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雯自那次在古吹台与跟踪自己的小厮相撞,之后又“收服”了那厮,接着又与那厮的老板通了电话。过后不久,她与那个名字叫阿义的老板见面了。是正午时间,在汴阳市一家公园的一个小亭子里,这个时间,公园里宁静得没有一人,该吃饭的吃饭去了,该回家的回家去了。私家侦探就是这样,约人会面总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去所,又是在无人来往的时刻。叫阿义的人告诉陆雯,他还不是公司老板,只是业务经理,像陆雯委托的这种业务,他接手得多了,都能把业务做好,让客人满意的。由于基本情况那小厮已向这个业务经理汇报过,他也不再啰嗦,就开门见山地问陆雯,打算把业务做到啥程度,具体要求是啥?
陆雯有点不解地反问对方说的啥程度是什么意思?叫阿义的人讲,就是说,你想叫你的对手,就是那个雇我们跟踪你的女人怎么样吧?是不是只是叫她不再找你的事,还是要对她来点真格的。陆雯问,那真格的是什么意思?那阿义讲,这里边方案多了,有给她打一种针使其脑子错乱的,也能叫她痴呆,叫她失忆的,最坏的结果是做掉她。听到这话,陆雯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怦怦乱跳,进而有点魂不守舍了。她哪里想到,如今的世面,竟有干这活儿的。她从未想过要对情人的妻子下这种毒手,她只是期盼与“情敌”和平共处,得过且过罢了。也是由于吃惊,一时她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有点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那阿义以为她正在选择用哪种方法,就不失时机地道,这几种办法,风险都大,成本也高,看你想要啥结果啦。不同的办法,有不同的收费标准,公司不把活做好,是不会白要客人的钱的。你放心,不管想要啥结果,都能包你满意。陆雯还是心不在焉地似听非听地看着什么。她的脑子里这时候想到最近反复出现在手机里的一个短信,短信明目张胆地写道:“本公司出售低价黑车、枪支、迷药、赌具、假币、汽车牌照、发票,高利贷款,帮客人制作各种证件,解决各种疑难烦心问题。本公司的业务范围是无所不能、无所不敢、无所不成,本公司服务宗旨是顾客的满意就是我们的满意,顾客的解脱就是我们的解脱,顾客的安全就是我们的安全,我们与顾客共度险关,迎来成功。”这个短信,至今还在她的手机里保存,她可以肯定,发短信的这家公司与自己相约的阿义不是一家公司。短信里最后的那段话,细想一想,那是公然地告诉人们,他们是什么都敢干的,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包括杀人放火抢劫格斗……看来,如今做这种黑道生意的人还不算少呢,而且,他们竟敢向素不相识的持手机者广而告之这种离经叛道的“买卖”,真是太胆大太莽撞啦!他们就不怕遭遇公安干警吗?陆雯的心里不知怎么嘀咕起来,并不只是惊诧于面前阿义这种人的粗野,更是担心与这种人打交道做交易的风险,哪里有敢把等同犯罪的业务行为公然在社会上发布消息告示的,这种做法早晚是要遭到官方抓捕收拾的。陆雯的心不知怎么紧张起来,面对轻轻吹着口哨轻松散漫的那个业务经理,她竟然发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出口的质疑:
“你们敢做这事,就不怕警察抓住?”
那阿义听到面前女子的这种疑问,用手掌抿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像是发现了来自外星球的怪物一样又惊讶又不屑一顾地反问:
“我说小姐呀!”他称陆雯小姐,是看她年轻漂亮入时秀丽,虽然陆雯已三十有五,但看上去依然是二十多岁的青春靓女,没人敢说她年过三十,“你是真不懂啊,还是刚从国外回来,不知咱们家里的事。”
“家里什么事?”陆雯知道,他指的家里的事,就是世面上发生的事。
“这么说吧,小姐,说得远了,你还真不懂,就拿这大街小巷里都有的洗浴桑拿、保健按摩说吧,挂这种牌子的,有一半都是不合规定不守规矩的,都是靠淫秽服务挣钱的,有的那就是卖淫。你说说,国家啥时候准许过咱们做这种生意,没有吧,可是,不瞒你说,小姐,那些小门小户旮旯缝眼里小打小闹遮遮掩掩地做这种买卖的不说,就说几家上星级的大酒店里,哪一家没有小姐做性服务的?还有几家豪华的洗浴场所,过去都叫澡塘,如今都起了啥子洗浴广场、啥子云天雾海、啥子天外有天、啥子家外有家、啥子天堂水世界的好听名字。看看他们哪一家没有十个二十个的漂亮小姐专门从事所谓的按摩,实际上一按起来啥事都做,只是收费不同罢了,可人家为啥能在堂堂的省城,在政府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还平安无事哩?”
