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车横越海港湾,焦躁难安,往北朝着半岛大道前进。看到路边十几个葡萄园的标志,一看到“小密梅洛”的时候,总忍不住会心一笑。密歇根的梅洛葡萄酒。看来这座酒庄的气氛很悠闲。赶什么呢?下午三点二十分,一杯葡萄酒,干净的女厕,这一切听起来就是天堂。我跟着一列箭头开上陡峭的土路,绕到巨型老谷仓前的停车场。
下车后,我伸了伸懒腰,看到眼前的景色深吸了一口气。在这细长半岛的山丘顶上,白雪覆盖下的葡萄藤缠住了木头篱笆与棚架。光秃秃的樱桃树(还要好几个月才会结果)排得整整齐齐,就像准备下课的小学生,远处则能隐约看到密歇根湖的水色。
我的肚子咕咕作响,不得不从令人目眩的景色上移开视线。我穿过空空的停车场,不知道这地方是否仍在营业。今天,我只在飞机上吃了一小包椒盐卷饼,于是加快脚步,想快点叫杯酒和一个三明治。
推开木门时发出嘎吱声,过了一分钟,我的眼睛才习惯里面幽暗的灯光。开阔的天花板上悬着巨大的橡木椽,表示这里以前真的是谷仓。靠墙放的架子上放满葡萄酒,一张张桌子上放着美味的饼干和奶酪抹酱,以及别致的开瓶器和醒酒器。柜子后方有台老式的收款机,但一个人也没有,这里的老板大概不怕窃贼吧。
“有人在吗?”我穿过拱门进了内间,巨大的粗石壁炉里烈火熊熊燃烧,空无一人的广大空间十分温暖。木头地板上放了圆桌,但里面用旧木头酒桶做成的U型吧台吸引了我的注意,看来我刚进去的那间是品酒室。很好,现在若能来杯酒我就心满意足了。
“嘿!”一个男人从墙后现身,用沾满粉红色痕迹的围裙擦着手。
我说:“嗨,供应午餐的时间过了吗?”
“还没,别担心。”
他很高,四十多岁,一头乱七八糟的黑发,脸上的笑容让我觉得他很高兴看到我,我猜他就是酒庄老板。
“请坐。”他对着空空的房间挥手。“爱坐哪里就坐哪里吧。”他微微一笑,我忍不住笑了。可怜的老板,没有顾客上门,但起码他还能拿自己开玩笑。
“真好,还好我错开人潮了。”我绕过圆桌,选了一张皮质吧台椅坐下。
他拿菜单给我。“我们现在是淡季,营业时间不一样。从年初到五月,我们只有周末才营业,不然要先预约才行。”
“噢,对不起,我没发觉——”我推开椅子,但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别担心,我在后面试煮新的汤品,正希望有人来试味道呢,你愿意试试吗?”
“喔,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没问题。”我说,“我可以先去洗手间吗?”
他往后面指着。“第一道门。”
厕所干干净净的,隐约有柠檬清洁剂的味道。洗脸台后的桌子放了漱口水、纸杯、发胶和一碗薄荷巧克力。我丢了一颗到嘴里,嗯,真是好吃。我抓了一把塞进皮包,明天晚上搭飞机的时候可以慢慢吃。
我用水泼了泼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我不但没化妆,今天早上也懒得把头发拉直。我从皮包里拿出发夹,把卷发收拢到脖子后面。接着,我拿了一支唇蜜出来,正要往嘴上涂的时候,我停手了。如果不是在荒郊野外,没有人认识我或在乎我是谁,我有胆子素颜晃来晃去吗?我把唇蜜塞回皮包里,又抓了一把薄荷巧克力才出去。
回到吧台前时,桌上已经摆了一篮面包和一杯红葡萄酒。
他说:“梅洛,2010年,这是我最喜欢的年份。”
我抓住杯脚,把杯子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令人有点头晕,也有点刺激。接着,我把酒杯晃了晃,思索为什么要转杯子,这男人看着我,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他是在笑我吗?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他清醒过来,说:“没什么,对不起,只是……”
我咧嘴一笑。“是啊,业余的品酒师拿到酒,不都跟我一样吗?会转一转啊。”
“不一定要转啊,不过你说对了,每个人都会这样转。我笑,是因为……你……”他指指我大开着的皮包,看起来就像万圣节的糖果袋,满满的都是薄荷巧克力。
我双颊发烫。“噢,天啊!对不起,我——”
他放声大笑。“没关系,喜欢的话都拿走,我也是一吃就停不下来。”
我也笑了,我很喜欢这个人不拘小节的态度,待我就像老朋友一样,我挺欣赏这个普通人的,在北方小镇一展身手,一年只营业八个月,想必不太容易。
我放弃转酒杯了,喝了一口。
“哇,真好喝,真的很好喝。”我喝了一口,“接下来,我该说几个形容词吧,例如说橡木味或奶油香。”
