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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李公子民变聚众 闯踏天兵盛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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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虏运腥中土,百姓嗷嗷喂豺虎。

虐焰燔空上帝嗔,二十四将扶真主。

龙文昼见灵筊劝,手提三尺光如电。

鬼神助怒扫胡儿,乾坤此日开生面。

伪吴伪汉相继亡,独挽黄河洗八荒。

王师似雨山河润,帝泽如春草木香。

九方重译齐稽颡,嵬嵬功德弥天壤。

太平一统福无疆,八百姬占犹未广。

这篇古风,单道国朝太祖高皇帝迅扫胡元,重开日月,嵬嵬功德,千古无两,自然历数绵长,千秋万岁,跨越商周,大非汉、唐、宋之比也。

高皇帝定鼎建业,名应天府,是为南京。到成祖文皇帝起兵燕邸,代了建文帝之位,迁都北平,名顺天府,是为北京,以南京为陪都,传洪熙、宣德、正统即天顺、景泰、成化、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到先皇帝改元崇祯,是第十六叶天子了。想起万历年间,文恬武熙,民安物阜。虽有日本关白及土官杨应龙、孛承恩之乱,俱不久荡平;皆因大小臣工忠君爱国,不招权势,不纳货贿,不立门户,不狥情面。贤者在位,能者在职,百姓享四十八年太平,不受兵革之苦。

泰昌年促,传与天启,这朝天子,也是个聪明之主。因误任了一个太监,叫做魏忠贤,他自从伏侍东宫,淂蒙宠任,以后在司礼监秉笔用事,渐渐弄权,结交奶母奉圣夫人客氏,表里为奸,擅作威福,附己者升,异己者黜;又创宫操以收兵柄,盗内库以营私窟。

其时有个忠臣,湖广应山人,姓杨名涟,号大洪,上了极厉害的本,列忠贤二十四大罪。逆璫大怒,矫旨拿送诏狱,穷治其党。一时正人君子,不论在朝在籍,尽行拿问,重者处死,轻者谪戊,唬淂满朝官员重足而立,兢兢惧罪,相率拜其门下,愿为干子干孙,不计其数。更有无耻小人,称其功过周公,德拟孔圣,请于北京文庙之傍建立魏公生祠。南都亦效其尤风,十三布政争先立祠献谄。那时魏忠贤爵为上公,宗族亲戚俱袭封爵,真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都呼为「九千岁」,再过几年,怕挣不出这一千岁来。堂堂明朝,险些儿化做了逆璫的世界。此时人心汹汹,无不危惧。

天启七年,熹宗皇帝驾崩。先皇帝以兄终弟及之义,入正大统,是为崇祯。

先帝自居藩邸,便稔知逆璫之恶,奈他羽翼已盛,不可骤除。乃阳录其定策之功,加禄进荫,渐渐削其大权,黜之于外;然后明正其罪,讨而诛之。凡附璫之辈,定为逆案,或诛或戍,或夺或锢。虽则除了一件心腹之疾,朝堂之上,经了两番剥削,如服硝黄去病,元气未免大伤。此时倘有贤臣良辅,乘圣主英明之气,洁己奉公,任贤图治,便祖宗之盛,何难复睹?其如自逆璫以来,习成了一个庸庸碌碌、保全富贵的套子,大家以不罹璫祸为幸,相安无事,不展一筹;偶有几个打病虎、断死蛇,以击璫为己功者,又立起个门面来,自谓气节清流,高自标榜,要人依附,但论同异,不论贤愚;但问恩仇,不问好歹。就有一班随唱和的,借他名色,哄取要位,定了脚头,一般样招权纳贿,事非钱而不行,人非钱而不用。朝中如此,外任亦然。贪官污吏,布满天下。加之徵调太烦,加派太重,徵收无法,民不聊生。所以奴虏未息,流贼后起。有诗为证:

