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和Y两位小姐是我上大学宿舍里的一对好朋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搞明白,像她俩那样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为什么一直都是好朋友。
先说Y小姐。
Y小姐的家境不错。她是山东人,家里有一家服装加工厂。她有两个哥哥,其中一个在北京从事外贸行业。Y小姐说,她父母喜欢女儿,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才有了她。可以想见,她自然从小是被当作掌上明珠,宠着长大的。
不过,她的性格单纯而开朗,完全没有被宠坏了的公主病。
用现在的话说,她是一个典型的普通青年。就算她向往着X小姐的文青范儿,每天都和X小姐黏在一起,还会很明显地学习X小姐的讲话方式和穿衣风格,但她本质上就是很普通,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她对主流的一切都有浓厚的兴趣。她曾经在中学的时候对《还珠格格》和《流星花园》深深着迷,来上大学的第一天,她就把赵薇和F4的海报贴在墙上。后来,她又分别迷上了《白色恋歌》、《恶作剧之吻》和《我叫金三顺》。别人说哪些影视剧和音乐是正当红的,她都会不加选择地看,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每当她看过一个当红的电视剧,就会用新的偶像海报盖住旧的——其实她并不是有意地喜新厌旧,只是她太想追上流行而已。
此外,去食堂的哪个窗口打饭、用哪个牌子的护肤霜、穿哪个牌子的牛仔裤……所有的事,她都必须跟风。别人,特别是X小姐说什么好,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结果买了许多没用的东西,扔在那里,她也从不觉得可惜。她就是本能地要跟着别人走。
X小姐就不同。她只做特立独行的事。
刚上大学那会儿,她听陈绮贞的歌。当年的陈老师还是一个非常小众的歌手,即便是在大学生群体里也很少有人知道。后来,《旅行的意义》和《华丽的冒险》两张专辑让陈绮贞变成了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独立歌手以后,她就再也不染指以前喜欢的那些歌了。
她只是偶尔会说:“我从 《让我想一想》那个时期,就开始听她了。”
或是明确指出:“一件事如果变得太流行,就没有跟随的意义了。”大一刚入校的时候,绝大多数女生对于追求女性美这件事都还处在蒙昧阶段,而那时的X小姐,已经把化妆这件事当作她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了。我想,她一定有超乎常人的惊人毅力:在人人都睡不饱觉的军训时期,她每天都会早起一阵子,把一根蜡烛放在镜子旁边,在烛影飘摇中专心致志地进行着繁忙的化妆工作。
她令我不懂的能力还有一种。那就是即使她化了半个小时的妆,但乍一看,就跟没化差不多,但是,整张脸就是变好看了,简直就是和素颜时的她判若两人。坦白说,她并不算是特别出众的美人,但她有一张特别适合化妆的脸,脸型容长,且立体。她总说自己眼睛无神眉毛稀疏,可这些缺陷在她的妙笔生花下,根本就不算什么。
X小姐出门前化妆的时候,Y小姐总是会好奇地在一旁观摩,也跃跃欲试地买了一些化妆品,想要改造自己。可她真的是一个和“美”这件事不太沾边的女孩儿。在她把自己打扮到最满意的状态时,大家也至多会评价“你今天好可爱啊”或是“你这件衣服很显瘦啊”之类。
没错,Y小姐是个胖子。她的胖不是十七八岁少女常见的“未褪婴儿肥”,也没有那种雪白而新鲜的丰腴感,她的胖,就是一种纯粹的、敦实的、“这辈子都会是个胖子”的那种胖。然而,她和我认识的大多数胖子不同的是,她从未在追求美这件事上自我放弃,经常充满兴趣地挑战着各种适合或不适合的造型。
大一下半学期,Y小姐突然去烫了一个有点夸张的“空气感大波浪”,是去一家日式造型店做的,花了不少钱。当她顶着那头对她来说着实有点奇怪的卷发,脸上带着单纯的期盼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所有人都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评价些什么才好。
我们支支吾吾了足有几分钟,一向很直率的W小姐(就是我上一篇写过的W小姐)终于打破了沉默:
“老了十岁。”
Y小姐捂着眼睛,“啊”地惨叫一声,像中枪一样倒在床上。大家都笑了。
第二天,她拉着X小姐一起继续去那家造型店,要把头发拉直。两个人弄完头发又去逛街,到了晚上才回来。
她们俩一进门,我们所有人又呆住了。
Y小姐的头发确实变直了。可是,X小姐的头发却变卷了,而且这个新发型和Y前一天顶着的那个发型,几乎一模一样。关键是,这个发型在X小姐头上,可谓真的很好看,配着她小小的脸庞和精致的妆容,真的很像杂志上的日本模特儿。
我们比前一天更不知道该评论些什么。W再次发话打破沉默:
“你俩到底是怎么换的脑袋啊?”一片笑声中,Y小姐感叹:
“看看,高级的发型还是要配美女吧!”
