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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上的明朝权臣——严嵩》第五回 百寿翁一语解人生 朱厚邂逅落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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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的体力实在太差了,他仅仅爬到堰塘边,还没来得及往堰塘里滚就又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蹲着一个白胡子老人,慈祥地问他:“孩子,你烧得这么厉害,是想喝水吗?”说完,欲弄水给严嵩喝。严嵩将头扭向一边,不答。老人一怔,看了严嵩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情景,心中似有所悟,又说:“孩子,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吧,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走,先到我家,我爷爷会治病,保证能把你治好。”

严嵩虽然死心已定,但听了老人的话,兀自吃惊不小。因为老人已经是白发苍苍了,说话都称自己为孩子,那他的爷爷该是多大了呀?于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扭过头来,费力地问:“老人家,您今年多大岁数了?您爷爷还在吗?”

老人说:“我今年八十五岁,我爷爷一百二十岁,身体好着呢!”

严嵩惊异地看了老人一会儿,大有不信之意。一百二十岁的活人,他闻所未闻,天下真有这样的奇事吗?老人见严嵩似有不信之意,便说:“孩子,你不相信是不是?看你一副落难的样子,难道我骗你还有什么企图不成!相信我,跟我去吧,我爷爷一定会治好你的。”

不知为什么,严嵩忽然很想看看一个一百二十岁的老翁该是什么样子。他在老人的帮助下,挣扎着来到了老人的家里。老人一百二十岁的爷爷虽然行动迟缓,但神智还十分清醒。他摸了摸严嵩的脉搏,知道是感冒加饥饿所致,并无大碍,就留他在家里调养,并帮他治疗身上被打的创伤。从谈话中得知,那位八十五岁的老人一生未娶,多年前就与爷爷相依为命。过去种着几亩薄地,现在年事已高种不动了,就在秋收季节里拾些遗穗,捡些秋粮,乡亲们也你一碗他一钵的接济,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在过。

半月后,严嵩的精神基本复原,告辞要走。百寿翁说:“孩子呀,活着是最好的。只要活着,没有希望的事情也可能会有希望,而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你看你才四十多岁,怎么遇到一点困难就想不开了呢!”

百寿翁的话就像一副灵丹,使严嵩陡添了几分信心和勇气。他跪倒在百寿翁的面前,“咚咚咚 ”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说:“老爷爷,严嵩年幼,多承指教。以后若能出人头地,必当厚报。”

严嵩决定留在安陆府不走。他想:兴王死了,兴王的儿子还在,他是王位的继承人。听说这小子自幼聪明,志向不在其父之下。他现在才十五岁,正是需要有人扶持他的时候,只要自己能够进入王府,凭自己的才学,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易如反掌,以后跟着他就不愁吃香的喝辣的了!

安陆府古称郊郢,是楚国陪都。这里民风淳朴,文风鼎盛,是楚文化的发祥地。也有天下粮仓之称。由于兴王励农桑,奖商贸,扬善惩恶,把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因而人民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俗话说民富知礼仪,饥寒起盗心。不难想象,这个文化之乡是何等的繁荣一时了。严嵩病好后格外精神,百寿翁的一句话帮他解剖了人生的道理,也让他重新扬起了欲望的风帆。他想:兴王刚逝,王府里还是一团乱麻,原有的门客幕宾都已遣散,自己要想在短期内进入王府也不可能。过去自己在城里过于张扬,弄得人人皆知,很多人都认识自己,结果因为兴王过世,自己也弄了个很可耻的下场。现在留在安陆府,还有什么脸再在城里混下去!为今之计,只有先到乡下安身,然后再图进取。于是他因地制宜,在城郊找了个空地,自己动手搭了个简易草棚,暂时安顿了下来。