“不对吧,阿经理,前些天报纸上还公布出一家这类洗浴娱乐场所因提供淫秽服务被吊销营业执照,老板被绳之以法了,怎么会像你说的,公然干这生意还没人出面制止?”陆雯听着这人离谱的言谈,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反问他。
“这你又不懂了,你说那家被取缔的娱乐城我知道,那不能怨老板不会做事,那是他的后台的问题。做这种生意的人,都有后台,后台还多是司法机关的有名有姓有权有势的人物。生意大的,后台就大,生意小的,后台也小。那家出事的娱乐城,他的后台是个着警服的带‘长’字的人物,这人与另一个也是着警服的什么长闹别扭,两人争风吃醋,互不相让,那个什么长就趁这个着警服的长不在家的时候,突然袭击把他的根据地给端了。就这回事,报纸就登出去了。这只能怨他们的后台不会相处,不会来事。你看看,大街小巷干这种活的,特别是我说的高档次上星级的酒店洗浴场所,哪一家出过这事,没有吧。为啥?都有着警服的长字辈的人物保护着哩。这也是利益均沾的好事,小姐们服务挣了钱,要按比例上交给老板的,老板拿到这钱,也要按比例孝敬长字辈的人物哩。人家兢兢业业地保护着小姐们平安无事地挣钱营业,那可不是学雷锋尽义务的。”
“你的意思是,你们这行业也——”
没待陆雯的话讲完,那阿义就搭上话了:
“你以为我们的公司是光杆司令演独角戏啊!明说吧,干我们这行,比那做小姐生意的更需要穿警服的长字辈的人物合作,好听的说法叫为我们保驾护航。你以为我们收的业务费用都自己花了啊!为啥收费那么高,开销多啊!我们要敢把收的费都独吞了,这公司早就叫取缔得没影儿啦!明白了吧,小姐。干这行当的,能当这种老板的人,与长字辈的人都是朋友,都是关系很铁的哥儿们。哪里像你想的,会是那种猫鼠关系?不过,干这行的也有俺的行规,在俺的地盘上,只做业务以内的事,不能给人家执法机关添乱。像你这类的事,弄得你很苦恼,不能安居乐业,又不好找执法机关或找单位来解决,我们就帮助你解决。解决好了,当事人就可以安居乐业了,这不也是保一方稳定平安吗?”
“你是说,你们的公司一直是帮人做好事呢?”
“还真是,有的事,我们也帮人家执法的人物去做。因为这条道上的事,我们熟。明跟你讲吧,前些天,就在这地盘发生一起偷盗案,那偷儿做得太离谱,把个司法机关的大人物的家偷了,却一直破不了案,后来有个长字辈的人物叫俺的老板帮帮忙,你别说,俺老板一出场,没出四十八小时,那偷儿就把全部赃物悄悄地归还了主人。跟你讲这么多,小姐,你听懂了吧?”
“原来你们是一家啊,只是分工不同。”
“别别别——别这么说,俺咋敢跟人家穿警服的攀亲带故哩,俺这公司,能攀上人家那高枝儿的,也只有老板一人,下边的弟兄,人家谁认得俺啊!这也是老板定的行规,单线联系,帮忙不添乱。”
听了这么多的解释,陆雯开始感到安全了,刚才的担心就没有了。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后顾之忧,又问那人:
“你们怎么跟那个人交代呢?就是那个最先找你们,叫你们跟踪我的女人。”陆雯的这种担心很有道理,她想,这家公司要是脚踩两只船,像当今社会上对执法机关的认识那样,说他们是“吃了原告吃被告”,到头来自己岂不是被愚弄了。
“小姐真是个精明人,想得周全,周全。这事,我也不糊弄你,糊弄你也糊弄不住,说瞎话你更不信。明说吧,小姐,俺的人一撞上你,就觉得你是位谙知世故,明白事理,又慷慨大方,可以深交共事的朋友,我们当然愿意为你这样的客户服务。不想跟那抠抠唆唆没见过世面的人共事。明说吧,给那号人服务一天不胜给你服务半天,这话我就不往下说啦,所以自跟你通了话后,公司就终止了对那个女人的服务,只是跟她讲,她要帮办的事办不成,更不会再照她的要求去找你的事啦,这你放心,咱公司有行规,只能吃一头,决不能两头通吃的。”
“好,痛快,阿经理。”陆雯随着话音,从衣兜里掏出那张长城卡给阿义,“这是我预交的定金,两万五千元,上次你们那人没收,密码是六个零。至于我要办的事做到哪种程度,用你的说法,选用哪种方法,现在还不定,你只要稳住那女人就行,等我与家人商量以后,再跟你说明方法。”
“真不好意思,小姐真是个爽快人。”那阿义一边将长城卡接过,一边还客套着。
“好,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再见。”
私家侦探虽说有他们的游戏规则,但是,只要是钓住了大鱼,就怠慢了小鱼,倘若像陆雯与罗虹这事,一道撞进这一家公司,他们的潜规则是只要大鱼,舍弃小鱼。这种见利忘义的做法,只能证明他们的规则是有奶便是娘,钱大于义。所以,自出手大方的陆雯与这家公司挂上了钩,罗虹期望看到的戏已没戏啦,她在对方软磨软拖和为难的话语中,误以为私家侦探公司也不过是个吹牛不报税的皮包公司,他们根本没有能耐弄到她要的证据,只是像如今社会上那些骗钱哄人的瘪三小跑之流一样,只会骗钱,不会做事。既然这样,她也就对这方小人没了信心,不再理他们,而一心扑向另一个新的希望点,就是前些时她已经见面并洽谈过个体业务的自由撰稿人。隔上几天,她总要主动拨个电话,与那自由人沟通一下。那自由人总是说,手头活儿太多,一时忙不过来,安慰她耐心等等。还说,这种活儿不是一天半天的工夫,也急不得、慌不得,更毛糙不得,既然答应给你做这文章,总得做得叫你满意吧,等做好了,就电话联系。罗虹心里虽然焦急,可是听人家说得诚恳,讲得在理,也就平心静气等那“订货”了。大约是前天,那自由人主动打来电话,约她在三日后的正午到某地点“看货”。罗虹自接了那电话,心里就有点不安,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既非兴奋,也非悲哀,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等拿过来这枚“重型炮弹”,看我怎么往她那要害处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