X小姐却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是我非要烫这个发型的……”
Y赶快替好友解释:
“我昨天去烫头的时候办了个买二赠一的那种卡,烫两次头,可以再送一次!我心想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弄头发了,这一烫一拉,刚好满两次,赠的一次干脆给她了。那个发型真的很好看啊,正好让X给大家展示一下这个发型应该有的样子!”
W展示她一贯的冷幽默的时候又到了:“那这整件事说明了什么呢?”
Y小姐反应了两秒钟,再次捂住眼睛,尖叫一声,倒在床上。大家笑作一团。
Y小姐的性格就是这样。我们虽然总是嘲笑她,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很喜欢她。
她似乎没有一般小女生的那种互相比美的潜意识,也不会觉得被比下去就怎么样。她有一种很朴实的“共荣共辱”的观念:同样的衣服,如果穿在别人身上是好看,而穿在她身上是丑,她完全不会多想什么,反而一定会创造机会让别人继续百分百地“替自己”好看下去。
有段时间,学校的宿舍卫生查得严,因为X小姐要化妆,她的内务劳动往往就无暇顾及了。但她完全不用特别担心自己的内务会不过关:有卫生检查的时候,Y小姐会帮她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打热水时也会多打一壶给X。
重点是,Y一直毫无怨言,有时候别人称赞X的妆容漂亮的时候,Y脸上的神色也很骄傲,仿佛这份赞赏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似的。
Y有时会央求X给自己化妆,但又没自信带着浓妆见人。于是,她们俩经常趁我们不在宿舍的时候,拿着教化妆的书,两个人捣鼓着什么。但Y一定会在我们回来前,把脸上的妆都洗干净。
有一天,去上选修课的我提前翘课回来了,一推门,看见Y的眼睛上被画上了王菲的专辑《寓言》封面上那样的“彩虹妆”,孔雀蓝、明黄和桃红的眼影交织在一起,在她肥嘟嘟的脸上,颇有几分惊悚的感觉。
我笑到肚子疼,Y小姐有点不服气,冲着我尖叫着嚷嚷:“别笑嘛,我至少还有勇气尝试……”
忘记了是被她们两个中的哪一个怂恿,我那天晚上也乖乖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让X小姐在我脸上作画,画了一个王菲那年演唱会上让人印象很深的“方框眼妆”,X自己也画上了一个像真的被火熏红了一样的大烟熏。这么夸张的妆容在我们的脸上的效果当然都是丑人多作怪,但我们三个就像是发现了彼此的新大陆一样开心,互相指指点点,戳来捣去,几次三番笑到绝倒。
那个晚上真的很疯狂,W小姐回宿舍以后,也被拉着用紫色眼影化了一个哥特风格的眼妆,就连最不苟言笑的大姐,回宿舍以后看到我们这样,也让X小姐往她鼻子中间涂了一抹桃红色,说是要模仿“晒伤妆”。
快熄灯的时候,Y小姐蒙着脸,跑到隔壁宿舍借了照相机和三脚架,六个王菲的拙劣模仿者就这样来了个合影留念。我们对着镜头不管不顾地做着各种奇怪的鬼脸,几次笑着倒在各自的床上,肚子疼得起不来……不知不觉到了熄灯时分,我们才摸黑出了宿舍门,各自带着点不舍,把脸上古怪的彩色洗掉。
这样的一个瞬间,简直是我后来回想起大学生活时,最百无遮拦和无所顾忌的时刻。
我有时候会觉得,Y小姐的性格着实是有点“烂好人”的嫌疑。