中外艰危孰借筹,处堂燕雀且优游。

举朝朋党坚难破,四野十戈闘不休。

天子虚心明赏罚,臣工专意快恩仇。

杞人空自忧天覆,藿食难参肉食谋。

且说何以谓之流贼?他攻城而不取,淂地而不居,所过之地,子女玉帛抢掠一空,坏了一处,又到一处,如水之流而不定,故曰流贼。当初正德年间,刘六、刘七、齐彦名、赵风子一夥作乱,在霸州起手,反入辽东;转至北京,次到河南,流入陕西、山西,又至湖广,直到山东,转入南直隶瓜扬地方。经过七个布政司,打破大州府三十二处、小县一百十七处。从来流贼之强,莫过于此,却不曾占一城,踞一府,称孤道寡,不过是鼠窃狗偷,终覆灭于扬子江狼山之上。

如今的流贼,更不比当初,他占踞了几个省城,改元建号,直犯京都,惨及君父。此盘古以来未有之变。起手时也不过是响马强贼,抢掠营生,若地方官肯用心搜剿,如一灯之火,何难扑灭?其如上下相蒙,各图苟且卸担,那有寔心做事的?所委剿贼兵将,反以贼为利,或受他的常例,买路放走贼人,所杀反将平民割取首级,虚报军功,养成贼势,日盛一日。亦或有司懦弱怕事,贼兵来时,敛取民财,贿贼求免。以此贼愈淂志,屡败官兵,掠地攻城,纵横无忌。及州县失事,上司又怕连累自己官,甘心与他遮覆,买静求安,直至地方整片失陷。朝中大臣,还怕圣上嗔责,不敢奏闻。捱日捱月,酿成大祸,非一朝一夕。正是:

微烟忽作薰天焰,滴水翻成大海波。

话说己巳年间,奴酋毁墙深入,围困京城。兵部传檄各边,徵兵入援。有甘肃巡抚梅之焕,号长公,乃湖广黄州府麻城县人,此公有文武全才,在甘肃威声大著,至是奉命勤王。各边惟有甘肃最远,兵士多不愿行。因梅公刻期誓众,自己亲行,总兵官也不敢有违。才出界口四五日,地方粮饷就不接济了。前队之兵口出怨言,总兵官不用好言抚慰,只顾催趱上路,动不动便是捆打。军中有几个不善良的,率众鼓噪起来,四散奔走。后队梅公大兵已到,将总兵官参处了,下令招安。点起兵来,已少了二十馀人矣。那二十馀人,大率是军中出尖倡乱的,恐怕梅公访寔治罪,所以走避开去。梅公又淂了个甘肃警报,说道虏兵入界,星夜回兵剿虏。未暇搜捕这几个逃兵,知梅公回兵,又不敢还乡,只淂各寻路头而去。

内中单表一人,姓李名自成,陕西延安府米脂县人。多力善射,平昔不守本分,专一好说大话、闯没头祸,绰号「闯踏天」,在甘肃总兵标下,充做一名队长。鼓噪之事是他起头。走到山东地方,遇著一夥北来的逃兵,将他裹住,索取财帛。李自成说出来历,又自夸一身本事。这夥逃兵道:「我等无处安身,只想落草,没有个头目,你来淂凑巧。」就尊他为长,拣一匹好马与他骑了。自成就去结连九十八寨响马强盗,做夥打劫。共有十馀个头目,自闯踏天之外,更有老回回、洪太太、一斗粟、翻江龙、五阎王、曹操王、一条棍、格子眼、八大王等,惟老回回最尊。在山东、河南地方出没,打家劫舍,官军不能抵当。老回回病死,洪太太又中炮而亡,闯踏天兼并其众,军中尊为闯王。只有八大王张献忠自恃其强,不肯屈服,投顺在总督能文灿麾下。

熊文灿原不知兵,止会射几枝箭,遂谈天说地,自负边才。兵部也就惑了虚名,推毂他起来,做剿寇的总督。张献忠狼子野心,一时纳款,原非心服,文灿遂引为腹心,不能散其羽翼,反将军器火药、衣甲钱粮尽情应付他;他志高气满,依旧反叛去了,熊总督以此淂罪。

