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傍晚,荒井健司前往增本敏郎的公司。
如果在下班之前赶到公司,增本在公司的可能性最大。荒井还需要花一点时间平息见到大场启基后的兴奋情绪。
荒井在涩谷闲逛了一会儿。乘上地铁,前往茅场町。荒井查了一下地图,增本商事公司在茅场町车站附近。
但乘都营地铁花的时间却比他预料的要长。
荒井知道都营地铁速度很慢。为了消磨时间,他特意乘坐都营地铁。但地铁速度之慢出乎预料。在他进监狱之前,东京的交通还没有这么拥挤。
荒井的运气不好,在虎门附近,地铁又遇上了交通事故……。
因此,荒井在茅场町站下车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5点半。他急急忙忙开始寻找增本商事公司。荒井过去很少来这一带,不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
荒井看着地图,朝永代桥方向走去,中途向右拐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胡同。在这条胡同里,小公司鳞次栉比。荒井寻找增本商事公司又花了一段时间。当他看到挂着“增本商事”招牌的二层建筑物时,时间已将近6点,公司的大门已经上锁。里面或许有值班或警卫人员,但增本敏郎肯定不在了。荒井只有改天再来。
第二天,荒井计算好时间,在下午4点半来到增本商事公司。进大门的左侧,有一个开着象医院药房那样的小窗口的传达室,里面坐着一个穿开襟黄毛衣的年轻姑娘。同兴阳建筑公司相比,这里的气氛更象一家公司。
“我想见增本敏郎先生。”
荒井尽量压低声音说。
“您是哪一位?”
“我叫清水英五郎,是私人侦探。”
增本敏郎认识佐原总二,因此,荒井健司没有使用自已的真名。昨天早晨他们两人碰面的时候,增本似乎没有注意到荒井。即使看见了,荒井也不会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增本先生不认识我。请告诉他,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荒井故意加重了语气。姑娘有些迷惑不解地问:
“您和总经理约好了吗?”
“没约。”
“总经理出去了,不知道今天是否回来……,请稍等一下。”
姑娘起身朝里面一间屋子走去。一会儿,传达室傍边的一扉门打开,走出一位目光犀利的男人。他40来岁,个子不高,但显得成熟老练。敦实的身体给人以成严的感觉。
“我叫西尾晋藏,是常务董事。您我总经理有什么事?”
“有重要的事。”
“请到这边来。”
西尾晋藏扫了荒井一眼,把他领进右面的一间小会客室。
“听说您是私人侦探?”
“是,我叫清水英五郎。”
“好威武的名字。”
西尾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瞬间,荒井以为对方看破自己用的是假名。
“您是哪一家侦探社的?是东京秘密侦探社的吗?”
说出一家侦探社的名字是为了套话。荒井立刻警惕起来。
“不,我自己开了一家清水侦探事务所。”
“噢,您找我们总经理有什么事?我有权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您可以对我说。是信用调查吗?”
“不是信用调查,是个人问题。我想听听你们总经理的意见。”
“那么,是对总经理的朋友进行信用调查了?”
对方想方设法了解荒井来此的真正意图。任何人对私人侦探的来访都会有戒心。
“我正在找一个人。这个人是增本先生过去的朋友。”
“过去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荒井想了想,没有说出杰克的名字。他觉得等见到增本敏郞本人时再问的效果会更好。
“是增本先生在横滨时候的朋友……。对不起,这是个人问题,不能对第三者说。我们干私人侦探的,必须要保守个人秘密。”
对于荒井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西尾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帮不了您的忙了。很抱歉,请您过二、三天以后再来。”
“总经理今天不回来了吗?”