“或麝香味,或烟熏味,我个人最喜欢这蹩脚货的味道像没干的柏油。”
“不会吧!真有人这么说吗?”我的笑声听起来好奇怪,有多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
“很可惜,真的有。做这一行的,脸皮要够厚才行。”
“嗯,如果这是没干的柏油,麻烦你来帮我铺车道。”帮我铺车道?我真说了这种话?快闭上嘴!我赶快用酒杯遮住脸。
“真高兴你喜欢我的酒。”他从吧台后伸出一只大手。“我叫阿杰。”
我让他握住我的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汉娜。”
他进到里头,出来的时候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
“西红柿罗勒汤,”他把汤放在我面前,“小心,还很烫。”
“谢谢。”
他手一撑,坐到后面的柜台上对着我,仿佛准备好要跟我聊个痛快。他的殷勤,让我觉得自己得到特殊的待遇,我提醒自己,毕竟这里只有我一个客人。
我慢慢喝酒,等汤凉一点,也跟他交换了基本信息,像是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来到这林深不知处。
“我是新闻工作者,在南方长大的。”我告诉他,“我来这里探望我母亲。”技术上来说,我省略了很多细节,也算是说谎了,但我不想向这个陌生人透露小时候的历险记。
“她住在这里吗?”
“往西边一点,在海港湾。”
他挑了挑眉,我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我从小就在湖边的豪宅里过暑假。别人猜我是富家小姐的时候,我总是不会纠正他们。麦可说了,我的形象很重要。或许,我现在跟我的粉丝离了一千英里,或许,我觉得这家伙很真诚。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说清楚讲明白。
“我早该来了,这个地方给我留下的回忆不怎么好。”
“你父亲呢?”他问。
我搅了搅汤。“他去年过世了。”
“我很抱歉。”
“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酒庄,他有句名言,如果水果可以喝的话,为什么要吃水果呢?他指的可不是果汁喔。”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笑不出来,连微笑也没有。
阿杰点点头,感觉他懂了。“我父亲的想法也一样,不过,他会把这句话延伸到裸麦和大多数谷类。”
我们有共通点了,父亲都过世了,而且父亲都是酒鬼。我舀起一匙汤,柔滑且香气十足,泛出罗勒的气味。
“真好喝。”我说。
“罗勒会不会太多了?”
“刚刚好。”
我们四目交接,似乎凝视彼此的时间太长了。我转开眼睛,觉得脸颊发烫,不知道是汤还是帅哥身上的热气。
他从另一个酒瓶倒了一些给我试,又从架上拿了一个杯子。“不管了,”他也帮自己倒了一点,“不是每天都能跟顾客喝一杯的,再过六个星期,我就会忙到不可开交。”
我微笑着,但不禁怀疑他是否太乐观。“你在这里待很久了吗?”
“四年前买下来的,我从小就来这里过暑假,这里是全世界我最喜欢的地方。然后,我去念书了,读植物科学。毕业后去嘉露酒庄工作,搬去莫德斯托,糊里糊涂地十多年就过去了。”他凝视杯里红色的液体。“加州虽然好,却不是我的调调。有一天,我在房地产网站上乱看,看到这里要卖,所以就趁拍卖时买下来,没花多少钱。”
“听起来就像做梦一样。”不知道他有没有家人,但我没问。
“我也觉得是一场梦。”他拿起空酒杯,用毛巾擦拭起来。“我那时候离了婚,搞得很不愉快。我需要全新的开始,走得愈远愈好。”
“两千英里够远了。”
他看我一眼,脸上虽挂着微笑,但眼神很沉重,他忙着擦拭已经很干净的酒杯。“你呢?结婚了吗?有小孩吗?有狗吗?还是有斯巴鲁?”
我微笑。“都没有。”现在该提到麦可了,我应该要告诉他的,我知道我该说,可是我却没说。感觉很大惊小怪,仿佛要传达一个很冒失的讯息,小心!离我远一点!但我不觉得阿杰对我有意思,我很喜欢我们轻松友善的谈笑。除了生意人或政治家,我好久没跟一般人来往了,他不知道我是脱口秀主持人汉娜·法尔,这更让人感觉没有负担。
我又从篮子里拿了一根面包条。“这是你做的吗?”
“一般人都会问这个问题,菜单上只有这个东西不是我做的,是我在好市多烘焙坊买的。”
他用怪腔怪调的法文说出“烘焙坊”这个词,我笑了。“好市多啊?真的吗?不难吃呢。”我拿起一根棒子细看。“是没有我做的好吃啦,但也算不错了。”
他咧嘴一笑。“喔,是吗?你觉得你做的更厉害啊?”