当天晚上,一个乞丐以为严嵩的草棚是个无人管顾的弃棚,便想借此栖身,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和自己同样的可怜人。严嵩已是一条落水狗,见乞丐三十多岁,不痴不傻,仅仅因为家乡遭遇天灾,为谋生才一路来到这里,沦为乞丐,不由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乞丐告诉他,安陆府人民富足,乐善好施,乞讨一天,居然能攒到一袋大米,卖了可得一两银子。要严嵩也去乞讨,两人为伴,晚上回来还可以对酌几杯。严嵩起初不肯,但苦无生计,为了活命,只好硬着头皮出去乞讨了两天,变卖了乞讨来的大米,果然得了二两银子。严嵩心想:这行乞之事终归不是自己应该干的,而且干时间长了让人们知道,以后还想进兴王府就绝对不可能了。于是,他找乞丐借了几两银子,加上自己的二两银子,置办了一些小物件,干起了走村串乡的货郎,肩上挑副担子,手里拿面小鼓,一边走一边喊:“卖梳子篦子,大花饼豌豆糖喽!”渐渐的四乡八邻的人都认识了他,也知道了他是一个饱学之士。有时人们主动跟他聊聊天,听他讲一讲外面的事情。有时人们明明不需要也仍然买他点小东西,以示帮助。甚至有人在红白喜事的时候,还请他写写对联,当当管事,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冬天来临了。

严嵩在安陆府当货郎,居然还攒了点小钱,自给有余。但他在安陆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积攒这点小钱小财,他还有很高的欲望。他想,兴王在世时招贤纳士,全国各地有许多名士来投,王府内外对他这样的人见的多了,肯定不会在意。指望他们主动来找自己肯定不行,只有亲自见到蒋王妃和世子朱厚熜,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还能获得一丝希望。但自己一个走村串乡的货郎,要想见到王妃和世子,谈何容易。怎样才能接近王府,实现自己的愿望呢?严嵩为此煞费心机。

过去的文人所读之书多为四书五经,周易八卦是文人们必然触及的内容。严嵩名噪一时,对周易八卦理所当然涉猎很深。有一天他灵机一动,便放弃了货郎的营生,找了个离兴王府不远的地方,摆了个卦摊。他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呀,你若可怜严嵩,就让王妃或世子心血来潮找我问问卦吧,如果他们来了我没能把握好机会,我无怨无悔。如果你不让他们来,我就是饿死冻死在这里,心里也不服啊!

1521年是个倒春寒天气。梅花开了又谢,桃花也在含苞欲放,鹅毛大雪却从头天下午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才停。皑皑大雪掩盖了一切,层峦叠嶂的群山远远望去,就像波澜壮阔的惊涛骇浪,让世界充满了诗意。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商铺酒肆大多关门闭户。在这个冰雪封城的日子里,谁也不愿意走出门外,去受那寒冷的罪。

严嵩蜷缩在自己的草棚里,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情景发呆。离开应天府已经一年了,在这一年里,他尝够了人间的酸甜苦辣,也真正理解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熄灭心里的那股欲火,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留在这里去坚守那渺茫的希望。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也许老天爷能给自己的都已经给了,自己还去苦苦的索求是不是太不明智了呢!

雪虽然停了,但风仍然刮着,刀一样的砍在人们的脸上,让人们难受的直吸凉气。严嵩拉开那扇形同虚设的破门,瑟缩着来到街上,在老地方支起了他的卦摊,然后孤独地坐在那里,对着王府的大门发呆。就在这时,王府的朱漆大门拉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八九个少男少女,喜鹊一样在雪地里叽叽喳喳。其中有个少年衣着服饰特别华丽显眼,被几个少男少女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他们在那个少年的指挥下分作两班,然后打起了雪仗,五彩缤纷的身影,在雪地里形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被寒冷冻得缩成一团的严嵩,霎时热血沸腾。他料定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必是兴王世子朱厚熜无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天爷终于开眼,将机会送到自己的面前来了。

严嵩没有猜错,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确实是兴王府十三岁的世子朱厚熜。另外三个少年一个是王府家将陆松之子陆炳,年仅十岁。其他两个分别是蒋王妃闺中密友娟子和杏儿的儿子黄承凡、范兵,都在十四五岁。因为兴王在安陆府没有亲人,他便以蒋王妃的亲人为亲人,蒋王妃的朋友为朋友。所以,娟子和杏儿便得以经常到王府走动。昨天,两人又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到王府跟蒋王妃聊天,安慰她,给她解闷,没想到天公不作美,鹅毛大雪将她们留在了王府,未能归家。几个少年很容易就走到一起,拉了几个丫环婢女一起出来打雪仗玩儿。