而她最好的朋友X小姐,却是我们宿舍最有独立意识的一个,她的个性极度自我。像大学里所有特立独行的女孩儿一样,她很早地走出了象牙塔,成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人。
有一次,Y小姐带来一个消息,说她哥哥认识一个少女杂志的编辑,现在正在征集大学生读者模特儿。如果被选上的话,可以免费做造型,还有可能被登在杂志上。
X小姐和几个其他宿舍的女孩儿去参加了这个征选。结果是,只有X被选上了。
三个月后,X小姐的照片出现在了那本杂志上。是一个服装搭配专题的其中一页。虽然只有一页,但这件事已经在女生的小圈子里足够轰动,有一种“宿舍里出了大明星”的感觉。有人专门来我们宿舍问她:
“是不是当了模特就能每次免费做头发了?”
“你会不会和这本杂志签约啊?这样的话岂不是每期都能在杂志上看到你了?”
“下次去,也带上我吧,我也想去参加试镜。”
X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她们,带着一丝骄傲的倦意。作为一个明星,她这样慵懒的回应显然不能令所有人满意。我在公用的水房听到过同去参选但没被选上的女孩儿在背后议论着她,当然没什么好话。
不过,这次在杂志上露脸的机会似乎给X小姐打开了一扇门。她在外面认识了一些人,后来又有几次出现在不同杂志的化妆详解页面,还当过品牌现场活动的化妆师或是模特,收入也逐渐变得丰厚起来。每次她从那些活动回来,都会带一些化妆品的小样分发给我们,我们还去围观过她戴着蓝色的假发,拿着手机走台的活动。那次,我们还一人带了一袋小礼品回来。
这时,Y小姐会以“伯乐”自居:
“等你以后成了大明星,我还是你经纪人,大家要签名都得通过我!”
毕业季不知不觉来临了。我和W都考了研究生,宿舍里的另外两个女孩儿忙着找工作,各处投简历和面试,X小姐昼伏夜出,继续忙着她的时尚事业。没有X小姐的陪伴,Y小姐似乎显得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经常莫名其妙地就伤春悲秋起来。我们都有点替她担心。
有天晚上,宿舍里的大姐在抱怨着工作难找,每一份简历投出去都是石沉大海,每一次面试的结果都是“等通知”,真不如结束在这里死磕,回老家算了。
X小姐当时也在,她听着大姐无休无止地抱怨,一向话不太多的她突然开口:
“我觉得你们思路都太狭隘了,为什么非得一毕业就找工作啊?好不容易上完了学,又紧接着把自己锁在上班族的框框里,多没劲!像我认识一个时尚杂志的姐姐,她就写了一篇文章,主张大学毕业以后要有一个gap yea r(间隔年),先放下一切去旅行一年,回来再找工作也不迟。再说了,人又不是非得有工作才能赚钱,现在的世道,做点什么生意不比工作强啊……”
Y小姐对一向对X小姐的观点亦步亦趋:
“就是!你们都别急了,找不到工作,大不了就去玩一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你看我从来就不急……”
不知道为什么,大姐好像有点被她们的说法激怒了,火药味十足地冲着X说:
“X你这纯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在外面认识那么多人,有那么多门路,你可以不找工作也有饭吃,我们不一样!你别忘了当初是Y替你牵的线,现在你这么误导她,真的没多大意思!像我们这样没什么资源的普通人,还是得有一份工作的!”