献贼名虽附闯,却自为一队,骚扰湖广地方,靳、黄一带受其荼毒,不在话下。再说河南开封府杞县,有个公子举人,姓李名岩,为人良善好义。为连年荒旱,米价腾贵。县官不知抚恤穷民,单比钱粮,日事敲扑剥。李公子遂动个条陈到县,第一款求他暂停徵比,第二款要他设法赈济。县官道:「上司催饷文书雪片下来,若不徵比,将何起解?必肰罪及本县了。至于赈济一事,县中没这项无碍钱粮,没处设法,除非本地大家自舍己财,搭救桑梓才好。」李公子见话不投机,撆口气,自家把仓中稻榖打算一回,除了饭米,馀下的尽数将来散给本图百姓。计口关领,颂声如雷,别图的不淂沾惠。

就有一班无赖好事的,纠五合十,向图中富家巨室门前闹炒,引李公子为例,要他发粟济贫;也有要打抢的,也有要放火的。那些富家巨室,悭吝者多,慷慨者少,都抱怨李公子开端起衅,去禀知县,求其出示禁治。知县只该劝他随力发心,各赈本图,岂不是个方便人情。谁知知县心中也怪李公子多事,反出一面硬牌,传谕「速速解散,各图生理,不许借名求赈,恃众要胁。如违即系乱民,严拿究罪」。百姓乱嚷起来,将硬牌打碎,要打差人,差人急忙奔脱,去县里回复县官。这里众百姓一聚拥到县前,七嘴八张的罗唕,高叫「救命救命」!

知县在私宅里听淂如此这般,心中着忙,不敢出堂,便去请李公子进衙,埋怨道:「宅上既有许多稻榖,何不输在官仓,待学生也设处几担稻子,量情给派,却不是好?」公子道:「若输在官仓,只好饱吏胥之腹,小民怎沾实惠?况且一家之积,岂能遍济各图。」知县道:「如今百姓聚而不散,如何是好?」李公子道:「老父母快写一个暂免比较的告示,出去安民,待晚生去劝谕他。」知县只淂依言,唤书手写了告示。李公子拿出县门,与众百姓看了,道:「列位乡亲且散,待我做一篇劝赈的文字,传布各图,定要他量力均出,周济你们便了。」众人道:「既是李相公吩咐,我们权且散去,看三日之后作何处分,再到城隍庙会话。」说罢纷纷而散。

知县见百姓县前打闹,心中好生不悦。又见李公子一言解散,羞变成怒,兼怕三日后还又聚集,遂连夜备起文书,申到上台,说道:「举人李岩心怀不测,私散家财,买结众心,团聚千人,倡言抢掠,打差辱官,不容比较。若不早治,恐贻大害。」上台轻信其言,就批仰该县速拿李岩究解,一面谕解百姓,免致激变。知县奉了上司批文,就去密拿李公子,监禁铺内。

众百姓都忿忿不平道:「李公子为要赈济我等,累他为事,于心何忍?不如劫了他出来,奉他为主,除了害民的狗官,也延淂一时之命!」于是一呼百应,顷刻间聚者千人。于夜半杀入县衙,将县官砍为数段,一面打开铺门,救出李岩,一面释放狱囚,劫了仓库。吓淂县丞典史不知迯奔那里去了。李公子道:「你等虽出公愤,如今弄出大事,罪在不赦。倘官兵到来,如何是好?今闯王强盛,见在本省邻府,不如投奔他入夥。」众人齐声道好。遂收入家私,连家小上了车辆,放起一把火来,烧淂县中七零八落。