少男少女们玩兴很高,四散开来,雪团在他们的头上流星般地飞来飞去,伴和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给人很强的感染力。他们离王府大门越来越远,离严嵩越来越近。就在他们激战的不可开交时,一声吆喝很不协调的灌进了他们的耳朵:“算命喽,看相算命喽。几位公子小姐们有愿意看相算命的吗?不要钱的,免费给你们看相算命。从你们的面相上,我就能知道你们的未来前程,吉凶祸福,并能帮你们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少男少女们相继停了下来,朱厚熜惊异地四处张望,寻找这声不协调的吆喝从何而来。一个婢女看见严嵩,对朱厚熜说:“是个看相算命的,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还是接着玩吧。”

朱厚熜只有十三岁,平时深锁王府,有时偶尔出来,也必然有人带着,前呼后拥一大帮,哪里见得到什么算命先生。但他从书上得知,看相算命甚为神奇,现在遇到一个看相算命的,不觉动了好奇之心,就扔下手里的雪团,带头向严嵩走来。

管家骆安生怕几个少男少女玩出事,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站在大门口盯着他们。见朱厚熜等人停止打雪仗一起向严嵩走去,就急忙向前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世子,你要干什么去?”

朱厚熜不理骆安,径直走到严嵩的面前,说:“先生,你给我算个命吧。”

严嵩说:“算命暂且推后,还是先看个相吧。”

朱厚熜正欲说什么,骆安赶上前来,阻拦道:“世子,江湖骗子的话听他干什么,我们还是回去吧。”

朱厚熜受一种好奇心地驱使,一推骆安,不高兴地说:“骆安,我要干的事,用得着你管么!”

骆安还想阻拦:“世子……”

朱厚熜火了:“滚开。”又对严嵩说:“先生,那就请你给我看个相吧。”

严嵩煞有介事地端详着朱厚熜,说:“世子天庭饱满,面如满月,前途不可限量……”

骆安五十来岁,在一群孩子的面前被朱厚熜申斥,好生尴尬。听了严嵩的话,一肚子邪气就冲他发泄开了,他怒道:“废话,世子是王位的继承人,前途无量,三岁的娃娃都知道,还用得着你来说吗!你是哪里来的一个江湖骗子,马上给我滚。若不然,我现在就砸烂你的狗头……”骆安还想威胁严嵩几句,却见朱厚熜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便赶紧住口不说了。十三岁的年龄不懂事,也是比较容易冲动的年龄,他怕朱厚熜一时冲动,严嵩的脑袋没被砸烂,自己的脑袋却先被砸烂了。

严嵩最讨厌的就是骆安这一类狗仗人势虎假虎威的奴才,为了把握好这次机会,在朱厚熜面前加重自身的份量,他便轻蔑地对骆安说:“我乃孝宗的进士,武宗的翰林院学士。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皇榜公布,吏部有档。你一个王府的管家,井底之蛙,竟敢说我是骗子,真是岂有此理。”随即又对朱厚熜说:“世子,请你写一个字,让我为你推断一下未来前程,看一看你的吉凶祸福如何。”

朱厚熜见严嵩的一番话说得畅快淋漓,无形之中对严嵩就有了点肃然起敬的意识。他捏了个雪团在干地上一笔一画地写了一个 “玩”字让严嵩测。严嵩盯着玩字,久久不语。朱厚熜说:“先生,这个字怎么样,你说话呀!”

严嵩神秘地说:“世子,这个字妙不可言。”

朱厚熜被严嵩的神秘劲钩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连忙问:“怎么妙不可言?”

严嵩有意用眼睛环视左右,显得更加神秘:“世子,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我不敢当众说破。”

骆安见严嵩装腔作势,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遂忍无可忍,怒喝道: “大胆狂徒,世子面前竟敢装神弄鬼,当心我砸烂你的狗头……”

朱厚熜被严嵩说得心痒难捺,见骆安一再怒斥严嵩,败坏自己的兴致,也真火了。他冲骆安吼道:“你给我住口,再敢无礼,当心我先砸烂你的狗头。”说完又转向严嵩,诚恳地:“先生,你看哪里是说话之处呢,到我王府怎么样?”

严嵩暗喜,说:“如此最好,我不但要将这个 ‘玩’字的妙处好好地破解给世子听,还要仔细推断一下世子的未来前程,测一测世子的生辰八字,以帮世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朱厚熜受一种好奇心驱使,用一种天真无邪的童心将狡猾的严嵩带进了王府客厅,并挥手让婢女等人退下。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说:“先生请坐,现在可以把 ‘玩’字的妙处说给我听了吧!”

