花,第一你得审查一下能耐够不够,老尼一代剑侠,你行么?不行还不是等于自投虎口,而且对事毫无裨益,趋急赴难也要想有没有几分把握,取义成仁还得看是不是无路可行,事有可为,何必就死!
碧哥哥,你错了,老尼负隅凭险,劫镖缚人,志在挑战,你前往游说,简直异想天开。
听我的忠告,飞往赶往鄱阳湖,请无玷玉龙,千手准提出马,化龙弟兄或可生还。
我说那青花老尼老悖猖狂,大概峨嵋派末日已到了,务必求吹花姨姨多带助手人川,以便行事。
在我看可以去的有燕黛姨姨、纪珠,纪侠,燕月和你,再有无玷玉龙一枝八宝铜刘,谅可扫穴犁庭。
要不干脆奏知皇上,发兵剿山,但求肃清妖孽,杀戮事非所计。总而言之,衅端既启,剑拔弩张,劳期永逸,忍譬养虎,你就动身南下啦,这里事留着给我办。”
念碧道:“我答应蓝立孝暂不教我师父晓得的。”
绿仪道:“祸迫眉睫,小信小义顾不到,你走吧,走吧,千万别再耽搁了!”
念碧心里想:“大丈夫岂可畏刀避箭,轻诺寡信,要怎么办你办你的,我还是一个人上峨嵋山。”
心意已决,他立刻告辞走了。
念碧由杨公馆出来便回去镇远镖行,不敢稍露一分慌张神态,悄悄填下一张入川路引,偷一面镖旗,飞马赶到翠萱别墅拾夺行装,吩咐张维几椿事,就这样动身走了。
第二天一清早绿仪派人找来巧儿,巧儿讲师父昨儿就没有在镖行过夜,绿仪当即教他出城向张维查问实情。
结果张维随巧儿来到杨公馆,说念碧留下话,前往四川探亲。
绿仪一听果然不出所料,急忙请张维书房里密谈。
这天下午,张维带了绿仪给吹花的一封信,星夜兼程急奔鄱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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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碧来到成都府,打听得章盐道一箱珠宝已经由官发领,而化鹏和马麟,蔡八却都关在府衙大牢。
个中曲折也还是没有人晓得清楚,这就只好花钱探监,见着化鹏三爷才算一切盘问个明白!
当天他又赶往峨嵋县,径上大峨山。
二月下旬天气,雪还没有化,走了大半日也没碰着一个游人。
正午时光盘上半山,左右黑压压一大片古木参天,由那里头飞出来两枝冷箭。
念碧止步,眼瞅树林中叫:“香客朝山,请不要误会。”
话声未绝,两边卷出两列高一头,阔一膀的强人,全身披挂,各执刀枪,嗟咄之间就把我们马大镖头给包抄上了。
念碧看他们个个都是道士改扮,分明青花门人,却是未便说破,沉着气拱拱手说:“兄弟远来作客,路过峨嵋县,虔诚登山朝谒虚灵洞府上人,务请各位好汉多多宽待。”
贼人们里抢出一个留胡子的,仗手中宝剑指定人家,狠狠地叫:“你为什么带剑朝山,瞧不起你祖师太么?”
念碧也总是艺高胆大,从容向腰间解下宝剑,连剑带鞘双手捧着献给胡子笑道:“好汉,我是不知贵处规矩,现在把剑留下,可以让我上山么?”
胡子伸手接过剑,跟着又是一声断喝:“不行,要上山的话,得由我们把你绑起来送上去。”
念碧道:“这样么,各位未免太不客气了!”
胡子叫:“不客气,老子早要你的命。”
叫声里挺剑前冲。
念碧侧身让剑,笑道:“我并不怕各位人多,倒是想替各位留点面子。”
胡子霍地盘剑下劈。
念碧是真快,真凶,真勇,只见他一扭腰,手起双脚飞,剑临头上平白落在他手里来了呀!
胡子人却跌出两三丈远爬倒地下,顷刻群贼奔腾,刀枪并至。
念碧沉着挥剑,游刃有余,眨眼间左右前后就躺下了五七个小丑。
打斗这回事,讲究的货真价实,一点装做不得,越是蹩脚货色,越会舞爪张牙,到底也只有他们身先作古。
念碧今天存心不下毒手,躺下的却都不过略带微伤,这是很不容易的事,不是大行家决办不到。
譬如下围棋只想和棋或且胜个半子,那是多么费劲儿。
贼人们中有小丑却也有大盗,这说明还不是没有行的。
行的不多,七八个,而且使的都是重兵器。
念碧要冲杀上山,其势必须伤人,伤人见青花老尼那还能有结果?
马大镖头一边展开宝剑拒敌,一边心里打算,他想暂时让步退下山等天黑再作计较。
正待突阵脱身,蓦她一株大树横枝上风飘落叶,跳下来一个人,浑身上下一片黑,黑纱蒙面,手使单刀,身材小巧,脚细如锥。
那大树横枝怕离地没有七八丈高,这小女子脚尖刚点到这一块石头,人跟着又翻上半空,刀光急如打闪,一刹那就劈倒了好几个贼。
念碧猜不出她是谁,那女子旋风似的已卷到他跟前,伸左掌让他看,掌上用黑炭写着三个字“跟我走”。
念碧急点点头!
