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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人的成圣之道:曾国藩》第二章 书生只是爱杀人 8.乱世用重典,时势造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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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曾国藩辣手治湘、杀人如麻之事,史学界表现得有那么一点点精神分裂。出于人道主义或是传统政治立场,对曾国藩是必须抨击的——如此嗜杀,不抨击几句,岂不没了天理?但抨击而后,话题一绕,则表现出毫无保留的赞誉。

如刘忆江先生之《曾国藩评传》称:“平心而论,曾国藩的严酷,在当时是必要和及时的。首先,剿匪有助于恢复一度被战乱搅乱的正常秩序,稳定住民心;其次,扫除黑社会黑恶势力,大大恢复了绅民们对朝廷与官府的信心。从后面事态发展看,收效显著。太平军后几次进军湖南,非但得不到初次入湘时民众的同情与支持,反而遭到各地团练的顽强抵抗而难以落地生根。可以肯定,没有曾国藩这一番猛烈扫荡,湖南稳定不下来,后来便不可能成为东南各省的中流砥柱,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兵员、粮饷。”

易孟醇先生之《曾国藩传》,则毫无保留地把屁股坐到了洪秀全的身边,对曾国藩的嗜杀表现出无限的悲愤,但同样也认可曾国藩这一招的狠辣:“……曾国藩、骆秉章的血腥镇压,使得湖南全境在太平军鼓舞下的地方性群众斗争遭到了严重挫折,于咸、同年间进入低潮。他们达到了孤立湖南境内太平军势力的目的;同时,逐渐恢复了被太平军和会党冲乱了的封建秩序,为湖南后来成为湘军兵源与粮饷供应的重要大后方打下了基础。”

其他方面的史论,无论史家屁股坐在哪一方,都承认曾国藩这一招确实有效。总之一句话,曾国藩的二十三史没有白读。他早已从书中学到了治乱的根本——乱世用重典,时势造煞星!

实际上,曾国藩从二十三史中学到了更多。但糟糕的是,这些东西他学到了,可别人没学到。这世上的人,像他这样一根筋的,毕竟不多。

没读过二十三史的,不知道如何治乱的,看曾国藩这么胡来一气,必然难以理解——尤其是曾国藩私设的这个审案局,这已经突破了官场人能够容忍的底线,犯了官场的大忌。

按照当时的制度,刑法案件概归按察使衙门受理。这个按察使衙门,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口。但曾国藩理也不理这一套,竟然在自己的寓所里设立审案局,将原本隶属于按察使衙门的工作,一股脑地搬到自己的枕头边,按察使衙门中人该是如何的愤怒?

明目张胆的越权侵官,导致了湖南官场中人对曾国藩的极度不满。偏偏敦促曾国藩出山的原湖南巡抚张亮基,被调到了湖北出任湖广总督,湖南这边没了一把手,曾国藩乘机撒欢,越权行事,进一步侵凌地方权力架构。如此前各地乡勇解送来省的土匪人犯,概由善化县正常审理,张亮基走后,曾国藩架空善化县,逮到押送来的土匪就杀掉,弄得善化县官员闲得直骂曾国藩的娘亲。

过了段时间后,能臣骆秉章调来湖南做巡抚,曾国藩往前凑了凑,发现这老骆蛮好说话,顿时蹬鼻头上脸,直接把手伸进了老骆的裤裆——侵凌经制军。

所谓经制军,是指驻扎于湖南的正规绿营兵,按清时常例,各省绿营兵辖于总督、巡抚及其以下文官,除兼有提督衔外,不得干预抚标营以外营兵操练事务。而湖南没有总督,只有提督有权指挥绿营兵,连巡抚骆秉章都没资格向绿营兵伸手。而曾国藩只是个由布衣出山的帮办团练大臣,大致相当于当地民兵连长,更没有权力染指军队了。

但曾国藩却不服这个气,他给友人龙启瑞写信,给巡抚骆秉章写信,文绉绉说了一大堆,大意是他老曾胳膊生来长,打定主意插手军队,不服你去死。

曾国藩之所以甘犯官场大忌,插手军队,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想将洪秀全的太平军彻底铲平,团练是指望不上的,必须要训练出一支具有强大战斗力的军队。所以他始到长沙,就处心积虑想把绿营兵收入囊中。

曾国藩先以训练团练为借口,找来了三个会武艺的人,教练团勇们操演。然后曾国藩偷眼盯着这仨教官,发现那个叫塔齐布的还可以,另外两人纯粹是滥竽充数,就将后两人辞退,单只留下了塔齐布。

塔齐布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满族人,托尔佳氏。他在长沙任都司,署参将,是个不大点的小芝麻官。曾国藩相中了他的剽悍骁勇,又没一般旗人和绿营兵弁的腐败习气。仗着自己在咸丰帝面前有面子,曾国藩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塔齐布保奏,咸丰帝见曾国藩保荐了个满族武士,大喜,立即准奏。于是塔齐布自打遇到曾国藩,就进入了升职快车道,先是升都司,而后升游击,再后升参将,让塔齐布喜不自胜。

然后,曾国藩再通过塔齐布,把手伸进了绿营兵。

塔齐布下令,绿营兵都要早早起床,跟他一道去校场,先听曾国藩讲话,而后操练。

此令一出,绿营兵顿时哗然。你曾国藩一个民兵连长,竟然要对正规军训话,有没有搞错?

就这样,曾国藩与绿营兵展开了插手与反插手的激烈争斗。

争斗第一轮,绿营兵骄惰成性,才不肯大热天的上操练场演练,遂聚在副将德清门下,拒绝操演,并指控塔齐布不是玩意儿,是曾国藩的走狗。结果临到操演之时,只有塔齐布率自己的营兵赶到,其他诸营均拒绝参加。

曾国藩大喜,立即趴桌上写奏章,弹劾副将德清,要求将德清革职,并保塔齐布为副将。这是双方争斗的第二轮。咸丰帝见到曾国藩的奏本,龙颜大悦,立即下旨拿问德清,加塔齐布副将衔。

当时德清就急了,带着诸营官去找湖南军方最高领导——提督鲍起豹哭诉。鲍起豹也是新上任没几天,闻知民兵连长曾国藩想染指军队、搞乱军队,登时大怒,立即声称盛夏操练是虐待士兵,不人道,从即日起全军休息,有敢操练者,军棍从事。

后面这个军棍从事,是说给塔齐布听的。

鲍起豹这一手,把塔齐布吓坏了。他知道鲍起豹不是跟自己开玩笑,如果他再敢跟在曾国藩后面混,鲍起豹饶不了他。害怕之下,塔齐布不敢去操练了。到了这一轮,曾国藩插手绿营兵的谋划宣告失败,湖南地方官奔走相告,普大喜奔,认为这是对好事者之流的应有惩戒。

但事情还没有完,曾国藩染指绿营兵失败,只是权力斗争的初期热身赛。很快,正菜就要端上桌了,这一次,将是曾国藩生平所遭遇的极为悲惨的失败。