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1年5月,正德皇帝即明武宗朱厚照驾崩,由于生前没留一个字的遗诏,且身后无子,一时把朝中重臣难住了。因为当时政局不稳,各地藩王无不觊觎皇位,倘若他们知道武宗帝已经驾崩,为争夺皇位,必然烽烟四起,相互残杀。那时会是一种什么结果,就谁也难以预料了。所以,孝皇张太后即武宗皇帝的母亲便召集朝中重臣大学士首辅杨廷和、大学士次辅梁储、礼部尚书毛澄等在太后宫商议,决定先密不发丧,等确立了新的皇帝,天下大事已定后再操办武宗皇帝的后事。
选谁来当新皇帝呢?大家选来选去,最后选定了兴王世子朱厚熜。一是朱厚熜乃武宗皇帝的堂弟,符合兄终弟及的封建礼教。二是朱厚熜在同辈子孙中年龄最大,符合立长废幼的皇室规矩。论亲疏,论长幼,立他为帝,天下当无人不服。大家商议已定,杨廷和刚要代为草拟诏书时,就听宫外一阵吵嚷,紧接着就见大太监钱宁和京都两营总兵官江彬手提利剑,怒气冲冲地闯进宫来。江彬大老远就气势汹汹地质问众人:“皇上驾崩,为何秘不发丧?”
众人一见钱宁跟他在一起,知道再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江彬的嚣张气焰也让梁储忍无可忍,他大声斥道:“放肆,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江彬怒骂:“梁储老儿,再要罗嗦,当心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梁储年近古稀,被三十岁的江彬辱骂,气得浑身发抖:“你……”
杨廷和:“江彬,如此无礼,成何体统。”
江彬脸上抽搐、恐怖:“少他妈在老子面前装腔作势,惹烦了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全给宰了。”
杨廷和:“江彬,你……”
钱宁阴阳怪气地看着几个人,说:“杨廷和、梁储,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呀?皇上在世时我们就一直想清君侧,现在皇上驾崩了,为了大明江山,我们就更要当断则断,免受其乱了。”
张太后声音发颤,手指江彬和钱宁:“江彬,钱宁,皇上生前那么宠爱你们,大明朝廷也没有什么地方亏负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反叛朝廷?”
江彬傲慢地扫视了一遍众人,然后将剑入鞘,和钱宁一起跪倒在地,说:“太后,微臣不是反叛朝廷,只因皇上驾崩,朝廷秘不发丧,微臣怕太后被奸佞小人挟持。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这才和钱公公闯宫救驾,请太后明鉴。”
钱宁也拖着一副公鸭嗓子说:“奴才对太后的忠心,天地可鉴。”张太后长出一口气:“倒是哀家误会你了。”江彬和钱宁异口同声:“是,太后。”张太后:“多谢你们的美意,你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哀家和几位大人还有要事相商。”江彬粗暴地质问:“太后,皇上驾崩,微臣不知朝廷为何秘不发丧?”张太后见江彬如此无礼,大为不悦,冷冰冰地说:“皇上新崩,国中无主,若不拥立新君而后发丧,必然会招致天下大乱,难道爱卿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江彬立即追问:“那么请问太后,朝廷准备拥立何人为新君?”梁储又忍无可忍了,再一次怒斥江彬:“江彬,你是何等样人,国家大事岂是你能过问的么?”江彬气极败坏:“梁储老儿,你祸乱朝廷,扰乱朝纲已久,今天我要清君侧,为朝廷除去一害。”说着,几步上前,一手抓住梁储,一手拔出剑来。杨廷和见了大为焦急,高呼:“江彬,太后面前不得无礼。”张太后:“江彬,皇宫之内,休得放肆。”江彬推倒梁储,转身软中带硬地对张太后说:“太后,微臣虽然官卑职微,但掌管京都两营十万兵马,肩负保卫京畿之地的重任,身不由己。今天,朝廷准备拥立何人为新君,微臣是非要知道不可。”
钱宁连忙附和江彬,阴阳怪气地质问大家:“江将军乃皇上义子,皇上一直视为左右臂。现在皇上驾崩,身后无子,册立谁为新君,事关大明的千秋大计。各位大人将江将军排斥在外,某家倒要问问各位大人是何用心?”