“真的,这个有点干。”
“汉娜,那才是重点,这样顾客才会喝更多。”
“噢,潜意识诱惑,不是规定不行吗?”
“才怪,我告诉卖面包的乔伊斯,我的面包条要干得要命、咸得要命,也只能靠面包条帮我维持生意了。”
我又笑了。“之后我寄一些我做的给你,我最喜欢迷迭香配阿希亚格奶酪,你吃了就知道。你的顾客会坐好几个小时,只吃面包,喝酒。”
“噢,行了,这也算是个营销计划,免费面包吃到饱,就不用点三十美金的主菜了。难怪你是个新闻工作者,不是企业家。”
“甜点是免费的薄荷巧克力。”我补上这一句,一边拍拍我的包包,他仰头大笑,我有点骄傲,觉得我跟艾伦·德詹妮丝[1]一样搞笑。
我们继续谈天说地,他告诉我有哪些因素会影响酒的味道和香气。
“这些要素可以统称为葡萄酒的‘风土’,一般来说风土是酿酒地点与方法的结果,像是土壤类型、日照量、用什么酒桶什么的。”
我想到我自己的“风土”,是每个人的成长地点与过程,造就了这个人。我不知道我是否给人爱批判又死板的感觉,没有安全感,又很寂寞。
坐在阴暗处,我像条狗一样完全放松下来,阿杰从柜台上跳下来。我也听到了声音,这时门开了,脚步声咚咚作响。可恶,又有顾客上门了。
我看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我浪费了大半个下午跟陌生人聊天。我该速速离开,还没找到汽车旅馆,我希望能在天黑前找到。
脚步声更响了,我转过头,看到两个孩子,外套上都是雪。男孩大概十二岁,瘦瘦高高的,牛仔裤管已盖不住脚踝。女孩很小,红头发,雀斑脸,少了一颗牙,瞪大了眼睛看我。“你是谁啊?”她问。
男孩把背包甩到桌上。“伊兹,你的问题真没礼貌。”我没想到他的声音那么低沉。
“查克,伊兹只是好奇而已。”阿杰说。他走到他们旁边,抱了抱伊兹,跟查克拳头对拳头碰了一下。他拿起他们的外套,甩掉上面的雪花,地板上化了一摊水,不过他似乎不在意。他看看我,仿佛知道我正在想什么。“等一下才有事情忙。”
我哈哈一笑。
“孩子们,这位小姐是……”
“汉娜,”我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跟他们握手,他们很可爱,但我还是注意到女孩裙子上的污渍,她的裙边也绽线了。这位英俊的酒庄主人身穿李维斯牛仔裤、牛津布衬衫,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他的孩子。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他揉揉伊兹的头发,然后转向查克。
他们争先恐后,告诉他今天考了阅读、男孩在学校跟人打架了,还有明天的校外教学要去美国原住民博物馆。
“去写功课吧,我去准备一些点心。”
“妈妈什么时候来呢?”伊兹问。
“她最后一场是五点。”
他进了厨房,我心里纳闷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是谁。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拿出作业。一定是他女朋友的小孩吧。
过了五分钟,阿杰端了一盘奶酪出来,盘子上还有葡萄和切片的新鲜梨子。他送上食物的动作极为夸张,手臂上搭了黑色餐巾,还对他们鞠躬。他们一点也没有大惊小怪,我不觉得他是故意要表演给我看。
“尊贵的小姐,要喝什么呢?”
伊兹咯咯笑了起来。“陛下,我要巧克力牛奶。”
阿杰也笑了。“啊,我升官了,今天我是皇室成员啊?”
“你是国王。”她笑容满面,我觉得她真把他当贵族看待。
他用两个酒杯送上巧克力牛奶,然后收起了笑容。
“在你们妈妈过来前,要把功课写完。”
“今天有什么好东西?”伊兹问。
“对啊,”查克打开了数学课本,“再给我十块怎么样?那很棒。”
“你们猜不到的,”阿杰说,“可能是十块,可能是大头菜,我不告诉你们。”
孩子们马上开始写作业,阿杰回到吧台边。他没回刚才的位置,反而拉了张椅子坐在我旁边,我看了看手表。
“我该走了,你挺忙的。”
他双手一挥。“你没妨碍到我,留下来吧,除非是我耽搁你的时间了。”
“才不是。”
他帮我倒了杯苏打水,还加了柠檬和朗姆。
“谢谢,我也喜欢这样喝。”
他微笑,或许是葡萄酒作祟,或许是悠长慵懒的下午,我觉得我身边这个男人是朋友,而不是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陌生人。他想听我说新奥尔良的生活,他告诉我他在密歇根州南部长大,他母亲现在仍住在那里。
“她跟别人结婚了,有一大群继孙子、继孙女,日子过得还不错,不过,我觉得我姐姐有点吃味。我妈都在陪那些孙子,很少去看我外甥女。”
“你母亲常来你这里吗?”