次日县丞回来,备文详上司,只道李岩果然谋叛,商量发兵征剿,李公子已去之久矣。李公子附了李自成,为之谋主,劝他尊贤礼士,禁暴恤民。又道:「明朝恩泽在民已久,只因近日年荒饷重,官贪吏猾,所以所在思乱。我等欲收民心,须是假托仁义,说大兵到处,开门纳降者,秋毫无犯,在任好官仍前管事,不肖者与民除害。一应钱粮并减一半,百姓定肰乐从,可不烦兵力。」闯贼俱听从之,每用兵,辄令李严为前队。李岩遣心腹之人装作商贾,四散传布,说李公子仁义之师,不杀不掠,又编成口号,教导小儿们歌唱:「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愚民信为寔然,每苦有司苛敛,恨不淂李公子早来。民间认李公子就是闯王,不知其为两人也。

此时闯贼乱了河南,献贼乱了湖广,两省告急表文都进御览,发下兵部。阁部杨嗣昌领了尚方剑,亲出督师。总兵左良玉忠孝无双,屡败献贼,献贼遁走。杨阁师题叙他战功,请旨加良玉太子太保,赐蟒玉,挂平寇将军印,勅其协力征剿,以殄灭为期。良玉遂到河南,与闯贼大战。游击将军左明国在阵前,一箭射中李自成右目,自成带箭而迯,大折一阵,奔往山东。自成自此损其一目,又因酒色成了个血漏。未几,献贼用诡计袭破襄阳,襄王被弑。杨阁部糜饷亡师,自知有罪,自缢而死。台臣劾左良玉纵兵掳掠,玩寇不援,朝廷遂降良玉爵三级,夺其勅命。良玉部下将士皆怨,莫有闘志。自此献贼势益猖獗,遂长驱席卷,尽陷汉、黄、荆、岳诸郡。

桂藩预先出走,惠藩相继而奔。湖南巡按刘熙祚亲督水兵,庇护二藩。贼兵追之甚急,刘公遣中军护二藩星夜前行,自己入永州城为死守计,以遏贼冲。不期贼预有奸细在城,里应外合,开门纳贼。刘公被获,贼欲降之,公不屈,贼乃闭之一室,公闭口合目,饮食不进。贼临以刀锯,公大骂不已,遂被杀于甯乡宗师庙。公死后,壁上题有《辞世诗》二首,诗曰:

倥偬军旅已逾年,家室迢遥久别颜。

岭北骷髅惊作垒,湘南宫殿倏成烟。

鹃血不沾无冢骨,乌啼偏集有狐田。

死生迟速皆前定,坚此丹心映楚天。

 

故园隔别又经年,今颜非复旧时颜。

山川草木俱含泪,貔虎旌旗尽作烟。

老妇漫劳寻蝶梦,儿孙切莫种书田。

苌弘化碧非奇事,留取孤忠向九天。

刘公既死,全楚尽亡。各路告急,廷臣匿不以闻。

其时闯贼知湖广被寇,复至河南,攻州劫县,围困了开封府。周王大出帑藏,募兵守城,相拒累年。值黄河水决,开封一府俱被水掩。周王乘船空身出走,百姓没船的俱化为鱼鳖,哀哉!此乃壬午年事。论起河决,乃是天数。传说开去,尽道闯王决水淹城,益增畏惧,凡贼所至,望风而溃,贼繇是攻破南阳、怀庆等处。朝廷虽知闯贼倡狂,亦不知河南之尽没也。当时也曾勅兵部集议,徵调七省抚臣会剿,只是说而不作。又各处抚臣以兵饷难措,多有遣人贿赂兵部,求息其事者;所以大兵到底不集,贼愈肆无忌。

其年虏又深入,直抵山东,攻破济南、兖州、东昌等处。朝廷遣总督洪承畴率各边兵御之,又遣兵部郎中张若麒监军。虏初小却,若麒连催进兵,承畴道:「此乃虏人诡诈,必有伏兵,不可轻战。」若麒卤莽贪功道:「我兵厚集,不乘胜驱逐,更待何时?如若顿兵不进,即系逗遛,朝廷知之,罪责不小!」洪总督被他逼勒不过,只淂出令各路俱进。虏佯退走,我兵追之,中其伏中,呼哨一声,虏兵四起,,将我兵截为数处,彼此不能相顾。若麒见势头不好,扮作小卒,下海迯脱。承畴遂陷于虏。全军覆没,京师震惊。

