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江户灵岸岛有一个叫喜兵卫的富商,经营一家濑户商店。长久以来,喜兵卫一直雇用一位名叫六兵卫的老实人来掌理商店大大小小的事物。
由于六兵卫勤奋努力,商店的生意便蒸蒸日上,来往买卖的客户逐渐增多,经营范围也日益扩大,但只有六兵卫一人经办事务,没有其他的帮手,因此不仅劳累而且烦心。于是六兵卫遂向老板要求增加一位二掌柜,以协助料理事务。
经过老板许可,六兵卫决定要拉拔自己的侄儿——一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来到这家大阪的濑户商店见习。
这侄儿,也是个朴实勤奋的老实人,商务经验虽不如叔父,但他积极学习,视客户为第一优先的服务态度,赢得不少客户称许,商店较先前更加繁荣了,老板喜兵卫见此情况,自然是欣喜非常。
然而,年轻人来这商店七个月后,竟患起怪病来,而且几乎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他们延揽了江户一带所有名医,但都查不出病因。医师也无法开药方,只说看来好像是因某件伤心事而引起的。
六兵卫心想,也许侄儿中意哪户人家的千金也说不一定,于是他对着卧病的侄儿说:
“我是在想,你现在正年轻,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是不是因为暗中喜欢某位不知芳名的女子,终日朝思暮想,以致得了相思病?果真如此的话,你可以将心中苦闷之事,明明白白告诉我。毕竟,你远离家乡来到异地,我就好像你亲生父亲一样。你若有什么烦恼或痛苦的事情,我都会像你父亲一样,设法替你解决。如果你需要钱,不用见外,尽管对我说,我会替你筹措。而且,你若能恢复往日神采奕奕的样子,喜兵卫老板一定很高兴。”
年轻的病人,听到此番亲切关心的话语,感觉相当为难,略为迟疑,沉默片晌之后,终于回答说:
“非常谢谢您多方关照,您这番话,我至死难忘。不过,我并没有暗地心仪任何女人。我这种病,很难医治。事实上,在这里,我时常莫名地受到严厉的斥责和百般的折磨,才使我不想再活下去。”
年轻人继续说道:
“不管在什么地方,不分日夜,在店里也好,在自己的卧房也罢,或独自一人,或在人群时,我常常被一个虚幻的女影纠缠,而觉得痛苦不堪。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没有一晚能安稳地睡好过。当我一合上眼,那女人的幻影便会掐住我的喉咙,想置我于死地。因此,每个晚上,我都无法睡好觉……”
“那你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六兵卫问道。
“我想,很难对你开口提这件事。我所说的幻影,并不是死去的鬼魂,而是还在人世的人。这人,叔父您也认识,我害怕说了会惹出是非来。”侄儿回答。
“哦!那到底是谁?”六兵卫穷追不舍地问。
“就是老板娘。也就是喜兵卫老板的妻子,……夫人常常想掐死我。”年轻人轻声答道。
听了这一番话,六兵卫惊讶非常,因为他相信侄儿所说的,而且没有半点质疑。但为何会出现此种幻影,实在令人不解。毕竟,生灵这种东西,可能出自于无法实现的单恋相思,或者对某人极端的怨恨。事情的缘由,当事人也不了解,就无端地出现令人生畏的狰狞面孔。
左思右想,六兵卫仍是想不通。喜兵卫的妻子已是五十出头的人。再从另一角度来想,这年轻的二掌柜,会不会因为惹人厌——招惹生灵的厌恶了,才会得了这种病。
但话又说回来,这年轻人的品行好,无一可责难之处,对人又有礼貌,做事利落勤奋,忠实可靠。这件不解之谜,令六兵卫百思不解,终于决定将事情的原委,对老板喜兵卫讲明。
听过一番陈述之后,喜兵卫面露难色,四十多年来,他一直深信属下,无论如何,六兵卫所说的话,他绝无丝毫怀疑之处。
因此,喜兵卫立刻找妻子过来,辗转陈述病人的话,温和地询问事情的缘由。
听完,妻子的脸色立刻大变,抽抽噎噎的哭泣,不说一句话;过一会儿,她才道出事情的真相。
“新来的二掌柜所说的,关于生灵这件事,确有其事。事实上,我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怨恨他。您也知道,那年轻人,很有做生意的手腕,他所做的事情,找不出丝毫的差错。同时,您也给他很大的权限,甚至他可以自由使唤底下的徒弟或差役。”
夫人继续说道:
“也因为如此,我们唯一的宝见儿子——应该是接掌我们事业的人——很容易被那人缘佳的二掌柜给抢了锋头,而成为一无可取的人。我是在想,那伶俐的二掌柜或许有野心,想夺取我们儿子的宝座。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那二掌柜在场,虽然他一点也不造作,但我总认为,实在很不想见到他那陰险的眼睛,我始终觉得他想打我们的主意,破坏我们儿子的地位。这么一来,我便觉得这男子不但可怕,而且可恨。
因此,我总希望那人即刻死去,甚至,还想亲手杀了他……我也知道,不应该如此憎恨他人,但是总抑止不了自己的情绪,因此我日以继夜天天诅咒那二掌柜。所以,他对六兵卫所说的,都是真的。”
喜兵卫轻声斥责着妻子:
“真是,做这种傻事,也苦了自己!直到今天为止,那二掌柜都不敢透露此事。而你呢?却把那孩子害得这么凄惨。……好吧!我就把他和六兵卫,调到其他城镇的分店去,如此一来,你的心情也许会舒缓些。”
“这样的话,我就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啰?如果能够把他请出我们家门,我想就可以抑住我的情绪。”
“好吧!就这么办。你如果再继续厌恶他、诅咒他,这孩子一定会死去,如此一来,你也成了不折不扣的凶手。况且,话又说回来,再怎么说,这孩子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帮手。”
真相大白之后,喜兵卫立即筹措在其他城镇设立分店的事宜,而六兵卫便和他侄儿到那分店做生意,继续为喜兵卫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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