“没。她跟你一样,在这里只有不快乐的回忆。”他看看孩子,查克正用力按着计算器的按钮,伊兹在着色。
“你去过酒庄吗?”他问。
“顶多去过品酒室而已。”
“来吧,我带你到处看看吧。”
阿杰开了门,外面冰天雪地的,出乎我意料。大团雪花从天而降,我忘了我还穿着高跟鞋,就一口气冲了出去。
“好美啊。”不去管慢慢渗入鞋子的湿冷,我仰望天空,高举双臂,就转起圈来了。雪花落在我的鼻子上,我张开嘴巴衔住了一片雪花。
阿杰笑了。“你真的很像南方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我们看雪都看腻了。”他弯下腰,抓了一把。“不过,无论喜不喜欢,就是会下雪,跟天气预报说的一样。”他把雪球对着葡萄架丢过去,没中目标,但看得出他的手臂很有力。我父亲常说,好男人就是会有好臂力。
“进去吧,”他说,“不然你要冻死了。”
他说得没错,我带来的短风衣根本不够暖。但我不想进去,来到地球上这个漂亮的小地方,我感觉我在冰雪星球之中。
阿杰揽着我,把我推回室内。“下次来再带你参观。”
下次再来?我喜欢。
就在门口,我的鞋跟在结了冰的混凝土上滑了一下,我的右腿往前一伸,简直要劈腿了。“可恶。”我轻喊一声,接着听到裙子绽线的声音。在我扑倒在地前,阿杰抓住了我的手臂。
“嘿,稳着点……小心。”
在他的扶持下,我狼狈地站稳了。“我真是优雅啊。”我拍掉腿上的雪花。
他抓紧我的手臂。“没事吧?我应该先在这里撒些盐的,你受伤了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受伤的只有我的自尊。”
“评审的分数出来了,九点五分,裙子裂开再加一分。”
他的幽默消灭了我的难堪,我看了看我裙子开出的三英寸高叉。
“太好了。”
“看来你的裙子毁了。”
“对啊,我上星期才买的。”
他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有时候应该让自己跌倒,就是因为你抗拒,不想跌倒,才会受伤的。”
我细细品味他的话,惊觉他还抓着我怕我跌倒。我抬头看他,他面色凝重,我注意到他鼻梁上有一处微微的突起,橄榄色的皮肤上泛出胡茬的阴影,褐色瞳孔里有金色的斑点。我突然有股无法遏制的冲动,想伸出手去抚摸他下巴左侧的疤痕。
引擎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魔咒,我们俩都转头看向车道,有一辆盖满路盐的黑色休旅车开了过来,上了积满白雪的车道。我把头发挽到耳后,拉紧了外套。天啊,我差点又羞辱自己一次,一定是喝太多了。
车子停下来,跳出一位身材丰满的女性,她穿着红色外套,唇上擦着明亮的粉红色口红。
阿杰拉了我一下,我这才走过去。“午安,梅蒂。”他很快地抱了她一下,然后对我做个手势。“我朋友,汉娜。”
我跟她握了手。她很漂亮,有雪白无瑕的肌肤、闪闪发亮的绿色眼睛,而我也要嫉妒到眼睛都快发绿了。我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太不理性了,我没理由嫉妒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更何况,我已经有麦可了。
他对梅蒂说:“来吧,孩子们正在写作业。”
她没回答,只是举起一支维珍妮凉烟。
“好吧,”阿杰说,“等一下,我说好要给他们好东西。”
“阿杰,你把他们宠坏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也会这样要求我,以为他们跟卡戴珊[2]那家子是一家人呢。”
我不知道要不要跟着他进去,只好留在外面陪梅蒂。我在屋檐下缩着身子,她靠在休旅车上,点了香烟,似乎毫不在乎层层的雪花。她很年轻,我猜三十岁左右吧,很难相信她有查克这么大的儿子。
“你是阿杰的朋友吗?”她问完就吐了一团烟圈。
“我们才刚认识。”
她点点头,仿佛这里出现陌生女子很稀松平常。
“他人很好。”她说。
我想告诉她,这不需要她来告诉我,我早就知道他人很好了,从他照顾她小孩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了。
【注释】
[1] Ellen DeGeneres,美国主持人,演员。
[2] the Kardashians,美国名人家庭,生活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