“他刚才打来电话,说要和客人一起吃晚饭。”
荒井感到沮丧。他白跑了二趟。这件事不急,再问增本家的地址又怕引起对方警觉,荒井决定今天就此罢手。
“请您告诉增本先生,我明天再来。”
“明天您不用来。总经理明天一清早去关西出差。”
西尾好象在撒谎。荒井感到对方对自己存有戒心。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14日或15日回来。但如果有必要,也可能再晚一点回来。如果您能给我一张名片,我会转告总经理您到这儿来过。”
荒井对西尾的听起来很正常的要求感到紧张。转告有客来访并不一定需要名片……。
他没有预备清水英五郎的名片。使用假名片会留下证据,而且对方马上能够证实名片上地址的真假。
荒井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在上衣口袋找名片。
“对不起,名片忘带了,三天后,我先用电话和你们联系一下,然后再来。告辞了。”
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逗留了。荒井象被人赶走一样飞快地站起身。无论有无名片,今天的事办得不漂亮,但荒井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西尾用怀疑的眼睛盯着荒井,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一出会客室,西尾晋藏就消失在刚才出来的那间屋子。荒井也快步走出这座建筑物。
走了一段路,荒井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身去。
“荒井,老头子!”
荒井没想到喊他的人竟是大场源基。他追到荒井身边,笑着说:
“在狱里承蒙您关照,十分感激。老头子,您什么时候回东京的?”
自己要找的人突然冒出来,荒井感到高兴,但他对此时出现的大场却不能不有所警惕。
“回来时间不长。”
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荒井上下打量着大场源基。大场源基仍和在监狱一样,目光冷淡,带着一股鄙视人的味道,但同他哥哥启基不同,穿着普通的西装,留着分头,从外表看象证券公司的一名能干的外勤人员。
“是吗。总之,能在狱外见到您我很高兴。我向您表示祝贺。”
大场源基客气而小声地说。
“你是不是还在你的老本行?你在这一带逛,是不是要做什么大生意?”
“不,我已经改邪归正了。现在我在做正经买卖。老头子,您到增本商事公司有什么事情?”
荒井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问这干什么?”
“我现在和增本商事公司有点关系。刚才西尾董事进屋,我出来,看见您的背影。我想这人像老头子,就追过来了。”
荒井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事情比他预想的还糟。
既然大场和这家公司有关系,他就有可能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他们。这样,刚才使用假名字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你在那家公司工作?”
“我不是正式职员,是合同工。”
“象你这样的骗子在那儿能干什么?”
“别这么说,老头子。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回来以后,我自食其力,不容易啊。”
“隐瞒了前科?”
“那当然,谁都得隐瞒前科。”
大场的语气变得有些刻薄。但荒井未想到他是瞒着前科在增本商事工作的。
如果大场真的向公司隐瞒了前科,看见过去蹲监狱时的难友,他会追过来吗?
“是啊,你说得很对。我现在也有正经工作了。我干私人侦探,帮人排忧解难。末广组的荒井健司对外有点不好听,所以我现在叫清水英五郎。这事你剐给我揭穿了。”
听了荒井的话,大场源基笑了。
“知道了。彼此彼此,我的前科你也得给我瞒着。”
“好。今天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
“走,喝一杯去吧。咱们好好聊聊。”
“我陪您。在狱里得到您不少关照,我正想请您喝一杯呢。”
荒井想,大场这么爽快答应一块去喝酒,说不定他也想摸摸我的底。增本敏郎的公司不象一家做正经生意的公司。大场到这种公司混饭吃没什么奇怪的。但荒井觉得这两个人搞到一起肯定是有原因的。
大场源基把荒井领到银座的一家叫“水无濑”的餐馆。几杯酒下肚,又聊了一会儿,荒井盯着大场的脸,开门见山地问:
“我问你一点事。你和鬼岛是什么关系?”
大场疑惑不解地说:
“鬼岛?鬼岛是谁?”
“在川崎开一家建筑公司的鬼岛太郎。他的真名是鬼岛桃太郎。”
“这名字有些怪。我好象在报纸上看到过。对,他不是杀了人,就是被人杀了……。”
“嘿,别装糊涂,这不是做买卖。”
“老头子,您别说这话。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荒井皱起眉头。他无法判断大场的话是真是假。但大场的表情是严肃的。
“老头子也不是外人,我瞒您干什么?知道的话,我早跟您说了。您怎么想起问这个人?”