严嵩为了达到混进王府的目的,一路上早就想好了措词。这时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地坐下,慢条斯理地说:“这玩字左右折开是 ‘元王’。字意解,元乃第一的意思,元王乃第一王。第一王何也?皇也。用字测卦,左右拆开是震卦,八除六余二,动爻为六二,位当也,雷霆之震也,它离九五之尊仅有一步之遥。所以,世子将来必有威服天下,一统四海的前程,这石破天惊的大事,你说我能当众说破吗?若不然就是欺君之罪呀。”说到这里,他见朱厚熜满脸通红,似很激动,便又故弄玄虚:“世子,此乃天机,到时自有应验。可先报上你的生辰八字,让我好好为你推算一番。”

朱厚熜听说自己有威服天下、一统四海的前程,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表。见严嵩还要为自己进一步认真推算一番,也想知道自己最终会怎么样。他见严嵩问自己的生辰八字,便说:“我的生辰八字,我也不知道。先生稍坐,容我向母亲问明就来。”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却说蒋王妃和两个闺中密友娟子、杏儿正坐在小客厅里说话,朱厚熜进来,挺神秘地对她低声说了一阵。蒋王妃面露惊讶之色,便让娟子和杏儿暂时回避一下,然后对朱厚熜说:“好吧,你把他引到后厅,我要亲自问他。”

严嵩被朱厚熜引到后厅,见蒋王妃正襟危坐在那里,便急忙上前施礼,样子极为恭敬。蒋王妃说了几句简单的官面客套话,便问他:“先生,听世子说你是先皇钦定的进士,应天府翰林院侍讲,知天文晓地理,能知人前程,料知未来,可是真的?”在得到了严嵩的肯定答复后,又让严嵩测了几个字,还排了朱厚熜的生辰八字。严嵩心怀鬼胎,有备而来,不管蒋王妃报什么字,他都会说的如何如何高贵,如何如何玄妙,把蒋王妃听的一惊一乍,似乎朱厚熜每走一步都处在十字路口,每走一步,都是刀山火海,如果没有高人指点,稍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一样。

蒋王妃是个女人,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在很多时候是没有主见的,这时她在心理上就已经被严嵩降服了,言谈之中就少不得要问他为何落到这个地步。严嵩老谋深算,对付一个女人还不易如反掌。他将自己的经历掺了大部分水分,声泪俱下地说了一遍,最后说:“草民因久闻兴王爷贤德之名,故弃官挂职千里来投,谁知王爷他……”说到这里,严嵩倒真是心酸地擦了一把泪水:“小民也就落到了这种地步。”

蒋王妃不知严嵩说的是真是假,但严嵩那么大一个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倒也让人感动。她说:“王爷生前的确惜才,王府也有许多幕宾,只是今非昔比,先生来的不是时候啊。你千里来投兴王府,这份诚意我替地下的王爷心领了。敢问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如果准备回去,王府可资助你盘缠,让你一路再不受风霜之苦了。”

严嵩垂头不语。

蒋王妃见严嵩不语,便又说:“先生既然是先皇钦定的进士,应天府翰林院侍讲,腹中必有八斗之才。如果先生不准备回去,愿意留在兴王府的话,我今天就破例把你留在府中,闲时陪世子读书,急时帮王府排忧解难,我们得便再帮你弄个小小的前程,不知你意下如何。”

严嵩盼的就是这一天,听了蒋王妃的话,喜出望外,连忙起身一揖,说:“多谢王妃。严嵩能为王府出力,肝胆涂地,在所不惜。前程之事,愧不敢当。”

蒋王妃一本正经:“王爷生前爱才,也嫉恶如仇,对世子管教极严。你若教导世子学好,使之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王府自然不会亏待你。若怂恿世子声色犬马,我既能留下你,也能赶走你,甚至杀了你!”

严嵩一凛,起身又作揖:“王妃放心,严嵩若不尽心竭力,天打五雷轰。”

1521年3月,弃官挂职的严嵩终于进了兴王府。在蒋王妃的吩咐下,管家骆安很不情愿地派了两个府兵,将严嵩简单的行李搬进了王府。在离开那个草棚的时候,严嵩心里一酸,忍不住流下了说不清道不明原因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