我们宿舍的六个人要么温和,要么懒惰,大家都是大而化之的性格,很少有人会计较小事。同一屋檐下住了四年,大家几乎没对彼此说过一句重话。这一幕,在我的印象中,是这个房间出现过的第一次的不和谐。自从这次以后,虽然也会有人暗自为看似游手好闲的Y小姐担心,但“找工作”这个话题终究变得敏感起来,大家表面上都各忙各的,没有人再次当众提起。
不久,听说Y的哥哥给她安排到了相熟的外贸公司工作,薪水挺高,还能经常出国。
大姐在背后议论过这件事:
“Y到底还是富二代,找工作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咱们那会儿就是傻,还替她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让我们之间产生了微妙的罅隙,后来毕业和想象中的实在不太一样。只是全班穿着学士服来了一张大合影而已。到了该走的时候,大家就各自收拾一下行装,几乎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说,就做鸟兽散了。
我后来的生活,是当时的自己从未想象过的——不过看似还不错。到新的校园里继续上学,有了新的、比以前有趣得多的同学,工作了以后更是见识了不重样的精彩,身边的人更是换了一拨又一拨。我想我并不是一个擅长怀旧的人,那段单纯的大学宿舍生活,越来越深地躲在了记忆的深处,而那些鲜活的细节,在我自己未曾知觉间,已被蒙上了厚厚的尘土。
再次听到她们的消息,是在五六年后了。
我偶遇了W小姐,见证了她对爱情最后的坚持。身为一家节目制作公司编导的她告诉我,X小姐整了容,改了艺名,顶着“微博美妆达人”的名头,成了一名跑节目的通告艺人,之前曾经来过她们公司录节目。而Y小姐,依然是X最好的朋友,她早早地在家人安排下嫁了人,现在已是儿女双全,做全职主妇的同时,会陪X跑节目,假借助理的身份混后台。
过了一段时间,W给我打来电话,说第二天X小姐还要去她们公司录节目,问我“要不要去围观”。我对X整容后的样子特别好奇,于是决定前去。
当W带着我潜入她们的摄影棚时,我一眼就认出了聚光灯下的X小姐,虽然她的五官和以前确实不一样了。她应该是开了眼角,鼻子也变得挺拔了不少,原本有点生硬的下颚角现在变成了一道更加圆润和精致的弧线,可那种慵懒和特立独行的气场依旧是她的标志。
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女嘉宾都是不知名的所谓通告艺人,大多带着点谄媚与俗气。只有她,就算在跟大家推荐着一些“美妆宝物”,声调还是柔柔慢慢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场。
大家就“夏天如何防晒斑”这个问题讨论过一轮后,主持人突然结束了上半场的录制。W跟我说,后面要来一个大明星做嘉宾,但这位女明星正在姗姗来迟的路上,所有人都得暂时停工,等着。
W小姐迎上前去,带着我和X小姐到了他们公司的咖啡厅。
X小姐脸上的浓妆在台下着实显得有点夸张了,不过烈焰红唇的样子尤其适合越发清冷的她,即便不说话,还是显得有点咄咄逼人。一张和以前不太一样的脸,让我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觉。我甚至都不太敢多端详她一眼。
想来W小姐的心情和我一样有点尴尬,我们几乎同时开口,用一些诸如“真的有一种大明星的感觉”“这个唇色真的适合你”这样的客套话来填满空间。
我俩一句一句说得正酣,X小姐终于开口,带着点嘲讽似的:“你们俩说起来也都是圈里人,也知道这一行是怎么回事,犯不着这么吹捧我吧?”