辽东总兵吴三桂,智勇兼全,传檄各镇,开河蓄水,扼其归路,各处援兵亦四集。且天气炎热,虏掳掠已饱,无不思归,被困月馀,不淂出口。先帝下严令:如有放出虏一人一骑者,即以失律治罪。命大学士周延儒亲往督师。虏愈慌迫,大出金帛买路,多者几万,少者亦数千。各将官受其贿赂,反替他向周阁老处打话说合,又道:「归师勿掩,穷寇勿追,不如放他出口。鞑子受了这番惊恐,下次也不敢进来。若是不放之时,他拼命死战,胜负难期。万一又有夷兵接应,难保无虞。」周阁老一来买静求安,二来也淂了他厚馈,反传令放他一条走路。各镇奉了督布军令,不敢堵截。于是将士解体,而边事大坏矣。后虽追究纵寇欺君之罪,辅臣坐赃赐死,亦何益哉?正是:

行边不是裴丞相,李诉焉能擒蔡人?

流贼见边关将士离心,益淂志横行。癸未秋间,勅兵部尚书孙传庭督兵十万,驻河北剿贼。贼用诱敌之计,以所掳良民充为贼兵,使当前锋抵敌。孙督师连战俱胜,追奔百馀里,贼又遣心腹之人率众诈降,假说贼中畏惧孙爷,如犬羊之畏虎,只淂奔迯,不敢对敌。孙督师信以为真,上疏自夸其能,说不日扫尽鲸鲵,必不敢遗一贼,以贻国家之患。朝中疑信相半。贼兵十面埋伏,哄淂孙督师大兵齐集,诱入伏中,一声炮响,齐齐杀出。官兵自恃屡胜,不做准备,被贼兵分头掩杀,死者死,降者降,全军覆没,惟孙督师单骑迯走。

贼乘势破了潼关,直入西安府。驱逐秦藩,占踞宫殿,传谕各府,诡称仁义之师,不淫不杀,但兵临城下,不许抗拒;第一铳要县官出迎,第二铳要乡绅出迎,第三铳要百姓出迎。如上城拒守,攻破之日,阖城屠戮,寸草不留。愚民惟恐屠城,望风迎降,全陕俱陷。

甲申岁首,僭国号曰大顺,改元永昌。二月间西犯太原、平阳等府。地方官不迯便降,不惟不敢率兵抗战,且不敢登城固守。贼所到之处,或用降官仍旧管事,或考选举人生员委用,责成措办钱粮,以供军饷。

到甯武关,总兵周遇吉与贼大战,我兵数千,斩贼万馀。贼兵后至者甚多,遇吉日夜在城巡守,援兵外绝,城遂破。犹率众巷战,杀贼数百,力竭被擒。贼愤其不降,磔遇吉于市,焚其家。一城百姓,悉遭屠戮。有诗赞曰:

甯武将军报国恩,呼兵巷战拒妖氛。

一时身死军民戮,忠义如君有几人?

二十五日,贼兵围真定。

二十七日,守臣丘茂华以城降,仍为知府。顺天巡抚杨鹗出巡,被贼所伤,幸而走脱。巡按御史陈纯德按临遵化,迯回。

二十九日,警报迭至,京师戒严。先帝召阁部大臣共议战守之策,皆言兵饷不足,宜增兵添饷。即日,遣太监八人督兵防守。城中多有贼党,假以纳官为名,占住店家。虽然盘诘甚严,奸细满城,无从分别。又遣内臣传谕勋戚,输家财助饷。太康伯张国纪、嘉定伯周奎助至万金,加封侯爵,以劝众人。太监杜勋自宣府差回,入见,盛言贼人强马壮,锋不可当。宣府危在日夕,不日当犯京师,皇上当早为之计。先帝复召百官议事,众人面面相觑,有言北京王气已尽,不如南迁。先帝大怒曰:「诸卿平日专营门户,不肯为朝廷出力。今日败坏至此,国君守社稷,他复何言!」百官嘿嘿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