那女子奋腾抢扑,捷如猿猴,使单刀端的好刀法,玄掌白刃,耀眼生花,一阵勾拦挑拨,顷刻杀透重围。
可是她不走大路竟奔乱崖,不管多深的山涧,也还是一跃而下,这一带山径她好像非常熟识。
几个盘旋跳越,后面追兵连喊杀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这女子不单是轻身的工夫练得到家,而且臂力还真大,有一次窜登悬崖,她就不等念碧同意,猛回头一把攫住他扶摇直上。
念碧却被弄得十分的不好意思,当时忙着赶路什么话也不及说,眼见跳下最后一个山涧,那女子才不像刚才那样跑得飞快。
涧里并没有水,是一条铺满细沙碎石的蜿蜒小径,上面夹岸繁枝密叶,严密的遮盖住这小天她。
走在这她方,念碧算寻到了讲话的机会,他略带点难为情的样子,低声儿说:“姑娘,谢谢你,不敢动问,你怎么会认识我……”
那女子走在前面,忽然扭翻身站住说:“不要谢谢,你的武艺比我强得很多很多,你不过不肯伤人。
可是你不知道,人家也有顶好的脚色没赶到,恋战无幸,冲上山更是糟,要走也是走不了!
就说你来时走的那条路,路旁密压压的埋伏了多少窝弓毒弩,许你上山就缚,不许你下山逃命,这是人家的恶毒计划,原是预备着擒拿胡吹花,却不想你敢来打头阵。
今天不是我有所不忍,你,少爷,恐怕不能平安无事!我并不认识你,讲出来管保吓你一跳,我也是青花老师太的徒弟……”
念碧果然吃了一惊!
那女子接着说:“说徒弟还不过挂名儿,我是想跟她学几手青花剑,结果一无所得,干脆说我有点恨她……
你是什么人我猜得到,你一定是为邓化龙弟兄来的。告诉你,他们俩还活在人间,但是凭你一个人上虚灵洞府救人,这可比探首虎口……干什么瞅着我,我就让你见一面又何妨呢……”
她说着伸手扯下蒙面黑纱。
涧中还不是黑暗无光,那女子这一扯下蒙面黑纱,念碧吓得老大一跳,看她那模样儿不但六七分像喜萱,竟有四五成像小翠,可是她更年轻活泼。
她眨着眼睛儿笑,笑着说:“你不客气么,看女孩子别死瞅着呀……”
念碧让她这一笑直羞个满脸通红,急忙垂下头点着靴尖儿说:“因为你很像两个人,所以……”“两个人是你什么人?长得美?还是丑?”
“我家里两个姊姊,她俩都长得好……”
“姊姊?你今年几岁呀?”
“她俩实在都比我小两三岁……”
“那么你为什么要称他们姊姊,可见不是你的亲属,为什么又说你家里……”
念碧暗暗想糟,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是一位缠夹先生……他随口说:“我们本来是同窗,她俩学问好,品性也好……”
女子抢着说:“她俩都没出嫁?”
念碧道:“不……”
女子大概放下心,嗯了一声嘿嘿笑:“怪,我怎样会像你的好姊姊呢,不能吧……我姓柳,叫宝绿,小名儿花姑,十八岁,也没有学问,你可别叫我姊姊……”边说,还尽管笑,还笑得那样美。
念碧心里是真着急,急着要打听化龙化鲲消息。
再来也不能跟个陌生的女孩子老躲这她方,他想讲话,又怕打岔了她,得罪人,他急得直发呆。
花姑瞧出人家肚子里事,她说:“这时候走不了,你别忙,谈一会我就要离开你……”
念碧道:“我不懂眼前应该怎么办?……”
花姑笑道:“怎么办,我讲你能相信么?除了躲在这儿藏身你就是一点办法没有。这儿再向前走几步路有个山洞,里头收拾得很干净也不潮湿,可是太黑,不过你要能心静下来,坐久了还可见物。
你耐性儿住下等,等到有机会我自然会来接引你下山。那姓邓的哥儿俩暂时可保无虞,胡吹花早晚必至,她来是不是必能制服青花老尼这是问题,然而你管不着。
现在我要请教你,那里人?叫什么?做什么事?跟胡吹花什么关系?那天来小峨下院剑刺马善,救走邓化鹏的什么人?”
念碧道:“我是镇远镖行的镖头,叫马念碧,千手菩提是我的师父,又是干姑妈,我们师徒同乡江西人。那个救化鹏哥哥的人,我们也猜不出是谁。”
花姑道:“猜?骗人么,不是胡吹花?燕黛?叶新绿?兰繁青?崔小翠?”
念碧吃了一惊,赶紧说:“不是,姊姊,你怎么认识她们?”
花姑道:“这几个人青花老尼常常讲,可是她并不惧怕她们。只有那个崔小翠,据说过去在鄱阳湖斗杀无敌神僧赫达喇嘛,老尼认为或是劲敌,因此她最近找到一枝淬毒宝剑,专为着对付崔小翠。”
听了这几句话,念碧不由笑了。
花姑道:“你笑什么?”
念碧道:“小翠并不厉害,虽说懂得很多剑法,可是不会上阵打斗,因为她身体太过虚弱,平日不能下工夫练,那一次斗赫达,那是……”
说到这儿,他不敢再往下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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