我和W都不是会打圆场的人,X说得半真半假,我们都不知道她是真开玩笑还是作势反讽。
X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往椅背上一靠,带着点颓唐的戾气:“像我这样都快奔三的人了,还不是成天跟这帮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挤一个台子?还不就是赚那点儿通告费和软文钱?靠脸吃饭飘惯了,再去找份普通工作也不太可能了,现在也就是厚着脸皮冒充达人罢了,你们才不会真信的吧?”
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大家等待着的大明星终于来了。一瞬间,明星出现的走廊成了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点:她穿着一身宝蓝色套装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就算在室内也戴着乌黑的大墨镜,起码有七八个助理簇拥着,这家公司里好几个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在前面引路,像是女王出巡的阵势一样。
X小姐和我们一样,呆呆地看着那群人。“看吧,这才叫明星。”
长长的一段烟灰燃尽了,从她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间轻轻地飘落。
三个人沉默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的尽头急急地跑了过来,是Y小姐。
看来,W之前跟我提到的“Y起码比以前胖了一倍”并不很夸张。她穿着颜色鲜艳的宽松衣服,背着一个花哨的超大“妈咪包”——好几年了,她可爱的坏品位一点都没有改善。落座后,她跟我们打了招呼就喘着粗气问X:
“刚才录得挺顺的吧?路上太堵了,我那叫一个急!”
她递给X一个保温杯,说是“昨晚上熬了一大锅海带排骨汤,下火的”,还跟我们道歉说早知道会见到,就多弄一点了。
还没等我们拉完家常,X就又要进棚录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Y小姐这个贴心的“助理”出现,还是出现了女明星这么一个假想敌,下半场的录影里,X小姐表现得格外好。她比之前热络了许多,有意无意地挂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出来,时常妙语如珠,让全场笑作一片。
Y小姐和我们一起站在台下,时不时评点着X的表现:“这个点说得不错!一定不会被后期剪掉了!”
“真棒,她越来越会找节目的节奏了!”
“那些后期剪辑的可坏了,有时候X说得特别好,都给剪掉了!”
录影完毕,所有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冲着女明星一哄而上,所有其他粉墨登场的嘉宾独自收拾东西退场。Y小姐像是要给好朋友壮声势似的,拿着保温杯,拽着我们跑到台上,让X喝汤,自己像个真正的助理一样,给她整理着略有点凌乱的发型,还扶住穿着高跟鞋的她走出录影棚。
两个人不停地说着点各自熟悉的体己话,W半开玩笑:“那时候说是要当经纪人,现在还真当上了!”
Y带着点小小骄傲似的:
“是啊!要不然我真成专职黄脸婆了,老能过来跟着见世面,看明星,我也就这么点乐趣了!”
我们四个闲聊了一会儿就散了。我和W接下来还有工作,X和Y和我们道了别就离开了。
X小姐穿着高跟鞋和长裙,这些年的艺人生活应该是让她清瘦了不少,这个身影和Y小姐圆圆的扭动着的身材形成了鲜明对比——真的很有喜感。
我想和W相视一笑,可W却叹了口气:
“她们俩也都算是各自得偿所愿了。这么多年了,还一直在一起。真好啊。”
一个始终是台上主角,却一直不由自主地飘着;一个总为对方做嫁衣裳,却安定而知足。旁人一定会对她们俩做这样的比较吧。我却突然觉得,眼前的这对背影,是我们已逝去的那四年,到现在唯一真实存在的东西了。
回到家,我不知怎么突然有了看旧照片的兴致,于是找出那个电脑里多年都没有打开过的文件夹。
六个人都画着奇怪而拙劣的大浓妆,拼命地扮着丑样子。X小姐是我们六个里表情最矜持的一个,画着大烟熏和紫色嘴唇的她最多也就是皱着眉头嘟着嘴;Y小姐最放得开,她双手上阵,把五官挤成一团。而我,照片上那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的我……我拿起电脑旁边的镜子,企图再做出照片里的那个奇丑无比却无所顾忌的表情,却怎么都做不出了。
好时光一去就再不回来。她们两个还在一起的这个事实,在我心里突然变成了非常重要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