礼部尚书毛澄斥道:“钱宁,你不过是一个奴才,也敢到此胡说八道,你就不怕王法将你诛灭九族吗?”
钱宁嘿嘿地奸笑道:“毛大人,你问江将军手里的利剑是要先诛灭你的九族还是要诛灭我的九族!你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竟妄想颠覆大明江山……”
张太后斥道:“钱宁,哀家在此,不容你胡说。”
钱宁怔了怔,说:“太后,奴才已经说了,册立谁为新君,事关大明的千秋大计,某家深受皇上生前宠爱,收为义子。今天朝廷到底要立谁为新君,奴才和江将军是非要知道不可。”
张太后气极:“你……”在江彬目光的威逼下,又无奈地说:“刚才哀家和几位大人已经议好,准备迎取兴王世子朱厚熜进京继承皇位。”
江彬歇斯底里:“不可!”
钱宁也大叫:“此事万万不行!”
众人一惊,异口同声:“为何不可?”
江彬扫视了众人一遍,傲慢地说:“朱厚熜乃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岂能当此国家重任。况兴王府离京城有三千里之遥,往返必得两月有余,如此旷日时久,焉得京城不发生意外?现有卫辉府汝安王离京城只有六百里,年届四十,正值少壮。论亲疏,论长幼,微臣以为朝廷应拥立他为新君,则社稷可保,大局可定。”
张太后很想说,叔继侄位于理不合,而且汝安王贪财好色,根本不是治国之君。但因为明成祖就是夺取的侄儿的皇位,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便敷衍道:“江彬,江山社稷之事,岂能以年龄大小、距离远近来论之?且汝安王之为人,哀家尽知,此事你休得再言。”
江彬是权臣,武宗皇帝鬼迷心窍,竟然收他为义子,致使他在朝中横冲直撞,无人能够制止。汝安王身为亲王,为了巴结江彬,居然恬不知耻地向他行贿献媚,百般讨好。江彬深知,自己目前还不是取朱氏而代之的时候,立汝安王为帝,实际上就等于是自己掌管了天下,为自己兵不血刃取朱氏而代之打下了基础,所以,他一接到武宗皇帝驾崩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迅速闯进皇宫控制大局,一定要把汝安王推上帝位,做自己的傀儡。这时听了张太后的话,便蛮横地说:“太后,汝安王不是治国之君,难道朱厚熜小儿就是治国之君?论亲疏,两人一般儿重。论长幼,汝安王乃叔,朱厚熜乃侄。论年龄,汝安王年富力强,朱厚熜乳臭未干。太后的话连微臣都难以心服,天下人就更难心服了。微臣深得皇上生前宠爱,肩负京畿之地安危的重任,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和不辜负皇上生前对我的厚望,这迎取朱厚熜小儿进京的事,微臣断难从命。”
张太后气极,泪水滚滚而下:“你……”
杨廷和也忍无可忍了,他厉声对江彬说:“江彬,皇上在时尚要听太后三分,今皇上驾崩,太后的懿旨即皇上的圣旨,你竟敢抗旨不遵!”