“你不是参加鬼岛的葬礼了吗?不认识人的葬礼你会去?要不然,你是到那儿骗香火钱去了。”
大场源基有如坠入五里雾中。
“您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明白。我没有参加那个人的葬礼。您在那儿看见我了?”
“不,我没有去。我听别人说在葬礼上看见你了。”
荒井琢磨不出头绪。如果大场的话是真的,他的名字怎么会写在葬礼参加者名册上?他的哥哥大场启基盗用了弟弟的名字?还是另有第三者使用了大场源基的名字?
使用大场源基的名字对谁有益呢?荒井百思不得一解。
假如大场说的话全是假的,以上的疑问就都能解开了。但大场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他和鬼岛之间的关系呢?
“老头子,这话是谁对您说的?”
大场很不在意地问了一句。
“你要没去过就算了。同我说的那个人可能是看错人了。也许是同名同姓的人,还可能把你哥哥当成你了。”
荒井没有回答大场的问题,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就把话岔开了。
“你哥哥现在干什么?”
“我最近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大概在做同酒吧、咖啡馆有关系的生意吧。他这人有点怪……。”
大场把没说完的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你们哥儿俩关系这么冷淡?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吵架。我们俩互相不干涉对方。过去我们俩尽做些拿不到桌面上来的生意,所以……。”
“这么说,你哥哥也做诈骗生意?”
“不,我哥哥是干这个的。”
大场做了一个洗牌的手势,接着说:
“他玩扑克有两下子。有一阵他常同外国人玩,赚了不少。”
“噢!”
荒井相信大场说的是真话。他哥哥摆弄扑克的熟练程度足可以证明这一点。
“你哥哥大概是通过玩扑克认识鬼岛的。”
荒井自言自语般地说。大场摇了摇头。
“很难说。我哥哥光玩扑克,别的不干。老头子,您为什么对鬼岛这个人那么有兴趣?您刚才说现在干私人侦探,您是不是在调查那桩案子?”
“不,我们是同行,顺便问问。我现在干的事和那桩案子没关系。”
荒井试图了解一些大场启基的情况的希望落空了。大场现在采取了攻势。
“您刚才来公司是什么事?是来找我们总经理吗?”
“是。我想请他帮忙。我要找一个人。但我运气不好,他今天不在公司,明天又要去关西出差。”
荒井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种小公司等于一家批发店。”
大场源基带着挖苦的口吻接着说:
“如果批发原子弹还能赚大钱,但他们尽批发些面条和火柴。所以总经理也得到外面拉生意。公司里的事主要由西尾常务董事负责。老头子,您的事很急吗?”
“也不是非今天办不可的事。但见不到增本,这件事就进行不下去。”
“如果非见我们的总经理的话……。”
大场考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说:
“老头子,要是这样的话,我帮您一个忙。”
“你安排我同增本会面?什么时候?在哪儿?”
“今天晚上……。不过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想他今晚可能去新桥的‘飞马’夜总会。他每次都在这家酒吧招待客人。即使在别的地方吃饭,他也总是在吃完饭后到那儿去喝一杯。”
“谢谢!拜托你了。”
荒井感激地说。虽然荒井不能肯定大场源基主动提出领他去找增本是出于好心,但他不愿意失去这到手的机会。
大场抬头看了荒井一眼问:
“这是您老头子,我不敢提回扣的事。您办这件事能赚多少?”
“不仅一分钱赚不了,我还每天往里赔钱。”
“真的?”
大场有些不相信,注视着荒井的脸。一会儿,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
“老头子,黑道上的事您别再干了。赔钱干这种事您图个什么?”
“我自己也觉得在干蠢事。但秉性难移啊。”
“老头子,咱们在狱里不是计算过吗?按刑期和获利大小计算,最不合算的是强盔,其次是流氓。在这意义上诈骗犯还是比较合算的。您手头上的这件事完了以后,咱们一块干吧。”
荒井苦笑了一下。他也是秉性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