江彬大怒:“杨廷和,好匹夫,蛊或太后,误国误民。今日本将军不杀了你为民除害,不足以平民愤!”说完,拔剑就去杀杨廷和。
众人大骇,一片慌乱。张太后愤而站起,斥道:“江彬,好个皇上的义子,好个为民除害的英雄,你口口声声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却连本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你、你……”说到后来,手指江彬,已是泣不成声的了。她恨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嫔妃上千,就不能生下一个能够继承皇位的儿子;她恨自己的儿子生前昏庸无能,大权旁落,致有今日之祸;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嫁到帝王之家,一个女人,年近半百了还要受这样的屈辱,受这样的惊吓;她也恨在场的大臣,儿子生前把国家大事尽付于他们,他们却不能重振朝纲,致使奸臣当道;她更恨江彬、钱宁贼子,皇恩对他们何等浩荡,他们不思报效,在儿子尸骨未寒的时候,竟要危害大明,反叛朝廷。
江彬举剑的手僵在空中不动了,好半天才慢慢地放了下来。他单膝跪倒,说:“太后,如果汝安王不行,也可立寿定王为君。立朱厚熜小儿为君,微臣实在难以从命。”
众人呆若木鸡。江彬连首辅杨廷和,次辅梁储都不放在眼里,说杀就要杀,那么谁又会放在他的眼里呢!所以众人低着头,既不敢看江彬,也不敢看张太后,更不敢发一言而招来杀身之祸。
江彬见众人无一人吱声,知道自己已经降服了他们,更加得意忘形,便用近似威胁地口气逼问张太后:“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寿定王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朝中大臣,人人皆知。江彬要立他为君,其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大臣们不敢吱声,张太后豁出去了,她疯劲大发,泼妇一样指着江彬大骂:“江彬、钱宁贼子,食君禄报君恩,皇上刚刚驾崩,你们就闯宫逼驾,妄图颠覆大明江山。你们有能耐就来杀了哀家,看天下人将不将你们乱刀分尸!你们要立汝安王和寿定王为帝,哀家就是不同意。你们有本事就来杀哀家,来呀!”
张太后疯劲大发,泼妇骂街一样,倒把江彬给唬住了。他辩解道:“太后说微臣妄图颠覆大明江山,微臣实在冤枉。汝安王和寿定王都是皇室宗亲,立他们为帝,何故是为了颠覆大明江山?”
张太后:“立谁为帝,乃皇室之事。今太上皇、皇上均已驾崩,哀家有权册立新君,你一个小小的总兵官,有什么权力来干涉皇室的事情!”
江彬站起身,振振有词:“皇家的事也是天下人的事,立谁为君,天下人服,则大明江山稳固,天下人不服,则大明江山危矣。”
杨廷和暗中打量了一下斗鸡般的江彬和阴险狡诈站在一边的钱宁,又看了看张太后,心想:江彬、钱宁贼子的反骨已露,如果不退让一步,必然激他们血溅当场。为今之计,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保护了太后再说。于是他说:“微臣以为,太后的安排无疑是兴国之举,江将军为大明江山计,话也不无道理。微臣有个两全之计,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张太后无奈,抹了一把泪,看着杨廷和。江彬也瞪着杨廷和。杨廷和说:“可拟三道遗诏,令汝安王、寿定王和兴王世子分赴京城继承皇位,三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先到为君,后到为臣。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江彬眼睛转了转,心里说:汝安王离京城八百里,寿定王离京城六百里,而朱厚熜离京城却有三千里,谁先到谁后到,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看来杨廷和不敢跟自己较劲了,是想给他找个台阶下。既然他能识时务,那么自己利用他们,岂不是能使事情更加顺利么?于是他说:“太后,微臣也同意杨大人的意见。”
张太后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垂头不语,知道大势已去。只好有气无力地说:“好吧,那就有劳杨爱卿代替已崩皇上草拟三道遗旨,火速送往三座王府去吧。”
三班人马就要出发,分赴汝安王、寿定王和兴王府去送进京继承皇位的遗诏了。大家都很明白,谁保荐的人抢先进京继承了皇位,对方便会遭受灭顶之灾。江彬很自信,也很谨慎,他派了年轻力壮的心腹亲信亲自护送遗诏到汝安王府和寿定王府,让他们火速进京,不然迟则生变。往兴王府送遗诏的钦差是梁储,随行的大臣有礼部尚书毛澄、附马都尉崔元、定国公徐公祚等人,两百御林军护送。杨廷和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城门口,他和梁储一路默默无语,彼此心情都非常沉重。分手时,杨廷和叹道:“大明亡与不亡,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梁储等人上车走了,望着大队人马渐渐远去,杨廷和久久地站着,半晌没有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